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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树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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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说什么?”她完全困惑,这转变太戏剧化了!

“我没有胡说,我再认真不过了。”他以最诚恳动人的声音说;“上回海鲜宴我们有一些观念上的冲突,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耿耿于怀,很高兴今天终于有机会解释清楚,你不是投机爱财的女子,我也不是狂妄自大的人,我身为颜家长孙有时难免顾虑多,这点要请你多谅解……承蒙你爸爸欣赏,我做他的帮手没问题,事实上我们已开始一些合作计画,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也是我今天来的一点小心意。”

“可是……你说过,并不打算和我交往,因为我连前三名都不是,根本不配做你颜家媳妇……”旭萱承认自己听了雾煞煞,有点晕头转向了。

“那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在我祖母名单上不是前三名,却是我心中第一名,也是唯一的一名,我没有选别人,不是吗?”

“你说过,那是因为我不会哭哭啼啼纠缠不清……”

“真的吗?我真说出那种可恶的话?我祖母也常骂我太放肆无礼,都是美式作风害的……旭萱,你对我有非比寻常的吸引力,我在祖母名单上选中你绝非一时偶然,而是因为我对你早动了心,是你的奇特性情和秀净气质……”

辰阳不自觉重复方才庙里曾出现在他耳畔的那段话,由嘴里说出又带一股特别缠绵的魅力,像难以抗拒的爱情咒,让入迷迷糊糊的。

旭萱还记得那晚溪边的月亮,小小薄淡的一勾弯刀,印在玄蓝色天空,纸片似的吹一口气就要飘走的样子。

当时心里还想,誓言如薄纸,这是割说谎人耳朵的月亮。

但辰阳商人缠赖本性一旦下决心追求什么,魅力极难抵挡;她没有忘记这人本性中还包含令人心寒的锱铢必较和精明冷酷,只是她对他也早已动了心,这一切就忽然变得遥远且不重要……她一头栽了下去。

第四章

辰阳为保证计画一举成功,决定还是由冯家亲情强制下手较保险。

他来到“远成”台北办公室,送上夜以继日辛苦完成的一叠企画书,如今万事俱全只欠东风,他满心期待看着对座的绍远。

绍远由厚厚的企画书中抬起头来,望着面前改口喊他伯父的年轻人,自两个月前庙里接人后,辰阳和旭萱开始密切交往,感情快速进展。

“水塘地是旭萱名下的土地,你应该自己跟她提吧?”绍远说。

“旭萱不懂生意上的事,不是伯父全权处理就可以了吗?”

“旭萱从念幼稚园起就和老杜叔叔很好,十几年的感情,就留这块水塘地做纪念,没有她同意,我不会随便动用。”

“那就请伯父务必说服旭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水塘地不投资已是不行了!”辰阳鼓动如簧之舌说;“如今台北南郊累积的人气已足够带动大型百货公司和商城,若兴建成功未来利润不可估计,县政府也乐观其成,套句现在流行的话,真是‘今天不做,明天就后悔’——老实说,这原是我们‘阳邦”内部的最高机密,知道水塘地与黄坡地为邻后,又关系到伯父和旭萱,我怎能不好事相报、有福同享呢?”

绍远商场几十年也不是白混的,企画书翻过去,说为冯家是假,得水塘地之心是真,最大获利者仍是颜家,处处昭显辰阳个人旺盛的野心,但他没有点破,因为这正是他欣赏辰阳的地方。

只是忧心其中巧合,两次不成功的相亲后,辰阳突然对旭萱展开热烈追求,不是冲着水塘地来的吧?

“我脑子里还有一堆用不完的点子呢!”辰阳更进一步劝诱说;“伯父有意将传统电子业转型成最新的电子科技业,人脉路线我都有,现在只需大笔资金做后盾。水塘地正是天赐良机,有了这笔利润,公司可转型,不也等于为冯家未来铺下一条康庄大道吗?”

“你确定这企画案会成功吗?”绍远问,如此远景很难不动心。

“保证成功。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误判的纪录,董事会也全力支持。”

“但水塘地也是旭萱的心愿和理想,有对老杜的承诺在里面,我怎能强迫她放弃,拿来私人图利呢?”

“伯父,要在现今世界通行无阻,人情承诺已没用,一切靠法律,法字站住脚,万事皆可行。法律上水塘地是旭萱的,属于冯家的,你怎么用都有理。”

“这件事有点复杂,我还是先和内人商量一下,妈妈才最了解女儿,我们先听她意见再说,暂时别妄动。”

“我懂,这件事就全仰仗伯父了!”辰阳再强调说:“请伯父一定要细想清楚,这可是多赢的局面呀!”

多赢?绍远不禁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也是如此意气风发,以为无所不能;但他是山农子弟,野心也只有娶心爱敏贞和建立自己公司而已,可没像辰阳心大到要吞并世界一样。

如此强猛侵略的性格,会不会如敏贞说的,旭萱应付不来呢?因为旭萱再怎么早熟独立,毕竟不曾真正出过社会,某些方面还很稚嫩。

绍远眉头微皱,第一次担心起女儿。

在赴妻子的午餐约会前,绍远接到胸腔科主任江医师来的电话,心情又不禁低落,那些话已听了十多年,耳鬓厮磨日夜相守,敏贞的病苦折磨他最清楚,反复来去皆是无奈和心疼。

走到他们惯常去的餐厅,由玻璃窗外可见敏贞纤弱的身影,这是她少数会出现的公共场合,因为老板是熟识的朋友。

每发病一次,她身体状况就愈差,活动范围就愈狭窄,现在差不多只集中在住家、工厂、医院之间,形成小小三角形,偶尔到两小时车程内的桃园、新竹探访亲友,再远就不行。

敏贞等于活在他掌心中了,很难想象她为摆脱家族爱恨痴怨的痛苦枷锁,曾离家独自生活两年,也曾在台南独力抚养旭萱五年,那时的她固执且顽强,说远走就远走;如今的她如失翼的鸟儿,已飞不动,栖止在他庇护的怀抱里,不能一日没有他……或者说,是他不能一日没有她……

走入餐厅,敏贞一见他就轻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江医师刚刚打电话来。”

“啊?他动作可真快。我没说不服药的事你也知情,他不会告到纪仁姨丈那儿,再让惜梅姨来骂你,你放心。”她试图轻松。

江医师是纪仁姨丈的学生,十几年来医治敏贞,还以她的病写了不少论文发表在国际杂志上,其中几篇获奖让他成为胸腔科权威,因此常开玩笑说敏贞是他的“宝”,私下有不错的交情。

侍者过来点餐,她叫丁香菇鸡丝面,绍远点了海鲜面,始终没笑容;敏贞可感觉他的怒气,不是气她,而是气自己,侍者离开后他开始自责。

“我为什么老是被你说服?明知你不服药是错的,就是于心不忍,这样纵容反而害了你,你知道吗?”

“可是服了甲状腺药,再服肺结核药,两种药作用下真的很难受,镇日昏沉沉的什么都不能做。”敏贞近来又为甲状腺问题所苦,病上加病更恹恹。

“昏沉就昏沉,躺睡一天都没关系,江医师说的,肺结核药绝对不可以擅自停掉,一停就产生抗药性,再犯就麻烦了!”

“怎么可以天天昏睡呢?家里和代工的每件事,都需要保持清醒去处理。”她又说;“我肺部好几年没犯了,暂停一下药应该没影响,等甲状腺好了马上继续,不会有差的。”

“江医师说不行就不行。家里工厂的事都有人管,你这阵子专心养病就好。”明知她喜欢正常有朝气的日子,他也要硬下心肠不为所动。

“唉,又要叫我养病——我这一辈子老养不完的病,真累呀,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你竟然说活下去没意思,那我呢?孩子呢?”

“我九岁就没有母亲……旭萱他们都远远超过九岁,生活上能自理了……”

“把药拿出来!”他最不愿听这些话。

敏贞只得把今天领的药包放在桌上,他照份量一一数着。

“以后我每天盯着你吃,不许漏掉一天。江医师说这次有改变一点剂量,副作用应该不会那么强了。”他望着妻子,像哄当年那个倔强少女说;“求求你,不要放弃我,不要放弃这个世界,为我和孩子活下去吧!”

她有做到呀,好多次了,但随着年龄增长,身心愈来愈熬不住了。

“别担心,我会按时吃药的。”她还是说,只为了让他安心。

十二月初阳光煦煦照在小巷如圣光,室内放着圣歌风的乐曲,人觉得舒服健康了,什么事看上去都是好,敏贞也比往常多吃一些。

绍远见妻子胃口开又心情佳,舍不得结束约会,打电话回办公室说晚一点再到。此外,他也要借这无人干扰的时刻,讨论辰阳的事。

敏贞静静听完他的叙述,蹙眉问;“他怎么知道旭萱有那块水塘地?”

“他说去桃园庙里接旭萱那次,他们经过新店溪,是旭萱自己告诉他的。”

“所以他才积极和旭萱交往,还写出那份企画书?看来他是为水塘地来的,不是真心喜欢我们旭萱……”

“应该不会吧!”绍远虽也担心,在妻子面前仍乐观说;“辰阳知道水塘地之前,就已经对旭萱有好感。当他发现水塘地和颜家要买的土地接界,生意人脑筋动得快,自然会有这构想,要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生意归生意,交往归交往,两件事并不相关。”

“是吗?我对能力强的男人总不信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就像对当年的我吗?”

“你呀,还有我爸爸,都是事业心重,有时显得狠心寡情……女人和男人又不同,再怎么聪明能干,感情仍是最脆弱的一环。”她问;“你百分之百确定辰阳不是为水塘地才和旭萱交往的?”

百分之百就太难,连他自己都有疑虑。但身负家族和公司双边重任,要考虑的层面实在太多,于公于私皆要全盘兼顾,他一时无言只能闷闷喝茶。

“你很受那份企画书吸引,很想接受,对不对?”敏贞看出他的犹豫。

如此温柔一问,绍远不禁倾诉心中想法。

“正如辰阳说的,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恰好有水塘地,又恰好与颜家地为邻,人家愿意合作,我们也等于为冯家未来开创一番新局。我在商场打滚那么多年,知道这次错过了绝对会后悔——敏贞,人有时真是机运问题,想当年老杜买水塘地时根本没人要,没想到二十年后大翻身,只能说时代不同。现在拿来盖孤儿院或养老院也不妥了,我们把水塘地投资出去,再另外买地让旭萱实现理想,不也可以吗?”

他眼中难得又见高昂兴致,仿佛又回到那满怀壮志的优秀少年。多少年来,绍远为她的病,已放弃太多大展鸿图的机会,或许这企画案可重新燃起他对事业的热情,在她走后,还能好好活下去……但女儿的心也要保护。

“如果事情只关水塘地,一切都好办,但其中又牵扯到旭萱和辰阳的交往,就必须谨慎些,不能伤害到旭萱。”敏贞说。

“你的建议呢?”

“辰阳要我们以亲情强制旭萱,我们就愈不能插手,让辰阳自己去跟旭|奇+_+书*_*网|萱解释,旭萱说好就合作,不好就不勉强,一切以她的决定为主。”敏贞又说;“我知道你很想加入企画案,旭萱是孝顺女儿,你只要提出要求,她一定会同意。问题是,辰阳对旭萱若无真心只是利用,这会对旭萱造成极大的伤害,即使获利再多,也不是我们要的吧?”

“你说的对,女儿的感受应该放在第一位。”

“你放心,旭萱很聪明,她会做出最好的判断。”她轻握丈夫的手安慰说。

“我其实不在乎百货商场或任何投资,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意义。”绍远紧紧反握,以少年至今不变的挚爱眼神说;“我只要你明白,你是我们这个家的重心,只要你好,这个家的一切都好!”

这些话他已说过无数遍,若用刀锥刻镂已可穿石,她这样的病,医学文献上记录原本就活不长,他们迟早要面对死别的问题,他终要放手的……唉!

想到旭萱,面对心机深重的辰阳,似又回到自己年轻时面对父亲和绍远的纠葛困局,女儿真比较有智慧去应付吗?

也许不该阻止旭萱出国念书,她已为这个家承负太多伤痕,一个从不埋怨诉苦、总让他们开心的孩子,早该让她自由远飞了……

辰阳将宝蓝车停在距离学校的几条街外,是旭萱规定的,说他的车在校园区内太招摇;又嫌他商人模样太醒目,要他穿得简单朴素些——全都听她的。

他平常绝非配合型的人,会轻易顺从旭萱要求,可谓有理由的例外,因为她身上有他迫切需要的东西,身段自然要放低一些。虽然,他有时怀疑自己是否放得太低了……

冯伯父要他自己先和旭萱谈水塘地的事,还严肃说感情是长久事,这一关过不了,以后很难走下去等等。辰阳不是很高兴,但也无奈,反正要考验他这几个月来的殷勤和魅力就是了。他不是没自信,只是旭萱常有不按牌理出牌的古怪,不得不谨慎。

总之今天要对她特别好,还买了相识以来第一束鲜花,大把蓬蓬的红玫瑰、粉百合、满天星,花店说这组合叫爱情火花之类的,他没兴趣记名字,只在意是不是最好最贵的,即使旭萱不爱这些东西,女人看到花总不会生气吧?

当下了课的旭萱走来,见他站在车旁捧一把嫣红粉艳,眸子睁大。

“献给冯旭萱小姐。”他不管路人侧目。

“发生什么大事吗?”她问。幸好车子停得远,没有师长同学在旁边。

“今天是我们认识四个月的美好日子,值得庆祝一下。”

“你不是那么浪漫的人,赚四百万庆祝还比较有可能吧!”

“真聪明,还是你了解我。”他不否认还大笑,笑到一半,连打三个喷嚏。

“你对花过敏吗?”

“不会吧!这是我第一次亲自送花给小姐,没想到效果这么强烈。”

“第一次?我不信。”

“事实如此,以前都是请秘书订花直接送到小姐那儿,我看都没看到。”

“请秘书订花比较合你的格调,捧一束花站在马路旁边的确不像你,老实告诉我,你送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就说水塘地吗?才见面不到十分钟,立刻破坏气氛不好吧?

“好吧,说实话,是某个工地展示屋丢弃不要的花,我看了可惜,就拿夹借花献佛一下。”

她还真相信,露出开心的笑容——辰阳摸鼻子暗笑,可怜旭萱,店里高价买的鲜花她不感激,说人家丢掉不要的却乐成这样。

旭萱仔细将花束安放好,坐上驾驶座旁的位子,车子上了马路。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去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喔!”她再问一次。

“后悔什么?我们认识以来又上山又下海,连灵骨塔都去了,还会有更可怕的地方吗?”这是昨晚在电话里约好的。

他们平日工作、上课各自忙碌,周末有空见面时,她偏说要去桃园探访某家庭。辰阳初听极不悦,他分秒是金钱动辄千百万的人都肯抽出时间,她竟把没赚一分钱还倒贴的探访看得比他还重要?

她解释说这家人很特殊,是惜梅姨婆和妈妈的朋友,最近姨婆出国看儿子,妈妈身体不舒服,没办法采访,她必须走一趟。

依辰阳以往作风必冷冷挂电话,但他没有,还主动要求一起去,因为时间紧迫,要讨她欢心,才能顺利谈成水塘地的事。

“不是可怕的地方啦,还是给你一点心理准备比较好。”旭萱又加解释。

“我看你又带那个很丑的大皮包,不会又是另一个阿志吧?”

“那里是有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但主要是她阿姨。”

“听起来很毛骨悚然,不会两个都不是阳间人,你又准备烧衣服手帕鞋子玩具给她们?”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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