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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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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垒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亟欲得知的脸庞,剜心般的疼痛,丝丝在他的胸口蔓了开来。

她竟忘了他。

眼前的她,和千年前与他死别的她容貌并无二致,可见她并未转世投胎,他虽不知现下她是如何能以鬼身出现在此,原以为她是为了等他故而留在阴间,再寻找机会来阳间与他团聚,可没想到,他等了千年、盼了千年后,再寻到她时,人面桃花无改,但过去的她却已不知所踪,她竟与他成了陌路人。

「妳……不知我是谁?」遭受重重挫击的郁垒,不愿相信地启口。

她摇摇头,「之前我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

这是苍天对他的捉弄吗?

☆ ☆ ☆鬼命牡丹身?

究竟是哪位高人为她施法,让她能以这种姿态停留在阳间的?

跟着来到她暂时楼住的小屋里后,探察出目前的她并非人类也非鬼类后,百思不解的郁垒,静坐在屋里看她忙里忙外,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反复地端详着她。

以往,她白皙明净的脸蛋,在重回人间后,掺了点风霜的韵味,因在街上摆摊卖画之故,素来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可人,而她那双生前为后时,恐怕不曾拿起比绘笔更重之物的小手,现下正在屋里的炉灶前生火炊饭。

「虽然菜色不好,但还是将就点吃吧。」张罗好一顿晚饭,在桌前坐定的凤舞,热络地招呼完他后,便先行吃了起来。

她所说的菜色不好,其实和人间百姓所食的家常小菜相比,这些看似精致美味的菜色,足以把那些酒馆的大厨都比下去了,以往常出现在未央宫里的宫菜,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妳是怎么学会做这些菜的?」他不得不怀疑,或许她脑中还多少存有前世的记忆。

「在肚饿中学会的。」她边吃边抬首,朝他扬睫一笑,「我吃不惯他人煮的东西,所以只好下厨煮些自个儿爱吃的。」

「喔。」不知该喜还是该愁的郁垒,失望地垂下眼眉。

「怎么不吃?」都快吃饱的她,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动箸。

「对妳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根本就不饿的郁垒,深邃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游走。「妳……不怕我?」在街上时,他甚至跟她解释他是谁也没有,她就这样把他给带回家里。她搁下碗筷,不明白地摇首。

「不怕,也怕不起来。」虽然燕吹笛好心警告过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男人筑不起防备之心。

「我叫郁垒。」总算较能接受她已忘记他的事实后,他温和地朝她微笑。

「我知道……」差点被他俊容上的表情勾走的凤舞,连忙低下头喝了口热茶,平稳下气息后才又抬首,「守川人说你会带我去找记川。」

「记川?」他朗眉微扬,「妳想记起从前的一切?」

她并不想掩饰,「很想。」若不是为了将过往全都忆起,她怎会来到人间流浪?她总觉得,她好似遗忘了个非常重要的人,因此她必须把那个人给记起来。

神色复杂的郁垒,在初见着她时,本是很想一鼓作气全都告诉她的,但现在,在他发现她已完全融入人间生活,并且有了片属于她的小小天空后,他反倒不知该不该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告诉她。

他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常漾出开朗甜笑的她,知道自己曾经遭到圣上无情的对待,又是如何在未央宫中孤零零地死去,倘若把那些她曾因此流过泪的往事告诉了她,她还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吗?

可,不告诉她,那么在她空白的记忆扉页里,将会继续没有他的存在。

他不想被她遗忘。

等了千年,他只想重拾往日两人间的情爱,他想将那些断了的、散了的姻缘宿命,再在她身上接续起来,他想对她诉出他积藏了千年的爱意,他更想就这么与她在人间双宿双飞,就像以前希望他们能走出未央宫的她,常在他耳边说的,摆脱了宫中纷扰的人情爱恨后,他们出宫去做对恩爱的小夫妻。

其实只要她能活着,他就再也不多求什么,能不能完成当年的梦想倒是其次,千年来,他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像现在这般再看她一眼,好让她美丽的水眸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并没爱错人,他也没有……失去过她。

可是现在,他却又觉得,他宁愿她忘了所有的过去,不再因此伤怀,那么,即使是回忆里没有他的存在也无妨。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见他怔怔地盯着她瞧,凤舞不好意思地绯红了颊,清清嗓子打破一屋充满奇异暧昧的氛围。

他回过神来,一笑,「知道。」

「那……」正想再接问的她,脚下的裙襬忽地遭到一扯,她伸手摸摸又来缠着她的伴月,「别又来了,乖乖在一边蹲着。」

郁垒轻轻出声,「牠的名字叫伴月。」

「伴月?」她偏首想了想,绽出如花的笑靥,「不错的名。」

「妳起的。」他目光沉敛地等待她的反应。

笑意止在她的面庞上,在他看似热切又似想祈求什么的眼神中,凤舞恍然觉得,他身上,似乎藏了过多遭到掩埋的心事,而他心事的来源,正是她。

「你与我,是何关系?」寻常人是不会用这种目光看她的,在他的眼里,她找着了那种……太过酷似爱意的东西。

「我们曾经相爱。」郁垒慢条斯理地答来,修长的十指交握搁放在桌上凝望着她。

她倏地怔住,一时半刻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记不起便罢了。」他自嘲地笑笑,起身离桌。

慌忙追去的凤舞,在门前拉回他,「告诉我。」

「我不想说。」郁垒回首低看了渴望知道的容颜半晌,不愿伤她地摇首。

「为什么?」

他爱怜地轻抚她细滑的玉颊,「回忆……不是都很美好的。」

经他们忽略过久的伴月,在他们枯站在门前彼此相视之际,终于采取行动,要他们正视牠这个第三者的存在。

「伴月!」没及时捉住凤舞的郁垒,对将凤舞拉至屋里简陋小床榻上,将她压在榻上努力偎蹭着的伴月大喝。

再次被扑倒的凤舞,无奈地指着身上重得让她喘不过气的白虎,「能不能告诉我,这只大猫是怎么回事?」

「牠从以前就很黏妳。」郁垒走上前斥开伴月,并在她也想走开时,坐在榻上朝她勾勾指,「过来。」

他指尖一勾,随即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的凤舞,立即被他揽抱至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她困窘地推抵着他的胸膛,「我不习惯这样……」虽然这种感觉很舒服没错,但,无论再……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头一回见面的人,这般亲昵,也未免太……

「妳很习惯的。」重温往日两人亲昵举止的郁垒,以双臂环着她将挣动的她抱得更牢,而后将下巴搁放在她的头上。

「你在做什么?」见他久久都没有下一个动作,被他温暖的体温熏得陶然欲醉的凤舞不解地问。

「想妳。」

她仰起小脸,「以前的我?」

「还有现在的妳。」他款款地笑着,发现她的眼眉间似乎对从前的自己带了点妒意。

「有什么不同吗?」总觉得他好像在抱另外一个人的她,心底的确是有点酸酸的。

「有,妳变活泼了。爱笑,直肠子,没耐性,坏脾气,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妳变得很不一样。」他的指尖轻巧巧地溜过她脸上的每一处,「但不管妳再怎么变,妳都是我的凤舞,这点是绝不会变的。」

经过千年的时光后,他对她的爱,并没在时间之河中流失,反而像是陈年佳酿般,愈沉愈浓,愈积愈深。因此在找到她前,他就打定主意,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会用比以往更多的爱来爱她。

「我以前……」凤舞皱着细细的眉,「是个木头人吗?」他所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她吗?由反面看起来,以前的那个自己倒像个楚楚可怜的小女人。

「当然不是,妳只是被压抑着无法展现出来而已。」身为皇后,她怎能有那些情绪?为了自保,她总是时时戴着面具,不让他人看见真正的她。

凤舞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会被压抑着?而她,怎又可能忍得下?无声以眼眸望着他的凤舞,在他缅怀的目光中,并没有追问其中的原由,只因她隐隐约约地在他眼中瞧见了一丝悲伤。

「以前,我们真的很相爱吗?」她不太确定地伸手抚上他的颊,想将他眼中的伤愁抹去。

「嗯。」他以一掌按着她的手,闭上眼细细地以颊与她摩挲着。

「我们是夫妻吗?」他们似乎比恋人还要亲昵,拥抱的举止也自然得像是曾经这么做过千百遍,或许,他们前世是对被拆散的夫妻。

他徐徐摇首,「不是。」

「我们……」她茫然再问,但到了嘴边的话语,全都遭低下头吻她的他给收去。

「别问了。」郁垒轻轻浅吻着她的唇。一先别问,往后,当妳准备好时,我再慢慢告诉妳。」

「你……」红霞布满了玉容,她结结巴巴地探出一根素指,直指着偷香的他。

他咧出魅人的一笑,索性再低首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热吻。

当她星眸半闭地在他的怀中喘息时,他支起她的下颔,坏坏地扬着眉。

「轻薄妳,不赏我记耳光,或是怒斥我放肆?」记得先前在大街上见到她对待其它男人时,他可是大大地开了眼界。

她抚着快烫熟的脸颊,「也不知为何,对你就是做不出来……」真是要命,她非但不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反而还觉得这种感觉对极了。

郁垒拉下她的小手,与他的交握,满足地看着她因他而酡红的玉容,而凤舞却是好奇地看着他们交握的两手,发觉他的手掌好大,好温暖,也……好熟悉。

「好奇怪……」她偎进他的怀中倾听他的心音,闭上眼静静挨靠着他。「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很心安,有种终于回到家的感觉。」

他低首看向闭着眼的她,在见着了她衣领里的颈间上,再次令他触目惊心心痛难止的红痕后,他牢牢收紧双臂,试着把她更加搂紧一些,不让她再自他的怀中走开。美丽的指尖轻轻点着他的胸口,「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为了能再与妳相爱。」他脱下鞋,往榻里更坐进去些,靠在窗下抱哄着累了一日的她入睡。

听了他的话,她的脸蛋红通通的,心底暖洋洋的,原本觉得飘浮在云端的喜悦感,在他一语后,转变成令她欢喜不已的踏实感。

有点睡意的凤舞喃声轻问:「你会带我去找记川吗?」

他俯首印上她的眉心,并拉来一旁被子盖上他们俩。「只要是妳的心愿,我便会为妳完成。」

第五章清晨冷涩的西风,悄悄钻进掩不紧的窗棂缝隙,侵进屋的冷意缓缓俯罩而下,令窝睡在被窝里的凤舞瑟缩了一下,很快地,落至她肩头下方的被单即被拉至她的颈间,将她盖得温暖妥适。疑惑的眼睫眨了眨,犹带睡意的她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侧躺在她身旁,以一手撑着颊凝视她的郁垒。

空茫的脑海,有片刻捉不住半分思绪。浅黄中带点金红的晨曦,浅浅映照在郁垒那张俊逸的脸庞上,一绺黑发,悬垂在他的眉前,在他那薄薄又诱人的唇畔,勾扬起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

被他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大清早,凤舞脸上的热度就居高不下。

「看什么?」她在被中缩了缩,将被单拉至鼻梢。

「千年没见妳了,我要把千年来的光阴都补回来。」低沉沙哑的嗓音,更是令她受不了地抖了抖身子。

「别看了……」被引诱得差点流鼻血的凤舞,忙拉起被单遮住双眼,以免再看下去,她脑中纷纷乱飞的绮念会愈来愈严重。

郁垒却缓缓地拉下它,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下一记柔若晨风的吻,算是对她道早。

「你方才说千年。」渐渐习惯他这等动作的凤舞,好奇地张亮水眸,「你活了千年?」

「更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不再去计算年纪这种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的东西。

「你不是人?」更多的好奇随之被挑起,「那是什么?」难道他也跟她一样是只鬼?但他不怒而威的神态,以及时而轻慢挑诱的表情,又看来不像。

「神,门神。」虽然早就不干门神有千年之久了,但他还是满喜欢这个称谓的。

「可是神仙们不都是住在天上吗?」她皱皱鼻尖,「你怎么会跟我这只鬼一样来人间晃荡?」

「为了等妳,为了与妳再续前缘。」他猿臂一探,拉着她的腰肢将她拉近,与她眼眉相对。

心跳又擅作主张不规则地乱跳了。整个人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凤舞无措的水眸在他脸上四处游走,但渐渐地,她的气息平稳了下来,目光滑过晨曦照亮的每一处,他墨黑的眉,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际……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她一点也不觉陌生。

她忍不住挪移上前,更靠他近些,他看了,但笑不语。「又……又怎么了?」羞赧、不知所措,明明白白地写在她匀净的脸上。

「我喜欢看妳脸红的模样。」他侧身吻她一记,让慌张的她安定下来。

她撇着嘴,「奇怪的门神……」

郁垒霎时一怔,二话不说地收拢了两臂,伏在她身上热烈地吻她,在她不解地想开口时,他的唇舌更是不客气地登堂入室,让她直缩起两肩,无法抗拒地被他卷进他的炽热里。凤舞吁吁地喘着气,「我……说错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说对了。」他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庞,一会,强迫自己坐起身,并顺道将她拉起。「去梳洗一下,将妳所需的东西打包好,咱们要出远门。」

「上哪?」她抱着被单发呆。

他回眸性感地眨眨眼,「去找妳想找的记川。」

他……是不是有点变了?

在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后,郁垒招来睡在门旁的伴月开门走至屋外,她愣愣地目送,总觉得,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很不一样,不但风流倜傥得让人难以招架,眼底也少了昨日所见的那份飘泊与沧桑,就连眉宇间掩藏着的伤心,似乎也被朝阳给照融消失了。

「还是很奇怪的门神……」她边搔着发边下榻,照着他的吩咐开始收拾上路用的行李。

当凤舞将行李打包好后,方走出门,两匹一黑一白的马儿,就静拴在屋外的竹篱笆前,她双眼焕然一亮,没去想郁垒是打哪弄来这两匹马儿代步的,直拎着包袱兴匆匆地走向前,但在与其中一只白马相处半晌过后,她又板起了小脸。

她一手指着马儿的鼻尖,「你是马,马儿就是给人骑的,明白?」

不给面子的白马,再次不屑地睨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低下头啃嚼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她捧起长长的马脸,一鼓作气地向他牠开示,「我知道你不明白,但只要我明白你该明白的明白就够了,你根本就不需明白,明白?」

频频乱转着两颗大大眼珠的白马,一改冷漠的前态,直对她点头和摇头。郁垒好气又好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妳在对一匹马说些什么?」

「谁教牠不让我骑嘛。」被拒绝而感到自尊受创的凤舞,不依地扭着自己的衣角。

「既是如此,那么……」郁垒长指一指,直指向又凑到她面前想讨好她的伴月身上。「骑牠如何?」相信当他们出现在大街上时,她会很威风的。

然而,没有出声同意的凤舞,却是在思考过后,神神秘秘地来到他的身边,朝他招招手要他低下颀长的身子。

「你……」她拉长了音调在他耳边小声地问,「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郁垒也学起她对四下提防戒慎的模样,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反问着。

她再严肃不过,「骑虎难下。」

怔愣了一会儿,当场爆笑出声的郁垒,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板着脸,径自捧着肚子笑得不可自抑。

「郁垒!」在非常自愿给她骑的伴月扑上来时,凤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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