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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胎(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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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善两肩一耸、眼珠子瞪大。「那、那不干我的事儿呀!那都是府里上头交代下来的!」
  「耶?说得是呀,总管大人您勉为其难嘛!被牵连了,怪可怜见的。」小杯子垂下嘴角。
  禧珍春兰小碗小碟就快笑歪了!
  「小杯子,你少说两句,瞧瞧快吓坏总管了。」禧珍见奕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的,虽然她自个儿笑得最大声,可她终究还知道自己是个主子。为免小杯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再胡谒下去,当真吓死总管大人,她只好开口阻止小杯子。
  「可格格,小杯子说的也是事实嘛!咱们村头那郭大户确实是嗷嗷叫的死在猪圈里头的!我瞧书上说,那是杀业的恶报呢!」春兰听得认真,活了大半辈子从京城流落到村野,加上从前王府里下人几十多个,人人各有苦衷,她见多听多后,最深信这因果轮回。
  「是吧!瞧吧!现下连最老实的春兰姐也跳出来作证了!」有人助阵,小杯子得意的。
  禧珍瘪瘪嘴。「总管大人,小杯子胡诌惯了,他说的话您千万别搁在心上!不过这几天可得委屈您,陪咱们吃几顿素菜。」她笑在肚子里憋得疼。
  「不不、格格不委屈、不委屈!吃素菜好,吃素菜最好!」奕善边摇手,边扒了几口素饭菜。
  「咱们格格当然不委屈啊!」小碗笑嘻嘻地道。
  「格格不委屈……咱可委屈死了……」奕善瘪着嘴,要哭不笑。他这会儿想吃肉又怕吃肉,忧愁着往后不知道该怎生办才好了,竟忍不住碎碎念叨起来。
  那肉是香,可现下他纵然想吃,想到那郭大胖死时学猪嗷嗷叫……啧啧啧,岂一个「惨」字了得!往后再吃肉他可得考虑考虑。
  几个丫头听见这话,个个掩住嘴偷笑。
  小杯子小盘子早跑到角落,笑得人仰马翻!大家都在忍着笑,简直在比谁的忍耐功夫厉害了!
  见这一家子默契十足、和乐融融,主子与下人相处就像一家人,人与人间没有恐惧与不平等。若在王府里,奴才见到主子必定卑躬屈膝,要是奴才胆敢惹主子不高兴,动辄辱骂殴打是家常便饭。
  这其间的不同,永琰全看在眼底。
  「快吃饭吧!今夜得早点歇息,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永琰沉声道,然后低头吃饭菜。
  连他也在忍住嘴角的笑。
  这平淡的片刻,却有温馨的幸福,而这滋味……
  竟是永琰从来不曾尝过的。
  第六章
  就这样,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连赶了几天路。
  这晚,禧珍躺在客栈的硬床上,忽然想起那一日在东明寺的林子里,所发生的怪事。
  本来她已将那天发生的事,当做是自己做过的一场梦,不予理会。
  然而今夜不知为何,夜半时分,禧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回想起那天的事而无法安眠。
  自从下山后,禧珍不必努力回想,就能轻易忆起在林中那块大石上,她所「经历」过的一连串诡异经验。
  那是非常奇怪的感觉,像似梦幻,却又更像真实!
  因为「梦」里所有的人与对话,她都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更奇妙的是,倘若那是梦,那么记忆中的「他」应该还停留在少年时期!然而他「长大」了,岁月与历练,在他英俊的脸孔上刻下成熟的痕迹!若说那一次的经历是个梦,那么那一夜在竹屋后院,当她乍见他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际的他与梦中的他,竟然一模一样!
  禧珍迷惑地想起,在「梦」中看到他的背心被短刀剌中,她心口剧痛下,忽然就向下「坠落」到一条大河边,在那儿还见到了她的阿玛与额娘,之后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将自己带走,再见到永琰时,他的伤势似乎已经无碍、人也清醒了。
  那么,她坐在大石块上,究竟「梦」了多久?
  很清楚的一点是,她走进林中后,远远地听见师父们打板叫斋的声音,待她睁眼醒来时,时辰还未过晌午。
  这么说,她在大石上坐着,竟然连一刻钟都还不到?
  然而她记得在「梦」中,那名叫阿南达的男子曾对皇上说:皇上,为看顾永琰,您已三昼夜未阖眼歇息!
  这么说,在「梦」里她更少「经历」了三个昼夜,将近三十六个时辰!然而从她盘腿坐在大石块上到睁开眼清醒过来,最长还不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她在「梦」中所看见的,会是真实的情境吗?
  倘若那是事实,那么那是发生在过去还是未来的事?
  又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看见」?
  可她怎可能看见过去或者未来的事?光阴为什么会是混乱的?还是「时辰」根本无「时辰」可言?
  难道未来发生的事,是被注定的吗?
  禧珍回想自己日常所看见的男女老少,人人自出生开始到衰老病死,都只能印证光阴是往前延伸的,难道光阴能够倒退、甚至安插错置吗?既然如此,过去发生的事难道也是被「注定」的?
  禧珍胡思乱想着,可越想得深入,她的头就开始痛起来……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开口对永琰说:让我瞧瞧你的背吧!
  这样岂不直接痛快?
  可问题就在,她要怎么开口叫永琰脱衣服,让她仔细瞧上一瞧?
  「小姐!」
  听见春兰来敲自己的房门,禧珍赶紧回神,这才没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春兰,妳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寅夜时分,春兰从不曾在这种时候敲她的房门。
  「小姐,小碗好像生病了!整夜发高烧、嘴里喃喃梦呓,我跟小碟都不知道该怎办好了!」
  「妳说什么,小碗病了?」禧珍紧张起来。「怎么会病的?我赶紧去瞧瞧她!」她房门一甩便跑出去。
  「格格,那就快吩咐店小二,赶紧找大夫去!」春兰喊道。
  禧珍话也没回,只顾着跑到小碗房里。
  「小碟!」她叫住坐在床边看守着小碗的小碟。
  小碟回过头来,禧珍问她:「情况如何?小碗怎么病的?」
  「夜里就听见她一嘴的爹呀、娘地胡叫,我起初困着嫌吵,拿枕头蒙住耳朵,可她叫个不停,我听了一夜也不太困了,觉得不对,坐起来却摇不醒她,拿手贴着她的头脸才发现,小碗的身上好烫呀!」小碟急得眼眶都红了。
  「别哭、别哭,妳赶紧下楼要一盆干净清水,然后上楼来给小碗擦身子。」禧珍想起小时候额娘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于是依样儿画葫芦。
  「好。」小碟忙跑出房外。
  小碟下楼后,禧珍又奔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她那床厚被子回来,层层裹在小碗身上,掖得严丝合缝的。
  「格格!」春兰一路喊着回来。
  「大夫呢?」
  「要等呢!大夫城里头才有,现下遣人到城里请大夫,怕要等到天亮才能赶到。」春兰答。
  禧珍心窝一紧。「那该怎么办?小碗可不能等到天亮呀!」
  这时小碟已经捧了一盆清水上楼。
  「不管了,咱们先给她清热再说。」禧珍道。
  她拿出从自己房里取来的干毛巾,放在清水里浸了浸,然后拧得半干,在小碗发红的脸孔上轻轻抹拭。
  「爹、妈……你们好不好?有没有衣穿?有没有饭吃?就要大过年了,咱一家子能聚聚吗……」小碗闭着眼、扭着头、喘着气,嘴里呢喃着。
  「格格,您听,她还在胡言乱语呢!一整夜净说这些话。」小碟说。
  禧珍听着,除了在她脸上擦拭清水,还不断给她掖被子,希望她尽快发汗。
  春兰对小碟道:「小碟,妳下楼求厨房里升火给煮锅姜汤,只要能办到,他们要多少银子咱们都愿意给。」
  「好。」小碟再跑出去。
  「春兰,妳说小碗她这是怎么回事?」禧珍问:「她白天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忽然不对劲了?」
  「我想她这是累病了!打从咱们到杭州,小碗就没再这么奔波劳禄过,她从小身子骨就弱,几天赶路折腾下来,倦了、乏了自然就没胃口,这样一来非但休息不够、又吃得不足,身体受不了自然就病了!」春兰回答接着道:「她这一病可吓坏人了!嘴里头还胡乱叨念着,真不明白这丫头心底原来藏了事……」
  禧珍凝望着小碗,心头忽然有了感触……
  「人嘛,终归都是有感情、有感觉的。」春兰又说:「也许小碗是因为咱们终于能回王府了,她心底高兴感受便深,一有了感受,就让她想起小时候离家便再也不能相见的爹、妈了。」
  春兰这一番话,让一向无忧无虑的禧珍,也莫名地感伤起来。
  「格格,」春兰犹豫半刻才问:「春兰原本没敢问您,您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同意回王府?」
  「妳不也期待我回王府吗?」她问春兰。
  「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您是王府的大格格,回到王府是应该的!可是这几年福晋对咱们从没热呼过,这会儿忽然要您回去,实话说,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禧珍呆呆地问春兰:「妳不放心什么?」
  「奴婢不知道,可就是不放心。」春兰答:「其实,这些年过去,奴婢也早早就认命了!就如您说过的,咱们在西湖边上过日子,也挺轻松惬意的。这下真要回到王府,府里一大堆繁琐的规矩,里头还有那么多的主子,数年下来奴婢在村野间住惯了,怕一个不适应,大剌剌的很容易就得罪了上头。」
  春兰的话说的也没错,可是禧珍想到的是小碗他们。「但是家总要回的。小碗他们也许多年没回家了,如果再不趁这次回去,往后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她闷声道。
  春兰一窒。「……我知道了,格格。」她叹口气,同意主子的说法。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争执声--
  「我给银子啊!怎么不行呢?」
  「不是银子的问题,咱们夜里熄灶,不升火的!」
  「人病着,等一碗姜汤救命呢!还有这么多规矩吗?」小碟气了,扯嗓子吼。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找人来升火起灶?妳恼我,我也没法子啊!」店小二火了,嗓门大起来。
  「你还凶呢,横着你!」
  「我哪儿横了?我瞧妳这小姑娘家家的,比我还横!」
  这哪是讲理?都要吵架了。「春兰,妳看着小碗,我下去瞧瞧!」禧珍扔下话后赶紧奔出房间。
  岂料才刚跑出房间,就瞧见永琰、总管和小杯子、小盘子都跑出来了。客店里留宿的客人,也纷纷走出房间瞧热闹。
  「我是客倌,你敢说我横?」小碟瞪大眼睛。
  「客倌又怎么样?能这么横着的吗?」店小二翻白眼。
  「你--」
  「喂!你这店小二,敢欺负咱们家小碟?」小盘子「蹬蹬蹬」地就跑下楼,站在店头上给小碟撑腰。
  「是啊!你这小兔崽子,能这么得罪客倌的吗?」小杯子赶来助阵。
  「欸……我说你们这一伙的!想欺负人吶?」见小碟有靠山来,店小二的气势明显弱了些。
  小杯子哈哈两声。「是又怎么样?」
  见就快吵起来,禧珍连奔下楼。「怎么啦?怎么啦?小杯子、小盘子,你们穷嚷嚷什么?」
  「格……小姐!」小碟见主子下来,她的火气才收敛起来,讷讷地道:「因为小碗病了,我心里头急,您又吩咐我下来请店家煮姜茶,可不管我怎么央求这个店小二就是百般刁难,我气不过所以才……」
  「小碗病了?」小杯子、小盘子两人瞪大眼睛。
  小碟点点头。
  小杯子还来不及细问,春兰忽然奔出客房,隔着栏杆边就慌慌张张地朝下头叫道:「小姐!小碗不知道怎么了--她突然全身抽搐得好厉害呀!」
  禧珍一听心更乱了……
  一夜间忽然发生了这许事,她简直快疲于应付了!
  「春兰妳护着她,我这就上去!」她一人当两人忙,一听小碗又出状况,便奋不顾身地回头奔上楼。谁知道就因为太过心急的缘故,神思不属,脚下一个踩空,突然被楼梯绊倒--
  「格格,小心!」
  小碟才刚喊话,禧珍已经摔下楼--
  情急间永琰推开挡在前头的奕善。「让开!」他狂喊。
  下一刻,永琰已经纵身跳下楼。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而永琰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接住了她。
  禧珍自己也吓傻了,等回过神来,她看到永琰的脸色铁青。
  「下回,不许再这么冒失了!」他沉声警告。
  他难看的脸色没吓到禧珍,她一心只想到小碗。「唉呀,小碗她--」禧珍挣开永琰,只顾着跑上楼见小碗。
  永琰皱起眉头。为了别人的事,她居然能完全不顾自己!还有刚才,他的胸口为什么会因为那丫头愚蠢的行为,而狂跳不已?
  回到房间,禧珍果然看见小碗全身抽搐着。
  「方才我还发现,她身上冒了红痘子,我猜她正在出痘!」春兰道。
  「出痘?!」跟着跑上楼的小碟问:「她小时没出过痘吗?」
  「看这情形是没有!」春兰答:「看来,这近郊有人家正在出痘子。」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跟小碗到河边取水,瞧见附近一户农家,那孩子出痘子在屋子里啼哭,家里的男人到城里找大夫,只留一个女人在,小碗瞧着她们母子俩可怜,那时还到屋子里帮忙哄孩子。」小碟说。
  「这么说,肯定是被传染的!」永琰随后走进房内。
  他难看的脸色还没回复正常。
  禧珍着急地问永琰:「小碗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会出痘子?她会有事吗?」她可没发现永琰的脸色不对。
  「她的情况不严重,只要明天大夫能过来,休养几日、不能外出受风,再按药方熬几帖药吃过后应该就没事。」他淡着眼答。
  想来,这丫头压根瞧不见他的警告。
  「小碟,妳到春兰的房间睡去,今夜我留在这里照顾小碗。」禧珍自告奋勇。
  「啊?可是格格--」
  「好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今夜让我来照顾小碗,你们都快回房睡去,白天才轮到你们照顾她。」禧珍坚持。
  大伙儿面面相觑。
  「三爷,」奕善出主意:「要不我这会儿立刻出门,找到县衙后吩咐当地县令,让他多找几个大夫过来--」
  「不须惊动当地县令。」永琰阻止。「倘若天亮大夫还不过来,再驾马车把大夫从城内请过来。」
  「那就这么办了,你们全都回去睡吧,有我在这儿照顾小碗就成了!」禧珍对大伙儿道。
  「我也留下。」永琰忽然道。
  禧珍瞪着他。「你?不必了--」
  永琰沉下脸。
  禧珍到口的话,又全给吞了回去。
  她原想大着胆子拒绝,可永琰沉下的眼色冷得教人直哆嗦,暗示着她最好别开口!
  等大伙儿都回房睡后,禧珍才小心翼翼地对永琰说:「你骑了一天的马,该回去休息的。」
  他没理她,看情形还在生气。
  「喂……你没听我讲话吗?」
  他冷着脸,甩开衣袍下襬,一屁股坐在屋内那唯一一张椅子上--重点是,他还是没理她。
  「不说话就算了。」禧珍嘟囔,回过头也不理他。
  虽然嘴里碎碎叨念,可也因为有他在场,她心头莫名地感到安定不少,也不再慌乱了。
  下半夜,客栈回复了平静,小碗在禧珍的照顾下,身子虽然持续发烧,可状况已不再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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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天快亮时,禧珍累得倚在床头,打起磕睡……
  「不……爹、妈……我不离开你们!」小碗忽然乱叫起来,两手高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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