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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嫣娘-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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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是我要问你话,怎麽反倒是我自己说了一串。”
“娘,”包嫣娘的手无意识紧了紧。“我也遇上这样一个人了。”
“你是说……”
“有个人,在我心底。同样的,他也把我放在心里。”她按著自己的心窝处。
“这是好事,”包氏双手一拍。“那人是谁?介不介意你的身分,”
她是真希望女儿有机会能再嫁。一来女儿还年轻,要不难不成当真孤身一人过活?再来,说起大武那恶夫是她为女儿挑的,是自己不长眼,才让女儿、孙女都受了苦,她一直对此满怀愧疚,所以一直希望女儿能再见一门亲事,幸福快乐的过下半辈子。
“那人是……”她咬了咬唇。“白家老爷。”
“白家老爷?!那是别人丈夫呀!”包氏呆了。
“娘,你听我说!”包嫣娘急道。“我知道他是祝家小姐的丈夫!我心里明白,我只把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当作一场梦;除了你之外,我谁也不说!这样不行吗?!”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包氏呐呐道。“心里念著别人的丈夫,总是不好……”
“那麽我该怎麽办呢?”包嫣娘茫然道。“我怎麽可能忘了他?古麽可能忘了那段日子……”
“你又要我怎麽办呢?!”包氏有些动气。“他是别人的丈夫!你要我怎麽弄来给你——”
“娘,你误会了!”包嫣娘双手交握道。“我不要他!我要不起他,我从来就不认为他会属於我……”她的声音渐微。
“你说我心里有事,是的!我心里有他、有回忆;可我只要这些就好,对我来说,这些也就够了……”
“傻孩子!你可曾想过,人家会对你好,其实是他对自己的妻子好;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是与你长了同一张脸的祝家小姐。”
“我想过。”她站起身,慢慢走到窗边。“那也无所谓……无所谓……”
“你……”看著女儿的背影,她开口劝道:“是趁早把那段日子忘了吧!揣在心里,岂不是碍了你的姻缘路?”
“爹死了二十年了吧。”她突地接了这麽句话。“娘忘了爹吗,爹是不是也碍了娘的姻缘路?”
“这……”包氏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情也是如此。”她的声音轻轻的,像飘在风里。“我不需要特意记著他或忘记他,他就刻在我心底,磨不去了……”
破旧的黄土房往外延伸出一大片茅草顶,草顶下是几桌布满灰尘的老旧桌椅,靠墙那张唯一没缺腿的桌子上,坐著一个手撑著下颚,昏昏欲睡的老人。
这是村子里仅有的一间客店,平日少有客人,所以这跑堂兼掌柜、厨子的吴财,镇日里尽是摊在那一副昏昏欲睡样。
这日,日头渐斜,店里照常没一个住店、打尖的客人。吴财打个呵欠,心里盘算著要早早收店与几个好友到场里赌几把。
才这麽想,门外就响起一阵马蹄声。
莫非是客人到了?一想到此,吴财眼睛一亮,打起精神到门口张望著。
马上下来一个手抱婴儿的高壮男子,身著一件寻常灰布衫,看来没什麽油水样。吴财有些失望,但想想终究是客人,遂端个笑脸出门招呼——
“客倌,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黑壮的男子看著他。“老丈,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打听?”吴财脸一塌。
“是,”他识时务的塞了锭碎银给老人,见了老人眉开眼笑,他才继续问道:“这村子里是不是有个叫包嫣娘的女子?”
一个青年男子打听一个女子,难免引人侧目。
吴财将他由头到脚,打量一番。“你问这做什麽?”
见他的反应,男子精神一振。他放缓口气道:“她是我一位故人。”
“故人?!”吴财瞄瞄他,又看看他手里抱著的孩子,细瞧那孩子的眉眼……嘿!可不是同那包嫣娘一个样吗?
“你请先进来坐吧!”吴财的眼神透著怜悯。
看情形,这老丈像有许多话说,白骥舒索性将马儿拴好,走进店里。
“你问的那女子啊……”吴财倒了杯水给他後才开口。“原是住我们村里。”
“那她——”
吴财举起手示意他别急。
“她与寡母同住,几年前嫁到邻村去,才一、两年便让人休了回来。”
这事他早明白了,但仍耐著性子听老人说下去。
“听说,”吴财压低声音道。“她是犯了七出。人家都说她带回的那个病女娃,人变成这模样?所以大夥都说——她定是去卖了——”吴财一张乾瘪老嘴几乎要贴到他耳上。
“住口!”白骥舒克制不住的低喝。
这一喝惊醒了婴孩,几个月大的娃儿随即哼哼噎噎的哭起来;白骥舒手忙脚乱哄著,好不容易才又哄睡了孩子。
“唉!唉!唉!”吴财双眼直盯著孩子,嘴里直叹道:“我原来和大夥想的一样,现在一看,倒不是真如此。”
听他这一说,白骥舒的表情才显得缓和些。
“我说,她是不是从您那拐了钱,然後把刚生下的孩子丢下不管,拿了钱就跑?”吴财低声问道。
白骥舒刷的一声站起身,一双眼瞪得老大。
吴财吓得直往後退了一大步,没料到眼前怒火满面的客人突地又扬起笑意。
“老丈,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住店。”
“住店?!”吴财眨眨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是!”他随手掏出个银元宝。“这该够了吧?”
十……十两银子?!
“够、够、够!”他一手拿著银子,嘴里一迭声喊,见到白骥舒略带嘲讽的笑容,才稍稍清醒道:“请——请问客倌要往几天?”
“看情形!反正一天十两银子,不会少了你的!”
“一——一天十两?!”
吴财伸手往自己腿上一掐,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这一疼,他才相信真是遇上财神爷了!
他频频哈腰将客人迎入客房,直到退下的前一刻才想到,自己还没问那财神爷怎麽称呼呢?
“你别管我怎麽称呼。”白骥舒背对著他将孩子放到床上。“你只要知道我的身分就好。”
“身分?”
“我是包嫣娘的丈夫……”
村子里早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其中两个主角,一个悠哉的窝在客店里等;一个却足不出户,所以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娘。”刚从外头回来的阿汝拉著包嫣娘的裙角唤道。
“嗯?”专注著手上的针线活,包嫣娘只轻轻应了声。
“娘!”阿汝又摇了摇她。
“怎麽了?”将布料及针线放下,包嫣娘一把将女儿抱到自己膝上,见她嘟著嘴的模样,她笑问道:“谁欺负你啦?”
“娘,丈夫是什麽?”阿汝窝在她暖暖的怀里问。
听她一说,包嫣娘有些好笑的捏捏她的鼻。
“你怎麽会问这个问题?”
“大家都说,说娘有个丈夫。为什麽娘有我却不知道呢?隔壁的小胖和大大都在笑我……”她仍噘著小嘴。
“我有个丈夫?”
早八百年前的话题大家还谈不腻吗?
“娘是曾经有个丈夫。”她小心回道。“那是你的爹爹,你还记得爹爹吗?阿汝。”
“爹?”阿汝的语气不是欣喜却是狐疑。
“嗯,”她点点头。“他在邻村——”
她迟疑著不知该怎麽解释过往的一切。
“不!他在这,在村子里,就住在大嘴吴爷爷那!”阿汝纠正道。
“他——他来了?!”包嫣娘睑一白。
他来做什麽?当初给他五百两,早说好了彼此互不打扰,莫非他银子花光了,又想来找麻烦?
一想到这,她急得冒汗。将女儿放下地,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既想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清楚,但又想躲起来永远别见到他。
当下,门碰的一声打开,包氏急急忙忙的走进来,又立即将门板上,顺道也将门外一群三姑六婆挡下。
“不得了了!”包氏喘口气道。“嫣娘,出事啦!”
“我知道!”包嫣娘急急上前抓住母亲的手。“他来了是不?!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你已经知道来的是谁啦?!”包氏惊讶的看著她。
“不就是大武那厮吗?”她又惧又恨道。
“谁说是——”瞥见一旁的阿汝拿一双好奇的眼看著她们,包氏忙将她拉到屋角,小声问道:“谁告诉你是大武来了?”
“阿汝说是我丈夫……”她同样小声回道。
“不!我确定不是大武。”包氏简单将近来村子里传的火热闲话说了遍。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说他是你丈夫!”
“这是怎麽回事?”包嫣娘真是丈二金刚摸不著脑。“哪儿来的闲人开这种玩笑?”
“我看,得亲自去一趟!”包氏想了想後道。“看看究竟是谁?打的又是什麽主意?”
包嫣娘想想也只有如此,她不放心留阿汝一人在家;於是,她左手抱著女儿,右手牵著娘亲,三个女人朝村头吴家客店走去。
村子的人全盯著她们的一举一动。一见到她们走进那客店,许多掩不住好奇心的三姑六婆也全跟在她们身後,没进店,只是躲在店口偷听偷看。
吴财见母女三人到来,咧著张嘴上前笑问:“小娘子可是来找丈夫来著?”
包嫣娘气红了一张脸,还来不及开口,那辣椒性子的包氏己劈头骂道——
“谁是你小娘子?!少耍嘴皮子!吴财,听说你这有个招摇撞骗的泼皮,你唤他下来?!”她脸色不善道。
“是谁招摇撞骗还不一定呢!”吴财眼带不屑的瞄了瞄包嫣娘。“人家爷说了,他不下来,要找他的请自个上去。”
“上去就上去!”包氏拉著女儿直往上走。“我还怕他不成?!他住哪间房?!”
“最底那间。”吴财的声音就在她们身後,正是打算看戏来著。
走到房门口,包嫣娘将女儿放下,看了看娘亲後,才伸手敲门。
“大爷,烦请开个门。”
门伊呀一声打开,包嫣娘抬头一看,一看清眼前的人之後,还来不及细想,她本能的转身就跑。
谁知,白骥舒还快了她一步,他长臂一伸,一把就揪著她扯进了房里。
事情发生得太快,直到门碰的一声关上,包氏才如梦初醒的眨眨眼。
她举起手往门上重重捶打,怒声喝道:“你这贼人——”
一会,她又呆呆看著门板,脑里回想起方才那一幕——嫣娘的神情和那男子的神情……
“婆!”阿汝推著她。“娘她——”
“阿汝乖!”包氏有些吃力的抱起女娃。“你娘她一会就出来,我们先到楼下等去。”
“喂!你们就这样走啦?”
吴财瞧瞧她们的背影,再瞧瞧紧闭的门扉,想将耳朵贴门上细听,又怕被那高壮的财神爷发现,想想,他只有忍住好奇心,乖乖下楼。
门内——
一个紧贴著门板,双眼畏怯的盯著地面,一个则面无表情,但一双眼却幽深如大海。
房内静得可以听见两人不同频率的呼吸声,包嫣娘就这麽呆站著许久;慢慢的,她才鼓起了勇气打破沉默。
“这位爷——”
“爷你个头!”白骥舒冲口而出。
从不曾见他这般失控的模样,包嫣娘看著他明显燃著怒火的双眼,禁不住身子一缩。
白骥舒深吸几口气後,才极力平稳激动的情绪。
“有什麽话,你说!只要别叫我爷就好。”
“我……我是想说……你……为什麽拉我进来?”她结结巴巴道。
“你不知道?”他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瞧她。
她低垂的头直摇。“我们……素不相识——”
“素不相识?!我好不容易才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千辛万苦的寻到这,就为了换你这句素不相识?!”
包嫣娘的脸上明显写著惊恐……他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
白骥舒一眼就看透了她。
“是!我知道了你冒著别人的身分,我知道是祝念茗花钱请你生下了孩子!”他嘴唇微扬,但眼中却毫无笑意。“包嫣娘,我白骥舒服了你!为了钱,你竟然能扮演一个温柔知心的女子;为了钱,你竟然能演出一个深爱上丈夫的妻子——”
“不是的!”包嫣娘掐住耳。“那不是演的!那不是——”
白骥舒暗暗松了口气。
他从桌上拿起个小布包,碰的一声掷到她跟前。“这是你忘了带走的!”
她蹲下身,怯怯的伸手将布包解开,四锭金元宝出现在眼前。她倒吸口气,手宛如被烫著似的缩回。
“许嬷嬷说了!”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仍强逼著自己硬著口气道:“她答应你事前四锭元宝,事後四锭元宝,这是你忘了带走的!”
“不……不……”包嫣娘喃喃。“我不要……”
“为什麽?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他冷著语气。“你不就是为了这笔钱,才丢下一个刚生下的孩子,丢下一个祝你如生命的男人?!”
她蜷缩著身子,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你怎麽忍心?!”白骥舒咬著牙道。“你怎麽忍心这样对我?!你怎能把一切的事都抛诸脑後?!你怎能走得如此决绝!”
他转过身背对她。“当我赶回家里,当我见到那冷然以对的妻子,我还以为——”他声音里透著恐惧。“我还以为我真的失去你了!我以为我永远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他摇摇头不再开口。
“我……”她以手拭著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我没想到你会——”
“没想到我会什麽?!”骥舒回身盯著她。“没想到我会因为你的离开受伤这麽重?!还是没想到你在我心目中有这麽重的地位?!”
“我以为,”她哽咽道。“我走了还有祝小姐在你身旁。我以为,或许你爱的不是我,是她!”
“你认为我连自己爱上的是谁都分不出吗?!”白骥舒气得一拳击向木桌。“包嫣娘,你真够残忍了!你不信我这个人,你也不信我的爱情!你当真以为只要外表一样,我谁都可以爱吗?!”
床上安睡的婴儿受了惊吓,先是小小声的呜咽,接著却愈哭愈响,瞧那模样像是要把屋顶给哭垮……
“那是——”她睁大眼看著床榻。
“我儿子!”白骥舒没好气回道。
眼里自然浮起依恋,包嫣娘没法子将眼从那床榻移开。“他……他在哭……”
看著她的模样,他几乎要嫉妒起自己的孩子来。
“你管他哭,他是代替他爹哭!”
“他像是饿了……”包嫣娘的注意力全放在孩子身上。“我——我能喂他吗?!”
“如果你不要他就别去理他!”
他话说得平静,但眼里却漾著浓浓的希冀与试探。
她宛如著魔似的走近床铺,抱起了孩子,看著他哭得胀红的小脸。
“别哭,宝宝乖,别哭……”
孩子的哭声渐歇,那一双湿润黑亮的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女子;然後,他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是尿布湿了……”她喃喃道。
白骥舒看著她替孩子换尿布,看她柔声哄睡了孩子,听她轻轻柔柔的嗓音……
“这还是我第一次抱他……因为怕离不开他、舍不下他,生下他之後,我不曾看他一眼,更别提抱他、亲他……我心里明白,抱了他之後,我就再舍不下了……她看著孩子低声说道。
“你就舍得下我?”白骥舒哀伤道。“我最後一次见你那天,雪下得像是要掩埋了一切似的……你送我离开,唇边还带著笑……”
他抬头看她,眼里有著浓浓的伤痛。
“你为什麽笑?是不是因为就要离开我了?因为你就快见到你的阿汝了?因为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你再也不需要见到我、应付我?!”
“不是这样的!”她从没见过他这种失意模样。“我不想哭,我只想好好记着你的脸,记著你看我的眼、你的声音、你的拥抱,我想全都记在脑中……因为,以后再也看不到了……以後,就只剩下回忆了……”
白骥舒有些生气的说:“你该知道我的心!为什麽不把一切都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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