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之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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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楚夫人看来很年轻，像接待老朋友一般笑逐颜开，把他们引进门。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桃林，桃花盛开，姹紫嫣红，艳阳下，蜜蜂在花枝丛中嗡嗡嘤嘤。穿过花径，登上亭楼，沿着掉脚塔楼曲曲折折往前走，脚下面是水榭，约二亩方塘。左岸是石山，太湖石一般的石头堆垒起来，有奇峰异谷，清泉从石隙间喷涌，涓涓流淌，山后是苍松翠柏，林间小路隐约可见；右岸是一带斑竹，风从水榭吹来，竹影摇曳……是所谓一步一景。主人一一介绍，言辞与形貌，不失楚人之典雅风韵。

塔楼紧连着房屋的第二层。走过塔楼便进了大厅，有位身着紫色花衣服的漂亮小姐正在桌子上斟茶和摆放点心。主人不忘楚风旧习，以茶和点心相待。他俩刚起床不久，未用早点，正合其味。这茶自是跟地球上不同，名为茶，实际上跟咖啡相似，刚刚煮的，浓稠，但又不见茶叶或咖啡末，有茉莉花茶的清香可口，又有咖啡般的浓烈刺激。点心也特别，看是米果浆糖，多有辛辣，纯系楚人风味小吃。

“敢问屈楚夫人，这茶和点心，你是用什么做的？”一路没见农田，无稻粟黍等杂粮，夏菲简直不相信真有“无米之炊”。

“要问这个呀，一会儿我带你到屋顶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屈楚斯民笑着说，“拙荆听说你们来了，高兴得睡不着觉，昨晚忙了一晚上，特地为你们做的，尝尝新鲜。”

“有劳夫人了。”马丁不敢失礼。

“说哪里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请都无法请，千年难遇啊！”屈楚夫人口吐真言，叹而系之，一脸感慨。

“请喝茶！”屈楚斯民一面说，一面站起来给他们拿点心，“别光顾说话，吃呀！”

侍立在他们身后的那位漂亮小姐抢上来给他们倒茶。

他们喝了，吃了，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我们先到屋顶看看，再到园子里转转，然后去餐馆吃饭，好吧？”屈楚斯民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歉身告诉他们一天的安排，“那酒家是内兄姬楚一家开的，已经通知了几位欧罗巴人，大概差不多快到了，转一圈我们就一起去。”

提起要走，马丁想起苔露丝，急着要去找，却不知道她到哪里晒太阳，询问主人，屈楚老先生笑着，伸手示意上楼：“准在屋顶上。”

住宅一共五层，底层是车库和杂物间，二楼是客厅、食品加工和服务人员休息室，三、四楼是起居室，顶层五楼专作食品生产。

果然，苔露丝躺在顶层晒太阳，一付慵懒之态。见他们上来，她立即歉身起来，不好意思的笑了。马丁忙上前探问，她摇摇头，笑笑，意思是告诉他不碍事。

这是一栋智能化住宅，最高的顶层是太阳能发生器，椭圆弧形屋顶接收MODY…RAY光线，像植物叶绿素一样接受阳光，进行光合作用，生长新的叶绿素，吸收空气和海水中分离出的二氧化碳和氮、氢、氧、磷、钾、钠、氯以及其他微量元素，生成氨基酸和蛋白质，同时有一部分转化成一定能量，供给整栋住宅需要的热能和电能。

昨晚屈楚夫人就是在这儿忙了一夜。那是一座完全智能化的小型植物工厂，滨海住宅区差不多每家都有，叶绿素与氨基酸和蛋白质自动合成，可以做出多种多样食品。按照全家每个人的不同类的需要量，随时生产，随时供给。整栋住宅由二名机器人管理日常事务，它们除了电能（或晒太阳）和海水外，不需要任何食品。室内温度控制在20至25度，不冷不热，即便外出，人们多是穿防紫外线衣服，少有流汗，饮水量不大，而食用的又多是氨基酸和蛋白质，生活垃圾极少。

时候已经不早，怕那边等的着急，他们一行人在松林间小道转了转，赏徐来清风，戴一身枝叶间洒下的阳光，不再流连桃林花香，登上汽车上路。

桃源酒家座落在市中心广场北面，汽车在餐馆门前停下。苔露丝又来给他们开门，忠于职守，为主人服务，义不容辞。马丁一直不放心，对苔露丝那痛苦表情总觉得有些异样，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她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或者说是用她的意志力，打开了车门，自己无力地倒在地上。马丁抢上前扶起她，关切问她，她依旧摇摇头，想报之一笑却笑不出来。马丁见状，正疑惑间，发现她右手背部肿了，洁白如玉的手背中间有一块紫黑色蜘蛛斑。“苔露丝感染了病毒。”他立刻警觉起来。在实验室培养生成的富勒烯（Ｃ60）蛋白细胞“样品”中，曾数次出现过这种情况，遭致失败，紫黑色蜘蛛斑对他的印象很深很深，后来找到了杀灭病毒的办法，但“样品”也报废不少，成功率十分的低。他知道事关苔露丝性命，万一传染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当即告诉夏菲和屈楚夫妇，苔露丝情况有异，当然不能把此类严重情况告诉他们，只是说苔露丝偶感不适，有必要立即面见摩克瑞利，夏菲照常参加聚餐会，恕他不能奉陪，代向欧罗巴人转致意，请他们见谅。

姬楚老板一家早在门前迎候，马丁跟他们打过招呼，道是下次专程前来告罪，转身开车一溜烟走了。

夏菲早已注意到广场中央的雕像，底下是一座大飞碟，站在飞碟外壳上的多是宇航员打扮，个个栩栩如生。屈楚斯民见她专注神情，过来告诉她，那些都是宇航事业功勋卓著的人物，有的是宇航开拓先驱，有的是探险家，还有失事未能生还的志士，已是几百年了，国人不会忘记他们，每年8月18日都要在这里开纪念会，然后是狂欢，比“花朝节”还热闹……

“哥，进去吧！”姬楚老板催促道，“他们等了好长时间。”

转身朝“桃源酒家”大门口一看，进出人来人往，看来WUTOR人也有喜欢来这里尝尝新鲜的。一楼多是喝茶和吃点心，茶点式样跟刚才屈楚家招待的差不多；二楼方是吃饭，地球上的各式美味佳肴，这里是应有尽有；三楼特设贵客佳宾席。在夏菲看来，这不只是一家简单的餐馆，乃是地球上的一块招牌。

姬楚老板引领到三楼，早有几位老欧和桃花村后人坐在那里等候，“哈罗，哈罗”的打招呼，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亲热得像是见了久别故友亲人。

一一介绍，坐定，姬楚老板一挥手，几位一色漂亮的伺服小姐们端上菜，自是中西合璧，打开香槟，过节一般高兴地互相祝贺。席间，欧罗巴人最关心的是地球上还打不打仗，失业，罢工，革命，等等话题。夏菲遍游世界，心系人文关怀，回答并不困难，讲起来头头是道。他们听说地球上卫星和网络早已把全球联结成一个地球村，各国经济腾飞，随着科学技术迅猛发展，各行各业基本上完成了“社会化改造”，正在向“社会信息化”推进。工业机器人，农业机器人，已经在许多领域替代人的劳动，现在正在研制智能机器人。人人差不多都有一份工作，有满意的收入，生活过得很幸福，很少有人失业，也不怕失业，每个人的生、老、病、死，从摇篮到坟墓都由社会来管，当然也有少数国家还没有完全摆脱贫困……但是，罢工，革命，阶级斗争，早就没人干了。

“那就再不会打仗喽？”在座的一位老欧说。

“打仗，还是时有发生，民族主义，社会沙文主义，霸权主义，还没有最后消灭，但主要是为了各国自己的利益，民族冲突，但时间不会很长，一般来说一、二个星期最多三、五个月就解决了。

“不是说有什么核武器，生化武器？”

“那都是吓唬人的。除非是战争狂人，实际上谁都不会轻易使用。”

“应当销毁！”

“那叫核威慑，核恐怖嘛。”

“愚蠢！”

“愚蠢的事多着呢。”夏菲似乎有些气愤，“你们知道地球上有多少人吗？只比这个星球稍大一点，差不多快八十亿了，人满为患哪，总有一天要发生人口大爆炸！（奇*书*网…整*理*提*供）还有环境污染，生态破坏，臭氧层的窟窿越来越大……”

“赶快移民哪！”

“往哪里移？月球不适宜人居住，金星不能住人，火星据说有水，能不能住人，还没有探测清楚。”

“WUTOR人少，到这里来嘛。”

“到海的西南边去，那儿几乎没有人，在那儿建个‘地球村’。”

“那可就进了天堂喽！”

老欧和桃花村后裔七嘴八舌，兴浓如酒。

“谈何容易。”夏菲说，“地球上的科学技术如果能实现外星移民，地球村恐怕也就跟这儿差不多，真的成了人间天堂了。”

“不是闹着要搞什么共产主义，建设美丽的人间天堂吗？”有位老欧忽然想起，关心地问。

“你还记得共产主义？”

“怎么不记得？当年我还参加法兰西大罢工哩！”那位老欧自豪地说，“反对资本家剥削。”

“什么剥削？纯粹胡说八道！资本家投资办厂，买机器，生产产品，工人按定额获取报酬，而资本家要承担投资风险和市场风险，搞不好一夜之间就会变成穷光蛋，比工人还惨。”又一位老欧接言，“再说，难道只有人才创造剩余价值吗？那时我就怀疑，到这儿后看到的都是机器人生产劳动，原来机器人同样创造剩余价值，而且比人创造的更多更好！这个社会完全按照摩萨尔西理论构建，社会财富主要是蒸汽机、机器人之类称之为‘机器生产动力体’创造的。你知道我们这桌酒菜是谁做的吗？全是智能机器人做的。你不懂是吧？要是愿意多住些时日，叫屈楚先生带你到各处走走看看，准保你不会相信什么‘剥削’哇‘剩余价值’呀全篇鬼话。”

“历史上确有人追究资本家的原罪，现在谁还管什么‘剥削’不‘剥削’的，怕是连什么‘主义’早就被人遗忘了。”

“我可没有忘记！”一位老欧自报俄罗斯人，“共产主义专门搞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暴力革命，穷人杀富人！”已是百多岁老人，说起来无比气愤，憎恨。他一家人被共产主义革命杀头，驱逐，无家可归，他一个人跑到西北利亚大森林里躺藏，与野兽为伍，最后碰到WUTOR人的飞碟，才有幸到这儿来。“不就是要我们家的土地嘛，要多少都行，全拿去也没话说，何必赶尽杀绝？”

“我也反对阶级斗争。”夏菲说，“但我认为，共产主义提倡‘天下为公’，各尽所能，人人做社会公仆，是人类改造社会的‘大同’理想，就像WUTOR社会一样，最终是一定会实现的。”

“‘大同’理想决不是暴力的产儿。”另一位俄罗斯人斩钉截铁的说。

“‘天下为公’不是人所能为之的，即使是天子，圣贤，都不可能做到。”屈楚斯民插上来说，“人，受二个因素制约：一是要消费，二是有亲情。消费产生欲望，亲情演生情感，是所谓‘舐犊之情，人皆有之’。爱与恨，恩与仇，连绵不绝，利己之心，私情，就不可避免。因而很难做到公平、公正和平等，即使是天子、圣人，他的欲望和情感跟老百姓并没有根本区别，只是程度不同，表现形式各异；听说地球上有的统治者手握重权，贪婪而恶劣，私心比地球还大，远不如普通老百姓，更有甚至者要吞并全球，残酷至极。”转脸问身边的夏菲是不是确有其事，她点头默认，“要实现社会公平、公正、平等，惟有法律保障，不能依靠个人的修养与自律；须知，法官也是人，同样有利己之心，有私情，徇私枉法者同样不可避免。”

“照你这样讲，‘天下为公’的社会理想就不可能实现喽？”夏菲不同意，但又无能自我释然。

“靠人，确实不行。”屈楚老先生很肯定的说。

“那靠什么？”

屈楚斯民记得在桃花源讲过，便卖起关子，眯起眼缝瞧着夏菲直笑，意思是“你还没开窍哇？”把夏菲弄得一愣一愣的。

“靠人的创造物。”姬楚老板补充道。

“智能机器人呗！”坐在一旁的姬楚夫人也答上腔。

“智能机器人？”夏菲糊涂了，又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自己却又说不清。

“生产消费资料，自己却不消费。人，根本就做不到。”一位老欧卤水点豆腐一般解释说，“你们或许说牛马可以做到，消费很低，但生产效率也低；蒸汽机一类机器也可以做到，生产效率高，消费却也很高。惟有智能机器人能够做到，专为人类生产，基本上不消费生活资料，只需要少量的海水和用之不完的MODY…RAY。”

“听先祖常说道家讲‘辟谷’，可辟到最后，人成了僵尸。”屈楚先生进一步解释，“但是，人最聪明，创造了人的替代物――智能化机器人。它是人，像人一样有智能，整日生产劳动，为人类服务；又异于人，不消费，没有利己之心，没有亲情、友情，也不认亲情、友情。只有这种毫不利己，没有情感牵系的智能机器人，才能专门利人，真正做到大公无私！”

“我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机器人生产劳动创造的。”姬楚老板说，“这菜，这酒，这房子，招待服务，哪一样不是靠机器人？”

“我不是跟你讲过，我们这个社会，除了国王和一些主要决策部门外，基本上都是智能机器人管理，法官，公务员，警察……都是智能机器人。它们就是“社会公仆”，真正是‘天下为公’，你大概还没有碰到吧，那些公务员、警察、法官哪，一点情面都不给，那才真正叫‘铁面无私’呢！”

夏菲的体会，他们哪里晓得，苔露丝，警察，门卫，个个教她哭笑不得。

“家家都有机器人生产劳动，做家务事，伺服我们。”姬楚夫人深有体会地说，“忠心耿耿，他们才真正是‘人民公仆’！”

原来是这样呀！夏菲恍然大悟：“看来那些提倡共产主义的老祖宗，连共产主义是什么样子，不只谁也没见过，大概谁也没搞清楚。”

“莫怪老祖宗。其实呀，莫尔先生说得清楚明白，‘乌托邦新岛’指的就是这儿嘛！”那位参加法兰西大罢工的老欧说，“众人都不相信，以为是大西洋上的一个岛屿，大谬为‘乌有之乡’。”

“要怪就怪那些歪嘴和尚念歪了经。”俄罗斯人依然十分气恨。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诸位，诸位！”姬楚老板站起来说，“今日是欢迎乔安夏菲小姐的聚餐会，往日的话以后再聊，现在大家一起尽兴――跳舞。”

“跳舞！”在坐的齐声应道。

音乐奏起舞曲，众位地球人后裔各自邀请对象跳舞，展现自己。有跳青春圆舞的，有跳西班牙“斗牛舞”的，有跳苏格兰民间舞的，那位参加法兰西罢工的跳起“波尔卡”，逃亡的俄罗斯人独自跳起“哥萨克”，桃花村后人则跳起“楚狂人”……夏菲听那乐曲手脚就痒痒，不自觉的颤动。好熟悉的舞曲。她尽力搜索记忆……对了，在飞船上，苔露丝播放的。此时她仔细听得，丝竹管弦，齐声和鸣，旋律彻响，入云入天，或抑或扬，或顿或挫，音韵节奏，活泼明快，实教人热血涌动，焕发青春！大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之感慨。

“这是什么曲子呀？”她急切想知道，忙问屈楚先生。

屈楚斯民睁大眼睛奇怪的瞧着：“DNA舞曲。就是人类基因曲哇！”

“基因谱成曲？”

“它是全宇宙最美的曲子，可以展开你的想象，愿意怎么跳就怎么跳，适合任何一种舞蹈。”屈楚斯民眼里闪着光彩，“你还不知道吧，它也是全宇宙最通用的语言。几百年前，WUTOR人就是播放这首DNA曲子，船帆座HASKY人懂得了，同我们沟通，建立了联系。之后，凡是外星球来的人，我们首先就播放这首曲子，即便是从不跳舞的人也情不自禁的自跳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