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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海因来因短篇小说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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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以后,博士走到窗前,向外俯瞰着城市。不一会儿,他发现两个人离开了他办公的大楼。他瞧着他们匆匆地走向拐角,等了一下绿灯,然后就横过大街。他们刚走了半截,就听见一阵汽车喇叭的尖叫。
两个渺小的人影犹豫了一下,退了几步,停住脚,转过身来。就在那时,汽车撞到了他们身上。
汽车来了个急煞车,停了下来,他们从汽车底下露了出来,不再是两个人,而是软瘫瘫乱糟糟的一堆衣服。
“把今天剩下的约会全都取消……我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见……没有关系;取消。”
然后,他颓丧地坐到椅子里。雪茄灭了。夜幕早已降临,他拿着熄灭的雪茄,再也没有点它。
皮尼罗在餐桌前坐下,注视着摆在他面前的精美的午餐。
他特地点了这顿饭,而且为了尽情地享受它,还专门提前回的家。
过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小口“阿尔卑斯之花”,仔细品尝着酒的滋味,一滴一滴地慢慢咽下去。
这种香味浓郁、甘甜的美酒使他的口腔发热,唤起了他对这种命为酒名的小山花的回忆。他叹了口气。这是顿美餐,上等的美餐,而且还尝到这种外国来的好酒。但是,他的情趣被前门的骚乱声打断了。
他的老女仆提高了嗓门和别人争辩。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把她压了下去。争吵的声音移到大厅,接着,饭厅的门给推开了。
“主人在吃饭!”
“没关系,安吉拉。我有时间和这些先生见见面。你可以走了。”皮尼罗面对着冲进来的这伙人的面容粗暴的头头。
“你们找我有事,是吗?”
“你算猜对了。正经人已经吃够了你那套鬼把戏的苦头。”
“那怎么办呢?”
带头的人没有立刻回答。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从后面闪了出来,站在皮尼罗的对面。
“我们也可以开始了。”委员会的主席用钥匙把保险柜打开。
“温兹尔,请你帮我把标着今天日子的信封找出来。”
有人碰了他手臂一下,他停了下来。
“贝尔德博士,你的电话。”
“好。把电话机拿过来。”
电话机拿过来以后,他把听筒放到耳朵旁边。
“你好。……是,讲吧。……什么?……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听说。……仪器给毁掉了,你是说。……死了!怎么死的呢?……没有!没有说明。一点也没有。……等会儿再给我打……”他砰地一声放下话筒,把电话机推到一边。
“出什么事了?”
“谁死了?”
贝尔德举起了一只手。“请安静,先生们!几分钟之前皮尼罗在他家里被谋杀了。”
“被谋杀了?”
“事情还没有完。差不多同一时间歹徒们闯进了他的办公室,毁掉了他的仪器。”
开始谁也不讲话。委员会的委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愿意发表议论。
终于有人开了口。“把它找出来。”
“把什么找出来?”
“皮尼罗的信封。也在这里。我看见过。”
贝尔德找着了那个信封,慢慢地撕开了它。他打开了那张单页纸审视起来。
“看好了吗?跟大伙说说?”
“下午一时十三分——今天。”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从贝尔德对面桌子那边,一个委员伸手去摸保险柜,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贝尔德伸手拦住了他。
“你要干什么?”
“我的死期预告——在那儿呢——我们大家的都在那儿。”
“是的,是的。我们大家的全在那儿。让我们把这些预告都拿出来吧。”
贝尔德用双手挡住保险柜。他死盯着对面那个人的眼睛,一言不发。他舔舔嘴唇,嘴角抽动着,双手颤抖。但他还是没有说话。对面的那个人软弱无力地倒在椅子里。
“当然,你是对的,”他说。
“把纸篓拿过来。”贝尔德的声音低沉压抑,但还算坚定。
他接过纸篓,把里面的垃圾倒在地毯上面。他把铝制的纸篓放到桌子上,摆在自己的面前。他把半打信封从中间一下子撕成两半,用火柴点着,放到纸篓里烧掉。接着他开始一把一把地撕,不停地点火燃烧。烟呛得他直咳嗽,眼泪从他那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有个人站起来打开窗子。
把信封全部烧光以后,他把纸篓从面前推开,眼睛望着地面,说道:“恐怕我把桌面给毁了。”
“你们这些回魂尸……”
1970年11月7日,第5时区(东部标准时间)22:17。纽约市“老爹”酒吧。
我正在擦净一只喝白兰地酒用的矮脚杯时,“未婚妈妈”进来了。我注意了一下时间:1970年11月7日,第5时区或东部时区下午10点17分。干时空这一行的人总是注意时间和日期:我们必须如此。
“未婚妈妈”是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子。他个头还没我高,显得稚气和急躁。我不喜欢他那副模样——我一直不喜欢——不过他是我要招收的人,是我需要的人。我对他报以一个酒吧老板最殷勤的微笑。
或许我是太挑剔了。他确实说不上英俊。他所以得了这个绰号是因为每次当某个爱管闲事的人问起他的行业时他总是说:“我是个未婚妈妈。”如果他兴致好一点的话还会加上一句:“——一个字四分钱。我写忏悔故事。”
如果他情绪恶劣,他会等什么人来闹一场。他有一种类似女警察的近身殴斗的凶猛风格。——这是我看中他的一人理由,当然不是唯一的理由。
他喝了不少,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时更鄙视别人。我没有说话,倒了一杯双份的老恩酒给他,倒完外后把酒瓶放在他手边。他喝完后又倒了一杯。
我用布擦了一下柜台面。“‘未婚妈妈’的骗局怎样了?”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玻璃杯,那副样子像是要朝我扔过来。我把手伸下柜台去抓棍子。在瞬间的冲动下你得防备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然而,有多种因素使用权你永远不会冒不必要的险。
我见他神经松弛了一点。在局里办的训练学校里他们就教你如何察言观色。“对不起,”我说,“这就像要问‘生意怎么样’,而说的却是‘天气怎么样’?”
他仍很愠怒。“生意嘛还可以。我写故事,他们去印,我受用。”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上身靠拢他。“事实上,”的说,“你这根笔杆不错,我挑了几篇看过。你有一种令人吃惊的明确格调,带着好女观看问题的眼光。”
我必须冒一下险。他从未承认过他使用什么笔名。不过也许是太激怒了,他只顾及了最后那几个字。“妇女的眼光!”他哼着鼻子重复着。“是的,我懂得女人的眼光。我应该懂。”
“是吗?”我诧异地问,“有姐妹吗?”
“没有。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
“不错,”我温和地回答,“没有比真相更稀奇的东西了,这一点无论是酒吧老板还精神学家都明白。听着,年轻人,如果你听了我说的故事,哈,你会发财呢。难以置信。”
“你根本不懂‘难以置信’是什么意思!”
“是吗?没有什么事会让我吃惊。我总是听到最坏的消息。”
他又哼了起来。“想赌一下瓶里的剩酒吗?”
“我愿意赌一整瓶酒。”我把一瓶放在柜台上。
“喂——”我招呼另一个酒吧招待来照看生意。我们坐到酒吧尽头一块狭小的地方,我在里面堆放了一些酒具杂物和腌蛋之类的东西,这地方了就专属我使用了。在酒吧另一端有几个人在看打架,有一个人在摆弄自动电唱机——完全没有人注意这地方。“好!”他开始讲述,“先要说明的是,我是个私生子。”
“这在这儿不稀奇。”我说。
“我不是开玩笑。”他急促地说,“我的父母并没有结婚。”
“这没什么稀奇,”我还是说。“我父母也没有结婚。”
“当时——”他停顿住,给予我热切的一瞥,我还从未见过他有这种表情。“你当真?”
“当真。一个百分之百的私生子。事实上,”我补充道,“我的家庭里没有一个人曾经结过婚。全是私生子。”
“别想着来盖过我——你就结婚了。”他指着我的戒指。
“噢,这个。”我伸手给他看,“它看上去像个结婚戒指;我佗是为了避开儿们。”这只戒指是一件古物,是我1985年从一个同行那里买来的,而他是从基诞生前的希腊克里特岛弄来的。
他心不在焉地瞧了戒指一眼。“如果你真是私生子,你知道这种滋味。当我还是个小姑娘时——”
“唏——”我说,“我没有听错吧?”
“谁在唬你?当我是个小姑娘时——听着,听说过克里斯廷·乔根森吗?或是罗伯特·考埃尔吗?”
“噢,性别改变?你想告诉我——”
“不要打断我,也不要逼我,否则我就不讲了。我是个弃儿,1945年在我刚满月时被遗弃在克里夫兰的一个孤儿院里。当我是个小姑娘时,我羡慕有父母亲的孩子。以后,当我懂得男女情欲的时候——真的,老伯,一个人在孤儿院里懂得很快——”
“我明白。”
“我发了一个庄严的誓言,我的每个孩子将都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于是我表现得十分‘纯洁’,在那种环境中可称得上圣女了——我必须学习怎样竭力维护这种状况。后来我长大了,我意识到我几乎没有结婚的机会——理由同样是因为没人收养我。”他的脸绷得紧紧的,“我长着一张马脸,牙齿东倒西歪,胸脯平平一点不丰满,头发直直的没有一个弯。”
“你的样子比我还是要强一些。”
“谁会在乎一个酒吧老板长得什么样?或者一个作家外貌怎么样?可是人们谁都想认领那种金发碧眼的小蠢货。男孩子们要的是那种漂亮脸蛋,乳房鼓鼓的,还要有一副‘你真够帅气’的嗲劲。”他耸耸肩膀。“我无法竞争。于是我决定参加妇总。”
“嗯?”
“妇女危机全国总部游览分部,现在人们管它叫‘太空天使’——外星军团辅助护理队。”
这两个名字我都知道,我曾经把它们记下来过。只是我们现在用的是第三个名称,那个军队化的精英服务团:妇女太空工作者后援团。在时空跳跃中最大的便就是词汇变更——你知道吗,“服务站”曾经是指石油分离物的检测所。一次我到丘吉尔时代去执行一项任务,一个女子对我说,“在隔壁的服务站里等我”——这句话可不是现在这个意思,那时的服务站绝不会放一张床在里面。
他说下去:“那时他们第一次承认不可能让人到太空工作几个月或几年而不造成紧张心态。你还记得狂热的清教徒是怎样尖声喊叫的吗?——这增加了我的机会,因为自愿者很少。必须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姑娘,一个货真价实的处女(他们要从零开始训练她们),智力要中上水平,此外情绪要稳定。可是大多数的自愿者都有是些老娼妓,或是离开地球不到十天就会垮掉的神经病人。所以我不需要外表怎样。如果他们接受我,他们在训练我如何适应主要任务之外,自然会校正我的歪牙齿,把我的头发烫出波浪,教我走路的步态和跳舞和怎样愉快地听男人谈话,以及等等的一切。如果需要的话他们甚至会采用整形手术——直到让我们的小伙子无可挑剔为止。”
“最令人高兴的是,他们保证你在服务期间不会怀孕——同时在服务期结束时你几乎肯定可以结婚。今天也同样,‘天使’嫁给太空工作者——他们彼此说得来。”
“在我十八岁时我被安排作为‘母亲的仆人’。这个家庭需要一个费用便宜的仆人,而我也不在意,因为我要到二十一岁才可以被征招。我做家务后还去夜校上学——声称是继续我在高中时学过的打字和速记课程,但实际上是去上‘魅力课‘以增加我被招收的机会。”
“此后我遇到了那个城市骗子和他的百元大钞。”他阴沉着脸说,“这个瘪三倒确实有一叠百元钞票。一天晚上他拿给我看,还说我可以随意拿用。”
“我没有拿。我喜欢他。他是我遇到过的第一个对我好又不想脱我裤叉的男人。为了能更多见到他,我从夜校退了学。这是一段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时光。”
“然后,一天晚上,在公园里我的裤叉还是脱了下来。”
他停住。我说,“后来呢?”
“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他步行送我回家,告诉我他爱我——和我吻别,以后就一去不返了。”他的脸色很阴沉,“如果我能找到他,我要杀了他!”
我说:“我表示同情。我明白你怎么想。不过杀了他——就为了那种必然会发生的事——嗯……你反抗了吗?”
“嘿,这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他遗弃了你,他的手臂活该被抓破,不过——”
“他应当受到的惩罚比这要重!你听着,别急。我不至于对任何人都不再信任,我认为事事皆天意。我并没有真正爱他,或许我永远不会爱任何人——而我比以往更迫切地想参加妇总。我并没有被取消资格,他们并不坚持一定要处女。我开心起来了。”
“直到我的裙子紧了以后我才明白。”
“怀孕?”
“这个私生子让我意乱心迷,不知怎么才好!那些住在一起的小气鬼只要我还能干活也不来理会——但后来还是把我逐了出去,孤儿院不再收容我了。我进了一家收容了不少‘大肚子’的济贫院,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等着那一刻的来临。”
“一天晚上我忽然被人抬上了手术台,一个护士对我说:‘别紧张。深呼吸。’”
“我醒着躺在床上,胸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为我手术的外科医生走进来‘你感觉怎样?’他快活地说。”
“‘像一个木乃伊’。”
“‘这很自然。你被包得严严实实还打了足量的麻药让你感不疼痛。你会恢复的——不过剖腹产毕竟不同于手指上的一根刺’。”
“‘剖腹产?’我说,‘医生——孩子死了吗?’”
“‘噢,活着。你的孩子很好。’”
“‘嗯。男孩还是女孩?’”
“‘一个健康的小姑娘。5磅3盎司。’”
“我放心了。生下孩子多少是一种宽慰。我对自己说,应当到一个别的地方去,在我的名字前加上‘太太’的称号,同时让孩子认为好的爸爸已经死了——我的孩子绝不能再去孤儿院!”
“外科医生还在说话。‘告诉我,这个——’他避开我的名字。‘——你有没有想到过你的腺组织有些特别?’”
“我说,‘噢?当然没有。你想说什么?’”
“他犹豫着。‘这个药你一次把它服下,然后我给你打一针让你睡一觉,你的过敏症就会好的。我这就去给你拿。’”
“‘这是为什么?’我坚持要知道。”
“‘听说过那个直到三十五岁还是个女人的苏格兰医生吗——那以后她动了术,在法律上和医学上都成了一名男子。结了婚,一切正常。’”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我要说的。你是个男人。’”
“我想坐起来。‘什么?’”
“别紧张。在我剖开你的腹部后,我只见乱糟糟的一团。我一边把婴儿取出来一边让人去找外科主任医生。我们就在手术台上为你会诊——一连干了几小时,尽我们所能进行挽救。你有两套完整的器官,都没有发育成熟,不过女性器官发育得相当充分,所以你怀上了孩子。它们已经永远不会对你有用了,所以我们将它们取出来并且重新整理了你的内脏,以便让你正常地发育成为一名男子。’他把一只手搭在我身上。‘不要担心。你还年轻,你的骨骼会逐渐适应。我们将观察你的腺平衡——让你成为一个出色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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