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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花-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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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楚尚任没想到她竟为情性烈至此。

「今生未尽的孝,来世女儿再还给您。」她深深朝他鞠首,久久,都不肯起身。

察觉她不对劲的朵湛将她拉回怀里,看她疲累的眼眸已然合上,他立刻转首看向冷天色,而冷天色则是朝门外的人招手,命人快些把停在外头的坐辇抬进府里来。

「反了,成何体统……」座上观的风准再也忍不下去,两掌压向椅座就想起身阻止这场闹剧。

身旁的律滔却扬手拉下他坐回原位。

「五哥?」风淮不解地看著他。

「不要阻止他们。」观察了朵湛许久的律滔,神色严肃地向他摇首,「现在的老七,你惹不起。」

「但……」不阻止?难道就这样任朵湛做出丑事来吗?

「长信侯属西内,西内的事,就由他们西内人自己去解决,这事你别插手。」那两个抢人的男人同为一内同为一人效命,终究还是要碰头的,既然事不关己,那就少管一事是一事。

「西内人?」风淮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老七投效了西内?」朵湛不是说什麽都不加入党派的吗?

「没错。」也才知道的律滔,有些头痛地揉著两际。

在律滔头痛之时,也在高位上的舒河睑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也别轻举妄动。」他警告地握紧怀炽的手臂,不让身旁的怀炽不识相地下去闯祸。

「一旦楚婉被带走了,那麽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可以牵制七哥的人。」怀炽的语调里带著心急。有楚婉在,那麽他们还可以在楚婉的身上下功夫,若是楚婉被收进了朵湛的保护网里,只怕以後会动不了朵湛。

舒河纠正他的错误,「楚婉不是老七的弱点,她是老七的动力。倘若动了楚婉,只怕老七会不顾一切的全都豁出去,到时,咱们每个人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难道就这样放过这个机会?」

「来日方长。」舒河缓缓靠回椅里,含笑地交握著十指,「人,都是有弱点的。」

「朵湛!」在朵湛打横抱起楚婉大步迈出厅堂时,留不住人的长信侯在他身後大叫,伴随著他的,是众人同情的眼眸。

舒河仔细看了长信侯脸上的神情一会,而後睑上的笑意,逐渐加深了。

是的,一切都还未有定论,在赌局残了揭盅之前,谁输谁赢,都还未可轻议。。。。。。。。。。。。。。。。。。。。。。。。。。。。。。。。。

「他本来就要投效西内。」

律滔气定神闲地开讲,并且在开口说完这句话後,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果然如他所料讶异地张大了嘴。

搞不清楚朵湛和楚婉之间发生了什麽事,也弄不清朵湛为何会不顾人言地去抢婚,更加不知朵湛早已加入西内的风淮,虽然是不怎麽想搭理朝中党派之事,可是为了今晚那个行为反常到极点的朵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还是来到了律滔的冀王府里找答案。

「本来?」风淮缓缓拉高了音量,对律滔劈头就告诉他的这句话,心中泛满了疑惑。

该不会全朝的人都知道朵湛要投奔西内,就只有他这个消息不灵通的人被埋在鼓裹而已吧?

「对,本来。」律滔点头轻哼,「或者也可以说是他本就应该要投效西内。」

「老七事先告诉你的?」看他说得那麽笃定,风准忍不住要怀疑素来不跟任河人联系的朵湛,打破了以往的惯例和他在私下有所交集。

「不是。」他要是早知道了,他哪还需要头痛?

风准这就想不通了,「那你怎麽知道?」

「推论推出来的啰。」律滔边拉著他往书房走边说:「而且接我的推论,在老七投效西内之後,不管是东内还是南内,都将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不是不知道吗?怎麽愈说愈玄?

他後悔万分地叹了口气,「早知道那道手谕会引出这种人来,我宁可父皇从没下过那道手谕,就这样继续让我们猜下去。」

虽然说,还是没人知道朵湛身上的手谕里写了什麽,各方人马的重心也都还摆在下一任太子是谁上,可是现在他已经没初时的心情去知道手谕里的名字是谁了。

放眼望去,这朝里,到处都是一尊尊正在过江的泥菩萨,而他,很可能也是其中的一尊。

「好端端的,你干嘛突然冒出这些有的没的?」风淮纳闷地盯著他极其难得出现的沮丧脸。

他扬起眼,「想不想听听一些连朝中探子也采不到的秘密?」一个人守著秘密是很难过的,而且让风淮知道的话,说不定他往後会多对朵湛留神点,而他也可以省了一些力气。

「你又四下派人监视了谁?」风淮最受不了的就是他们这些为了个人私利而在手底下所做的卑鄙作法。

「没,只是我的一点小研究而已。」他含笑地挥挥手,拉著风淮来到书案前,伸手把堆得满桌的东西挪至一边,在桌案上清出一个空间来。

「研究?」风淮*紧了一双剑眉,讶看著桌上的。算工具和书经。

「这是卧桑以前常研究的易理。」律滔拿起一本被翻得有些泛黄破损的书本在手中扬了扬,「这两日我看了很久,终於明白老七是个怎样的人。」

「老七还能是个怎样的人?」那个弟弟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样,根本就不需要藉用什麽易理就可以看得出是个什麽样的人。

律滔偏头微睨著他,「你不觉得他变了吗?」今晚的朵湛,可让他们这群人得对他重新改观了。

回想起今晚朵湛抢婚的手法,和他那副让人说不出哪不同却又古怪的模样,风淮也不禁有点迟疑。

「是有点……」到现在,他还是对朵湛那令人觉得陌生的眼眸感到有些不安。

「我想,恐怕就连卧桑在弃位之前,他也没看出老七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连卧桑都瞒得过,代表朵湛在这上头可是下足了功夫。

「别扯远了。」听得一头雾水的风淮拒绝让他把问题愈堆愈多。「这跟卧桑又有什麽关系?」

律滔笑咪咪地朝他伸出一指,「你可能不知道,卧桑之所以能够放心弃位,那是因为他自以为非常了解他的八个皇弟,为了要弃位弃得无後顾之忧,他可是曾经彻头彻尾把咱们八个人都卜过算过一遍。」

「谁告诉你的?」

「东内以前跟在卧桑身边的太子少传。」现在那些人都换到他的身边来了,他要知道这种小道消息再容易不过。

「卧桑在研究过我们之後呢?」他记得卧桑对於卜学和占卦这方面的能力是很强的,但就不知卧桑到底得到了什麽心得。

「他漏了一个大患。」律滔脸上的笑意霎时走远,「而那大患,就是老七。」

「一派胡言……」风淮听了转身就要走。

「别急著不信我,听我说完吧。」律滔忙著把他拉回来押回椅上坐下,并且翻开手中的书页摊至他的面前,指著上头开始对他讲解,「哪,就先照排行来看吧。数字中,七,乃胜蛇吃人之象。胜蛇於六神当中,主妖怪横祸。」

「这又怎麽样?」他挑挑眉,极力捺著性子。

「再来,他的名。」律涵又翻出另一本书,根据上头对他解析,「朵湛的朵字!字中有白虎,字中有白虎者,吉事反成凶。」

风淮怔了怔,「白虎……」

他还记得,今晚换了装扮的朵湛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身上所流淌的气息充满了肃杀,几乎找不到从前那温和的影子,反而像头蓄势待发的……

「白虎於六神当中主丧灾战事的凶兆,而万物丧灾猎杀皆在秋,而秋又属西。所以老七会投效西内,本就是顺天、应天而行。」

一口气说完研究心得的律滔,在发现听讲人的表情有些怪异,也好像没听进去後,他不满地扬高了眉,「你不信?」

风淮忙摇首澄清,「不,不是……」他是相信卜算巫能之事,也相信造字者所创造出来的每个字都有著深含的远义,只是……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有这头白虎在,咱们天朝将会不安宁了。」反正这种东西本来就很难取信於人,所以律滔也不管他信不信,他边翻著书页边自顾自地说著:「只要有了老七的投效,这下子铁勒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而西内的霸权,也都将落进老七的手中,我看西内很快就会追上东南两内,我得小心一点才是。」

「你忘了西内还有个独孤冉。」风淮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感,勉强把心神拉回他的话头上,「独孤冉不可能眼睁睁的看著政权拱手而什麽都不做。」

律滔淡淡轻哼,「他当然不会,他拦老七都来不及了。」

「照你的意思,独孤冉曾对老七做过什麽?」他都还没有择日为独孤冉所涉嫌的多件谋刺案开审,独孤冉又在私底下对他的兄弟们动手脚了?

「他已经派人行刺过老七一回了。」律滔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不过你放心,老七没事,有事的将会是独孤冉。」

「为什麽?」独孤再在西内势大力大,他还会怕一个刚进西内的朵湛?

「古有言,在白虎旁,不死亦即伤。」他对独孤冉的未来很不看好。「独孤冉要是个聪明人,他就该离老七愈远愈好,不然他可能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告诉舒河呢?南内的人若是跟独孤冉一样不对朵湛当心点,恐怕南内就将有飞来横祸了。

「瞧你把老七说得像妖怪一样,他哪是那样的人?」风淮翻翻白眼,动手把桌上的书册全都收起来,「你别和卧桑一样都被这些易理给迷昏头了,我和老七做了那麽多年兄弟,在他身上,我根本就看不出来你说的那些。」

律滔郑重地望向他的眼,「他不是妖,他是魔。」

胜蛇、白虎,亦六神亦魔物,若是摆对了方位,即镇守之六神,但若错置其位,则为魔。

而这两者,皆在朵湛的身上,并各自拥有一片光明和黑暗。

一直以来,朵湛将自己放在可以修束的一方,用仁义修善来维持和平的表相,用佛性来压抑内心深处强大的杀戮野性,可一道手谕却破坏了这一切,让掩藏的人无法再掩藏,被迫不得不在性命因此而危殆之前放手一搏,投入了本就该属於他的方向里,一旦让这头白虎回到他该去的天地正司其职,到时,杀戮归杀戮,而能够阻止他的人,恐怕将再没有。

因为他的眼神,风淮觉得胸坎里的心跳忽地变快了,隐隐约约的,那在他心湖里的不安,像层层圈圈的涟漪,逐渐飘浮扩大。

「无论你信与不信,总而言之……」律滔拾起桌上一枚用来卜算的铜钱,定眼凝视著它,「咱们天朝里,有个魔,他藏了十年也被佛压了十年,就不知这个魔,他现在醒来了没?」。。。。。。。。。。。。。。。。。。。。。。。。。。。。。。。。。

在曾经後悔过之後,他就已然清醒并知道他将来的路该怎麽走。

让他清醒的,是那场旧梦。

每回踏进它,那一切他极力想遗忘的,却总是历历在目,仿佛像是昨日刚发生的一般,它发生的时间,就是在夏日里,和今夜一样是吹著南风的季节,可是那风中,却有著火焚的味道,以及怎麽也掩盖不掉的血腥味。

当时,他还只是个皇七子,一个对朝政充满理想、对国家和自己充满希望的小小皇子,方要在朝中展露头角,还不知道他所背负著的是什麽,也还不知佛与魔。

夏日初临,那年的夏日京兆异常地炎热,焕人的南风,像种隐隐待发的不安正在酝酿中。

不安的种子爆发於淮南一带的襄城,来得措手不及的瘟疫,毫无预兆地降临襄城,疫情犹如洪水猛兽,转眼之间便吞噬了襄城,城民皆药石罔救,不出半月,襄城已是死城一座。恐慌四处在淮南一带蔓延,淮南的百姓深恐自己的城乡将成为下一座襄城,欲逃离疫情地带的百姓纷纷携家带眷远离淮南,於是,流言四起,流民也四窜。

地方官的急报迅速涌进京兆,淮南一带的疫情震惊朝野,柬西南三内六相,在彻查後发觉疫情仅限於襄城并未扩大,紧急在翠微宫商议之後,向圣上进谏火速派兵南下焚襄城以减疫情病种,以免疫源散播出襄城而染了邻近的其他城乡危及更多百姓,而在焚城之後,三内再设法逐步澄清流言安定百姓之心。

圣谕立即拨下,接旨者为刺王铁勒与初近朝政的皇七子朵湛,在接旨当夜,铁勒便拨兵带著朵湛起程南下。

可是在抵达襄城之际,他们才发现,他们所得到的消息并不正确,襄城尚未完全成为一座死城,在襄城中,不但城民未因疫情而死尽,还有些身子较为健壮的城民奄奄一息地滞留在城内等待救援,或是尚未病发或染病。这样一来,手执圣谕的朵湛,反倒不知该拿那些未死的城民怎麽办。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朵湛是很想抬手网开一面,让未染疾的城民们出城到别的地方接受照料,不让城民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著他们一手焚烧了他们的家园,但同样也是负责执行圣意的铁勒却执意不开城门打算直接焚城,无论他再怎麽为那些残馀的城民请命,铁勒就是丝毫不为所动,仍旧是要照旨行事。

在铁勒的一声令下,城中病死的、奄奄一息的、染了病的、未染病的百姓,在夏季进入阳光最好的那一日,被大批官兵集中至城中的都邑府,可是,朵湛还是认为事不至此,他不相信铁勒会狠心到那种程度,一切仍有转圈馀地的。

但在铁勒下令著手封死都邑府,都卫官们找来粗重的铁链开始锁紧府门,好让关在里头的城民一个都跑不了,并在府边四处备好了稻草乾柴,也将全城外围都布设好桐油准备周全时,他不再确定了。

站在部邑府内的广场上,整座襄城尚存的城民就躺在他的脚边,痛苦的呻吟声、低号声、苦苦求饶声,一声声回荡在他的耳际,他不忍心中有千百个不忍,怎麽也无法就这样看他们被弃在府内,而後随著大火的点燃命葬於此灰飞湮灭。

不该是这样的,他来这里是为了止疫救灾,但这根本就不是救人,这简直就是一场谋杀!

「在我们离开这里後你就立即下令。」安排好一切的铁勒踱至他的身旁,昂首环视著整座都邑府。

「下什麽今?」朵湛回过头来,声音里藏著恐惧。

「焚城。」

由他来下令?由他?为什麽要他来当刽子手?

看著由自己洁白的双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不,他不要沾上一丝血腥,这不是他该做的事,若不能保全他们,他也不要造孽,他是来救人而不是杀人的。

「为什麽要由我来?」他急著想把责任推回去。

「就是要由你。」铁勒看出了他想实身事外的自私自利心态,「下令。」

他直摇首,「不……」

「不焚城,邻近的城乡将沦为下一座死城。」已经快至盛夏了,若不及时控制住疫情,等到南风一起,疫情会流窜得更快,必须在灾殃扩大之前结束这一切。

「但他们还活著啊!」朵湛两眼泛满心慌,双手紧紧揪扯住他身上的镗甲,「你看看他们,他们和我们一样有血有肉,你怎能就这样罔顾他们的性命下令焚城?」

铁勒眯细了眼,「你究竟做不做?」

「我不杀他们,我不杀人!」他大声拒绝,拒绝让双手沾上一丝污点,拒绝背负一丝愧疚。

铁勒拉过他,抬起他的脸要他看清那些躺在他脚下的城民。

「不杀他们,你以尢在经历过这些灾痛和生离死别之後他们还活得下去吗?你又知道他们哪个人身上没带著疫源病种?若是让他们带著病种走出城,他们一人即可害死千百条人命,你的一念之仁将因此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而到时你又得多杀多少人、多焚几座城?」

冷汗涔涔滑下他的额际,「我……」

「看著他,务必要他彻底执行圣谕。」铁勒在他犹豫的当头一把松开他,回眸狠瞪向身旁跟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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