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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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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笑了。
岑破荆气呼呼地说起他的寻人之路:“那天我好不容易杀到曙州,见到了景朔,没想到回来的却只有你的雪青马。幸亏你那雪青马通人性,将我们领到崖前,哪里还有人!我顺着崖一路下去,找到最后连一块破布都没有,只有被刀压过的断枝。那条路仅通往一个曙州大寺,偏偏你跳崖的那一天,是别的和尚们离开寺庙的时候——足足三十多个和尚,他娘的全部都隔得十万八千里,我能知道谁把你救走的!”
就这么一家寺一家寺地找过去。
眼看着就要绝望了。
而青竹寺的恒素根本就不在寺庙名单里,因为他是住过三个月的,曙州大寺将他给无视了。岑破荆找到玢州的另一寺庙,已是心灰意冷,正准备放弃时,因为这些时候青竹寺名声大震,不断有人提及,而前些日子林府为了一个泼皮闹得鸡犬不宁的事也沸沸扬扬传开,起因就是青竹寺里的斗殴。
所以岑破荆听到这一线希望又奔过来了。
岑破荆暴击了迟衡一拳:“我容易嘛我!每次都是信心满怀去找,每次都被打击得七零八落,谁能想到你躲在了这个鬼地方啊!”
好不容易,又激动又暴怒又满是担心的岑破荆终于冷静了下来。
把一个包袱往地上一甩,气势如虹:“哪里有床,让我睡睡,跑了好几宿眼睛都没合上!”
迟衡将他领到草棚,岑破荆倒头就睡,呼噜声大起。迟衡本来想和他说几句话,看此情形,无奈地出来。
坐石阶上,无聊至极,又拿起凿子一下一下凿路。同样是凿路,与刚才比,现在就冷静多了。迟衡想不到岑破荆会来,他更想不到岑破荆到底是找了多少地方才找到这里——这里距曙州,可不近。
凿着凿着,迟衡停了下来。
岑破荆忽然跳了起来冲出草房,与迟衡面面相觑,艰难地吐出一句:“嚓!你别停下,停下我不安省,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了——算了,你赶紧也来睡觉,看不见人我心里太不踏实了。”
155一五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雪消青山;花发石径。东风旧识,清酒一樽。
看着络绎不绝的人上山来;春裳渐薄;一派和煦景象。迟衡和岑破荆二人坐在路边;岑破荆道:“看这携家带口的,谁知道哪一天就起战乱了;如果现在是太平盛世就好了,咱们都过平常日子。”
隔离世事已久;这一幕也很久不曾见过了。
迟衡抿了一口酒。
“在你们离开元州城不久;我们得到的第一个信报,就是朗将被俘并且死了。”岑破荆一句一句;剥开往事;“景朔得到的消息也一样,但他不敢告诉你,所有的人就都瞒着朗将已死的消息,他说那时你已经在疯的边缘了,希望等你冷静之后再说,想不到等你得到真相时,会那么做。”
迟衡沉默。
将指甲掐进了掌心。
“朗将已死的消息一经证实,颜王军一时群龙无首。段敌和梁千烈一向不和,这节骨眼上毫无意外又出了分歧。梁千烈执意复仇,段敌坚持先安内。最后,段敌派出池亦悔、梁千烈派出了我,一起赶去曙州救援你们。”
“为什么那么迟才到?”
“还没出元州,我和池亦悔就双双遭到伏击。池亦悔几乎全军覆没,我好不容拉扯着救兵突出重围时,兵士所剩无几。”岑破荆扯了一根狗尾草,咬在牙齿间,“而且,我们还被不知名的军队驱兵追赶。饥不择食领兵奔到夷州后,幸好得到红眼虎的援兵,才重整旗鼓。等再度杀入曙州时,都已经是三月。我迟到了一步,只看到了景朔、那些将领、还有你的雪青马。”
三月,去年三月,几乎是过了一年,时光悄然流逝,春夏秋冬,他在青竹寺蹉跎了一年四季。
迟衡问:“为什么会这么巧?”
“你说呢?你应该也早就想到了,这就是一个分裂颜王军的阴谋。凭葛无泽一个人怎么可能捉得住朗将?葛无泽再大的仇恨也不会草率杀死朗将!有人一定要置朗将于死地,因为颜王军若没有他就……”岑破荆猛然收住了口。
迟衡揪住心口,半天缓不上来。
岑破荆没再开口。
心口钝钝的疼了一会儿,好容易缓过劲来,迟衡回答道:“不错,若不是经过精细规划,随随便便一个人怎么可能困住颜王军;而且是极有目的的各个击破,将援兵一截一截敲碎;若说郑奕和封振苍没有丁点儿关系,怎么可能?”
“你知道真相吗?”
“不知道,但颜王军势头迅猛,所有能威胁到的地盘,比如西南王,还有曙州安州,都对颜王军恨之入骨。朗将要回京城的事,除了郑奕知道的人很少。只有可靠的信报,葛无泽才可能半路设陷。还有封振苍,曙州的地盘他怎么可能一无所知?这些彻头彻尾就是阴谋!”
岑破荆瞅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天上一笼云彩,笼着红日,许久,迟衡收回目光:“岑破荆,你不用劝我,那股劲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我要看到所有害过他的人,都死掉,而不止是葛无泽这个替罪羊。”
“我以为你遁入空门了。”
“我放不下,忘不了,更遁不走。就算修过十条石路又怎么样,我这辈子也忘不了他躺在我手里的样子……到底是谁下令将他杀死的,别让我知道,我会叫他,生不如死你不知道。”迟衡大手撑住脸,声音生冷。
不知过了多久,岑破荆拍了拍迟衡的肩膀,想安慰又不知从何说起:“你想过下一步吗?”
“没有。”迟衡从没想过以后如何,他只是一心修路。
“现在已经没有颜王军了。”
“什么?”
“没有颜王军了,皇帝下诏,令颜王军全数归郑奕,段敌和梁千烈自然不肯,所以只有靠近泞州的小部分颜王军被收编。但段敌和梁千烈这两人打死也搀和不到一起,所以,自然而然,元州泞州归段敌,夷州垒州归梁千烈,段敌自立了‘紫禁军’、梁千烈自立了‘千军’。”
“炻州呢?颜王军不会自己打了起来吧?”
“我还没说完呢!段敌没有守住泞州,但北临郑奕的势力,所以这一年里泞州基本已被郑奕吞食了,照这么下去,估计,元州也将不保。梁千烈更难,夷州北面是气势正盛的曙州,半壁江山已经岌岌可危。只有垒州一个州,还在撑着。”
迟衡锁眉一想:“垒州?容越吗?听你的口气,垒州还独立于段敌梁千烈之外。”
岑破荆点了点头赞赏道:“对,容越据垒州一州,并没有彻底交出兵权,只是不断向夷州支援兵力。而梁千烈忙于封振苍的攻击,根本无暇顾及。”
迟衡笑了:“容越这是要造反啊。”
“梁胡子让我游说过容越。容越私下和我说,他不认梁千烈,垒州可以是颜王军的可以是咱们的,但不能是一个人的,咱们打下的垒州他一个人守的辛苦,拱手让人他不愿意。你知道容越的性格,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效忠之心,更不是软柿子。所以,容越还是垒州一主,他也不打颜王军的旗号,也不打千军的旗号。”
“他想自立霸主?”
“对,容越还说,让我和他一起也建个什么什么军,后来不是找你吗?亏得是找到了,不然怎么有脸见容越!”岑破荆大手一摊,“赶紧收拾,明天就跟我去垒州!如今四面楚歌,迟到几天指不定垒州就怎么了!”
迟衡笑:“要这么急吗?”
“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容越也不容易,打战这事,别看今天太平,明天可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岑破荆扭头看着燕行,“这小子干吗一直跟在旁边,我被盯得背后发毛,怪得很。”
燕行瞥了他们一眼。
岑破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迟衡,啥话也别说了,这小子是要带到垒州去的吧?挺好的,不过吧他跟咱们不是一个路子……你不觉得他有点、有点儿飘吗?”
迟衡哭笑不得:“带不带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他跟我,没有关系。”
“去!所有说天长地久的,最后都没有关系了,所有说没有关系的,最后都说不清楚了。”岑破荆起身拍了拍屁股,“你要想通了,咱们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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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月明净;无一丝染尘,青竹寺佛门净地;心无挂碍。岑破荆心一宽、一高兴;一口气吃了四大碗白饭;第五碗时饭桶已空空如也,只好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
方丈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问:“贫僧十余年未出山寺不知山下景色如何,桃花开了吗?”
岑破荆疑惑:“谢了;有的都结果了。”
方丈喟叹:“物候有别;果然比青竹寺开得早许多。青竹山下的有一道白柳林,每到春日十分热闹;不知道还在否?”
“还在;风一吹絮乱成一团都不看清路。”
“十余年前,仕人们和仕女们最爱在那里吟诗作对,不知道盛景还依旧?”
岑破荆沉吟:“江山寥落,平民百姓颠沛流离,哪有闲情吟诗作画?但白柳林边又植了一排红柳,初春,柳叶柳树干血红如火,上映红日,下照流水,十分绚烂,若等得天下太平,熙熙攘攘,盛景当比以往更盛。”
方丈微笑,又与岑破荆说了几句。
无非就是山下风景如何,山上风景如何,石路修得如何,岑破荆一一答复,井井有条。方丈问得兴起,竟领着他将整个青竹寺绕了一圈,还兴致勃勃特地在石佛前为他说了一段艰涩的经书,把岑破荆听得头晕目眩。
好容易脱了身。
迟衡在栏杆前侧目:“你小子怎么一和方丈说话就变得怪怪的?我看你啊,再听上几天就要被方丈收了。”
岑破荆挥汗如雨:“能不怪吗?别人也问这些问题,但没一个问得是方丈的调调,忍不住就拘谨了。方丈刚才还说,我比你有悟性,等天下太平之后让我回来做他的俗家弟子……呵,有我这种弟子佛门就不得清净了。”
“……你哪里比我悟了!”
岑破荆得意洋洋:“佛曰:不可说。反正我有慧根。”
“慧根?信不信我一刀把你的慧根斩了?!”迟衡戏谑,“你要想当弟子,我现在就能给你刮个光头烫几个疤。方丈真偏心,我在寺里任劳任怨,他都没夸过我一句。”
恒素过来,恰好听了这话,笑说:“他夸过,施主修了一条石路让更多人向佛,功德无量,不过没让你听见罢了。”
迟衡不吭声。
恒素又道:“迟衡施主能否再给贫僧砍些青竹?”
迟衡义不容辞,跑去青竹林里。二月,有些新竹长到一半,新绿新绿的,一茬一茬的更以往的青葱。为恒素挑了上好的竹子砍下,又快又卖力。恒素站在一旁,将竹片收拢好:“施主要走了么?不知几时能回来?”
“等我将事办完,得个一两年吧?”
“多谢施主为青竹寺……”
迟衡连连摆手:“行行行不就是修了一条路吗,又不是多大的事,我也白吃白喝了一年。”
恒素道:“方丈说得对,你不适合呆在寺院,一年里,我都没见你像今天这么笑过,也没听你说过那么多话。慈悲为怀,佛门中人本不该听从杀戮——这把刀是我救你时看到的,你拿回去吧,你既然不是佛门中人,就不受束缚了。”
看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乌色的重刀,迟衡感慨。刀握手中,他反手一划,刀在夜空运风如啸,像沉郁已久的猛虎出鞘一般。
恒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次日,山川晴光烂漫,迟衡道别,也没有说太多。转弯处,他见方丈和恒戒转身入了寺门,一个后背佝偻,一个微胖。而恒素和小栗子站在原地,灰衣笼清瘦,目光恋恋不舍。迟衡知道,再怎么说珍重,再怎么说再会,大多数人转身之后也许就是一世,只有极少的人能相伴相随,缘少则散,缘多则聚,由不得半点挣扎。
如此,怎能不珍惜?
下到半山腰,岑破荆总觉背后发凉,屡屡往山林里看过去:“这山没有猛兽吧?为什么感觉背后有眼睛看着一样?”
迟衡忽然驻足,冲山林喊道:“燕行!燕行!”
树叶簌簌,一袭淡蓝拂下。
燕行道:“有事吗?”
“喔,原来是你!我们要去垒州你也一起去吗?明人不做暗事,去的话就不要总是跟在背后,我后背发凉。你不用再担心了,他不会祸害青竹寺了。”岑破荆抢先说。
燕行却答非所问:“一将成名,万古枯朽。”
迟衡默不作声。
岑破荆不耐烦地拂手:“你吃祖业当然可以痴心练剑,不理红尘俗世,又怎么知道芸芸众生的痛苦?我们不去争夺,就只能等着被人踩在脚下了。”
燕行不语,走在最前边。
岑破荆忽而讶然:“你走路能不沾地?不是鬼吧?嚓,还好有影子!”可不是么,燕行蓝袍宽大罩着双腿,行之有侠气,但抬足间偶尔能看见,他的鞋子并没有沾地,竟然如踩着空气一般。
燕行微笑:“这是御气而行,只能走十来步罢了。”
闻所未闻。
岑破荆的眼珠子几乎跌出来,转向迟衡:“这是人能做到的不?这不是鬼吧?”即使迟衡见过他飞檐走壁,看到这情形也难免惊讶。
燕行道:“我有练剑的天赋,御气而行也是练了许久的。”
他的确天赋异禀,守着祖业衣食无忧,十二岁就击败了所有能见到的剑客,之后一个人苦心琢磨,终于超然于其他人。对此,燕行并没有自傲反而越发痴迷练剑,但是,天赋是天所赐,亦不能破天,所以,他御气而行也就止于二十步之内。
三人默默无语。
下到山脚下,燕行忽然说:“你们要去哪里?垒州?”
岑破荆很畅快地说:“是的,先过夷州,后如垒州,你要是顺路不妨同行,有你在,鬼神不近,反正只要迟衡万花丛中过……哎呦……”
迟衡狠狠给他一个肘拐。
燕行却诚挚道:“确实同路。”
岑破荆纳闷了,与燕行低声说:“你是担心他吗?没有必要了,他不会滥杀无辜,我们要去的地方一个杀人也杀得正气的地方。”
“只要不祸害青竹寺,其他地方我都管不上,慈悲为怀,就不是乱世。”
这话都说出口,那就同行吧。
岑破荆咂舌,低声和迟衡说:“燕行这个人,不适合当兄弟,他是个剑痴就罢了,性情还挺凉薄的,你看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以后指望不上。”
“……谁让你同意他同路?”
岑破荆张口结舌:“我以为你和他有什么?”
迟衡悠悠然:“本来是没什么,你一瞎搀和指不定以后就有没有了。”
春日里风景好极了。
虽是万里荒凉,一簇簇新开的野花迎风而灿,青涩的清香随着暖风而来,荒草花中时不时还有野兔窜过,迟衡忽然捡起了一块石头:“今天吃个烤夜兔子!”
石子如剑,一点见红。
岑破荆捡起那肥肥的野兔说:“行啊,你这逮兔子的功夫一点儿没见退,咱们上次吃野兔,还是三年前在夷州的营帐里呢。”
迟衡紧了紧手腕:“没退,手劲比以前还大了。”
岑破荆当然习以为常,燕行却耐不住了。忽见草丛簌簌一动,飞出一只灰扑扑的野雉,他立刻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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