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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错-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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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朕会陪着他。」宋玄禛压下惊悸,攥紧匡顗的手。
匡顼听出宋玄禛语中大有生死与共之意,他抿嘴抬眸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乌伊赤宫中藏有解百毒的丹药,据闻几可起死回生,我如今就带几个人跟我进逖取丹。」
面对巧语擅辩的匡顼,宋玄禛不禁忆起当年被他们欺骗,失去孩儿之馀,更险些丢失大尧江山。他睁着大眼凝视匡顼,对方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淡道:「我哥还在你身边,我又能耍什么花样?我再狠心,也不会弃兄不顾。放心罢。」
匡顼不等宋玄禛回应,迳自离开主帐,扬长而去。
宋玄禛茫然地看着匡顼的背影,直至布帘落下,才慢慢敛回视线,注视床上受伤痛残喘痛苦之人。
他牵起匡顗的手按在腹前,隔着重重衣衫,也能感到匡顗那如冰般寒冷的手,令他不禁为之心颤。
「顗,起来用药罢?嗯?」宋玄禛牵起一记苦笑,小心翼翼地扶起匡顗,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从未侍候过人的宋玄禛难免压到匡顗背后的伤口,失去意识的匡顗亦仅仅不自觉地低声抽了一口气,依然昏睡。
宋玄禛拿起药碗,扶住匡顗的下颏,慢慢把苦涩的汤药灌进他的口中,可是汤药却不断从嘴角流出,乍看之下,就像匡顗方才吐出乌血情景。
「你怎能不服药呢,顗……我知道了,你定是怕苦,可……可你也不能不服药啊,顗……顗……」
一滴哀泪终不胜重量夺眶而出,重重落在匡顗肩上,在衣衫上晕开一朵暗色的泪花。
宋玄禛再也忍不住心伤,放下汤药紧紧抱着匡顗,埋首在他的肩窝低泣不断。
第十六章
寒梅幽幽花满园,深宫重重清幽处。
帝君独卧青龙榻,芳卿犹醉不愿醒。
「陛下,午时将至,请问陛下是否依旧摆驾寿延宫用膳?」平福站在宋玄禛身侧,轻轻弯身请示。
宋玄禛闻言放下朱笔,执起案上的冰翼纸,细赏上面的诗句,未几轻吁一口,放下纸张,横手取过手边的奏摺道:「待朕多看一本奏摺再用膳。」
平福看了一眼,见主子已然打问奏摺细阅,自知他心意已决,只好不作多劝,乖乖退到宋玄禛身后候着。
未几宋玄禛阅毕奏摺,放下一笑道:「乌伊赤半月后到尧探访呢。」
平福睁大眼睛,探身说:「他、他来做什么?再过不久便是陛下的产——」
宋玄禛摆了摆手打断平福的话,回首对他笑说:「他只是来接匡顼回去罢了。」
他转目看向窗外细雪,绵绵飘雪,好不美丽,靠在椅背低叹一声,沉声问:「有时先生的消息么?」
「没有……奴才已经派人四出找寻时先生的踪迹,可是他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实在难寻,除非他自己出现……」
宋玄禛听罢平福的话,惆然若失道:「摆驾回宫罢。」
「……是。」平福应了一声,乖巧地搀扶宋玄禛。
宋玄禛甚为吃力地扶住平福的前臂抬身,圆浑隆起的腹部乍现案前,宋玄禛顿觉腰身不胜重负,伸手托住后腰,人往后仰,只是如此简单的动作,已令他额角冒汗。
平福见状用袖子替他印了印额上的薄汗,宋玄禛对他会心一笑,主仆二人悠悠往寝宫走去。
自两国对战遭菆暗袭后,天下得宋玄禛与乌伊赤签下盟约,从此两国相安无事,凉都作为建交开放,由尧逖共有,商民皆可以交易维生。
而宋玄禛回宫之后亦不如怀瑞儿那般偷偷摸摸,近身侍候的人皆知国君身怀六甲,但宋玄禛不曾道过孩子另一位生父的身分,宫人自是不敢过问,可是每每看见主子对偏殿中人的细心,人人皆心知肚明,且明白此事非他们能说长道短,故个个缄口如瓶。
往日宋玄禛从谦德殿走到寿延宫不过片刻,但如今却彷佛一步分作两步走,步伐款款,反而更能欣赏这个久居多年的皇宫有何可看。
一树寒梅迎风立,摇身披雪仿丽裳。
宋玄禛顿下脚步,遥指僻处一棵冷傲孤清的寒梅,对平福道:「帮朕折一截梅枝回宫给顗赏赏吧。」
「是。」平福先扶宋玄禛到走道旁的低栏坐下,然后小跑到梅树下挑选开得最美的梅花。
他左看右看,始终觉得最深处那枝梅花最美,可他拨开重重繁枝,划破手背,仍构不着那孤傲的梅枝。
倏然一道紫影轻足点树,手执梅枝旋身一扭,再高傲的梅枝亦难逃高手武技,如不知身离主树应声而断,依然在那人手上开得灿烂。
那人把梅枝递到平福面前,淡淡抿唇一笑。平福伸手接过,故作守礼,讷讷道:「有劳逊敏大人……」
在一旁看得仔细的宋玄禛抬袖轻笑,眼眸含光对正在走过的二人说:「朕可不知暗卫统领可有如此用途,有趣,有趣。日后若朕要平福帮朕取下天边新月,也得靠逊敏代劳了。」
平福见主子打趣自己早已羞得满面通红,然逊敏却处之淡然,毕恭毕敬地抱拳弓身道:「若陛下命令,臣定当尽力取之。」
「呵呵。」宋玄禛伸手扶住逊敏及时递出的手悠悠起身,接过平福送上的梅枝,轻轻一嗅,续道:「寒梅淡香,白雪盈盈。朕也要快让匡顗闻闻花香雪香。」
宋玄禛一语说毕倔强地迳自迈步前行,还不让旁人搀扶,坚持一手执梅,一手扶腰走到寿延宫。他的举动害平福平白冒了一身冷汗,一路紧张兮兮,生怕主子脚下一滑跌坐于地。幸而宋玄禛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寿延宫偏殿,平福才松了口气。
宋玄禛不作歇息走进寝室,掀开重重薄纱,顿见一人目合眉垂躺在床上,胸口前的锦被微微起伏,昭示此人依然存活世上。
宋玄禛气喘吁吁踏步上前坐在床沿,两颊因躩步而走生出红晕,一双灵眸看上去更加动人。他把梅枝放在匡顗首侧,柔声说:「顗,我看今日寒梅正开,所以特地折枝给你赏赏,就如昔日你带翠菊入宫一样。」
宋玄禛望着匡顗淡淡浅笑,垂睫向双手呵气,直至两手变暖,才探手伸入被中牵出匡顗的手,按在圆浑的腹上。
「今天瑞佑很乖,想来昨夜闹累了,这下子才放缓手脚让我好过一点。」宋玄禛看着匡顗的脸庞,不由勾起一记苦笑,用另一只手轻戳他的眉心,佯装责怪道:「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醒过来?要是你赶不及看瑞佑出生,又不知要悔多久了。」
平福听见主子的话登时欲哭,想起昨夜主子因小殿下在腹中翻身踢打而不得好眠,今早又要拖着疲累至极的身躯一早起床到谦德殿接见近臣,还有无数个因腿脚抽筋、盗汗难眠之夜,心里便不由为主子而忧心。
宋玄禛怜爱地抚过匡顗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然后把他的手放回温暖的被窝之中,笑说:「明明我才是最累的人,你却比我贪睡,你真是罪不可赦啊。喏,若你过了冬月还不起来,朕就要治你的罪,让他们把你丢到雪地上,看你还敢不敢睡……」
「陛下,可以用膳了。」平福掀开薄纱走到宋玄禛面前说。
宋玄禛漫声应了,托着腹底弯身在匡顗前额轻吻一记,方起身随平福回到主殿用膳。
梅枝上一层细雪倏地落在床上,寒霜化作冷水渗入床铺之中,凉了锦绣,也凉了床上之人。一直睡得安稳的匡顗蓦然几不可察地轻蹙两眉,眼窝微动,眼睫轻颤,但幽幽梅香终究不能唤醒他,顷刻之间,他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宋玄禛坐在满桌佳肴前执筷用膳,不论素食荤食,皆尝上几口,几乎平福夹什么,他就吃什么。
平福见主子近日胃口大增,也特地让匡顼到御膳房吩咐厨子多做几道药膳,好让主子补补身子。
午膳方用到一半,一名小太监跨步入殿向宋玄禛稍稍施礼,而后走到平福身边细细耳语。平福听罢登时欣喜不已,放下银筷对一脸不解的宋玄禛说:「陛下,时先生正在宫外求见!匡将军有救了!」
宋玄禛闻言立时顾不得仪态,指间一松,银筷应声落地。他按住饭桌站起身来,向小太监扬袖吩咐:「快请时先生进殿,朕在偏殿待见!」
时湛生一踏入偏殿看见大腹便便的宋玄禛,先是一愣,遂不由眉头深锁,摇头叹气。
宋玄禛心知时湛生所叹何事,故主动上前迎去,挥退平福以外的侍者,腼腆道:「时先生,朕虽知有负先生多年来的努力,但朕……有一事相求,望先生成全。」
「草民岂配陛下相求,陛下尽管命令便是。」时湛生揖手轻语,言间把君民分得清清楚楚,不悦之意随之表露无遗。
宋玄禛垂首紧抿双唇,轻轻抚着肚腹吐纳数回平息瑞佑的躁动,方抬眸看向时湛生,点头引手说:「请先生随朕进来。」
时湛生点了点头,随宋玄禛步入寝室,走过重重薄纱,终看见安睡于榻的匡顗。
宋玄禛回身看着时湛生,猛然扶腹跪下,垂首道:「先生,求你救救匡顗。他已昏睡数月,若非匡顼向乌伊赤取丹续命,匡顗断不可存活至今。匡顼日夜为他研丹制药,只能令他服药果腹,人却昏睡不醒……先生当年既能从鬼门关前救朕一命,如今定能救治匡顗!朕这辈子不曾求人,只求先生看此份上救他一命!」
平福见主子跪下,也跟着跪地,还向时湛生磕头道:「奴才也求先生救救匡将军!」
「唉,我何德何能可让一国之君跪地相求?你们都起来罢。」时湛生上前扶起二人,让宋玄禛坐在床沿,续说:「我又岂会拒绝一国之君的请求,更何况……我更不可能不应侄儿之求啊。」
「……侄儿?」平福与宋玄禛皆惊愕不已,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时湛生所指何人。
时湛生徐徐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白玉,翻手递到宋玄禛面前,淡说:「此玉乃尧高祖御赐,亦即是你的祖父送给我的。」
宋玄禛执起腰间的青玉与时湛生白玉一比,惊见两玉玉纹皆同,只是一为青玉雕成,而另一块则以白玉所雕。
宋玄禛难以置信地轻喃:「可朕不曾听过父皇与皇叔提起……」
「当然了,我未满六岁已离宫上山学医,为免麻烦特地隐姓埋名,而且我与先帝和小曷亦非嫡生兄弟。我乃先帝叔父静明王之子,故论辈份……我该是你的堂叔。」
平福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湛生,心里不知何故,突然觉得时湛生的眉目跟主子有点相像之处。
时湛生收回白玉,不以为然摆手说:「无论怎样,我倒求你不要唤我皇叔,听着耳痒,唤先生好听多了。」
他轻拍宋玄禛手,走到床沿执起匡顗的手腕闭目静诊,两眉越蹙越紧,诊罢睁眸一探匡顗项间,遂从药箱取出银针为其刺穴放血。
鲜血丝丝缕缕从银针刺处流出,宋玄禛看着紧张得心悸不断,大惑不解地看着时湛生取瓷瓶存下鲜血的动作。
「看来他不止身中彤毒凝生二毒,还服过专制死士的命从丹。匡顼求得的灵丹虽化去二毒,但命从丹部分馀毒犹在,故令他至今昏睡不醒。」时湛生把瓷瓶收进药箱,另取一枚丹药掐碎混入水中,递给宋玄禛说:「此丹虽能化去命从丹的毒性,但他中毒太久,恐怕一时三刻未能清醒过来,尚须调养啊。」
「朕知道了,谢先生相救!」宋玄禛速速接过杯盏,扶起匡顗,满腔激动道:「顗,你可要快点痊愈,陪我踏雪看梅,好不?」
他一边自说自话喂着匡顗服药,时湛生看着心酸。待宋玄禛喂完匡顗,他便坐在宋玄禛身旁挽过他的手,轻探号脉。
时湛生叹了口气,放开宋玄禛的手说:「你应当多作歇息,不然再多进补也虚不受补,反倒令胎儿生长过大,到时还是苦了你。」
「朕没事的。」宋玄禛抚着肚腹,感到孩子的胎动,柔柔一笑道:「为了匡顗和瑞佑,朕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转眼半月,宋玄禛尚有一月便是临产之期。
他宣布摆朝半月,对外宣称身子抱恙,虽卧病数天,但知情之人皆知他们的国君日日夜夜守在依然昏睡未醒的匡顗身边,甚至移驾到偏殿作息。
「顗,尚有一月瑞佑便要出生了,你若不再醒来可真的赶不及看他刚出生的模样了。」宋玄禛坐在床头轻抚着匡顗的额发,眼见时湛生和匡顼连日来为他针灸用药也不见起色,心里不禁越发失望,只能日夜期盼此非一场空欢喜。
宋玄禛满目悲戚地看着他,苦道:「战事已去,我不要如你所言永不相见,你快醒来啊……」
「陛下莫要激动,时先生说这对身子不好。」平福上前好言相劝。
逊敏跨过门槛走进寝室,向宋玄禛揖手说:「陛下,逖国单于到,不知陛下欲在何处接见?」
宋玄禛闻言强自打起精神,但连月照顾匡顗的疲累依然在脸上留下憔悴的痕迹。他吃力地扶住平福的手托腹而起,淡说:「摆驾大殿,朕不可失了礼数。」
平福与逊敏面面相觑,遂还是平福说道:「陛下虽有御辇代步,但前往大殿路途遥远,路上难免受凉。陛下不如在谦德殿接见单于,岂不更好?」
宋玄禛摆摆手,决然道:「两国议和后乌伊赤首次来尧,朕又岂可如此对待他?朕说大殿接见便是,无须再说。」
「是……」平福满脸担忧地扶主子步出寿延宫,登上一直候在寝宫处的御辇,突然眼皮直跳,总觉得将有不祥之事发生。
宋攸躲在树后看着平福一行人扶了宋玄禛上辇,待他们走远了,便从树后跳出来,避过候在寿延宫宫人注意,悄悄窜进偏殿去。
她小跑到匡顗床边,当她看见匡顗沉睡的脸,立时高兴地低喊:「页页!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手脚并用地爬到匡顗身上,一边奸笑,一边把冰凉的手捂在匡顗两颊。
「嘿嘿!冷醒你!」
昏睡中的匡顗对宋攸的「攻击」不闻不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宋攸见状,本来喜上眉梢的样子渐渐敛了下来,扁扁小嘴说:「页页,你真的病了吗?你怎么不睁开眼睛跟攸儿玩?页页……」
宋攸不断用小手推匡顗的身体,让匡顗的身体左右微晃了好几下。
「父皇和母后说你病了,我不信。我偷听大殿的叔叔说,他们更坏心地说你快要死了,我都不信!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快点起来啊,告诉他们你只是困了,睡着了!」宋攸不断扑打匡顗的胸口,就像平时耍泼闹别扭时拍打床板一样,使尽全力用小拳头、小飞腿踢打在匡顗身上。
「起来啊!页页起来!不然……不然攸儿要,呜……要哭了哇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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