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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雀-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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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这个时候探长应该不大可能在房间里,可是凯茨只有在电话里才说实话,而不必与他胡编瞎话。她怀着一线希望拨通了电话。

“我是汤姆·麦金尼斯,请问您是哪位?”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柔得多。

“是我。”凯茨说。

“你怎么没上班,凯茨?”

“4点钟才去,长官。”

“嗨,叫我汤姆,你忘了吗?”

“咱们能谈谈吗,长官?”

“我想咱们正在谈,弗拉德。”

“我是说,我能到你那儿去吗?”

“我的房间号是16A。”他说道,语气稍稍强硬了一些。

凯茨迅速穿上她那身绿白条纹相间的制服,把头发梳成一个马尾辫。她的袜子是在这儿的商店买的,上面印着“兰萨洛特铁人”,鞋子是她最喜欢的牌子“爱世克斯”。临出门前,她又照了一下镜子,整体形象还不错,只是阴沉着脸不好看。瓦莱丽骗她,明明她生气的时候很难看。

麦金尼斯把门给凯茨留着,所以凯茨甚至没朝四周张望一下就径直走了进去。她早已学会这一招,不必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最好的隐藏方法就是不隐藏。因为人们总是习惯去注意一些反常的行为,而对于正常的往往熟视无睹。所以偷东西最好是明目张胆地偷,大大方方的动作是最明显的,因而也是人们最不注意的。

“见到你很高兴,弗拉德,有什么事吗?”

“我能坐下吗,长官?”

“请坐。”

“谢谢。”凯茨说。她看到桌子上有个酒瓶。

“想喝点吗?”麦金尼斯说。

“我正在工作。”她说。

“我们都在工作,弗拉德。”

“忙什么?”凯茨回敬一句。

麦金尼斯坐在了一张白色桌子旁的白色椅子上。他看上去很瘦小,但很严肃,好像在克制自己不发火。“好,首先,告诉你,凯茨,马修·布莱克有日光浴的习惯。”他好像在特意提醒自己叫她“凯贫’而不是“弗拉德”。

“有什么证据?”

“想去看看吗?”

两人走出房间,锁上门。麦金尼斯朝商店走去,凯茨则假装从边路插过来。穿着一身休闲的度假装,麦金尼斯好像走路的姿势都与平时不一样,再也听不到那种咋塔咋塔地伴随着思考的急促的脚步声了。这会儿,踢拖着脚步悠闲地踱着步,不过他仍然在思考。

“我们马上就到那儿了,弗拉德。你对我说谎。”

凯茨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对。”她说。

“你诬陷我,差点坏了我的名声。”

“不,长官。”

“那你说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说马克·哈里斯那件事?”

“对。”

“我只是听说他被人袭击。那是另一件与马克·哈里斯有关的事,我刚才说过。”

他们来到了一座奶黄色的塔前。

“上去。”麦金尼斯说。凯茨正要从他身边走过,他拦住了她。

“你并不是刚才说的,凯茨。你撒谎。你说是迪斯科舞厅,你知道我肯定会认为是这儿的迪斯科舞厅。”

“可我当时并没有说是哪儿的舞厅,汤姆。”

“谎话,凯茨。你骗我。咱们俩从不互相欺骗,以前也从来没有过。”

她盯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刚刚发现自己的恋人欺骗了他,因爱而受伤,由爱变为恨。下面说什么……

“对不起,汤姆,我一时糊涂。我只是想找个借口回到这儿来,因为我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事。当初我说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对别人来说不会,凯茨。”

“对不起,汤姆,我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

他开玩笑地举起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

“以后不需这样了,警探弗拉德。”

“我不会了。”凯茨说。

“很好!”他说。

他们沿着盘旋的楼梯向上走,探长跟在凯茨的后面。这塔的内部让她想起在兰迪岛时爬灯塔的情景。麦金尼斯喘着粗气,正好和凯茨的呼吸一应一合。到了顶层,她停了下来。

“接着走。”麦金尼斯说。

“朝哪儿?”

“你左边还有楼梯。”

凯茨发现左边还有楼梯绕着一根浅黄褐色的柱子盘旋而上。她沿着楼梯而上。终于,他们来到一扇门前,木头已经快朽了,破破烂烂的,一块厚厚的像布一样的东西从门缝里伸出来。

“汤姆?”

“使劲拉。”

凯茨拉了一下,但门纹丝不动。她用力拉了拉,门这才动了。门缝里夹着的那块东西原来是用来使门能关紧的,现在掉到地上。外面就是房顶,亮得刺眼。

“出去看看。”麦金尼斯说。

房顶上有几根天线,晾衣绳,还有几根管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现代社会的物品。凯茨觉得就像个土砖盖成的峡谷中的印第安人村庄,只有几面厚厚的土墙。

“这儿真安静。”

“我首先想到的是,当你想一个人独处或与某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会到这儿来。”汤姆说。

“有锁啊,长官。”

“我已经问过了,这种事经常发生。有人想到这儿来日光浴,就把锁撬开,维修人员时常来修锁,但没什么意义。”

凯茨还在为刚才叫汤姆“长官”而自责。“那儿到底……”

“布莱克就躺在这儿,”麦金尼斯边说边跨过一面矮墙。接着他又轻快地跳到外墙上,还夸张地伸了伸懒腰。凯茨的心“咯噔”一下抽紧了,不由地为他担心起来。

见鬼,她不会是爱上这家伙了吧!麦金尼斯转过头说,“他就躺在这个地方,像这样!”凯茨估算了一下,从门口一拐弯再走入至10英尺的距离,也就是3步,就到了麦金尼斯的位置,然后轻轻一跳再一推。汤姆仰面躺着,边晒太阳边说着:“布莱克有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但也不排除自己掉下去的可能性。”他朝外探了探身,向下看看。凯茨在一旁差点就抬起手来。

“是很容易谋杀的。”

凯茨很吃惊,“谋杀?马修死了吗?”

“没有,姑娘,我只是比喻一下。死不死有什么区别吗?”

“大约10年吧。”

“你看,我们是根据结果来惩罚罪犯的,而不是他的动机。想杀死某人并且做成了,就是谋杀,终身监禁。而想杀死某人未遂就是谋杀未遂,少的话可能只判三四年。为什么,因为你不称职吗?”

凯茨想起了她以前的心理学讲座讲到的责任归属问题。“我从没想到这点,汤姆,不过你肯定是对的。”她脸上仍带着微笑,可心里却在想,请你从那墙上下来好吗?

麦金尼斯笑了笑,那种古怪的笑容却是凯茨无法看懂的。“啊!妈的!”他说着,就把两条腿在空中晃动起来。那一刹那,凯茨一阵恐惧,几乎失去理智,觉得头晕目眩的。天哪,他是不是要跳下去?她不由地喊出他的名字。

“别担心。”汤姆似乎在与另外一个人说话似的。他又向下看看,但马上也觉得一阵眼花缭乱。

“你是不是打算跳下去,还是想怎么样?”凯茨说。

麦金尼斯回过头来看看凯茨,微微笑了笑,“真有意思,凯茨。”

“我尽力了。”她说道。然后她坐下来,张开双腿让太阳完全地照在身上,这才觉得稍微轻松一些。突然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瓦莱丽的样子,于是不由地感到浑身一股性欲的冲动。

太阳烘烤着地面,舒服极了。凯茨想晒晒这太阳,即使得了皮肤癌也值得。终于,汤姆收回双腿转过身来。凯茨站起来走到边上朝下看,她很震惊地发现房顶的这个世界与下面的那个世界竟是如此地格格不入。站在上面望去,球场,泻湖,马路,凯茨深深地被这景色吸引了。

正当凯茨沉醉在这迷人的景色中时,麦金尼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他似乎又生气了,大声地说:“这回你的表现可不好,凯茨。”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

“我不是指刚才那件事,我是说你的那个马库斯·哈里斯,那个长长的记录。”

凯茨赶到吃惊,“我核查了所有可能的名字。”

“马克这个名字没错,但姓应该是哈里森。”

哈里森?该死!她努力地回忆着和艾娜的那次电话交谈。当时正好那起商店行窃案发生的时候,莫伊拉……

“马克·罗伯特·哈里森。他在英国的最后一个住址是我的管区。过去他住在克罗利。他犯过点事儿,但是如果有个好律师的话,那项罪名就能以正当防卫而洗刷掉。他可能参与过贿赂法官以争取免于起诉。不过他的档案上却说怀疑他有可能参与贩毒。”

“喔,他妈的!”

“我们怀疑他偶尔贩卖脱氧麻黄碱,可是等我们想再监视一段时间看他是否还有别的毒品时,他却突然决定搬到加那利群岛。”

“别的毒品?”

“兴奋剂之类的,主要是类固醇。缉毒组得到消息说他能弄到一种尿检无法发现的兴奋剂。他们怀疑他可能就在各个俱乐部兜售。可是还没等到搜集到证据,他就飞走了。”

“也许没有证据。”凯茨说。

“有一天早晨他突然就搬了家,坐飞机来到这里,接着在桑塔找了一份工作做。”凯茨抬起头正想说话,不想被麦金尼斯抢先,“没错,我查过了,与值班记录是吻合的。”

“那他就不是临时逃跑,汤姆。”

“为什么?”

“他是坐飞机来的。一般我们是无法在飞机起飞前的最后一刻还能买到座位的,除非有人退票;第二,如果他到这儿来工作,那么他一定事先计划过,并且也应该与克里斯蒂安·格林谈过工作职位的问题。”

“你是说他没什么可疑之处?”

“我也不知道,汤姆。我只是想跟你打个赌,我觉得他来这儿并不是临时做的一个草率的决定。”

“我会赢吗?”麦金尼斯说。

“不会!”凯茨说。

“好吧,赌一瓶酒。”

“一瓶对一公升。”凯茨立刻拿定了主意。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赢了,你得把我赢得的酒全喝了。”

“你真是个狠毒的女人,弗拉德。”

“从你那儿学来的。”她回敬了一句。

0632

凯茨当教练的头一天并不怎么累,她去泳池酒吧见布洛德温时,心里感到轻松而踏实。太阳仍是暖洋洋的,但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从海上刮来了阵阵微风,天气可以说是好极了。凯茨深吸了一口气,她暗想,这一切我还能对付。

她到那儿时露天酒吧几乎已经没人了,只有一男一女坐在角落里商量着什么。那男人看起来说得十分起劲,而女人则似乎心不在焉、另有所思。凯茨要了一大杯“舒适南方”加可乐,又加了很多水,然后坐下来等布洛德温。

按照麦金尼斯的说法,法律上的事情总是含含混混的。因此他把马克·哈里森作为疑犯来调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那就是麦金尼斯可能很快会有违礼数。

“凯茨,我就希望碰上那家伙,戴上手套跟他好好聊聊,看看他愿不愿意告诉我是谁接了他一顿。”

他想让凯茨试着去解决这事吗?

“啊,为什么不呢?这样你才能做些有用的事,而不只是跑到这儿来晒晒皮肤,训练那些长跑爱好者。”

“你什么都不懂,汤姆。”

“是啊,”他说,“我可能是不懂,可是我能猜得很准啊!”

“今晚我会和乌特谈。”凯茨说。

他们一起下到一层,凯茨左拐后向泻湖走去,麦金尼斯则踩着泥浆向右拐到体育中心去了。凯茨觉得没人看到他们。

这是她第一次当桑塔的长跑教练。她蹒跚着走到跑道边去见见大家。跑道上共有8个人。一个是长脸灰须的英国人,他给人的感觉像是第一圈就累得要跪倒在地似的。此外还有三个胖胖的德国女人、一对不太相配的丹麦夫妇以及两个英国孩子。他们更应该去上学,而不是在这大太阳下面跑步。

她当时只不过在那儿装装样子。那些人都在沿着跑道慢慢地跑着、甚至走着,由于跑得过于卖力,因此他们个个样子都很难看。队伍中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但为了保持他们的兴趣,凯茨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她像个花样游泳选手那样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同时用英语俚语和他们聊天。凯茨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她突然想起了她第一次去阿里希夫时,她对曼联球迷说的关于同性恋奥运会的傻话。

她几乎要喊出“你他妈的活该,弗拉德”来了,但是她听到自己喊出来的,还是“好!很好!放松双肩!注意两臂!”

那些人汗流泱背、两腮通红地走了。她一时疏忽,忘记了去鼓励鼓励他们。明天早上他们就要去参加3000米跑比赛了,而凯茨的课则是在下午。她一直努力想让自己思考谁是坏人这个问题,但是现实总好像有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在支配着她的头脑。她觉得自己好像得了一种词语腹泻,只是不停地发出一些细胞似的词语,“好!”“不错!”“就这样!”“往前挪挪!”好像这些词论磅卖似的。

这吕个人都走了(甚至不是慢跑)以后,她自己的思维才开始恢复了。但是她觉得自己头脑中堆着一堆废话,她自己的目标却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她要为麦金尼斯做什么来着?她要怎么做?她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了换换脑子,凯茨绕着跑道狂奔了一圈,她跑得背部发紧,最后50米有种要呕吐出来的感觉。最终她累得蹲在地上,马上就要吐出来了,这时她终于想起来了。“弗兰内尔·乌特和这个叫马克的小伙子深夜外出。然后偶遇麦金尼斯,让两个男的碰到一起,看看会怎么样。”她想到马克,不知道他的肿块下去没有。

33

布洛德温是7点差5分到的。她拎着一个条纹沙滩包,有些慌乱,看起来像是犯了罪似的。她一张口就一股威尔士腔调。

“嘿,真该死,凯茨,刚才的半小时简直糟透了!有一个人非要进来,可是我才不愿意呢!”

“你有点紧张。”凯茨面无表情地说。

“紧张!”布洛德温一下子喊了起来。接着她又压低声音凑近凯茨说道:“紧张!凯茨,要是让克里斯蒂安进来,他会抽了我的筋的。”

“我给你要杯喝的。”凯茨说。

“不用,我自己去吧。我这会儿还坐不下来呢,我心脏跳得厉害。”

“材料呢?”

“在包里。”布洛德温说着话就转身要走。但她又转回来问道:“你不会要在这儿看吧?”

凯茨笑了,“当然要在这儿看,没人会看见的。”

“哦,你这该死的家伙!”布洛德温骂了一句就又走了。

“我再要一杯舒适南方!”凯茨在后面喊道。

布洛德温摆了摆手,却没有回身,好像她害怕或者羞于转过身来似的。凯茨拿过她的包看了看里面。

包里有一张波尔斯克洛的短途车票,防晒霜、太阳镜、一件潮湿的游泳衣、一副护目镜,包的最底下散放着布洛德温的一本红色记事本、钢笔、小刷子、梳子、一些比塞塔银币、避孕药、香烟和一本平装书(《教父》),此外还有一个鼓鼓的褐色信封。凯茨刚打开信封布洛德温就回来了。

“你已经拿到材料了,凯茨?不过我觉得这些材料可能对你没什么用处。我看不出他们有谁每次意外发生时都在场,甚至连大部分意外发生时都在场的人也没有。”

凯茨一边开信封一边说,“让我们来看看,然后我们就知道了。”

“去年那两个人死时和今年发生意外时在这儿的人我知道很多,可是符合这个条件的人至少有一百多个。但是只要你再多考虑一次意外,那就只剩三个人有可能了。而如果你再多考虑一宗意外,那么可疑的人就一个不剩了。

“你说的那三个人是谁?”

布洛德温一指,凯茨马上看到了爱德华·普拉特——那个可笑的小个子比利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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