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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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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这是步烂棋,下下之策——我原也是想着顺从介赛,安安稳稳的过完最后为时不多的日子,可是只要一想到方才他那种猥琐的笑容,淫秽的言语,我就万分恐惧,内心深处倍觉侮辱。
大夫替我细细的敷好了伤,又不厌其烦的关照了一些日常忌讳,我沉默点头,忽觉嗓子发痒,便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声嘶哑,空空声不断。大夫本已缓缓恭身退出,忽听这动静,猛地扭过头来,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抢了我的手脉号住。
我见他神情紧张也不觉得一愣。大夫眉头紧皱,忽然松开手,快步奔到介赛面前行礼,附于耳边嘀咕了几句。
介赛面色大变:“当真?”
大夫点点头,介赛快速的向我投来一瞥,我忽然发觉他看我的眼神起了变化,夹带了些许的厌恶之色。介赛在愣了一分钟后,突然一扬头,竟是转身离开了毡包。
一时奴才下人纷纷退去,毡包内就剩下替我梳头的分头嬷嬷和我的送亲嬷嬷。送亲嬷嬷是精通满蒙两种言语的通译,可他们没一个人留意到我其实听得懂蒙语。
分头嬷嬷蹙着头叹了口气,送亲嬷嬷不住的抹眼泪,哭道:“格格的命如何这般苦啊!好端端的竟会发生这等意外”
分头嬷嬷忙安慰道:“不打紧,贝勒爷厚道,既然娶了你家格格,自然不会亏待她。福晋的例份是少不了她的”
“那又有何用”送亲嬷嬷伤心得口不择言起来,“贝勒爷总不会再宠幸我家格格了。她一个失宠的福晋,日后若是无子,这漫漫长日可要如何熬过去?”
“咳!”分头嬷嬷尴尬的低咳了声。
我忍着伤口的疼痛,歪在软垫上,对送亲嬷嬷说:“我累了,想歇一会儿”送亲嬷嬷将话翻译给分头嬷嬷听,两位嬷嬷具是满脸苦笑,颓丧的跟我行了礼,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新人毡包内,顿时空荡荡的就剩下我一人。我从褥子上翻身爬起,走到梳妆案旁取了菱花铜镜,比照着细瞧。只见原本绝丽的白皙肌肤此刻满面焦黑红肿,两侧脸颊高高肿起,右边面颊上只是零星烫了三四个小指甲大小的水泡,可左边脸颊却是不容乐观——颧骨处因为火苗窜起时,遮面的纱巾并粘在了伤口处,是以方才大夫为了取下纱巾,竟是将黏连的溃烂肌肤也给一同揭了下来如今看来,确实有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我轻轻抚摸镜面中的那张脸,幽幽的叹了口气。
真是对不住了,东哥。顶着你的这张脸过了这么久,临了却还是让它毁在了我的手里,希望不知此刻灵魂飘荡何处的你,不要怪我心狠。
我也只是想自保而已。
第69章 灭幻
也许是我这张脸毁容后实在太吓人了,介赛自那以后竟没再进我的毡包来看过我一眼,这一点让我深感欣慰,总算从美女变成丑女的牺牲没有白费,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然而,我逐渐的开始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所在毡包内随侍的丫头仆妇好像全部都在刻意的躲避着我,她们看我的眼神常常带着一种莫名的惧怕,甚至就连向来待我亲热的送亲嬷嬷也总找借口敷衍我。
这种诡异的情况真是令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如此平静的过了两个月,到得这年的闰八月,建州方面突然传来一则惊人消息——阿尔哈图土门,大阿哥广略贝勒褚英因谋逆之心屡教不改,被其父淑勒贝勒赐死狱中,结束了他年仅三十五岁的年轻生命。
当我听到这个噩耗的瞬间,突然两眼一黑,身子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夜色昏沉,软褥边一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我脑袋昏沉沉的举不起来,每每想到褚英可悲可怜的结局,心就痛得揪在一块了。
虽然早已猜到会是如此结局,却不曾想竟会有如此之快!
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你果然够狠够毒!
喉咙口一阵腥气涌上,我侧过身子,用帕子捂住嘴,猛地咳了一声,待到拿开时,我分明看见雪白的帕子上,濡湿了一滩触目惊心的嫣红。
我猛地捏紧了帕子,心里恍然有些醒悟过来——难道我最终竟会是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啊?莫名其妙将我穿越到了这种鬼地方,遭遇了这些非人的经历,到最后竟还要如此折磨我,给了我这么个滑稽可笑的死法!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难道来古代二十四年,为的就是要做一个别人眼中彻头彻尾的“祸水”,然后借着这张祸水脸孔,襄助努尔哈赤吞并辽东?
禁不住的,我呵呵冷笑起来,悲凉的笑声里有我愤怒而无奈的眼泪。
老天——你不公!你待我不公!
随着咯血次数的逐月增加,终于在腊月岁末,我被移出了主毡包,改迁至最角落的一间极为简陋的小毡包内,身边除了自己从叶赫带过来的送亲嬷嬷以及三个小丫头外,介赛未再添派任何人手给我。
我心知肚明,每日起居,但凡能自己动手的,便不让嬷嬷丫头近身伺候,每日除非必要,我甚少再开口讲话。餐饮食具,茶碗杯盏等每次用过,均吩咐丫头用沸水煮过,且不可与他人混用。毡包内每日通风,即便是大雪风暴,我也不敢有丝毫轻忽懈怠。
介赛先还替我延医诊治,但为求速死,我每次都偷偷将熬好的药汁倒掉,终于撑至过年,这个日渐衰败的身体在病痛的折磨下变得不堪重负。日常照镜,发现自己脸上的伤疤已全部落痂,留了一层淡粉色的新肉,像是一大块胎记般落在脸上,好在虽不见得再有旧日容光,却也不似当日那般恐怖骇人。
相对于新肉的粉红,倒是原先的底色变得黯淡无光,甚而惨白吓人,我瘦了许多,眼眶内眍,两只眼睛更显大得出奇,颧骨高高凸起,经常呈现病态的潮红之色。最近夜间经常盗汗,身体疲软无力,明明畏风惧冷,却偏爱吃生冷的东西,似乎体内有团火常常烧得我口干舌燥,虚汗连连。
不用大夫来瞧,我也知道自己就快病入膏肓,再熬些时日,估计便可撒手人寰。只是这过程实在太痛苦,也太艰难了。若非要等待自然亡故,让灵魂可以回到我来时的地方,我真想一刀结果了自己,也免得再受这份活罪。
这种被病痛折磨,日日等死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转眼又苦撑了一个多月,忽有一日送亲嬷嬷跌跌撞撞,像是火烧屁股似的冲进了毡包,脸色极差。
我这时方才睡醒,胸口发痛,浑身汗湿,一点力也使不出,只得靠在枕上,睁着眼睛无声的询问她。
“格格!大事了不得的大事!”她喘吁吁的擦额上的冷汗,“奴才才偷偷听爷们谈话,奴才也不是真的要偷听的”
她结结巴巴,我甚为不耐,哑着声轻喘:“到底什么事?”
“格格!那个建州的淑勒贝勒在年初一,自封为汗,建国大金”
我猛地从枕上撑了起来,惊愕的僵持两秒,终是体力不支,颓然摔倒。
“据说改元天命”嬷嬷声音打颤,“建州通告天下的帖子已然发到扎鲁特,若是不尊,怕是要直接打过来吧?”她激动的一把抓过我的手,却在触到我手背时,幡然醒悟,吓得又赶紧缩了回去,表情震撼惊惧比方才更甚。
我轻咳两声,长久以来静如止水的心慢慢又起了一阵波澜,胸口剧痛,似乎又有甜腥之气上涌,忙强忍下心头悸痛,叹道:“还有么?其他咳咳”
“格格!您在建州住了那么些年,那个大金汗王当真打过来,念着往日的情分,未必会为难您您、您倒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我冷冷一笑,到这份上,我哪里还能听不明白她真正用意?她是怕我死了,将来没好日子过——又是一个想拿我当护身符的!可惜了,我如今自身难保,已是油尽灯枯的命。
“八八阿哥他咳咳!他”
嬷嬷愣了半天,才陡然明白我的意思,忙吱唔道:“这个,奴才也听得不真,好像大金开国,设了什么四大贝勒、五大臣的”
我瞪大眼睛,满怀期望的看着她,牢牢的盯着她嘴唇一开一合。
然后呢拜托再多说一点,我还想多知道一些他的消息
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嬷嬷不停的在晃动,我颤抖着咳嗽,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剧咳将她吓得直接冲向门口。
我无力的伸出手。
回来——还有话没讲完呵
一口血沫冲口喷出,我谙哑的低叫了一声,眼前急遽暗下,登时僵着身子仰面厥了过去。
“要怎么办”
“不能留恐瘟源传染”
“那拖到无人的沟壑”
“不可啊——贝勒爷格格还没咽气”
“狗奴才”
“去吧,留着也是祸害”
“真是晦气”
“为何叫咱哥俩摊上这倒霉差事”
身子轻飘飘的,时而感觉到阵阵痛楚,时而又感觉舒畅无比,像是溶进了海绵里,软软的,暖暖的十分惬意。
忍不住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不管心头还有多少的依恋与不舍总之,这一生是终于走到尽头了。
就这样吧
只当梦一场
第70章 死生
哇——佳能EOS 5D!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眼珠微动,继续往左边隔了一米远的柜台瞟了一眼。啊,佳能EF 24…105mm的红圈镜头!
这两样加起来是我的心头挚爱啊!可惜
“阿步,看够了伐?走了呀!阿拉到四楼女装区淘新货去。”右臂被人猛力一拉,我痛得一个踉跄,眼睛仍是依依不舍的流连在佳能专柜。
白昼月顺着我的目光,斜斜的扫了一眼,哈哈大笑:“侬死心吧!侬那个抠门的要死咯头头,是弗可能花噶多钞票帮侬买噶奢侈的东西的。两万七!哈一万三!哈!两样加起来要四万块啊!侬指望伊帮侬配置,还弗如指望照相机跌价呢。走了呀——”
“又弗是要伊钞票。”我不满的嘀咕,一边走,一边伸手掐白昼月的脸,“侬这张乌鸦嘴,也许伊肯替我上报呢。”
“弗可能!”她笑着闪避,“全台啥人弗晓得侬部门的sam,是个精简节约得来吓煞人的头头啊。哈哈”
我垮了脸,撇嘴叹气:“格倒是”
“好了,弗要惦记着侬咯数码相机了,想想等些哪能往死里杀价才是真。”
虽然是周日,但是六楼家电区仍是显得有些冷清。是中午的关系吧?我纳闷的走过彩电展示区,几十台不同型号的大小液晶屏幕上,清一色的闪动着同一组清宫剧,震天响的音箱内传出一声声热切的呼喊:
“大哥——”
“姐姐——”
余光不经意的瞥过,我立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亲爱的马景涛同志正在屏幕上卖力的咆啸怒吼,我恶寒的哆嗦了下,赶紧加快脚步走人。
“东哥——”背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嘶喊,我浑身一震,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捶了一下,竟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哪能了?”白昼月奇怪的看着我,“侬也看《太祖秘史》啊?侬弗是弗欢喜看辫子戏咯嘛?”我随意的点点头,视线却没再离开电视屏幕。
白昼月见我感兴趣,忍不住兴奋起来:“不过,马景涛的三部戏拍了还是弗错咯,我屋里有碟片,全套咯,借侬看呀真的弗错的,侬看那些旗袍头饰多漂亮啊,我做梦都想穿穿呀。”
“都是假的,哪有可能那么华丽花哨清朝建国前关外可是穷得要死”
“侬哪能晓得?”她奇怪的问。
我大大的一怔。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可说不上来,就好像脑子里语言系统自动生成。我答不上她的问题,于是只得讪讪的打岔,指着电视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随口问道:“伊是啥人?”
“陈德容!”难得白昼月一口标准普通话出口,她这厮可是在办公室也照样无视公司纪律,总拿上海话装腔作势的。
我白了她一眼,她恍然,顿时笑咧了嘴:“不是,在戏里陈德容演的是美女东哥另外一个是东哥的妹妹,叫孟古。孟古最后代替她姐姐嫁给了努尔哈赤,老作孽咯”
我脚下一滑,险些摔个仰八叉,下一刻却已是再也忍俊不住,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天哪!太扯了吧!孟古姐姐是东哥的妹妹?这哈哈哈哈哈!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辈的好不好?要真这样扯,我还说皇太极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咧!”
蓬!心里像是有某种东西陡然间炸开了!
疼啊!我弯着腰继续笑得浑身发抖,然而,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砖上。
“阿步!”
我抬起头,泪眼婆娑间白昼月的身影在渐渐离我远去,“阿步阿步”她的呼唤越来越低,相对的,电视机里播放的音响却是越来越大:“东哥——东哥——东哥——”一声接连一声,如海浪般顷刻吞没了我。
“东哥你骗我!你骗了我——”
我胸口剧痛,身子微微一颤,模糊的视力一点一点的重回清晰——一张满是憔悴的脸孔离我只有半尺距离。我茫然失神,有些懵懂,有些迷糊
“醒了——啊!上天保佑,主子可算醒了!”不知打哪里传来一声欢呼,然后我看到眼前的那双黝黑绝望的眼眸里,慢慢的有了激动和惊喜,像是死灰在刹那间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我心里微微抽痛,吃力的抬起手,手指轻轻抚摸过他坚毅削瘦的下颚,那里长出的青色胡茬扎痛了我的手。这种真实的触感,让我的心渐渐充满欢喜,终于忍不住嘶哑的喊了声:“皇太极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我的神智骤然震醒!我往后疾退,脊背咚地撞到了床柱上。
“东哥”
“别过来——”我尖叫,低头推开他,“别看我求你”
“嘘,安静些!没事的”他柔声哄我,左手固执而坚定的摁牢了我的双手,右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望着他怜惜的眼眸,我浑身战栗,眼泪无声的落下。
“还疼吗?”他心痛的抚摸着左侧脸颊上的那块伤疤,我抖缩了下,别开头,满心惶恐。我不要他看见我此刻狼狈丑陋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这一生一世在他心里永远记住东哥二十六岁时的模样。
上身猛然被他往前一拉,落入他的怀里,他颤抖着说:“我以为我以为永远失去你了”
“主子”边上一个哽咽的女声哭道,“贝勒爷接到主子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到喀尔喀您都不知道,在深谷石堆下找到主子时,爷都疯了您瞧瞧他的手,挖那些碎石,都把指甲给”
皇太极冷眼朝边上横了一眼,床头边顿时没了声。
我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却见指甲龟裂,满是结了痂的创口。我情难自禁的伸出手去,可就在即将触碰到时,却又悬在半空僵住。
我没有死——是皇太极把这个残破的身体从死亡边缘又给拖了回来?那么刚才我所经历的,难道只是我的梦境?我并没有回到现代去?
为什么?!
为什么没能回去?布喜娅玛拉的命运不是应该结束在1616年的吗?不是应该结束在喀尔喀草原的吗?
为什么
头顶一阵嗖嗖冷风旋过,我剧咳连连,双眼一翻,身子无力的往后瘫了下去。
“东哥”
“主子
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真丝软帐,床侧摆了一张矮凳,对面靠窗下的炕上摆着一张方桌,累累书册堆了足有一尺多高。
门轻轻推开,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床榻,我略略偏过头,却意外的触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姿色虽说不上貌美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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