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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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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时,我的外形看来和他们无异,郑保云当然不知道我神智清醒,没有被吓昏过去,所以他神情惊骇之极,失声道:“天,卫斯理,你看到  ”

他只讲了半句,我的情形已大有好转,先是突然呼出了一口气,他也立时住口。

呼出了一口气之后,僵硬的下颚可以活动,虽然在活动之际,还伴著一阵酸痛,但总算已能把口闭上,不至于像白痴一样地口角流涎,自然,要讲话,还得等上一些时间。郑保云神色高兴:“你没有吓昏过去。”

我努力点著头,同时,转动著眼珠,表示我神智消醒,只是身体的肌肉、神经,受不了极度的惊恐而呈现异常的反应,变得不听指挥。

但不论我怎么挤眉弄眼,我都无法向他表示我的谢意,因为若不是他伸手在我眼睛上遮了一遮,我看到的景象不是局部,而是全部的话,这时我会变成怎么样,实在连想也不敢想。

郑保云伸手在我的脸上轻拍了几下,转身走了开去。这时候,我实在需要有人陪在我的身边,哪怕是像郑保云那样的一半地球人也好。

可是我仍然不能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更响亮的“咯咯”声。郑保云像是明白我的意思,向我作了一个手势。

他急急走开去,我闭上眼睛,唯恐再有甚么异象出现,不多久,在一阵脚步声之后,我闻到了一阵酒香,睁开眼,郑保云拿著一杯酒来到了我的面前,托起我的头,把酒凑到唇前,我的口微张著,开始的时候,酒自动流进口去,等到若干酒再进口,酒精迅速地在血液中起作用之后,我才能喝下其余的酒。

然后,又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清了清喉咙,才说出了一个字来:“天。”

郑保云有点愁眉苦脸,退开了一步坐下:“你……还是看到了?”

我点头,颈骨仍然僵硬:“看到了一点点。他们……他们……”

我本来想说“他们就是你的族类”的,可是立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可怕情景,郑保云就在我面前,不论他体内发生了甚么变化,他外形看来和地球人无异,就算那是他的一种“变化”,也很难和我刚才看到的情形归入一类,所以我说了一半,突然住口。

郑保云在我的神情上,看出了我想说而未曾说出来的是甚么,他突然尖叫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那些怪物……当然不是我的同类,我……我和那堆怪物……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气咻咻地叫著,我不禁愕然,难道我的假设,并不是事实?

而在思绪的极度紊乱之中,我忽然又感到,他用“堆”字来称呼,“那堆怪物”,实在再恰当也没有,因为我看到的那种鲜红色物体,数量颇多,真有一团团、一堆堆的感觉。

郑保云站了起来,跳著,挥著手,瞪著我:“看看清楚,我……我虽然已经完全接受了父系血统的遗传……”他的双手,自然而然,交叉著护向腹部,又继续著:“但是外形和……母系遗传一样,不说穿,谁也看不出来。”

他喘了几口气,再重复了一遍:“不说穿,谁也看不出来。”

我看出他十分关心这一点,而他突然出现,那是我拨开一切迷雾的最佳保证,我真怕他突然消失,是以连连点头:“对,一点也看不出。”

郑保云望著我,颇有疑惑之色,忽然道:“既然一点也看不出,你望著我的眼光,为甚么古里古怪?”

我忙道:“古怪吗?没有啊,是……因为刚才害怕,不免有点异样。”

我急忙解释著,郑保云没有再说甚么,长叹了一声,双手掩住了脸片刻,把他自书房中取来的那瓶酒打开,对著瓶口喝了一大口。

我那时已完全从极度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了,要发问题的话,相信讲话的速度之快,每秒钟可以达到十二个字,但是我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问起才好,我只是向他伸出手来:“老朋友,恭喜你从患病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已经尽量选用温和的、避免刺激他的字眼在说话,可是他真是敏感,向我瞪了一眼:“你干甚么?想试试我是甚么样的怪物?我没有甚么怪,握手就握手,谁怕你?”

他说了那一大串话之后,才伸手出来,弄得我不知是和他握手好,还是不和他握好。他却一下子就握紧了我的手,用力摇著,然后,他神情悲哀地望著我,叫著我的名字:“卫斯理,我……想不到……父系血统的遗传……”

郑保云苦笑著,松开了手,在自己的肚子上,用力拍打了几下。

他拍打肚子时发出的声音,完全是拍在坚硬物体上所发出的声音。

他这样子做,不禁令我感动之极。

他是外星混血儿,有著一半外星人的血统,那是他心中最忌讳的一件事,不但怕人知道,怕人提起,只怕他自己连想也不敢想,他会因之而成为不可药救的疯子,现在他对于这一点,依然敏感而紧张。

可是他却在我面前那样做  他可以全然不必那样做,我的好奇心再强烈,也不会白痴到去摸他的肚子。可是他却那样做,这表示了他对我的无比信任,表示了我在他心目中朋友的地位,表示他和我之间,绝不会再有任何秘密。

我激动得不知说甚么才好,郑保云望著我,又道:“变化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

我点头:“是,你的血液也承受了父系血统的遗传,地球人若是有你那么多白血球,早已死了,可是在你体内,却使你几乎可以抵御任何种类细菌的袭击。”

郑保云看来并不为自己“高人一等”而欢喜,他扬起手来:“我们是朋友。”

我立时道:“当然是,一听说你要见我,我立刻就来,你行事为甚么那么神秘?”

郑保云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事情,坏在费勒这个年轻医生手里。”

我大是讶异:“他?”

郑保云皱著眉:“或许不能怪他,但如果他不是自作聪明,不去找你,却弄了三个人来假扮你,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切可能不同。”

我给他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因为一切来龙去脉,我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法明白他何以这样说。他又叹了一声:“我……在看了那小簿子中的记载之后……变成了疯子,当时……”

我忙道:“是啊,当时我也在。”

自从他看了小簿子,并且吞下了那小簿子,成了疯子之后,我便对整件事一无了解。本来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他既然肯从他父亲留下的那本小簿子说起,自然再好也没有。因为郑天禄是不是外星人,唯有那本小簿子中的记载,才能提供确凿的证据。

郑保云低下头去一会:“卫斯理,很对不起,当时,我没有让你一起看小簿子所记载的内容。”

他说得十分郑重,我为了使气氛轻松些,故意道:“是啊,后来你又疯了,这个谜鲠在我心头,令我这些年来,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郑保云笑了起来:“少胡说八道,你凭判断,也可以知道我父亲是外星人。”

我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虽然他对我表示了极度的信任,使我十分感动,但这一类敏感的话题,还是让他自己去说的好。

郑保云无意识地抬头向天上看了一眼:“他来自天龙星座的一颗四等星,天龙星座在大熊座和小熊座之间,武仙座之北,仙天座之西  ”

我忙道:“不必去研究它正确的位置,那有甚么意义?”

对我来说,不论是甚么星座中的一颗甚么星,全是一样的,所以我听郑保云说得那么详细,就自然而然,打断了他的话头。

可是我却忽视了一点。

郑保云以十分错愕的神情望著我:“甚么意义?意义重大之极,我父亲从那里来,这……这……我也是那里的人,那颗对你来说……没有意义的星,是我的根,是我生命之源。”

他说得渐渐激动,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一时之间,未曾想到这一点。”

郑保云还喘了好几口气,才平静了下来:“当时我成了疯子,你一定以为我是知道了自己有一半外星血统,受不了刺激所造成的了?”

我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毫无疑问之事,难道在那么简单的事实之中,还会有甚么曲折么?我道:“当然是,很高兴你现在……好像……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一点。”

郑保云笑了起来:“少转弯抹角,即使在当时,我自然紧张,虽突然知道自己有一半是外星人,都不会好受,但也决计不至于昏过去。”

我指著他,讶异莫名,说不出话。

郑保云道:“我父亲说,最好我不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但是他知道那不可能  ”

我加了一句:“当然,你身体结构会起变化,你迟早会知道。”

郑保云望了我片刻,摇著头:“卫斯理,你这个人,多少年都不会变,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一下子就妄作结论,多年之前在船上,以为我虐待老人,现在,又在作不知所云的假设。”

听得他这样指责我,两句粗话,几乎要脱口而出。说他身体会起变化,那有甚么不对?他的身体已经起变化了,不然,肚子上怎么会有骨头?

郑保云却还在一本正经的发表:“而你的猜测、假设,全都自以为是,似是而非,十之八九,都  ”

我忍无可忍,大声道:“你不是受刺激而成了疯子,难道是高兴过头成了疯子的?”

郑保云笑了起来:“你别生气,我是自己选择成为疯子的。”

我愣了一愣,一时之间,甚至想不通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郑保云神气起来:“是不是?事实的真相,和猜想大不相同,那也不能怪你,你只不过特别喜欢假设,事实上,世上所有假设,都不可能符合事实。”

我气极反笑:“好,你愿意做疯子,有甚么办法可以说疯就疯?”

郑保云伸手直指到我的面前:“所以你就要少作假设,多听我说。”

在那一霎间,我真有把他那只手指一口咬断的冲动。可是听他说得那么有把握,也只好忍住了气,听他说下去,再慢慢对付。

郑保云有点狡猾地笑了一下:“小簿子中,是我父亲的留言,他一开始就说他是外星人,来自……天龙星座,又说再也想不到他会和一个地球女性有了孩子,虽然他在‘娶妻’时经过详细的观察,认为我母亲最可能成孕,但机会也不过千万分之一。”

我冷冷地道:“恭喜恭喜。”

我的语气中,自然没有甚么敬意的成分在,郑保云也不在乎:“他表示,最希望我可以安安稳稳做一辈子地球人,但事实上不可能  ”

我口唇掀动了一下,但没有出声。

郑保云作了一个手势:“因为他  我父亲的身分有点特别,他在他自己的星球,是一个极不受欢迎的人,他没有说为甚么,只是说,他的同类只有极少数站在他一边,其余的,都会尽一切可能,在茫茫宇宙之中找寻他,找不到他,也会找他的后代,所以我想躲过去,几乎绝无可能。”

我听到这里,不禁“啊”地一声。若在平时,我一定又有了假设和猜测,会说:“所以你装疯,躲在疯人院”之类的话。

可是刚才,他才那样抢白过我,我自然不会再说甚么,只是闷哼了一声。

而在接下来的几分钟,我不禁脸红,庆幸自己幸好没有那样说,因为事实又是我全然想像不到的,不论我作甚么假设,都与事实不符。

(是不是那真是我最大的毛病?我真的太喜欢作假设,妄作结论?)

他继续道:“我大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地球人,但要对付要找寻我的外星人,我却远远不如,所以我父亲要我自己选择:做为地球人,还是做为外星人。”

我先拿起酒瓶来,大口喝了三口,再问:“请你说明白一些,我听不懂。”

郑保云道:“我的血统,父系是外星人,母系是地球人,一半一半。”

我用力点头,不敢再作任何假设。郑保云摊手:“我可以随便选择,继续完全像地球人,还是逐步转变为外星人,身体结构,包括脑部结构的转变。”

我仍然不明白,郑保云叹了一声:“这有点超乎你想像能方之外  ”

我没好气:“对,我是一个毫无想像力的人,所以请你说详细一点。”

郑保云用力一挥手:“小簿子中记述著可供我选择的法子,由于脑结构的不同,如果我维持地球人的形态,在智力上永远及不上外星人,就难以应付必然来到的外星人的搜寻。”

我睁大了眼:“方法是  ”

郑保云点头:“好现象,你不再胡乱作假设了  方法是,把小簿子一页一页撕下来吞下去。”

我怒道:“开玩笑?”

郑保云摇头:“绝不是开玩笑,‘纸张’不是普通的纸,是特制的一种……物质  你不懂的,吞服之后,能使我体内潜在的外星血统遗传彰显,改造我整个身体结构,在若干年中完全完成。在这个过程中,我脑部活动暂时停上,看来就像疯子一样。”

我听得目定口呆。

那实在不能怪我的假设和事实不符  事实竟是如此怪诞不可思议,谁能料得中?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身体结构改变完成,你也自然醒了?”

我小心翼翼问出来,唯恐又被他嘲笑。

七、“野性的呼唤”

郑保云居然点了点头,我不禁神气起来,“哼”地一声:“你已完全是外星人,照你说,外星人比地球人知识能力高不知多少,你还何必向我这个地球人求助?也怪我不知内情,居然不自量力,千里赴援。”

郑保云笑著:“自然有原因,最简单的理由是: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在地球上,在整个字宙中唯一的朋友。”

他这两句话,倒十分中听,他虽然在身体结构上成了外星人,但却没有到过外星,自然只有我一个朋友。

我点了点头:“当时,你想也没多想,就作了决定?”

郑保云道:“当然考虑过,那是我一生之中最重大的决定。”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我在极短的时间中就有了决定,你甚至根本不知道我会面临那么重大的抉择。”

我想起了当时的情形,叹了一声,由衷地道:“真不容易。”

设身处地想一想,一个人,要做决定选择做地球人还是外星人,这自然是他生命中最难决定的一件事,郑保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决定,尽管有别的种种原因,但是我相信十分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体内始终有一半外星人的血统,起著重大的作用。

这时,我没有说出这一点来。

郑保云向我这个地球人解释著:“那本小簿子中,我父亲强烈暗示,我来日大难,不是地球人的智能可以应付,所以我才极不愿意……有了这样的决定,其实,我……宁愿当一个地球人。”

对他这种解释,我不禁有点啼笑皆非:“你大可不必向我解释,我不很相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种话。任何人,都可以随己意做任何事,他所做的事,也都应该被视为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郑保云挥了一下手,苦笑了一下:“对,我不必向你解释,我选择了做外星人,并不等于背叛了地球人。”

我哈哈大笑,他口说“不必解释”,可是还在解释著。

我道:“别在这问题上钻牛角尖了,把你的遭遇继续说下去。”

郑保云顿了一顿:“吞下了那些‘纸张’,立时发生了作用,我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我又叹了一声:“你真开心,甚么也不知道了。你当然不知道你突然之间成了疯子,乱到了甚么程度。令堂几乎请遍了全世界的僧尼道士神父牧师法师巫师神打大师茅山师傅,至少有上万人为你施过法,单是这纷乱,已经够瞧的了。”

郑保云摊了摊手,表示这一切他都无法控制。

我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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