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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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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说完自己也大吃一惊。

“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忘记了说过什么!”武汝大看不见她淌下两滴感激的泪。

不过也罢,豁出去。

他乘势跪下来求婚。

“莲妹,趁没人见到,你答应嫁给我好不好?现在我数三声,一、二、三户

单玉莲在踌躇。——这个人一下跪,就更矮了。

好不好?好不好?

武汝大的声音又自地面响起:

“呀,你是听不真切,刚才数的不算。我再数,一、二、三!”

好不好?好不好?

他开始心焦了:

“我又再数,一、二——”

突见一点烛火,映照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她眼眶中有泪光,佛挞的烛火摇摇晃晃,

整张脸也闪闪烁烁,这是新的妩媚,抵得上她以前所有的妩媚。眉梢眼角,表示她肯了,

但嘴上不要说,如烟如雾,烛影摇红。

武汝大怔怔地:

“一!”

那烛火所照之处,就在破窗外,赫然已聚集了左邻右里,全都是八婆,埋伏附近,

听取一切情报。

单玉莲毅然地点点头。

她转过身去,抖起来了,对着满窗又羡又妒的人影道:

“劳烦你们了,都为我高兴吧!这房子我很快就不住了。浅房浅屋,说话透气都传

至街外去。日后我去了香港,少不得也回来探望。武先生铺子卖老婆饼,要吃多少出句

声便成。——有机会,也请出来看我们!”

一壁说,一壁便把武汝大引为自家人。

她的电波他接收到了。

博得红颜欢心首肯,满足得险遭设项。

他狂喜,脸上立时充血,心都涌跳上了下颔——因循环路程甚短,如遭雷电涵半昏:

“哎!好浪漫呀!好浪漫呀!”

他有生以来,都没如此的浪漫过呀。

奋不顾身地拥着女人,一张圆脸抵在她高高的胸脯上。

单玉莲一心只望逃出生天,也觉得这决定是对的,她终于可以重新做人了。

含泪嫣然一笑。

一颗心,不,两颗心各自定下来。

嫁个老实人也是幸福。也许这是冥冥中注定的,不由分说。

此后,武汝大“回乡探亲”往返频密了。每次出现,不单“四转”、“人转”地捎

来。还有衣饰鞋袜,把单玉莲装扮得花里花哨的——武先生的品味。他是越看越中意。

单玉莲又过着缤纷的生活了。一套套的洋装,她最喜欢桃红和紫色。连丝袜,也是

黑色有暗花的那种。

昨天武汝大又送她一个WALKMAN《随身听),和几盒梅艳芳、张国荣、谭咏域的盒

带。

骄其乡里的日子,多么惬意。

而她的申请,也算批得快。

初秋某日,武汝大在红购火车站位候了半天,他来接老婆。

单玉莲出闸了,一见这么宏伟的大堂,人群熙来攘往,她的心,跳得很快——是一

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心血来潮,有力量促她回头。不,她的故事才刚开始呢。

武汝大殷勤地帮她提行李,也不过是小件旅行袋,走到车站外,单玉莲便决心把包

袱都扔掉。

他体贴地问:

“你饿吗?”

哇,原来他有辆私家车的。

一上车,单玉莲便见车头玻璃上有个大大的“爽”字。是规壳汽油公司的标贴,这

个“爽”字,便是她踏足香港的第一印象了。

她用力吸一口气。是车中茉莉香座的芬芳。

“香港真香!”

车子开动了。

当然她有点怅惘,远离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她再回去,自己已是旅客。她不

是不爱她的国土,只是她最黄金的岁月已经流逝,难以重拾,不堪回首。惟有开拓眼前

的新生吧。她也感觉新生的刺激:一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将会发生,要做出准备,

以免应付不了,她兴奋得坐立不安。

实在也饿了。

武汝大把她领到一家酒店的餐厅,在顶楼。

琳琅满目的食物,有冷有热,有威有甜,全堆放在餐桌上。

单玉莲从未见过此等场面,拎着一个碟,载满各式各样的食物,她的碟子上,也有

冷有热,有威有甜,如同小型自助餐桌了。越叠越高,几乎倒塌下来。

他耐心地呵护她:

“莲妹,吃完才再出来拿吧。”

“什么?”她开心得眼睛也瞪大了:“吃完还可以再出来拿的?”

真的?真的?

香港太好了。

武汝大见她小嘴惊喜得努成一个O型,太美了。在低调的灯光下,他心头一荡,情

难自禁。回头见到餐厅有个小唱台。

他带她回到座上,然后把胖胖的头脸贴到她耳边,热气喷出来,他悄悄道:

“你慢慢吃。我上台唱一首歌给你听!”

然后,他柔情蜜意地步上了唱台,路起双脚把架上的麦克风取下来。他拎着麦克风,

自我陶醉,也强逼全体食客陶醉。武汝大展开歌喉:……红唇,烈焰,

极待抚慰,

柔情,欲念,

迷失得彻底……

落地玻璃窗外,是朦胧的夜色,单玉莲听着情歌,唤着美食,心满意足。

她问他:

“从这里看出去,见到元朗吗?”

“怎见得到?元朗很远,地方很大。”

元朗。

调堂今天很热闹。

朱红的大门测,有中英文对照的简介:“武氏家族于公元十五世纪由江西省移民新

界,其后宗族支派繁衍,并建造们堂数检,以供祭祖、庆祝盛典及节日之用。根据古物

古迹条例,此宗柯受法律保护……

调堂经过一番布置,由清朝迄今的祖宗神位,都正视武汝大招亲。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廉城和鹤、瓜鹏绵绵、大大地张着如同

虎口的灶、光绪十六年庚寅思料一甲二名钦点榜眼及第、大袍大甲背插令旗手执关刀的

门神……

今天单玉莲入门了。

四周挂了喜帐,有大红双喜字,也有“骛风和鸣”、“五世其昌”、“珠联璧

合”……

武家树堂大摆筵席吃盘菜。内进是厨房,大处大锅,妇女们落力地预备,木盆中盛

放着鱼块、鸡肉。猪肉、猪皮、冬菇、豆腐泡、笋、乌头……一层一层地堆上去。

露天的地方摆了方木桌、轿凳。桌面有青花大海碗、红漆筷子、啤酒汽水。

武汝大最开心了。头戴小卜帽,还曾花挂红。他一边照镜子装身,一边拚命把卜帽

上的孔雀翎拔高些,捐苗助长,好使自己看来也高些呀。

伴郎是同村兄弟。过来他身旁,讲了一句话。

伴郎好似狠心照:

“你一定‘支了上期’啦!”

这样的一句话,便把武汝大得罪了。他气得涨红了脸,表情古怪。当然他希望可以

支上期,不过他没有,他不敢。也便骗自己,这是对她的尊重。

如果有就好了。

所以他根这不识时务的东西。哪壶不开提哪壶。

武汝大马上翻脸,转身登登登地走了。伴郎不知讲错了什么话,颤着屁股在他身后

拚命解释,讨好……一直跟了很远。

这边厢,穿金戴银,脖子上挂了金小猪胸牌的单玉莲自调堂中那暂辟为新娘房的小

室出来了。她的头发烫过,指甲涂上艳红的寇丹,脸上化了浓浓的新娘妆,果然千娇百

媚,喜气逼人。她往哪儿走,哪儿便荡漾一片红光。武汝大看得呆了,也忘了生气。

他又喜又怯地唤她:

“老婆!老婆!”

单玉莲见这环境,满目都是窥望她的人,陌生而权威,便把小手交予武汝大,由他

牵着过去了。

“老婆!过来斟茶。”

一干长辈都在热闹熙攘中就座。

有个大岭姐,负责照应新娘子。端了茶盘,便领她见过一个怪物。

“这是太婆。”

单玉莲不看犹可,这老妇,便是一把晒久了的菜干,颧骨往上翘,嘴角往下弯。全

脸是十分细致而整齐的皱纹,花白的头发,所余无几,核棱的一个秃顶,强装组成一个

偎智,客边插了朵鲜花。因是喜庆日,脸上非得带点表情,像只余败絮的一个柑。看来

差不多一百岁。

太婆是村中的人瑞,搅不清她是谁家的曾祖,反正她毕生伟大的贡献,是生了十四

个子女,然后又自傲地活到今天,如同神祗,武氏宗族但凡须敬酒奉茶的场合,她是第

一个来领受的。

单玉莲把茶奇Qisuu。сom书双手递上。

她猛地一怔,喃喃:

“哎呀,你走呀、你走呀。”

“太婆,饮茶啦。”

“查?你来查什么?”

她不接过茶,望定新娘子,目光怪异:

“狐狸精呀。”

单玉莲愕然了。

太婆太接近死亡了,她一定明白一点玄机。但她又太老了,总是无法表达她的心事。

只见她把枯瘦的皮裹着骨的小手,赶呀赶,像无意识的动作。

“你不要来!你不要,你番归啦!”

后来,还是众人做好做歹,方才哄她喝了茶。过了一关,又到另一关了。

这是一个空座位。代表过世的人。

武汝大指一指:

“我爹。”

单玉莲一怔,不知所措,大好姐把茶交给她,武汝大捉住她的手,把茶洒在地面上,

然后对着空气道:

“爹,饮新抱茶啦!”

横来一只小脚,赫然是太婆的,把地面上的茶渍踩呀踩,向着空座位,非常关切地

道:

“她太靓了,靓过头,你要看紧一点!你究竟理不理你的儿子?”

单玉莲只觉氛围迥异。马上,又被引领去见另一个女人了。她同武汝大一般矮胖,

像是同一个饼印拓出来。使是她的新奶奶。

“奶奶饮茶。”

她不接,忽地含悲带泪,对武汝大诉衷情:

“汝大,真想不到你这样大了,又娶老婆了。仔,你不要忘记阿妈呀!你不要有了

老婆就反骨呀!呜呜呜!”

单玉莲暗叹了一口气,她还得去面对另外六个小矮人。武妆大—一招呼:

“我大家姐。”

“大姑奶饮茶。”

“我二家姐。”

“二姑奶饮茶。”

‘我三家姐。”

“三姑奶饮茶。”

见过一干人等,新娘子已疲态毕呈。这批小气女子,全部在摆款,辗转不肯接过她

的奉茶,以示下马威。

单玉莲的委屈,好心肠的武汝大瞥见了,在她耳边安慰。

“她们太矮了,找不到人家,还未出门,所以不高兴我出头了。”

她垂眼。他也矮呀,不过,他找到自己。

武汝大继续爱怜:

“没事、没事,过了今晚没事。”

今晚,一层一层的,揭发他家庭状况,真是一人侯门深似海了。还听得姑奶奶的评

议,窃窃私语。

“你看,前凸后凸,像个S型。”

“是呀,谋财害命格!”

“惨啦,汝大迟早被她阴干的!”

七嘴八舌中,大家便就座吃盘菜了。

04

女人的座位设于洞堂侧边,风俗如此——女人坐不得正中。

单玉莲逼得与这批女人同席了,每来一名,便让座一次,恭敬而受气,虽然她们都

唤她:“坐啦。”

但,哪儿有她立足的地方?像八仙桌旁的老九。她只好笑说:

“不要紧,我劳动惯了。”

寄人篱下的感觉,随黄昏渐浓。

锣鼓喧嚣,村中的兄弟抬了一头斑斓的彩狮出来,大头佛持着破葵扇在诱动。

狮开始舞动了,威猛地舞到树堂中心庆贺。只见矫健的腿,马步扎实,功架十足,

一路的满怀豪情壮志,纵横跃动。到了庭前,狮头猛地一举。

单玉莲如着雷顿地盯着这头狮、这张脸、这个人。

众乡夫猎户,约有七八十人,先把死大虫抬在前面,一个兜轿抬了武松,便游街去。

欢呼声中,英雄重演打虎佳迹: “但见青天忽然起了一阵狂风,原宋云生从龙,民生

从虎。一阵风过,乱树皆落黄叶。扑地一响,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

我便从青石上翻下来,提梢棒,尽平生气力,打、打、打……

在帘下磕瓜籽儿的潘金莲,打扮光鲜,眉目嘲人,双睛传意,满目只是一个英雄。

她—手扶在桌面上,受惊过度,桌面被着力一倾,青花大海碗应声倒地碎裂,把单

玉莲自虚幻中急急唤醒。

大家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摇摇欲坠、失态但又强撑的新娘子。

她见到这个舞狮的男人,赤着膊,一身的汗,在胸肌上顺流,由一点一滴,汇聚一

行,往下流……

他是武龙!

是他!

在此时、此地,她见到他!

武龙自洞开的彩狮巨口中,隔着难喻的因由,也见到她了。

像一整盘娇小玲珑如女儿舌尖的红瓜子,被奋力倒泻在床上,散乱不堪重拾。

他也得跟随一群男人,玩新娘去。

“汝大,你想入洞房?先把瓜子一粒一粒地给拾起来。”

“对呀,否则我们不走!”

众人起哄,还拎来一瓶酒,强灌武汝大三杯。

“嗜,味道真怪,胆的。”

“很正吧?这是虎鞭酒!”

一个装作难以置信:

“虎鞭?人鞭吧!”

大众便怂恿着新郎了。

“快喝、快喝,保管你今晚人始变虎鞭!”

‘努!”武汝大在兴头上:‘那我多喝三杯!”

众人轰奖,嫉妒而歪邪地、会心地望着娇艳欲滴的新娘子,很不得把武汝大增出新

房,自己上马。

单玉莲只悄悄望向人丛,心神恍惚,刚才他也在,不知什么时候,他竟悄然引退了,

他看不得她的新婚夜?

武汝大半醉,色胆壮了,便赶入:

“走啦、走啦,走啦、走啦!”

人声斯沓,空气突然沉闷。单玉莲坐在一塌胡涂的床线,望着粉红色的纱帐,不知

如何,自己会得嫁了给他?

一个三寸钉、将树皮,憨憨地笑着,迎面而来。单玉莲一见,下意识地指着他:

“我见过你!”。

武汝大笑。一手把灯按熄了:

“当然见过,又不是盲人。”

他趁自己竟然在状态中了,还前浪费吗,马上把单玉莲息拥上了床,接近施暴,惟

恐骤失良机。她一手推拒,在惶恐中,心神大旯。武汝大不是大丈夫,他自己明白……

她毫无乐趣,不痛不疼,只是道:

“我——真的见过你,很久以前。不过看不清!”

他还在顽强地抽动,一听,便很兴奋:

“看不清,不如亮着灯做——”

言犹在耳,灯不亮,人也失灵。

措手不及,一声惨叫,这个男人已经完事了。

一泄如注,还在自我安慰,喘气;

“莲妹,我最劲儿是这次了!好浪漫呀!”

一翻身,他已疲累不堪。未见,即熟睡如小猪,睡得十分甜蜜,嘴角还有口涎。

单玉莲站开掉在她两顿和脖子上的头发,感觉到这床单温湿而籍腻,很脏。

新房中有一面大镜。

她在这心生木盆的静夜中,难以入寐,望向贴了红花剪纸的大镜,幻成旧时月色。

一样迷离的银光,像一个远古的梦——

梦中,是一个不知名的朝代,不知名的里弄,斗室中,潘金莲银牙咬碎,把她的小

脚,踹向沉沉大睡的武大,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粪土上,乌鸦怎配鸳民?红烛泪干。女人

泪涌。

月色照在一盘卖剩的炊饼上。

她将一生一世,伴着这些不上路的炊饼不登样的狠衰老实酒臭货色么?

东方渐发白。

墙角有只蜘蛛,寂寥地吐着银丝,困围着自己。

这是一只一模一样的千岁蜘蛛。

单玉莲倚在墙角,望定它。

元朗“馨香”是远近驰名的饼店,客似云来。武汝大继承祖业,顾客也是一代一代

地传诵,有好奇的,听得武汝大讨了新娘子,左右街坊、浮浪子弟,日”逐在门前买一

两个老婆饼,乘机偷偷地看上一两眼。背地嘲戏:

“咦?怎么会让他得手了?”

单玉莲忽地发狠。

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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