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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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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桑一手拖住她的臂膀,“不必叫他了。”

她回过头来,心中的激越尚未平息,但她所迎上的,却是他一派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发这箭的人并没尽全力,他也许只是想给我一点讯息而已,真要我的命,他的力道不会这么轻。”

他语气轻松地向她解释着,并把躁动难安的她给拉至身边坐下。

她挣扎欲起,“但……”

他若无其事地抚着下颔,“别把这事告诉离萧,不然他要是知道他没在我身边保护我而让我遭袭,他恐怕会口口声声的嚷着要自尽谢罪。”

“就这样?”她简直难以置信,“你不派人去追查刺客把他绳之以法?”

“何必呢?”卧桑笑笑地耸耸肩,“他没成功不是吗?”

“他想杀的可是你!”她无法对这种事责之不理,对方这次没成功不打紧,万一还有下次呢?万一他没有能再躲过一次的运气呢?不行,她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那又如何?”他不以为然地睨她一眼,“何需费工夫去查件不可能会水落石出的事?”倘若每个来行刺的刺客,都要他那么大费周章的去查去搜,那他可会因此而忙得焦头烂额。

“不可能会水落石出?”那嫣怔了怔,怀疑的眸子随即锁紧他,“你怎么知道?”

他笑意浅浅地轻耸眉心,“因为若有人有心要藏,那么这件事就绝对见不了天日。

别费心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在这宫里已经够多了,既是如此,那么那些已经被人藏起来的,又何需一一把它挖掘出来呢?睁只眼,日子是这样过,闭只眼,日子也一样是这么过,那些人人都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要让它浮上台面的事,既然有心人要藏,那何不让它继续潜藏下去?反正,它总有现形的一日,在时间来临之前,又何苦打破这每个人都费心经营的平静?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学会掩藏和耐心这两门学问了,教他这两门学问的,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事,而是他的这个身分,是这个授命于天,可是也同时困他于地的太子身分教会他的。

他伸手取来另一瓶在炉中温着的热酒,再三确定无毒后,热了盅酒欲给她定定心神,但她没伸手去接,杏眸里的目光仍旧是热切而执着。

“为什么有人会想杀你?”若是没来由,他不会引来杀机,而看似知无不晓的他,好像也知道自己遇刺的原因。

“可能我在某些人的眼中很刺眼吧。”卧桑早就心底有数,也知道自己生命岌岌可危。“朝中分党割派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而我主张推行新政以消弭党争,若是有些人想保有党派封建巩固政权,好图个能在日后保有一世的荣权显贵,杀掉我,本来就是个好手段。”

被揭开一隅的秘密,此刻看来,像是原本晴澈的穹苍里多了一片黑云,黑鸦鸦地盖过天际,逐渐笼罩住一切,也重重地压上了她的心扉。

那嫣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知道了这些不属于她的事,可是她更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释然的?以他临危不乱和经验老到的模样来看,这应当不是他第一次被行刺了,他的那双眼,都是怎么看待这些事的?

卧桑深深看进她写满忧虑的眸子里,“你很怀疑我为何能说得那么云淡风清?”

她毫不犹豫地颔首,“对。”

“这宫殿,本就是噬人命的。”他将酒盅安妥地放进她的掌心里,抬首看向外头美轮美奂的殿廊,“当你适应它并身处其中,看久了、看多了,那么任凭发生再多的意外,你也会变得理所当然。”

“你被暗杀了多少年?”那嫣颤颤地深吸口气,夜光杯传来的热意才让她发现到,她的双手正因寒冷而频频打颤。

“从我一出生就开始在过这种日子。”

她掩着唇,“怎么可能……”

突如其来的现实,是那么的措手不及,一瞬间将她的心绪得紧紧的。

她以为,在这锦衣玉食的宫中,他应当过着岁月无惊的华丽美日,等待著有朝一日更上一层楼,晋升为统领九州的九五至尊,更进一步达到无人能及的高处,放眼天下、拥尽所有。她哪知道,其实太子的生命,是具形色鲜妍的彩瓷,摆得愈高愈美,也就愈容易跌落在地摔成粉末。

“在你的眼里……”卧桑伸指划过她如雪的脸庞,用一种迷离的语调在她耳边徐问:“这个国家是不是如史官们所写的,富庶繁荣、太平盛世,因此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更不可能会有人在暗地里伺机想除掉我?”

难道,不是这样吗?那嫣张大了眼,感觉他在她的面前忽地变得好陌生,在他那双看来未曾相识的眼眸下,她不禁怀疑起她所看见的一切来。他低低地笑开了,“那是表面,也是假象。”

无法阻止的,那嫣悄悄拉开他们两人间的距离,有点想要拒绝聆听从他口中所说出的另一个世界的模样,但他却像是摸透了她的心,不但不放过她,反而还朝她逼近,俯低了身子,紧紧将声音缠绕在她的耳际。

“史官们只写该写的事、只写能写的事,这样那些藏在阴影后的一场场噩梦,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去掀开来,而他们便能如愿地保持那些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谎言,因此要盛世有盛世,要太平不愁太平,就算他们想杀个太子更是易如反掌。”

们?“那嫣一手止住他的胸膛,勉强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是谁想杀你?“

卧桑霎时沉默了下来,许久过后,一抹熟悉的笑容又溜上他的脸庞。

“不。”他微笑地拍拍她的头顶,一手拉她坐正,“我不知道。”

撒谎,他分明知道。

那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一刻与此刻截然不同的他,眼尖地察觉,他的笑意里,似乎有着不肯流泄出来的沧桑。

“知道太多的人,是会睡不好的。”他似有若无地在嘴边淡淡述说,“所以,别知道那么多。”

她马上就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这话,他是在对谁说的?是他,还是她?

若不是置身事内,她情愿自己从不知道这些,也不会去多管闲事,其实她是可以继续在他的羽翼下,当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小女官的,但她无法忽视,他总会出现在脸上粉饰太平的笑意,她很想知道,在他的笑意下,他还埋藏了多少心事?

“不喝吗?”卧桑一手指着她端棒了很久的酒盅,“喝了之后,你会睡得很好的。”

那嫣低首看了一会,自唇边绽出了与他相同的笑意。

“不,我不喝。”在这宫殿内,是不能睡得太深的,就算是要安睡,她也得先离开这里,或是找出愈来愈多的谜团之后,那个迟迟不肯现身的答案来。

第四章

“可以请你们放轻松一点吗?”

卧桑无奈地抚着额,再次对眼前这几个紧缠在他身边,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的人叹了口气。

自从那日有剌客欲行刺太子的事从司棋的口中张扬开了后,这些天来一堆子紧紧盯着卧桑的人,就开始与他如影随行,无论日夜,只要他抬起眼,定会有个人随侍在侧保护他,而自觉失职的离萧,甚至黏他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让他走到哪都必须额外带着跟班。

尤其是今日,在他代皇帝主持秋猎大典的猎席上,他身旁跟班人数更是急速增加,而这些平日都爱笑爱闹的人们一来到这后就把脸上的表情全换了,脸上挂箸草木皆兵的神情就算了,还一副四下防人的提防样,并用一双直勾勾的眼睛张望着可能会接触他的人。

“用不着这么紧张。”卧桑只好再度安抚这些精神过于紧绷的人们,“就算是有刺客想行刺我,我想也不至于会挑这种光天化日下的时辰来行刺的。”

不约而同的,在场的跟班们皆送了一记白眼给他。

那嫣第一个推翻他的话,“我若是刺客,我就会挑这个时候。”他能保证不会有人来行刺吗?谁说刺客今天就一定会缺席的?

卧桑不禁低头向她请教,“为什么?”是不是那日连连让她看了两次有人行刺他后,所以她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才会紧跟在他身边?

“你的位置太明显了,让你单独坐在这个主猎大席上,简直就像是把你放在这当行刺的标靶一样,若是刺客要找你下手的话,当然会挑今日。”在太极宫内都可以有人要他的命了,来到了宫外,他的处境也相对变得危险,她若是刺客,她一定挑这个好时机。

“没错。”料俏也忙着对那嫣的话投下同意票。“为了你的安全,我们都认为你不该冒险来参加秋猎。”

“殿下,你就回宫吧。”离萧再度苦口婆心的在他身旁苦劝,也同样强烈反对他出官来这种为了狩猎四处都是刀光剑影的地方。

卧桑一手指向主持大位,“倘若我回宫了,那等会由谁来主持秋猎?”

“我会代殿下向众大臣告病,然后奏请滕王舒河代位。”司棋马上接着上场声援他们。

他不同意地摇首否决,“不行,父皇已经病了,我再告病的话,人心会不安的。”

“可是……”让他站在这,他们的心头会更不安啊。

“够了。”眼看秋猎快开始他们还是不离开,他干脆板起睑来,“狩猎快开始了,都别再缠着我,全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去。”因为他们的缘故,狩猎迟迟不能举行,再不把他们赶走的话,恐怕等一下在场的皇族们都要派人过来问了。

众人皆定立在原地不同,眼里眉间,还是系着深重的忧虑。

“料俏。”卧桑一手拍着她的头顶,一手指向另一边,“这里是我的猎席,你该和那嫣一块到女眷那席的。”

料消兴奋地摇着头,“我想留在这里帮你捉刺客。”在宫中闷那么久了,难得可以遇上一件刺激的事,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我有离萧就够了。”他只好放软了声音改行哀兵政策,“听话,大家都在看,帮我留点面子好吗?”

“表姊?”她犹豫地转首看向一旁的那嫣。

“好吧。”那嫣也只好不甘不愿的同意,在带走料俏之前,仍不忘对卧桑叮咛,“你千万不能离开离萧太远。”

他举高两手,“放心,他会把我看得紧紧的。”

牵着料俏的手,那嫣缓缓走向等待着她们去乘骑的女眷席,在途中,她不时频频回首,依旧是对卧桑放心不下。

在她面前,她都已看过两次刺客来行剌他了,谁晓得在暗地里,在他们都没有发觉时,卧桑又遭袭过多少次?而下一回,又将是在何时发生?她不敢想。

更让她觉得恻然的是,卧桑那、水远都云淡风清的表情,他待人太好了,为了不让他人担忧,他也许把心酸都吞到肚里去。

“难得卧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乖—。”来到猎席协助料悄上马之后,那嫣也乘上了坐骑来到她的身边。

“还不是离萧那个牢头吩咐的?”料俏不甘心地嫩撇嘴角,“我要是在大庭广众下让卧桑挂不住面子,回宫后,离萧肯定又会吼我吼上好半天。”

她手中的缰绳蓦地紧握,“你很注意离萧?”她没听错?最不爱受束缚的料俏会听从别人的吩咐?

料消的小睑泛过一层不容易察觉的红晕,“他一天到晚都跟在我后头限制我这个、限制我那个的,我当然在意他。”

那嫣发现到近来料俏每次在提到离萧时,在料俏的脸上,总会浮起某种特别的神采,这让她心绪不宁。

就像是这样,脸庞上染了些红晕,声韵听来或许是有此责备,可是又掺了丝丝的娇喷,她从不曾看过料俏有这种风情出现过,更让她不安的是,那个让料俏出现这种神情的人是谁。

不安之下,她留神地看着料俏双眼所凝望的方向,却发现,料俏所看的人并不是那个将成为夫婚的卧桑,而是站在卧桑身旁忠心护主的离萧。

不好不好……一定是她看错了,这事是不会发生在料俏身上的,无论料俏再怎么天真率性,料俏也应该明白什么是可以,而什么又是不行,料俏是不会做出不被允许的事来的。但,万一料消那颗不受拘束的心已经不在原位了呢?

那嫣不禁有些自责,或许在一开始时,她就该叫卧桑别让离萧和料悄走得太近,当初她在对离萧的距离感到不妥时,她就该把料俏拉开的,可是……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她没来由地感到心虚。

是的,心虚,那淡淡的心虚感,忽地开始朝她的心头飘来,慢慢地占据住她心头幽微细小得难以察觉的情绪,因为,她在卧桑看她的眼神中,也看过和料俏此刻相同的眸光。

专注地看着远处的料俏,并不知道那嫣此刻翻来覆去的思潮,只是一手指着前方引起躁动喧哗的方向。

“看,卧桑下令秋猎开始了。”

那嫣抬首看去,娇艳的秋阳下,身着一身象牙白四爪龙袍的卧桑,正站在主猎席上扬起一掌,霎时天鼓、十面云锣齐击,号角嘹亮如裂帛的声响直冲天际,等候在猎场内的皇家成员及百官也在此时纷纷扬鞭策驹,整齐地离开猎席朝猎场内飞奔。

就在料俏准备扬鞭登上猎场时,她坐下的马儿却不知为何突然受惊,高举起两蹄差点将料悄给甩下马背,料俏方才捉稳不致落马时,受惊的马儿两蹄“落地,随即如脱弓的飞箭般疾驰而出,直奔向猎场东郊。

措手不及的那嫣吓白了一张脸,“料俏!”

不假思索的,她将马腹一夹,立刻急起直追,想赶在料消被那匹看似疯狂的马儿甩下时先将她救下,可是在达达的马蹄声中,一道更加尖锐的声响划过她的耳际,她留神细看,紧随着销声跟至的暗器,在阳光下刺眼的光芒令她眩晕了眼半晌,接着中了暗器的马儿忽地在急奔之中猛地止蹄站起,扭头一转,不受她控制地改变了追逐的方向,全速奔向猎场西郊。

坐在观猎帐幕里的卧桑,在离萧脸色苍白大惊站起,紧紧握着拳头看向猎场上逐渐远离的料消时,一手撑着面颊看向他。

“着急吗?”看来他再忍也忍不了多久了。

一颗心早飞到猎场上去的离萧,着急地转首看向丝毫不紧张的他。

“殿下,”他怎么还可以处之泰然?料俏随时随地可能被那匹马儿送掉一条命。

“众朝臣都以为我不擅骑射,所以待会你去追人时可要追慢点。”卧桑站起身来,边说边把身上的四爪龙袍脱下来,并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也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

“我去追?”他顿愣了一会,不解地脱下身上的破阵披甲交给他。

卧桑意有所指地瞥他一眼,“心急如焚的人又不是我。”当然是由他去追,现在任谁也没办法在马儿失控的情况下追上料俏,不过这个急如锅上蚁的离萧,在心急之下就有可能办得到。

“谢殿下!”离萧恍然大悟,赶紧换上他的衣服准备去救人。

卧桑还在离萧匆匆跑出帐幕时不忘提醒他。

“别忘了要装像点啊。”要是让人知道去追太子妃的人不是太子本人的话,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殿、殿下……”一直在看着帐外情况的司棋,抖着手,冷汗直流地悄悄拉着卧桑的衣袖。

“殿下去追他的太子妃了。”以为司棋又要数落他的卧桑,并不理会他,只是优闲地坐在椅上看着离箫跨上他的御骑去追人。

司棋忙转正他的脸庞指向另一边,“不,我是说那边!”

远看着那嫣紧伏在马背上随驹狂奔的身影,卧桑差点忘了怎么呼吸。

“那嫣……”他冲动地自座上站起,举足就想冲至外头赶快去解围。

“等等,你不能去追她!”司棋两手紧紧拖住他,“不要忘了,离萧已经假冒你的身分去追人了!”场上怎能有两个太子?他是急昏头了吗?

卧桑低首看了离萧放在桌边的破阵披甲一眼,立刻将它拿起穿上,并取来武帽戴上遮住他的面庞,不顾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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