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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卫斯理-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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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到她身旁,两人除了喘气之外,甚么也不能做。等到呼吸渐渐回复正常,我们才陡然发现,原来我们面对面,距离如此之近,鼻尖之间,相距不会超过二十公分。

我相信她和我同时屏住了呼吸,在这时,我慢慢地和她更接近,她有点全然不知所措的神情,双眼闪耀著十分迷惘的光彩,一动也不动。一个十分自然的亲吻,很快就可以完成,可是就在这时,她的手扬起,抵在我的心口,我剧烈的心跳,一定通过她的手心,传给了她,所以她也震动了一下。

她口唇掀动,用十分低,但十分清楚的声音说了两句话。我完全可以听得懂她说的是甚么,但还是无法相信。我实在想笑,但张大了口,出不了声,而祝香香叫︰“是真的!”

她一面叫,一面又奔了开去。我没有追,只是泥塑木雕一样地站著。

那天晚上,我究竟在树下站了多久,实在难以记忆了,只记得又推开那院落的门时,头发和身上都很湿,那是露水,午夜时分才会产生的自然现象。

师父仍然站在那丛竹子之前,和往日不同的是,他并没有叫我习武,只是一声不出。我自己也心神恍憾,一切的经过,好像是一场怪不可言的梦,所以我也不出声。

又过了好一会,师父才缓缓转过身,我向他看了一眼,心中著实吃惊  师父的双眼,一向炯炯有神,可是这时,竟然完全没有了神采。

想起他和祝香香一个照面后的那种怪异情形,我心中大是嘀咕,怕不但会捱骂,而且还会被责打  如果是那样,那真是乖乖不得了,师父的武功究竟有多高,我那时完全不知(直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但是我曾见过,一次他怔怔站在竹前,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一根一握粗细的竹子,也没有见他怎么运动,那根竹子,竟叫他抓得格格断裂!

那一次目睹的情形,令我骇然,这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我被他抓住了双臂,奇痛彻骨,还算是好的,他可以轻而易举,把我的臂骨捏碎!

而且,一个授业很严厉的师父,给少年人的印象不多(老师也一样),大多只是敬畏,我和师父的关系也是一样,私下给师父取的外号是“铁面人”,从来没有见他笑过,更奇的,是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来历。当然,几个主要的长辈,应该知道,只是不肯说。而且,大家庭之中和我同年龄的孩子不少,他却经过了一年的挑选,只挑中了我一个  他是在甚么情形之下进行挑选的,我也一无所知。

对于这样一个身怀绝技,又神秘无比的人物,自然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何况他和祝香香见面的情形,又如此怪异。

我惴惴不安地等他发落,他目光空洞,向著我,可是却又像根本看不见我。过了好一会,他才十分缓慢地挥了挥手︰“今晚不练了,明天再说!”

一时之间,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师之初,他就曾十分严厉地告诫,习武练功,一日不能停!停一日,就有惰性,会停两日三日,再也练不下去!

所以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呆了一呆,才道︰“师父,我自己练!”

师父也不置可否,只是又挥了挥手,我看出他不想有人打扰,就退了出来。

当晚我睡得不好,翻来覆去地想,明天怎么问祝香香,她究竟有甚么“特殊的原因”要见我师父,又何以见了师父会有这样的怪现象。

想好了如何发问,可是第二天祝香香竟然没有上学。好不容易等到了放学,我装著不经意,向几个女同学问她们可知祝香香的地址,只有一个知道她住在城东一带。

县城虽不是大城市,但也有大街小巷,我在城东乱转,一直到天深黑,也问不出所以然,只好回去,明明不顺路,却经过昨晚那棵树,绕了几个圈,这才回了家中,蒙头大睡。

奇事就在那一晚发生  当时,我只把发生的事,当成了一个梦,后来才知道可能有别的解释。

不知道是甚么时候开始,我感到自己在一种十分朦胧,记忆并不完整的情形下,又身处在那株树下,心情十分焦急,是一种等待的焦急,双手握著拳,不住地在树干上敲打。

等的是其么呢?隐隐知道,可是又很模糊,但一等到祝香香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等的就是她!我甚至不知道她何以会来,但是我知道她一定会来!

她看到了我,加快了脚步,我向她迎上去,两个人迅速接近。黑暗之中,她的大眼睛分外明亮,她的气息有点急促,靠近之后,有极短暂的静止。然后,就像果子成熟,离开了树之后,必然落向地面那样自然,我和她轻轻拥在一起。两个初次和异性有这样亲密接触的身子,都以同一频率在发颤  由于频率完全一致,所以当时,双方都觉不出自己或对方的身子在发颤。

我们互相凝望,她精致而娇俏的脸庞,在月色下看来,简直叫人窒息,然后,由于脸和脸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看出来的情形,就有点朦胧,而我在这时,感到了她的气息,那是一股只要略沾到一点儿,就令人全身舒畅的幽香,在这样的情形下,寻求幽香的来源,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所以就是唇和唇的相接。

甚么叫腾云驾雾?那时就是!

才一和她柔软的、润湿的双唇相踫,人的其他感觉,便不再存在了。不知道是甚么样的生物化学昨用,在脑部起了甚么样的运作,只不过是唇和唇的接触,怎么会令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万有引力的定律都不再存在?

她一直偎在我的怀内,我并不感到她抱得我越来越紧,只是感到我和她唇和唇压得更紧,两个人的气息都急促,感到需要喘息,于是,更奇妙的事发生了,我们都微微张开了口,本来只是芳香的气息,这时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感觉,软滑和芳香的组合,渗入口中,传遍全身,时间停顿,四周围的一切消失,是真实但又是那么不真实,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过,怎么想像也想像不出真正滋味的奇妙境地之中!

初吻!

初吻,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经历,但绝少像我那样奇怪。因为当我的一切感觉,渐渐恢复正常之后,我发觉自己双眼睁得极大,躺在床上,根本不在那株树下,也根本没有祝香香柔软娇小的身子在我的怀中!

一场梦!可是我坚决摇头,不承认那是梦,因为那种美丽的感觉太真实,不可能是梦。

正在我自己思想作“梦”和“不是梦”的斗争纠缠时,门推开,师父进来,我想起错过了练功的时间,一跃而起,师父望了我片刻,声音有点哑︰“我走了!”

他竟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便出了门,我追出去,早已踪影不见!

奇那是我武术的启蒙师父,他是一个奇人,要写他的故事,可以有许多许多,但这个故事并不是写他。

书天刚亮就到学校,祝香香仍没上学。又在东城转到了天黑,再在树下等,不断用拳打树,使拳头感到疼痛,以证明不是身在梦境。可是打到天亮,祝香香也没有再出现。

一直到十天之后,我已似乎绝望了,祝香香才又在学校出现。若不是众多同学在,我一定如饿虎扑羊一样,把她搂在怀中了!

她向老师解释︰十天前和家人有要事北上。据她说,是那晚见了我师父之后,天没亮就动身搭火车走的。我连问了几次,日子时间没有错,足可证明第二天晚上我在树下和她亲热,只是一场梦!

那令我沮丧之至,可是过了几天,有一次我们单独相处,忽然之间,我觉得可以化梦境为真实。但是当我们渐渐接近,她又用手抵住了我的胸口,重复了那两句话,使我不能再有行动。

她又幽幽叹了一声,陡然之间,俏脸飞红,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我……有一晚做了一个……像真经历一样的梦,和你……和你……”

她脸红得像火烧,指了指我的唇。

我失声问︰“是你见了我师父之后的第二晚?”

她的头垂得极低,但还是可以听到她发出了“嗯”地一声。

我感到一阵晕眩︰这是甚么现象?两个人,相隔遥远,却又同在一个“梦境”中相聚亲热。

卫斯理毕竟是卫斯理,连那么普通的初吻,都可以闹得如此迷幻,各位自然也可以明白,何以在我日后的遭遇中,我不止一次假设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关系。

毫无疑问,树下拥吻的感觉如此真实。是我们的灵魂真曾相聚的一次经历!

哦,对了,祝香香两次用手抵在我胸口,不让我再接近时,所说的是甚么?

她说的是︰“我……有丈夫……指腹为婚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必然忍不住想大笑,是不是?

(四)鬼竹

人的性格天生,但知识和技能,却是靠后天学习和训练得来的。

而人的年龄,和他吸收知识的能力成反比例,就是说︰年纪小,吸收能力大;年纪大,吸收能力小。所以,人不努力枉少年,少年时期所学到的,吸收到的能力,可能终生受用。

我在跟我第一个师父学武的时候,只觉得过程极之痛苦,可是日后才知,武术最主要的是根基扎得好,我就是打好了根基,所以能在武术上有所成就。

说起我的第一个武术师父,神秘之极  后来,我遇到了不知多少神秘人物,包括了外星人在内,可是,我仍然认为,这个师父,是顶级神秘人物。

上次,曾约略提过他的一些怪事,这个故事,则是以他为主的,只是一些零星的记述,等到成年之后,阅历多了,想起往事,有点蛛丝马迹,很是可疑,可是始终无法揭开他的神秘面幕,也算是一件怪事。

师父住在大宅的一个小院落中,那是大宅内十分僻静的一处所在。

在拥挤的都市内住惯了的人,很难想像一所大宅可以大到甚么程度。像我儿时所住的大宅,有不少角落,全是儿童探险的目标,要一步一惊心去察看,也不知会有甚么怪人怪物忽然冒出来。

若不是那一次,一个堂叔从湖南回来,我根本不知道那院落住著人。

上次我说过,师父喜欢竹,那个堂叔,多半是师父的好朋友,出外旅行回来,竟然带了十多盆盆栽的竹子,而且那是很大的盆子,有的根本种在水缸里,真难想像,千里迢迢,是如何运回来的。

几十个挑夫,大声哼唷著,把那十几盆各种各样的竹子挑进了门,我和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堂兄弟姐妹就拥过去看热闹。

十几盆竹子的品种都不同,有的竟是四方竹,有的漆黑,有的翠绿,有的有著闪亮的金黄色条纹,有的一节一节鼓出来,有的生满了椭圆形的斑点(这一种,我认得,它叫“湘妃竹”,斑点是一双多情女子的泪痕)。

其中最特别的一株,竟是白色的,那种白色,恰如剖开的笋,了无生气。这种竹的形状也很特别,呈扁圆形,很粗,直径怕足有一“虎口”(伸直食指和拇指之间的距离,约十五公分),高也只有四虎口,看来是从一株粗大的竹干截下来的一节,若不是有两根小枝,打横伸出,又有几片竹叶的话,就只当它是一个扁圆竹筒,不知道它是活的竹子。

这样奇怪的竹子,栽种在一个白色的瓷盆中,算是最小件的。

我一见这盆竹子,就感到十分怪异,那自然只是一种直觉,说不出甚么道理。堂叔拍著我的肩︰“来,捧起它,跟我来?”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去干甚么,这盆竹子也相当重,我双手捧起,重得连脸都一下子涨红了,其他孩子看到这种情形,唯恐这宗苦差会落在他们身上,一哄而散。

我吃力地捧著这盆竹子,跟在堂叔的后面走,只觉得越来越重,而且,过了一进又一进房舍,走了一个又一个院落,似乎永远到不了目的地,好不容易到了那院落,堂叔迳自推门,我才看到了有一个人,又高又瘦,站在一丛竹子之前,明知有人来了,也不转身。

我已累得汗出如浆,气喘如牛,放下了那盆竹子,堂叔和那人开始的几句寒暄,我根本无法听得见。

等到我定过神来时,师父(那人自然就是我后来的师父)和堂叔,已经来到了那盆竹子之前,我努力挺胸凸肚,好让他们注意那竹子是我用尽了吃奶的气力搬来的,当时甚至还不到少年的年龄,只好算是大儿童,当然觉得自己的伟举非同小可,希望受到大人的夸奖。

可是两个大人都根本不理我,只是盯著那竹子看。我这才看清师父的脸色极苍白,可是双眼有神,有一种异样的光彩。他看了不一会,伸足尖一挑,竟将那盆我用尽了气力捧来的竹子,当作是纸扎的一样,轻轻易易挑了起来,双手接住,神情激动之极,声音又哑又发颤︰“这可不得了,你可知道这是……甚么竹子?”

堂叔神情高兴︰“还怕你不识货呢!排教中的一个长老告诉我,这竹子百年难逢,叫鬼竹!”

(我当时完全不懂甚么是“排教的长老”,那是另外许多怪异故事的题材。各位如果也不懂,别心急,日后有机会会介绍。)

师父的声音仍然发颤︰“是啊!那是鬼竹!”

他伸手在竹筒也似的竹子表面上,轻轻抚摸著,像是在自言自语︰“一直只是听传说,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宝物!”

堂叔恭维师父︰“阁下真是博学多才,人家告诉我这竹子的神奇处,我还不相信哩!”

他说著,眼望著师父,有点挑战的意味,像是想考考师父,是不是知道这竹子的神奇处是甚么。

师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得十分缓慢,他那一番话,我记得十分清楚,所以才有几年之后,我和一个同学作弄师父的那宗恶作剧发生。

师父说道︰“这竹子秉大地灵气而生,能通鬼域,灵气所钟,又能直通人心  ”

他说到这里,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犹豫了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继续道︰“能和人心意相通,若是对著它,不断思念一个人,这个人的面貌形容,就会往竹身上现出来,维妙维肖。”

堂叔笑︰“正是,所以我千方百计找了来,正好为阁下解愁!”

当时,我并不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后来想起,才知道堂叔和师父必然交情很深,知道师父的心事,一直在思念著一个人,所以才千方百计弄了这株奇妙的“鬼竹”来,好使他所思念的人,在竹身上现出来。

我凭著记性,把大人的话记了下来,其实是莫名所以,也无法求解释。

当年冬季,我就拜了师  此后,每次看到师父,都见他在竹前沉思,最多是在那盆鬼竹之前。我也很留意,竹身一直是哑白色,别说没有甚么人像出现,连头发也不见一条。

又过了几年,我已完成了小学课程,自觉已经很成熟,而且在同学之中,向以常识丰富,能说会道而出名。一次,许多同学聚在一起,又要我说故事,我就说了这个鬼竹的故事。Qī。shū。ωǎng。

谁知道所有的人听了,都嘻哈绝倒。他们取笑我的原因是︰“哪有这种事?太不科学了!”

我十分恼怒︰“当时我听得他们这样说的!”

好多人问我︰“竹子上出现了甚么人没有?”

我也不禁气馁︰“没有。”

各人又笑,只有一个同学,现出十分顽皮的神情,走过来,在我耳际,悄声说了一句︰“带我去,我去画一个人像在竹子上!”

我先是一怔,但接著,只觉得这个主意,简直是妙到了极点!

这个同学姓吴,叫甚么名字,已经没有意义,只是一个名字。他自号“道子再世”,又有一颗印章,别的是“丹青妙手天下独步”  他本来拟好的印文是“丹青妙手天下第一”,后来老师看了,提议他改“第一”为“独步”,他接受了。

这位吴同学是天生的绘画艺术家,天才横溢,年甫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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