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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 作者:priest-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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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熟门熟路地走出小区,过马路,拐进了一条小路,在路口的小饭馆点了一碗炒饭和一碗粥。
饭要临时下锅炒,赵云澜这才意识到自己穿得有点少,他决定不在那里傻等,摸了摸外衣兜,他打算趁这个时间去附近的小超市买条烟。
就在赵云澜横穿一条三盏路灯坏了两盏的小路时,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粗暴地说:“快点把钱拿出来,别磨蹭!”
另一个声音说:“兄弟你也别怨我们,谁都不容易,你穿得这么好,一看就是有钱人,识相点,快过年了,大家伙都平平安安的最好,你说是不是?”
哟,打劫的?
年关将近,龙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一阵子看来治安又不怎么样。
赵云澜慢吞吞地溜达了过去,眯起眼一看,只见三四个小流氓围住了一个男人,而那被打劫的倒霉蛋,居然还是个熟人。
沈巍。
他怎么在这里?
沈巍的好脾气看来不单用在学生身上,赵云澜很快发现,他对待同志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也像春天一样温暖,碰见打劫的,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他居然毫不反抗,连语言攻击都没有,顺从地就把钱包掏出来了!
小流氓发现这是个“软柿子”,立刻蹬鼻子上脸:“手表!这他妈要是名牌,也值个万八千的,也撸下来!”
沈巍又二话没说,把手表也接下来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赵云澜心说,他叹了口气,看不下去了,插着兜往那边走了过去。
只见打劫的小流氓一把抢过沈巍的手表,抬手把沈巍推了个趔趄,沈巍的后背撞在了墙上,脖子上露出一段红线。
“哎,看他脖子上挂了什么东西,可能是玉,”一个人说,“玛瑙翡翠也行啊。”
另一个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拽住沈巍的领子,粗鲁地把他的领口扯下了一大截,沈巍锁骨之间挂着的小吊坠露了出来——那东西不过指甲盖大,却把还没来得及走近的赵云澜的眼睛都晃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它在萤火一样的路灯灯光下,竟然能显得流光溢彩。
“这……这玩意不是钻石吧?”小流氓看直了眼,说着,就伸出肮脏的手去抓沈巍脖子上的吊坠。
就在这时,一直顺从得跟孝子贤孙一样的沈教授终于皱起了眉,抬手攥住了吊坠,开了口:“钱和东西已经给你们了,别太过分。”
他忽然沉下脸来,就像一个面人活了过来,拽他领子的人这才发现,这男人一双眼珠黑沉沉的,带着他形容不出的冷光,看人的时候,无端让人觉得有些恐惧,这让小流氓呆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往后退了半步。
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对方只有一个人,还是个怂人——不怂,能那么痛快地掏钱么?
呸,当扶贫吗?
离沈巍最近的一个人抬手就冲着他的脑袋扇下去——他的经验,碰见这种戴眼镜的,先出其不意照脑袋上来一下,眼镜给他打飞了,人给他打晕了,再在下盘上踹一脚,对方估计就起不来了。
可是他的手刚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往下落,后心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小流氓只觉得胸口一闷,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连滚带爬地往前一扑,沈巍一侧身躲开,小流氓整个人给拍在了墙上。
沈巍愕然地抬起头,就看见赵云澜站在那,往双手中间呵了口气,搓了搓手,然后用一种比流氓还像流氓的口气说:“这大冷天的,谁在这松筋骨呢?”
他这一脚踹得石破天惊,震慑力十足,其他人愣是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有一个人突兀地开口问:“你……你谁啊?少管闲事啊我警告你。”
赵云澜一歪脖子,筋骨“嘎巴”一声脆响,他感觉到冷似的跺了跺脚,脸上露出了一个带酒窝的冷笑:“你知道敢警告我的孙子们,现在都在哪个猴山上扯旗呢么?”
五分钟以后,赵云澜拨通了附近派出所的电话,让他们火速来领人,打完电话,他用脚尖扒拉了一下被他踹趴下的人:“爷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这帮小丫挺的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下次出来之前,麻烦弄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好吗?”
被他踩得“哎哟”一声惨叫的小混混说:“大……大哥,我……我们……嗷!”
“叫他妈谁呢?谁是你大哥?”赵云澜又一脚,“你倒会顺杆爬是吧?你爷爷我根正苗红一人民警察,哪个跟你称兄道弟,你丫哪根葱?自己把裤腰带解下来,快点!”
沈巍看着他训练有素地把一串小流氓全给绑在路灯杆子上了,居然还没心没肺地笑了。
直到这时,赵云澜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好像经历了一回英雄救美的经典桥段,这巧合实在太美好,美好得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一手安排的了。
赵云澜不禁精神一震,顿时觉得世界美好了空气清新了,连胃也不那么疼了。
他把钱包和手表还给沈巍:“没想到在这也能遇见你,没事吧?”
沈巍风度翩翩地弹了弹身上的灰,接过自己的东西:“谢谢。”
赵云澜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他的挂坠上停了片刻,他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个空心透明的小球,光是里面装的东西散发出来的,大概是某种荧光材料。
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种“荧光”,赵云澜有种错觉,仿佛那个小球里面装得是一团火种,那颜色热烈又有生命力,绝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人工可以仿造的,简直……就像活得一样。
他看着那团光芒夺目的小东西,心里无端地生出某种说不出的亲切和熟悉感。
不过赵云澜立刻就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的东西看不大礼貌,于是移开了目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怕有辐射么?我听说这种特别亮的东西都对人体不好。”
沈巍把挂坠塞回自己的衣服里,贴着皮肤放好,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赵云澜不是什么好奇的人,见他不想提,立刻识趣地不说了,抬手把自己大衣扯开的一颗扣子扣上,掩住里面露出来的睡衣的一角:“这种小混混,根本就是外强中干,怕他们干什么?你吃饭了么?走,我请你吃宵夜,给你压惊。”
沈巍笑了起来:“那怎么好意思,怎么也该是我请你。”
他说着,还不忘了回头看一眼被赵云澜穿成串绑在路灯底下的小混混们,迟疑了一下:“其实他们也不容易……”
赵云澜转过身,背对着沈巍翻了个白眼,而后他想起了什么,又奇怪地问:“对了,沈老师也住这附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沈巍眼神一黯:“在这种城市,两个人可能住得很近,却一直也没见过对方,但是也说不定哪一天开始,就天天碰面了,都是缘分吧。”
赵云澜附和着笑了两声,没往心里去——作为一个死宅男,别说只是住得近,他连住同一层的邻居也认不全,实在跟“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说话了,错后半步跟在他身后,在赵云澜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目光变得非常古怪,藏在眼镜片后面,晦暗不明地射出来,盯着男人的背影,好像又是贪婪、又是隐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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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山河锥 三 。。。
明明从仅有的几次接触中,赵云澜都感觉得到沈巍对他的那种压抑的“好感”,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旦自己有所表现和暗示,沈巍就好像被女妖看上的唐僧一样,眼观鼻鼻观口地开始四大皆空了。
赵云澜从来没见过沈巍这种人——温文尔雅,从不与人争抢,无论碰见什么人、无论别人怎么对待他,他都连句恶言也不吐,简直像个圣贤书堆熏出来的古代君子,浑身流淌着与时代不符的古旧和我行我素。
赵云澜多少有点吃不准他是怎么个意思。
本来,小区外面有一家高档会所,提供西餐,赵云澜是想把人往那带的,两个人谈情说爱,最适合吃西餐,因为西餐的啰嗦玩意很多,吃起来可以没完没了。但是一来沈巍一定不会去的,二来一想起那些凉得凉、腻得腻要熟不熟的番邦菜,赵云澜就十分反胃。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不能让他跑了。赵云澜带着这样的想法,装出一派漫不经心的放松姿态,把沈巍带到了他已经点了些东西的小饭店,又叫了一碗混沌和几碟招牌小菜,热腾腾地凑满了一张桌。
这个点钟,饭店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空荡荡的,就他们俩,沈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已经先开始拘谨了。
赵云澜跟他闲聊了几句,而后又提到了李茜:“她自己承认了谋杀祖母的犯罪事实,现在正走公诉程序,她爸现在不认她,她妈据说在庭外哭晕过去两次了,也不知道都早干什么去了,具体怎么量刑,我也说不大好,看她的律师能给争取到什么程度吧,不过她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自首,合议庭大概也会考虑减刑。”
沈巍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是我没教好。”
赵云澜早饿得前心帖后背,正在狼吞虎咽,嘴里塞了一大口炒饭,鼓着腮帮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嘴顾不上说话,却用眼神很好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巍低下头,食不甘味地喝了口汤:“过去学生出事了,当老师的是要连坐的,传道授业解惑,就教出这么一个……”
后面的话大概是不大好听,沈巍顿了顿,皱起眉,没说出口。
听这话说得,多像放屁啊,都是猴年马月的封建余毒了?赵云澜心里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文明一点,于是把这句话跟炒饭一起嚼吧嚼吧,给咽下去了。
沈巍虽然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但是真坐在一起,却并不显得不耐烦,反而看起来心情会更好一些,而且他非常细心,总是在照顾别人。在赵云澜无意识地第三次伸筷子夹向同一盘小菜,菜盘子就被推到了他面前,不但这样,沈巍还顺手拎过了热茶壶,给两个人都倒上了热水。
赵云澜赶紧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烫,别碰。”沈巍轻巧地躲开了他的手,把冒着热气的茶水倒进他的杯子,“你吃东西太快,这样对肠胃不好。”
赵云澜忙擦了擦嘴,做斯文秀气状:“哦,今天晚上还没吃,现在有点饿了,其实我平时也很细嚼慢咽的。”
沈巍笑了,赵云澜正想趁着气氛好再推进一下,可是这时,小饭馆的桌子忽然晃悠了一下,桌边的一个空碗掉了下去,赵云澜反应敏捷地一伸手抄在手里,头顶的灯泡轻轻地晃悠着。
沈巍:“地震了?”
震动很快平息了,赵云澜刚要说话,忽然,他心口处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半夜做梦,从高处掉下来一瞬间惊醒的那种悸动,让他胸口一空。
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赵云澜心里就是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
可能炒饭有些凉,也可能是粥太烫,反正他冷热酸甜混在一起吃了之后,反而加重了脆弱的肠胃负担,在那一瞬间奇怪的感觉过去后,方才已经不闹腾了的胃也跟着狠狠地疼了一下,针扎似的,赵云澜一激灵。
“怎么了?”沈巍问。
“唔……”赵云澜弓下了肩,胳膊肘撑在桌子上。
沈巍扶住他的肩膀:“哪里疼?是胃不舒服吗?”
然而即使身体不适,赵云澜也敬业地没忘了顺杆爬,他抓住沈巍的手腕,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对方的手背,不轻也不重,正介于挑逗和无意之间,带了一点鼻音说:“有一点,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面对此情此景,沈巍简直不知要说他什么好,只好飞快地抽回自己的手:“……那我去给你盛碗热汤。”
赵云澜有些摸不准沈巍到底是害羞还是拒绝,于是他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微笑着端坐在那,可惜,这个装模作样的微笑没能保持多久,片刻后,报应就来了,他胃里的绞痛升级,赵云澜这才终于忍不住弯下了腰,额上开始冒冷汗。
当然,这也没耽误他偷偷冲服务员招招手,趁机把账结了。
沈巍要了一碗热馄饨汤端过来,赵云澜只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碗,就摆摆手,实在喝不下去了,这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白了。
沈巍看了看他的脸色:“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
赵云澜冲他挤出一个身残志坚的笑容:“多大点事就去医院?不用,我家里有常备药。”
他扶着桌子要站起来,结果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
沈巍表情严肃起来:“不行,一定得去医院。”
赵云澜一手按住左腹,一手拉住他:“去医院他们会让我干吞油漆味的钡餐,或者插根管子,给我做胃镜,哪个都生不如死,我求求你了,就别让他们折腾我了。”
沈巍深深地皱起眉。
“再说我明天还打算请你看话剧呢,票都……”
“退了。”沈巍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架住他的胳膊,小心地把赵云澜扶了起来,“我不会去的——哎,姑娘,麻烦结……”
“结账”俩字还没出口,服务员已经拿着收据和找零走过来了。
这些泡妞的小花招……沈巍瞪了赵云澜一眼,心说,怎么不疼死你。
赵云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坏笑。
最后,在赵云澜的坚决反对和极端不合作下,沈巍还是只好把他送回了家。
他第一次到赵云澜家里来,没来得及开灯,先让门口打开的雨伞绊了一下——龙城冬天雨水非常少,距离上一次降水,起码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主人一定是懒得要长蘑菇了,居然还没收起来。
再一看,鞋柜上是一包洗衣店洗完后送回来的衣服,上面的标签还是两天前,大概是不急着穿,至今没拆包。
沈巍的目光又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只见沙发上扔着衬衣长裤和毛背心,床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新的有老的,下面盖着一个待机的笔记本电脑,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让人躺下了。
沈巍默默地看了赵云澜一眼,把他放在沙发上唯一没有被占据的小角落里,然后替他收拾起了床铺。
赵云澜蜷缩在沙发上,痛并快乐地打量着沈巍修长的腿,默默地咽着口水。
沈巍回过头来:“这些东西你平时放哪?”
赵云澜:“白天床上,晚上地上。”
沈巍:“……”
他叹了口气,只要是碰见赵云澜,他叹气的频率就格外高。
沈巍快速地把床上的书收成两罗,在同样乱七八糟的书桌上腾出一块地方来摆好,又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来,先躺下,我去给你拿药……药在哪?”
赵云澜指了指书桌下面的小橱子。
沈巍随口说:“去床上把外衣脱下来。”
赵云澜犹豫了一下:“脱下来怕你说我耍流氓。”
沈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蹭了满手的冷汗,这寒冬腊月间,可想他有多难受,沈巍心里一揪,简直恨不得替他疼了,可被心疼的那混账竟然还嬉皮笑脸地耍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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