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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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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叹口气说:“历年来我见过不少上门来借贷的行家。”
蹑手蹑脚在门外等,由外婆在门缝中塞钞票出去打发掉。
从前,也都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某大导演落魄,连一部二手日本车都要被车行当街拖走。”
解语打一个寒颤,“真恐怖。”
“我是希望不语早日收手啦。”
“我会同她说。”
“我怕她骂你。”
解语微笑,“给姐姐骂几句,不妨。”
外婆欲语还休。
解语怕外婆同她说起身世,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电话找你。”
解语以为是同学来问功课,连忙走进房间。
对方声音是陌生的。
“解语,冒昧了。”
解语立刻知道他是谁。紧张得手心冒汗,“不要紧,杏先生,我有空。”
他笑了,“你好记性。”
解语坐下来,“杏先生找我有事?”
“没有特别事故,只是想问,你可愿意与我见一次面。”
第5章
解语鼓起勇气,“请把时间地点告诉我。”
“恐怕要你乘一程飞机。”
“啊,那我得先向学校告假。”
对方十分意外,“你还在读书?”
中间人应当给他详尽资料,方玉堂失职。
解语赔笑。
“一个长周末已经足够。”
“知道。”
“我差人把飞机票送上来。”
解语答允。
“再见解语。”
向外婆告假比向学校告假困难得多。
她只是说要去露营。
外婆也不是笨人,“你一向不喜那一套。”
“好同学诚心邀请。”
“你几时有好同学?”
解语苍凉地微笑,“最近有了,姐姐出那样正面的风头,她所监制的影片到国际参展,而我,我又考全校第一。”
外婆叹口气,“多现实。”
幸亏是,否则,成功还有什么意思?
“去三天即返。”
“你自己当心。”
解语感喟:“我比姐姐命好,她像我这样大,早已出任女主角。”
真是,导演一声令下,生张熟李,立刻得拥着接吻爱抚,说哭就哭,要笑就笑,非人生涯。
她收拾几件简单的行李。
三天之后,有人送飞机票上来。
目的地是马来西亚的吉隆坡。
那么近,解语不禁放下心来。
星期五下午,她出发去乘飞机。
坐在头等舱里,解语独自沉思。
手提行李内还有下星期要测验的笔记本子。
多么奇异的旅程。
没有人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见什么人,可是解语遵守她的诺言,冒险上路。
下了飞机出海关,看到有人持牌子在等,上面写花解语三字。
解语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像一种香水。
那人是一个司机,看到解语,十分愉快,“花小姐,请随我来。”
“请问,我们往何处?”
“转往乔治镇,花小姐。”
“那是什么地方?”
司机微笑,像是有备而来,取出地图,“花小姐,那是马六甲海峡上的一个岛屿。”
解语问:“需时多久?”
“乘小型飞机约四十分钟。”
“它是一个美丽的岛屿吗?”
“花小姐,它的美丽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语气有点惋惜,像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世上有那么一个蓬莱仙岛。
司机把行李拎上车子。
在小型飞机场他陪着解语走上小型八座位飞机。
年轻的解语那强烈好奇心战胜一切疑惑,那短短航程中她并不寂寞。
乔治镇,得名想必是纪念英皇乔治五世,应该有英国风貌。
飞机降落,另有车子来接。
解语并不累。
住得那么隐蔽,一定有理由。
车子往山上驶去。
解语往下看,怪不得有那么多诗人墨客扬言他爱海,原来海洋真的那么美。
在棕榈掩映下的海水是碧绿色的,海岸被新月型白色细沙滩围绕,山脚有市镇旅舍。
别墅在山顶。
下了车,自有佣人出来接待。
解语问:“杏先生呢?”
“杏先生早已在等,花小姐可需梳洗?”
解语笑说:“我希望wωw奇Qisuu書网可以洗把脸。”
“请随我来。”
客房布置乡土风味甚浓,不是白色,就是腊染,解语不想主人家久候,匆匆淋浴,见椅子上搭着沙笼,便尝试穿上,在腰间系一个结。
她一下来,佣人便说:“杏先生在阳台。”
解语跟着他走出平台,一看,她呆住了。
在平台宽大的檐篷外,是一个碧绿色的露天泳池,足有两个奥林匹克标准尺寸大小,一边是天然岩石峭壁,另一边是蓝天白云与大海。
解语走出一点,可以看到峭壁上有瀑布落下池中,这一切当然是人工建造,可是看上去却与大自然结为一体。
佣人取出冷饮。
解语过去取杯子,发觉平台铺砖地板,其中一部分是砌砖图案,她细细端详起来。
忽然听得有人说:“这是拜占庭时期的一幅砌砖。”
解语抬起头来,“杏先生……”
他在平台内的书房里,光线自强转弱,解语一时只看到一个影子。
“欢迎你来,解语。”
“多谢你邀请我。”
“还喜欢这个地方吗?”
解语客套地答:“像香格里拉。”
杏子斡很高兴,“那就多住几天。”
解语轻轻放下杯子,她想看清楚这个人,于是踏进平台去。
双目很快习惯幽静的角落。
她打了一个突。
她看到的,是一张轮椅。
杏子斡,坐在轮椅上。
慢着,她见过这张轮椅,一日,自方玉堂办公室出来,走后门,事实上也正是为着避开杏子斡这个人,有一辆轮椅卡在电梯门口,是她蹲下来抬一抬轮子,帮它滑出来。”。
杏子斡愉快地说:“你想起来了?”
“是,原来我们见过面。”
轮椅与她有一段距离,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可是却觉察得到他的声音有点奇怪,仿佛是透过扩音器说出话来。
“请坐。”
解语缓缓坐下。
原来他是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伤残人士,解语的警戒心又少了一层。
“杏先生,多谢你帮忙。”
杏子斡说:“你帮我一次,我回报一次,互不拖欠。”
“可是,”’解语忙说,“我不过是举手之劳。”
杏子斡紧接着说:“我也是。”
解语笑了。
“我一直想认识你。”
“是我的荣幸。”
解语走过去,伸出手来,想与他相握。
可是杏子斡说:“解语,我自颈下瘫痪,不能与你握手,歉甚。”
解语的动作僵住。
一脚踏前,一手伸出,样子滑稽,那姿势凝在半空。
接着,是杏子斡元奈的话气:“连我的声音,都是声带震荡经过仪器演绎,你才能听到。”
解语缩回手来。
她半边身子有点麻痹。
太意外了。
现在,她完全看清楚了杏子斡。
他穿着便服,坐在轮椅上,两只手臂安放在扶手上,双足并排整齐地搁着。
面孔略为瘦削,五官却十分端正,笑容舒畅,约三十岁左右年纪,他耳边套着一只微型麦克风。
解语震惊、惋惜、恻然。
半晌,她慢慢走过去八五八书房,把手轻轻按在他的手上。
“你好,杏先生。”
“大家好。”
那不是他真正的声音。
解语不由得难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从来无人提及这个明显的问题。”
“你能告诉我吗?”
面孔好熟,自然,他便是那次在方玉堂办公室外为杏子斡推轮椅的那个人。
“我是老金。”
解语笑,“你好。”
老金比上次神气得多,他对东家说:“花小姐益发漂亮了。”
解语忽然有点腼腆,她笑笑转身出去。
所有的走廊都有窗,此刻晴天,窗户打开,全部面海,碧绿海水映进整间屋子来。
解语回到客房,和衣躺在床上,十分震荡,多么可怕,杏子斡那么精俐的灵魂被拘禁在一具无用的躯壳里。
如果可以换一具肉体就好了。
她闭上眼睛,转一个身,睡着了。
半晌,有女佣进来,轻轻问:“花小姐,晚饭时候到,起得来吗?”
解语立刻睁开双眼,微笑起床,“自然可以。”
她掬一把清水洗一洗脸,打开行李,换上一件裙子,女佣一直在门外等她。
她带解语走向饭厅,解语可以看到漫天红霞。
杏子斡已在等她。
吃的是清淡的西菜,说得正确点,是杏子斡看着她吃。
他解释道:“我只喝流质。”
到底年轻,这也没有影响解语的胃口,她立心做一个好客人。
解语没有碰桌子上的红酒。
“喝一点,是我们家在加拿大卑诗省南部的实验产品。”
“啊,”解语喝一小口,“我是门外汉,不懂得。”
“味道如何?”
“很香,有果子味,又不太甜,容易入口。”
杏子斡很高兴,“这已是极佳评价。”
解语笑着放下酒。
他从桌子另一头凝视她,“解语,你在生活上有何愿望?”
“我?我没有愿望。”
“真的?”
解语想一想,“希望姐姐的新戏卖座。”
杏子斡笑,“这个我帮不到你,这是群众的意愿,我可用高价把影片买下,可是没有人能叫观众入场,在自由社会,捧出一届总统易,捧出一颗明星难。”
“那,”解语笑,“我没有其它愿望了。”
“解语你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子。”
“那是因为姐姐把我照顾得很好。”
杏子斡略为踌躇,“她其实不是你的姐姐。”
“我听说过。”解语欠欠身。
“你不想证实此事?”
“我不想她为难。”
“你真诚爱她。”
“她爱我更多,那么艰难都把我带在身边,名分上头,何必多予计较,这些年来,她也够吃苦,家人不体谅她,还有谁。”
杏子斡颔首。
解语微笑,“我不擅钻牛角尖。”
“那是天大福气。”
“用次把影片底片赎出,真救了我们一家。”
“千万别客气。”
“我特来致谢。”
“我极想认识你,你愿意来此做客,我非常高兴。”
解语轻轻站起来,帮杏子斡把轮椅推到露台上,看那银盘似月亮。
二人无言。
杏子斡一向镇定的声音忽然有点颤抖,“解语,假如你愿意留下来,这一切都是你的。”
解语一愣。
他做这种表示,需要极大的勇气吧,一向发号施令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四肢不便,对做生意来说,没有丝毫影响,运筹帷幄,靠的是一副脑力,可是在感情方面,他肯定一筹莫展。
解语很幽默地说:“我们认识,才不过半天。”
杏子斡歉意地说:“是我冒昧了。”
“我只不过是一个学生,我要这王国来何用?”
“我可教你运作整个架构。”
“你属下共有几名伙计?”
他想一想,“约五万名左右。”
解语咻地一声,双手乱摇,“我才不要背这种担子。”
杏子斡又笑了。
解语温和地说:“叫你取笑了。”
连消带打,把杏子斡刚才的建议轻轻抹过。
“你是惟一叫我笑的人。”
“有时我们真需要笑。”
解语握住他的手。
杏子斡沮丧,“我希望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手。”
解语闻言,连忙把手挪到他脸旁,轻轻说:“我可以吗?”她把手按在他脸颊上。
杏子斡感动,“我希望,这不是出于怜悯的缘故。”
解语很直接地回答:“你富可敌国,无人会同情你,放心。”
他又笑了。
老金这时在远处咳嗽一声,“杏先生该休息了。”
由他推着杏子斡离去。
解语坐在露台上动也不动,百感交集,看着风景。
半晌,老金出来了,“花小姐,请回寝室,夜深露重雾深。”
解语抬起头,“老金,告诉我,那是一宗什么样可怕的意外?”
老金站定,踌躇片刻。
“请告诉我。”
老金自然知道她在东家心中地位,因此答:“是手枪失火。”
“谁的枪?”
“他的父亲。”
啊。
“意外一年之后,他父亲病故,他承继了整个事业。”
“没有兄弟姐妹?”
“杏先生是独子。”
“他母亲呢?”
“我从未见过,亦未听他说起。”
“意外之前,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学业杰出,是名运动健将,特喜英式足球。”
“他此刻可乐观?”
“已经难能可贵。”
“我也这样想。”解语吁出一口气。
“在这世界上,他十分孤独。”
“你们对他很好,朋友也都尊重他。”
“他像其他人,需要一个伴侣。”
解语不出声。
“可是,他又不想对方是为着他财势的缘故。”
解语微笑,“就算是,也无可厚非。”
老金忽然问:“花小姐会留下来吗?”
“我已经在想家了。”
老金叹息。
解语忍不住轻轻说:“这并非一座魔宫,他不是一名受咒的王子,即使有少女愿意献出真爱,他亦不会复元。”
没想到老金回答得那么快:“可是他会快活用多。”
解语站起来,“我想休息了。”
“是,花小姐。”
杏子斡有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靠诸般仪器维持。
解语读科幻小说,曾看到诡异故事:一个庞大的秘密机构幕后主持竟是一副搭着管子浸在药水中的脑子……
她掩住嘴,太可怖了,她不该这样看杏子斡。
他的寝室就在楼上,她敢去参观吗?
解语把枕头蒙住脸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解语起来,在晨曦中,到那个幽美的人工池中游泳,这才发觉,泳池用的是咸水,同在海中畅泳完全同样感觉。
不消片刻,已有早班佣人前来伺候。
真在这里过一辈子,倒也逍遥。
看样子,没有什么事杏子斡办不到,即使有,也无甚相干,躲在这里就不必理会世上一切牛鬼蛇神了。
她裹着雪白毛巾喝果汁吃早餐。
池子另一边,是浩瀚的马六甲海峡。
她身边有一棵大红花,七彩蜂鸟不住前来花芯啜蜜。
人间天堂不过如此。
解语深深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老金也起来了。
他笑说:“这么早,花小姐,屋子里有了你就有生气,假使喜欢游泳,地库还有一座淡水暖水池。”
解语用毛巾擦头发,“这里很好。”
老金又去看早餐款式,同佣人说:“让花小姐试试我们的石榴汁。”
“杏先生呢?”
“他在准备。”
解语不出声。
身在福中不如福,所有在早上一骨碌可以起床的人其实都不应有任何埋怨。
老金低声说:“护理人员正替他按摩肌肉,做物理治疗。
“他们也住在屋里?”
“住西翼。”
“我去更衣。”
女佣一直跟着。
解语客气地说:“我自己来。”
有手有脚,何劳别人服侍。
女佣微笑,捧来一叠衣服。
原来早一日换下来的衣裳早已处理干净,至此,解语不得不承认被服侍确是一种享受。
家中不乏不语只穿过一两次的时髦华丽服饰,可是解语从来不去碰它们,她自穿她的学生装束,白衬衫,蓝布裙。
她淋浴更衣。
出来时,发觉桌子上多了几本照片簿。
一翻,发觉是杏子斡的旧照。
解语津津有味看起来。
这当然是他命人给她送来,好让她了解他多一点。
照片自少年时期开始,他穿着寄宿学校制服。背景是木球场,这分明是英国南部某郡。
然后,他发育成为青年,不算英俊,可是活泼壮健,爬在帆船上。
接着,照片上开始出现漂亮的女孩子,有一位相貌秀丽一如哪个电影明星似。
杏子斡紧紧搂着她。
少年的他,是多么的快乐,美丽的她,不知怎么样。
解语深深叹息一声。
照片簿里,自然有他在足球场上的雄姿,满身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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