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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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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马斯卡里负责的了?”

这次德卢卡犹豫了。“不,我不会这么说。看上去似乎是这样,但是,案卷经人改动才如此,也是完全可能的。”

“其余的案卷呢,为公寓挑选租户的过程呢?”

“哦,很清楚,那些人之所以被选中得到公寓,其原因并非贫困;至于那些收钱的人,大量准予接受救济的证明也跟贫穷沾不上多大边。”

“这个你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第一个问题,所有的申请信都在这里,分成两组——一组是那些最终得到公寓的,一组是被拒绝的。”德卢卡停了一下。“不,我说得夸张了。一定数量的公寓,大量的公寓,还是归了那些看上去真正有困难的人。但是,申请信中大约有四分之一甚至根本就不是威尼斯人。”

“是指那些被接受的吗?”布鲁内蒂问。

“对。而你们的小伙子居然还没查完这份租户的名单呢。”

布鲁内蒂朝维亚内洛瞥了一眼。维亚内洛解释说:“名单上大约一半人他们已经查完了,看来许多公寓都租给了单身居住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是上夜班的。”

布鲁内蒂点点头:“维亚内洛,你把这两份名单上每个人的情况写成一篇完整的报告,然后交给我。”

“那至少还要再花两三天时间,长官。”维亚内洛说。

“恐怕已经没什么必要赶时间了。”布鲁内蒂对德卢卡的帮助表示了谢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天衣无缝,布鲁内蒂想,几乎天衣无缝得超出任何人的想像。拉瓦内洛花上他周末的时间完全是出于好意,而从这些案卷看,联盟的账目是由马斯卡里经管的。要解释那数以百万计的钱何以被人从联盟盗取,还有什么方法能比把罪名推到马斯卡里和他那些易装癖身上更好呢?谁知道他为银行出差时在忙些什么?这么一个节约到连给妻子打长途电话都不肯的人,谁知道怎样的花天酒地他没沉溺过,怎样的大肆挥霍他没尝试过?马尔法蒂,布鲁内蒂相信,一定远离威尼斯,不会马上重新露面;他也毫不怀疑,马尔法蒂肯定会被认出是那个收房租的人,是他安排好让部分善款支票返还到自己手里,并以此作为批准支票归属的先决条件。

那么拉瓦内洛呢?他会把自己标榜成马斯卡里的密友,出于错误的忠诚,严守马斯卡里罪恶的秘密,从未想到过他的朋友为了满足那有悻无理的欲望会犯下如此穷凶极恶的经济罪行。圣毛罗?毫无疑问,当人们发现他原来只是那位银行家朋友马斯卡里手中轻易操纵的工具时,最初会激起一阵嘲讽。然而,迟早,人们一定会把他看成一位无私的公民。

马斯卡里在有悻天理的欲望驱使下变得表里不一,从而背叛了圣毛罗那信赖他人的本能。天衣无缝,绝对天衣无缝,没有一丝漏洞可以让布鲁内蒂钻进去,把真相揭露出来。

第二十六章

那一晚,塔西佗崇高的道德目标并没有给布鲁内蒂带来什么安慰,梅萨利纳和阿格丽派娜惨烈的命运也不能充当证明善恶终有报应的凭据。他读着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关于她们罪有应得的描述,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这样一种想法:这些阴险毒辣的女人酝酿出的邪恶在她们死后依然长久地留在了人间。最后。两点过后很久,他才逼着自己放下书。在这一夜剩下的时间里,他睡得极不安稳,时时向他袭来的是关于马斯卡里,关于这个刚正不阿的人的记忆。他过早地被人结果了性命,死得甚至比梅萨利纳和阿格丽派娜还要悲惨。这儿,也一样,邪恶在他去世之后依旧长存。

上午令人窒息,仿佛这座城市中了一道咒语,诅咒它受制于滞闷难熬的空气和令人麻木的炎热中,而微风已经不顾它的死活,径自到别处嬉戏去了。布鲁内蒂在上班的路上经过里阿尔托桥市场,发现有许多家果蔬摊都关着。他们平时在那几排齐刷刷的摊位上的摊点此刻都空着,就像一个醉汉傻笑时露出掉了牙以后的窟窿。在八月假期间卖蔬菜没什么意思,居民们已纷纷逃离这座城市,而游客们只想要小面包和矿泉水。

他早早来到警察局;这是因为他不愿意在九点以后,当天热得更让人受不了、街上挤满了更多游人的时候穿过这座城市。他的思绪从这些东西上移开了。今天没工夫想。

什么都不能使他满意,联盟的非法活动从今以后将被停止——这个念头并不能让他满意,德卢卡和他的人兴许还会找到一些能把他们引导到圣毛罗和拉瓦内洛那里的证据——这点盼头也不能让他满意。对于事发时马斯卡里穿的女装和鞋子的追查,他也不抱任何希望,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在这种可怕的胡思乱想中,维亚内洛连门都没敲便闯进了布鲁内蒂的办公室,嚷道:“我们找到马尔法蒂啦!”

“在哪儿?”布鲁内蒂问,站起身朝他走去,一下子来了劲。

“在他的女朋友卢卡齐娅娜·韦斯帕那儿,就在圣巴纳巴广场那边。”

“怎么找到的?”

“她的表哥给我们打了电话。他在名单上,去年一直从联盟那里收取支票。”

“你有没有跟他做笔交易?”布鲁内蒂问,一点都不顾忌这样做是违法的。

“没有,他根本就不敢问。他告诉我们,他愿意合作。”维亚内洛吟了一声,可见他对这句话究竟相信了几分。

“他跟你说什么了?”布鲁内蒂问。

“马尔法蒂已经在那里呆了三年。”

“他的女朋友列入档案了吗?”

维亚内洛摇摇头。“只列了他太太。我们已经派人到她隔壁那所公寓里守了两天,但没有他在那里的迹象。”他们一边说一边走下楼,朝警察们工作的办公室走去。

“你有没有叫好一艘汽艇?’布鲁内蒂问。

“在外面。你想带多少人?”_

马尔法蒂被逮捕过多次,其中没有一次是布鲁内蒂直接参与的,但他曾经看过报告。“三个人。带上枪。穿上防弹背心”十分钟以后,他和维亚内洛再加上三位警官——这三位穿得鼓鼓囊囊,已经被他们穿在制服外面的厚厚的防弹背心弄得汗流浃背——爬上了一艘泊在警察局门前、引擎已经发动的蓝白相间的警艇。三位警官依次下了船舱,布鲁内蒂和维亚内洛留在甲板上,尽力让自己吹到船发动时产生的那么一丁点儿微风。驾驶员把他们带进了圣马可广场的水域,接着往右转,向大运河的入口处驶去。当两岸壮观的景致次第掠过时,布鲁内蒂和维亚内络站立着,头凑在一起,迎着风,在引擎的咆哮声中谈论着。他们决定,让布鲁内蒂去那幢公寓,想法跟马尔法蒂碰头。他们对那个女人一无所知,不清楚她踉马尔法蒂究竟有怎样的瓜葛,所以她的安全不得不成为他们主要顾虑的问题。

想到这一点,布鲁内蒂便开始后悔带来了那些警官。行人一旦看见四位警察,其中有三名荷枪实弹,站在一幢公寓附近,肯定会聚起一群人来,这样的话就必然会引起大楼里每一个人的警觉。

汽艇在雷佐尼科汽艇站停了下来。五个人鱼贯下船,让那些等待一路公交船的人又吃惊又好奇。他们排成一列纵队,走上通往圣巴纳巴广场的窄窄的巷道,出了巷道后便来到了这片开阔的广常虽然太阳尚未升到最高点,地面的热气已经烤焦了铺路石,从石缝间散发出来。

他们寻找的大楼坐落在广场那头右侧的角落上。那儿有两艘巨大的船在出售从沿着广场边流淌的运河的堤岸上运来的水果蔬菜。其中一艘正好对着大楼的门。门的右侧是一家书店。“你们全体——”布鲁内蒂意识到警察和机关枪正引来周围的众目睽睽和议论纷纷,便说,“都进那家书店去。维亚内洛,你等在外面”。

场面颇为尴尬,看上去似乎有点过火,三个人列着队进了店门。女店主探出她的脑袋,看见维亚内洛和布鲁内蒂,什么话也没说又一低头钻回了店里。

在一个门铃右侧用胶布粘着一张纸,“韦斯帕”这个姓就写在上面。布鲁内蒂没理会它,按响了它上方的那个门铃。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谁?”

“邮件,太太。我有你的一封挂号信。你得在上面签名。”

当门被咔嗒咔嗒自动打开的时候,布鲁内蒂转过头来对维亚内洛说:“我看看能不能查问到什么有关他的情况。

你就呆在这儿,让他们离开这条街。”看到三个老太太正朝他和维亚内洛围拢过来,身边还停着购物车。布鲁内蒂就更后悔了,真不该把其他警官带来。

他推开门,走进门廊,扑面而来迎接他的是从楼上某一层散发出来的强劲、沉闷的摇滚乐。如果外面的门铃与里面寓所的位置一一对应的话,那么韦斯帕小姐就住在二楼,而那个让他进来的女人住在她上面一层。布鲁内蒂飞速上楼,从韦斯帕的房门前经过,音乐正是从那里炸响的。

在上一段楼梯的顶上,一位把一个婴儿支撑在自己的髋部以保持平稳的少妇站在一套公寓的门口。她一看见他,便往回退,伸手去抓门。“等一会儿,太太。”布鲁内蒂说,在楼梯上停下来,为了不至于吓着她。“我是从警察局里来的。”

少妇的眼神越过他,下了楼,直瞥向在他身后震天动地的音乐的源头,向布鲁内蒂暗示,对于他的到来,她也许并不感到诧异。“冲着他,是不是?”她问,冲着那不断飘上楼的强劲低音的源头努了努下巴。

“韦斯帕小姐的朋友?”他问。

“对。他。”她说,用力吐出这几个音节,力量之大让布鲁内蒂犯起疑来,不知道马尔法蒂呆在这幢大楼里的时候还干了些什么。

“他在这儿住了多久?”布鲁内蒂问。

“我不知道。”她说,又往屋里迈了一步,“音乐整天响个没完,从大清早开始。我又不能下楼去抱怨几句。”

“为什么不能?

她把孩子往自己身上拉近一些,似乎是要提醒眼前的男人,自己是一个母亲。“我最不愿意这么干了。他冲着我破口大骂。”

“那韦斯帕小姐呢,你不能问问她?”

她耸耸肩,对于韦斯帕小姐的作用不屑一顾。

“她没有在那儿陪着他吗?”

“我不知道谁陪着他,我才不管呢。我只想让那音乐停下来,这样我的孩子就能睡着了。”正巧,那个小宝宝,本来一直在她怀里酣睡的,此刻睁开了双眼,淌下几滴口水,很快又睡着了。

这音乐,还有少妇曾经为此向马尔法蒂抱怨过这个事实,让布鲁内蒂产生了灵感。

“太太,进屋去。”他说,“我将用力甩你的门,然后下楼去找他说话。我希望你呆在屋里,呆在你房间最深处的地方。直到我们的人里有一个上来告诉你,你可以出来了,你再出来。”

她点点头,走进屋去。布鲁内蒂往前一探身,把手伸进屋,抓住门把手,把门朝自己用力一拽,猛然关上。那一声巨响在楼道里传开,就像是一声枪响。

他转过身,冲下楼去,尽力把鞋跟敲得惊天动地,发出一连串声响,暂时盖过了音乐。“该死的音乐!”他狂乱地尖叫道,伊然成了一个被逼得忍无可忍的男人。“够了,这音乐!”他又尖叫道。他来到下面一层的平台上,拼命敲打传出音乐的那扇门,尽可能地拔高了嗓门大喊大叫:“把那该死的音乐关轻点。我的宝宝想睡觉。关轻点,要不我就去叫警察。”每句话说到结尾的时候,他就砸门,砸完再端上一脚。

他等了整整一分钟,音乐的音量才突然轻下来,但是透过门,音乐声依然清晰可闻。他尽力把嗓音提到了一个更高的音区,大吵大闹,仿佛此刻他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把那该死的音乐关掉,要不我就进来,替你把它关掉。”

他听到有脚步声快速向门口靠近,便作好了防备。门被骤然打开,一个粗壮的男人塞满了整个门口的空间,手里攥着一根金属短棍。布鲁内蒂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但就在这一刹那里,他根据警事档案上的照片认出了马尔法蒂。

马尔法蒂持棍的手垂在一边,往前跨出一步,半个身子露出门外。“你到底跟谁……”他才开口就停住了,因为此时布鲁内蒂往前一个猛扑,一把抓住他,一只手拉住他的前臂,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衬衫。布鲁内蒂以臀部为支点,一扭身子,倾尽全力,猛地往外一甩。马尔法蒂被抓了个猝不及防,往前一栽,失去了平衡。有一瞬间,他在楼梯顶上顿了一下,徒劳地想移动重心,把自己拉回来,但是,紧接着他还是失去了平衡,往前一倒,跌下楼去。他倒下去的时候,一撒手扔下了那根铁棍,双臂抱住头,像演杂技一样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滚下阶梯的圆球。

布鲁内蒂跟在身后匆匆跑下楼梯,尽力以最响的声音大叫维亚内洛的名字。楼梯下到一半,布鲁内蒂踩上了那根铁棍,往边上一滑,撞上了楼道的墙壁。等他抬起头来,看见维亚内洛正在推开楼底下重重的门。可是在此之前,马尔法蒂已经仓促站起身,就站在门背后。布鲁内蒂还来不及把警告喊出口。马尔法蒂就已经往门上踢去,门撞上了维亚内洛的脸,撞掉了他手中的枪,把他甩到了门外狭窄的巷道上。

然后,马尔法蒂拉开门,消失在门外的阳光中。

布鲁内蒂站起身,跑下楼梯,拔出手枪。但是等他跑到街上,马尔法蒂已经不见了。维亚内洛倚在运河矮矮的堤岸上,血从鼻子流到了白色的制服衬衫上。正当布鲁内蒂朝他弯下腰时,另外三个警官拥出了书店,纷纷在胸前端起冲锋枪,却没什么人可以瞄准。

第二十七章

维亚内洛的鼻子并没有给打烂,但他受了不少惊吓。在布鲁内蒂的帮助下,他站起身,抖抖索索地摇晃了一阵,一只手朝鼻子上抹了一把。

人们在他们周围聚拢来,老太太们非要打听出了什么事,水果小贩则已经在向他们最新的顾客解释他们目睹的这一幕。布鲁内蒂从维亚内洛这边转过身来,差一点被一辆自上而下堆满蔬菜的金属杂物车绊一跤。他气呼呼地把车踢到一边,转过身对着在挨得最近的那艘船上工作的两个人。他们能清楚地看得见大楼的门,肯定目击了整个过程。

“他是从哪条路走的?”

两个人都指向广场,但是接着,一个人朝右边阿卡代米阿桥的方向指,另一个却朝左边里亚尔托桥的方向指。

布鲁内蒂向一名警官做了一个手势,那人帮着他一起扶着维亚内洛朝那艘船走去。巡佐恼火地把他们的手推开。

坚持说他能一个人走。在船的甲板上,布鲁内蒂用无线电话向警察局描述了马尔法蒂的特征,请求把他的照片散发给城里所有的警察,把他的特征通过无线电话报给每一个正在巡逻的人。

警官们都上了船,驾驶员便把船驶回到大运河,然后一转弯,直奔警察局。维亚内洛下了船舱,坐下来,头往后仰,好让血止祝布鲁内蒂在他身后。“你想去医院吗?”、“只是流鼻血而已,“维亚内洛说,“一会儿就会止住的。”他用手帕擦擦鼻子。“怎么回事?”

“我猛敲他的门,抱怨他的音乐,他就把门打开了。我把他拽出来,把他推下楼梯。”维亚内洛看上去很惊讶。“我只能想起这些来了。”布鲁内蒂解释道,“可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现在呢?”维亚内洛问,“你觉得他会干什么?”

“依我看,他会想法跟拉瓦内洛和圣毛罗联络。”

“你想去警告他们吗?”。

“不,”布鲁内蒂马上回答,“但我想知道他们在哪里,还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我想派人监视他们。”汽艇拐进了通往警察局的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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