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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事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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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得吃饭呀。
霍永锦替丈夫盖上外套,防他着凉。
日朗忽然轻轻说:〃三盖衣。〃
霍永锦掉过头来,〃什么?〃
日朗答:〃你看兆平笑意越来越浓。〃
〃他必定在做一个好梦。〃
希望是。
出门前日朗拨岑介仁的手提电话通知他:〃我临时有个饭约。〃
〃不妨,我迟些来你处亦可,〃他顺便问一句,〃同谁吃饭?〃
〃霍永锦小姐及其家人。〃
那边沉默了,沉寂的空气里充满敬畏。
半晌,岑介仁不置信地问:〃霍仕卓一家人?〃
〃是的。〃
岑介仁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们在什么地方吃饭?我来接你。〃
〃霍永锦同我在一起。〃
岑介仁更急了,〃你不介意我过来打个招呼吧?〃
日朗静静叹口气,她愿意成全他,助人为快乐之本,她温和地说出地点,〃等上甜品的时候,你只说来接我回家,我自会介绍他们给你认识。〃
〃不会太露痕迹吗?〃岑介仁又高兴又担心。
〃他们不会介意的。〃
说罢,日朗随霍永锦出发。
霍家诸人非常随和客气,衣着也相当朴素,没有一丝暴发之态。
日朗与霍太太一直在谈论妇女婚后在事业与家庭之间的取舍问题。
一顿饭吃了很久,上甜品之际,他们已经叫她日朗,以为她是霍永锦的好朋友。
然后,有人敲响贵宾厅的门,日朗立刻无奈地陪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他把我看得很紧。〃
大家都笑。
于是侍应生去开了门,岑介仁出现,焦日朗为他介绍,他恭敬地递上名片。
霍仕卓请他坐下喝杯咖啡,岑介仁头脸简直要发出荣光来。
日朗暗暗好笑。
霍太太是何等样人物,早已看出瞄头,但正如日朗所说,他们不介意。
〃日朗,〃她问,〃你男朋友做什么生意?〃
日朗忙说:〃介仁,霍太太问你呢?〃
也亏得岑介仁,出来混,自然有几道板斧,立刻口齿伶俐地把他的专业介绍得一清二楚。
霍太太说:〃原来在方贤德及王来添的建筑事务公司,我们同他们也还算熟,听说近几年发展得不错。〃
这一杯咖啡喝了近三十分钟,岑介仁心满意足,心花怒放。
霍永锦说:〃我送日朗回去。〃
霍太太这时才说:〃兆平到什么地方去了?寿面也不来吃。〃
霍永锦砌词说:〃他被几个法国来的艺术朋友抓住了。〃
〃永锦,你宠坏了他。〃
〃是,母亲。〃
三个年轻人急急离开现场,只有岑介仁一人依依不舍。
霍永锦轻轻说:〃日朗,你看,我也不容易。〃
日朗由衷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
霍永锦无奈地摊摊手。
岑介仁见她们那么熟络,更加对日朗刮目相看,敬畏有加,站在一旁,屏息侍候。
〃来,到我家来接兆平。〃
〃我不来了,〃霍永锦有点赌气,〃他睡醒了叫他回家。〃
日朗很关心她,〃你到什么地方去?〃
她微笑,〃我?有一班搞艺术的朋友自纽约来看我。〃
日朗点点头,〃那我们后会有期。〃
〃日朗,你我一见如故,你若不嫌我无聊,我们大可定期约会。〃
这番话听得岑介仁一颗心〃突突〃跳。
日朗却说:〃只怕我闷坏了你。〃
他们在停车场分手。
岑介仁送日朗返家,他兴奋地重复与霍家见面的每个细节。
〃日朗,我知道你不以为然,因此我更加感激你对我的支持。〃
〃朋友嘛,应该的。〃
〃日朗,假如不是那么多人重视谁认识谁,我就不会刻意的去认识谁。〃
日朗微笑,〃我知道,人在江湖嘛。〃
〃对,日朗,说得好,你终于明白了。〃
〃介仁,你今晚不是有话同我说?〃
她猜他是要正式同她分手。
〃话,什么话?〃岑介仁忽然否认,〃对,下星期建筑师组织有一个舞会,请你拔冗参加。〃
〃我不去。〃
〃帮帮忙,日朗,没有女伴,多丢脸。〃
〃我都没有行头。〃
〃我送你一套姬娜丽姿。〃
〃那公主型蓬蓬裙也不适合我。〃
〃你又别扭了。〃
日朗笑,〃对不起。〃
〃没关系,打明日起,我天天来求,直到你心软。〃
他对焦日朗发生了新的兴趣。
真是个误会,他以为日朗愿意为他穿针引线,故他要报答他。
日朗连忙澄清:〃介仁,能帮你,我一定帮,朋友应该同舟共济,但是我俩之间,却已到了却步的阶段,无可挽回了。〃
〃我真不明白,以前你反而不肯帮我拉关系。〃
〃以前。〃日朗怅惘地说,〃以前我打算同你结婚,故眼内揉不下半粒沙。现在是兄弟手足,我当然尊重你的意愿。〃
没想到岑介仁也会黯然,〃你我终于分手了。〃
〃介仁,我这才发觉,爱人若己是行不通的,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路。〃
岑介仁叹息。
〃到了,我自己上去即可。〃
〃霍家女婿在你处?〃岑介仁有点不相信。
〃是,他正憩睡。〃
〃没有问题吧?〃
〃我同他很熟,没关系,连霍永锦都放心。〃
〃有什么事马上找我。〃
日朗知道不会有事。
果然,梁兆平睡得不知多稳。
到了午夜,霍永锦的电话问:〃还没醒?〃
〃要不要来看他?〃
〃我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来你处。〃
〃我帮你扶他上车。〃日朗笑。
〃打扰你了。〃
〃哪里的话。〃
日朗轻轻放下电话,转过头来,意外地发觉梁兆平已经醒了。
他迷茫地看着日朗,〃我在哪里?永锦在哪里?〃
日朗好笑,〃你在我家,霍小姐一会儿来接你。〃
〃呵,我喝醉了酒。〃
〃没有,你只是累极入睡。〃
〃唉,同他们霍家周旋,也真够累的。〃
噫!一样有抱怨。
〃我替你做杯咖啡。〃
日朗还记得他习惯:加少许奶油,三滴白兰地,不要糖。
真没想到梁兆平接过杯子后怔怔落下泪来。
〃喂,怎么一回事?〃
〃日朗,在这张沙发上,我做了个最奇怪的梦。〃
日朗除下梁兆平腕上的时计,〃谁叫你手痒,戴上我这只表。〃
〃日朗,我梦见我们只有十多岁,彼此相爱。〃
〃胡说,我从没有爱过你,我一生还没恋爱过呢,你别毁坏我清誉。〃日朗笑。
〃日朗,我从来没做过那么清晰的梦,我多么不舍得离开你,简直不想醒来。〃
日朗的心一动,呵,回到过去,必需牺牲现在,看样子人的确不应缅怀过去。
〃我不是在你面前吗?〃
〃不,日朗,你已不是当年的你。〃
〃兆平,人是会长大的。〃
〃你现在老练、世故、圆滑,避重就轻、八面玲珑,哪里还有昔日焦日朗的影子?〃
日朗为之气结。
梁兆平握住她的手,〃小小焦日朗是我毕生的至爱。〃
日朗温和地笑,〃至少那时我们快乐过。〃
〃在梦中,我还年轻,〃梁兆平说下去,〃我坚信我会成名,世人会欣赏到我的才华。可是请看看今天的我,连背脊骨都没有了,事事倚赖岳家,听他们唆摆。〃
〃兆平,他们对你很好。〃
〃可是,我的灵魂呢?〃梁兆平悲哀地说。
〃别担心,它好端端在你良心之侧。〃
梁兆平笑了,〃焦日朗,你一直懂得安慰我。〃
日朗拍拍他的手。
梁兆平问:〃日朗,最近生活如何,找到伴侣没有?〃
他由衷关怀的口气犹如兄长,叫日朗啼笑皆非,她不想回复,幸亏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日朗松一口气,任由霍永锦把梁兆平领回去了。
这一夜也真够忙乱的。
复杂的人际关系使焦日朗疲于奔命。
日朗把那只时计锁在抽屉里。
第二天,她回到公司便吩咐秘书寄报纸副刊。
她摊开报纸,〃这一页,同这一页,这两页通常连在一起,有时迁就广告,亦会分开,你好好留意,追小说及散文的人看不到副刊会精神昏乱,千万不要漏任何一张。〃
秘书唯唯诺诺。
焦日朗是那种少数的、可以信赖的人。
中午,岑介仁差人送来双手合抱那样大的花束,看样子,他打算从头追求她。
天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日朗更百分之百肯定非离开他不可。
下午,日朗正在忙,岑介仁找她,讲话小心翼翼,待她犹如太婆,〃日朗,我有事相求。〃
〃下班再说,我老板正与我说话。〃
〃是,是。〃他马上识趣地挂了电话。
坐在日朗对面的秘书笑,〃我是老板?〃
〃对,〃日朗叹气,〃记住,人人都是我们的老板,刚才说到哪里?〃
她们继续把信写下去。
还没下班,岑介仁已经迫不及待上来了。
除了最初三两个月的追求蜜月期,岑介仁许久没有这样热情。
他现在当然也有所追求。
〃我们要不要到天秤座去?〃
〃也可以。〃
两人一坐下来,岑介仁就说:〃日朗,我有一个计划,同你商量一下。〃
〃请说。〃
〃日内我要向业主递一项计划书,希望霍永锦在旁助阵,她只需要出现十分钟,我相信已经足够。〃
岑介仁兴奋得不得了。
日朗看着他,〃介仁,凭你的真才实料,哪愁争不到合同?〃
〃日朗,就因为人人都有真才实料,所以要额外下工夫。〃
日朗笑了。
半晌她说:〃我代你同霍永锦去说一说,不过成功机会甚低,你拿什么报答她呢?〃
〃真是,她是一个什么都有的女子。〃
〃什么都有则未必。〃
〃她还欠什么?〃
〃我一时也想不到。〃
〃日朗,你对我太好了。〃
日朗摇摇头,〃不不不,介仁,我已经不再真正关心你,所以才会替你做这种中间人。〃
〃我会好好报答你。〃
〃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一星期内会不会有答复?〃
急急急,急着要获得名利,然后是更多的名,更多的利,啊,永远气急败坏,追追逐逐,真是浪费生命。
日朗揶揄他:〃介仁,霍永锦尚有一姐一妹,那日你也见过,不如你去追求她们,岂非更加省时省力。〃
岑介仁的脸忽然〃刷〃地涨红。
〃都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比不上她们兄弟吃香,社交圈子异常狭窄。〃
〃人家要讲门当户对。〃
〃讲人才讲学历,你也差。〃
〃日朗,你越来越会说笑话。〃
〃来,干杯。〃
没想到那天晚上,她就接到霍永锦的电话。
她邀请她到日本去度周末。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来请你,日朗。〃
〃你一个人?〃
〃是,没人陪我。〃
〃不等兆平有空?〃
〃他已经出发到莫斯科去搞他的摄影专集。〃
〃你不跟他去?〃
〃这次失去兴趣?〃
〃我可以告一天假,星期四下午出发,星期日深夜返来。〃
霍永锦高兴之至,〃我立刻去订飞机票。〃
〃还有,我自己可以负担费用。〃
〃日朗……〃
〃请勿多言,〃日朗笑,〃否则收回原议。〃
日朗当然知道她干吗要抽时间出来陪这个霍永锦。
她存心结交她。
单对单旅行最宜培养感情,届时有什么要求她的,容易开口。
成年人同成年人做朋友,当然讲互相帮忙,讲得难听点,也就是互相利用。
为自己,焦日朗永远口难开,为别人,她无所谓,即使贴酒水贴茶点,在所不计。
三天旅游非常愉快。
日朗存心做陪客,就有个陪客的样子。霍永锦想往何处,她就陪她去,耐心地微笑,勇于付账,言语不卑不亢。
霍永锦感动了,〃我的蜜月旅行都不曾如此畅快。〃
日朗笑着劝道:〃不可如此讲,人家要误会的。〃
〃你可喜欢巴黎?下次我们到新加坡转协和式飞机。〃
日朗连忙掏出皮夹子看一看,〃它说不。〃
〃呀,〃霍永锦笑,〃这年头优秀的女子何其多。〃
当时她们坐在箱根的露天艺术馆一座亨利摩尔雕像旁边。
霍永锦问:〃这座雕塑叫什么?〃
〃他们都叫母与子。〃
霍永锦笑,〃为什么做那么多母与子?〃
〃大抵有顾客指明要母与子吧,正如梦纳画了几百幅荷花池,艺术家一样要吃饭要穿衣。〃
霍永锦忽然想起梁兆平,〃而且对天地万物挑剔得很,衣食住行全要最好的,还得有高尚的消遣及娱乐。〃
这一切,统统需要金钱栽培。
〃明天要走了。〃霍永锦有点不舍得。
〃适可而止,下次再来。〃
〃下次的兴致与心情都不一样了。〃
〃缘份不可勉强。〃
〃你相信那么一回事?〃霍永锦意外。
〃当然,〃日朗答,〃对事对人,我都尽力而为,然后把缘份交给大神支配。〃
在回程飞机上,日朗闲闲谈起岑介仁那个计划。
霍永锦很留神地聆听,然后很爽快地答:〃没问题,你把时间地点告诉我,届时我来一趟就是了。〃
日朗说:〃谢谢你。〃
〃是我的荣幸。〃
〃我知道这是额外关照。〃日朗笑。
霍永锦也笑,〃刚相反,我常做这种事。日朗,你想想,人家干吗要同我做朋友?老老实实,我人才又不出众,说话也并非玲珑,人家结交我,莫非是因为我一点点家势,你若连这个都吝啬,不肯被人家沾光,那可真得孤寂到老了。〃
日朗没想到她看得那样通透。
〃日朗,对不起,话说得太白了,你别见怪。〃
〃白斗白,总比白斗黑好。〃
〃可不是,日朗,你同岑君,好事近了吧?〃
〃刚相反,我们已经分手。〃
霍永锦愕然,〃你帮他,是想有所挽回?〃
〃不,我已决心离开他。〃
〃那为什么还做这个中间人?〃
〃永锦,花花轿子人抬人,帮得到就帮,何必结怨。〃
〃呵,日朗,你比我更透彻。〃
〃是呀,也比你更加糊涂。〃
霍永锦深深叹息。
日朗看到她抑郁的眼神,心中一动。
她想报答她。
〃永锦,你有无最快乐的一天?〃
霍永锦一怔,〃我?〃
〃是,你。〃
出乎意料之外,她抬起头,想半天,又低下头不语。
〃永锦,切莫苛刻!〃
〃我正在想呢。〃
〃不应该想就知道。〃
霍永锦苦笑。
〃大学毕业那日?结婚那一天?收到父亲重礼那趟?〃
霍永锦看着焦日朗,〃我从未曾读完大学,日朗,我不是那块料子。〃
啊,原来如此。
〃结婚只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亦无意外之喜。
〃父亲那份嫁妆,亦非外人所想像那么优厚,我们三姐妹并非父亲至爱,他钟爱我大哥,可是大哥已因车祸去世。〃
日朗只得发呆。
可是这个时候,霍永锦忽然露出温柔神情来。
想到了,她忽然想到了。
她开口:〃那一个夏季,我在翡冷翠。〃
呵,已经有时间地点了,听上去十分荡气回肠。
〃我只有十五岁半,自英国的寄宿学校出发到欧洲旅行,那个男孩子一直骑着部小机动车跟着我们的旅行车。〃
〃他长得怎么样?〃
〃日朗,我已忘记他的样子,可是记得他恳切的眼神,还有,他随身带着一只梵哑铃。〃
〃他对你说过些什么?〃
〃我们一个字也没有交谈过。〃
〃哟,这么深奥的浪漫。〃
〃可是,他是唯一不知道我父亲是谁而仍然喜欢我的人。〃
日朗说:〃愿不愿意再见到他?〃
半晌,霍永锦摇摇头,〃他也许胖了丑了,也许已经满身铜臭,可能满腹牢骚。〃
〃不不,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当天的他。〃
霍永锦笑,〃怎么可能?〃
〃相信我。〃
〃你这个人。〃
一到家,日朗马上把好消息告诉岑介仁。
岑介仁一听,立刻说:〃日朗,你的日本费用我全权负责。还有,我想拜你走过的路。〃
日朗诧异地说:〃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滑稽的人?〃
〃这是奇突国功利城,人同此心,都诙谐得不能再诙谐,已经进入歇斯底里状况。〃
〃你不必怪社会。〃日朗笑。
〃哟,不怪它怪谁?〃
那天傍晚,日朗的母亲又来了,要求十分简单。
日朗在十分钟内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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