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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魔不由自主-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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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看他的行径,他的眼光无疑是只追逐著楚小南,而楚小南则也是只看他吧……”她喃喃自语著。

“啥,华自芳的眼光追著楚小南?”

听见姚彩衫的惊呼,季清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将心头最后所想给说了出来,忙敛起心神,摇摇首。

“不,我指的是乐逍遥。”

姚彩衫一脸的不敢苟同。

“不可能的,他——”

“有时候,一个人的行为可能得完全反过来思考。”和自己有几分神似,季清澄下意识这么想。

姚彩衫沉吟了一会儿,霍地又抬起脸。

“清澄,那你呢?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也是该娶妻的年纪了,不打算定下来吗?”

或许无论他再说什么都伤不到自己了,也不会为之惊讶了,季清澄起身收拾茶具。

“这种事情我不强求。”她冷淡地道。

这话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正如姚彩衫所言,当天晚上,姚衣衣就当众宣布要起程回长安,只是她或许没想到,那视姚尔尔为不同存在的华自芳,居然肯在该阖家团圆的中秋节前随著众人出发,而楚小南当然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每到一处就增加不少的浩荡队伍向北行。

一离开扬州往洛阳行去,气候猛地转变,过了淮水后,彷若是从秋天的苍茫直接跳到初冬的冷冽,北风飕飕,偶尔还会飘下半是雨半是雪的结晶,嘴里吐出的空气都结为一团团的白雾。

走水路比走陆路舒坦多了,所以和管家丫头们分道扬镳,在平稳的船舱里,夜半时分,佯睡的季清澄坐起身,钻出了船舱。

虽然心头仅是发热发胀而不会再疼,但是,她仍旧无法面对也睡在船舱里的姚彩衫。

离开华家之后,姚彩衫非常理所当然的就要和她同舟,得在江边船舟中过夜时,不似离家时的水路行程,他就直接睡在自己身旁,而非和乐逍遥同船。

身为他的新知交,芳心早就麻痹得失去知觉,但在近得能碰触到他气息的距离,她也无法入睡。

放眼望去,冬夜江景映入眼帘。

约莫是子时吧,半片清月悬在天边,星子若隐若现,江面上有层迷迷蒙蒙、浅浅淡淡的灰雾,听著渐渐远去的规律水声,季清澄按惯例的望著往江心划去的小舟。

他也总是不睡,每一夜夜半,两个月来。

季清澄浅叹了声,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不知该对华自芳的行为做何感想。

是嫉妒,很狂乱的嫉妒,嫉妒他可以那么堂堂正正地呵护著姚尔尔,可以毫不在乎的外显恋心,尽情的想宠爱就宠爱。

在自欺欺人的时刻,身边有个如此诚实面对自己心意的人,嘲笑著她般刺目至极。

不是讨厌华自芳这个人,他只是诚实处世自处,她是讨厌还会这么念动的自己,每一个无法面对姚彩衫,无法面对华自芳的寒夜,都让她更加讨厌要以知交身分活下去的自己。

如果可以,她希望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是这也是奢望,她被大量的奢望包围得透不过气来。

突然,轻轻揭帘之声响起,季清澄淡漠的转过身,一名娇小病瘦的身子大概被篙桨碰撞江面的清脆碎响吵醒,钻出帘来,好奇地也望向江心。

“那舟载的是华自芳。”声音朝著姚尔尔,但目光直视著江心,季清澄冷声说道。

不知心头为何涌现不允许她能无所知无所觉的痛,说不清为何渴望去弄乱她的心。

似没料到有人也醒著,小小人儿抽气声响起。

“那是华公子?”姚尔尔轻声问。

沭在月光下,季清澄抱臂颔首。

“他在汲水。”她淡淡地道。

没被直白的回答满足似的,姚尔尔又接著问:“汲水?”

季清澄转过头看著她,语气清冷的开口。

“水有等第之分,白露那一夜,当我为泡茶而彻夜未眠收水时,我就已经发现他也用铜盘在收集露水。”她顿了顿,对姚尔尔的惊讶一点也不意外地继续说:“白露这一天的露水是天地精华,我爱的是露的圆润,但他看重的应该是露水对五脏六腑有滋养之效,只可惜那露再节省,也有用尽的一日,时节还未至霜降,所以不能取霜代替露水,他就趁著走水路之便,夜半去取江心的净水,二姑娘应该知道他是为何人取水。”

闻言,姚尔尔一阵摇晃,纤手捂住了唇,不能言语。

不想看她的动摇,季清澄移开了冷冷眸光,又落在江心。

“夜半无舟的江心最适合取水,用大瓦罐取上层的水,青竹左旋搅动一百下,旋即停手盖紧,不得见光,三天后开启,取上层七成的净水,舍去下层不洁的水不用,再搅动后盖紧,如此反覆三次,只留最初汲取的三分之一,用干净的老锅滚透,加上冰糖三钱,静置一两个月后可入药,也可用来煮茶,这水愈陈愈佳。”

华自芳是做给谁看?

为什么姚尔尔无知无觉,他还要这么做,不怕最后挫骨扬灰,连最后的自己都无法保有了吗?

心海一摇便起大浪,季清澄再也难掩激动。

“只是这么繁复的法子,连嗜茶如我都嫌繁琐,但他却天天这么做,不辞辛劳,我还注意到他有收雨水的习惯。二姑娘,你明白吗?我一直感到费解,华自芳何必要为另外一个人做到这个程度?”

季清澄焦虑得仿佛变了个人,她不愿被人如此一再提醒——

“尔尔!”

“季清澄!”

没有预警的两道声音乍响,将内心正在天翻地覆的两人唤回了现实。

季清澄还没来得及思索呼唤姚尔尔的人是谁,她就已被和自个儿同船的姚彩衫给硬生生拉进舱中。

清亮的大眼,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和二姊说那些话?!”

微带不解的语气里还有些不悦,季清澄不想理解,挥开了扣著她右手的姚彩衫,钻进自己的被里,背对男子缩在舟边。

“实话实说。”

连他在乎姚尔尔也令她痛苦,将要麻痹尚未麻痹时的痛苦最痛苦。

背后传来生硬吞咽声,不久,惹来一声叹息。

“说实话,我和大姊一样,不乐见二姊对华自芳动心,她既然不可能嫁他,又何必为了这份心而受苦呢?”

不是不能相依相偎,就不该或不会受苦。

这滋味没人比她更明白……

“对不住,我没注意。”对于扭曲的心安感到可怕,季清澄信口说谎。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她仍怕被姚彩衫排斥。

手足无措的慌乱声音响起。

“唉,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刚才那情况……”

听著姚彩衫急促,但也令人眷恋,想要独占的温暖低沉声音,季清澄慢慢任疲倦席卷了她,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双眼。

第七章

季清澄竟然睡著了。

发现没有半点回应,呼吸声逐渐平稳拉长,姚彩衫眸光越过了蜷成一团的身子,半个头都缩在暖被里,只剩在外头的双眼已经闭上了不知多久,沉眠如块人石的季清澄。

藉著微亮的飘摇灯光察觉此事,姚彩衫除了叹息,也没别的好做的了。

总不能挖他起来聆训,不过,他怎么会累成这副德行?

有些不尽兴,姚彩衫倒回自己的被褥里,随著江水飘摇,枕著手,脑子自行动了,想起离开华家后的这两个月时间。

苦笑不请自来,浮现在他动人的脸庞上。

唉,说真格的,他有些担心他。

这段路程里,季清澄给人的透明感更强,如同纱帐上能透光的画。

今夜例外焦躁变脸,这个心思千回百转,能轻易看穿他人,却眸深不见底,永远不被看透的人儿,姚彩衫不知他是怎么了。

真要形容,可能就像背脊骨被抽掉,无力自持,本来就少之又少,偶有的笑容也像是融化了一般。

季清澄有多久没有笑了?

姚彩衫几乎记不起他最后一次笑是在什么时候,只记得很久以前,那个已经开始模糊掉的温柔微笑。

这种情况,好似是从进入华家之后才出现的。

最近,姚彩衫不由得有些怨恨姚衣衣的通盘计画,或许更该怨恨的,还得再加上一个菩萨吧!

娃娃亲,娃娃情,当年一叶茶,谁是谁郎君?

天上的神佛是不是活得太久,结果全老年痴呆,结下的凌乱姻缘,该如何好生善了?

大姊将目标转向最后一个未婚夫水寒,而华自芳看起来认真在准备聘礼,二姊今夜却被撩拨心湖,乐逍遥依然逍遥自在。

如大姊所说,同一胎里,只有他和这神旨娃娃亲无关,纵使如此,单是旁观这一切,他都不敢多想,再这样下去,已逼在眼前的开春元月十五,是否能够云开见月,雪过天晴。

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被逼著上京观礼,以尽当年诚信的季清澄会不会快活些……

放任自己昏昏沉沉合上眼的姚彩衫,在闪过这个想法后,再度陷入睡神的怀抱。

不比在大海行船,在江河撑船容不下一丝风,风平波静便轻快如燕,掠过水面,转瞬没了踪影。

还未过午,姚衣衣一行人在一处渡口停留、原本打算在今日留宿华家别业,但昨夜事后,五艘画舟却全未拴住。

不系住却停泊,惹人生疑,不过江边多头对峙的戏码正上演,这些小细节好似也没人在意。

江岸上,乐逍遥饮著葫芦里的蜜酒,不远处杵著个撇开脸,看不清表情的楚小南,姚彩衫去和沽饮阁的信差会合,季清澄一副冷淡模样,看著眼前情势变化。

温柔男子华自芳坚持要姚尔尔上岸补冬后再往北走,但姚衣衣听不进去,两人僵持不下,而在吵吵闹闹之间,他们争执的歼弱人儿,被白色高毛领缘托著苍白小脸掀开舱帘,摇摇晃晃的走出来。

“姊姊,华公子,你们都别生气了,咱们就在这儿上岸。”姚尔尔轻柔道。

姚衣衣忙回头,围护著妹妹。

“你怎么出来了?”

姚尔尔摇摇脑袋,虽然脸色不佳,但笑容却无比甜美。

“大姊,在哪儿留宿都好,你们别再为我吵架了,因为担心我而让你们失和,尔尔过意不去。”

从未有过的直白语气虽柔软,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她一脸悠然,既没伤痛也无落寞的神情是那么自在,姚衣衣不由得低声开口。

“尔尔,你,可以吗?”昨夜怎么了她可没忘。

姚尔尔眉眼堆满了甜甜笑意。

“可以,咱们上岸吧,大伙这么日夜奔忙……”她眸光转向正捂嘴轻咳的季清澄,“季公子来自巴蜀,想必也耐不住这江上的阴冷。”

闻言,想起昨天自己的作为,一直将自己视为局外人的季清澄不由得有些内疚,发现姚衣衣终是让步准备上岸,而姚彩衫不在,她只得伸手去搀扶美艳惊人的姚衣衣。

但是,意料不及之声接著传来。

“季公子,可否扶我一下?”姚尔尔娇羞不胜地问。

发现姚尔尔呼唤自己名字,回过头看去,见她不理会华自芳冻结在半空中的手,季清澄不是瞎子,也没忘记她昨夜干了什么好事,霍地理解她一时冲动种下的因,已结出可怕的果实来,姚尔尔脸上漾著甜美但虚幻不实的笑容。

说什么也不能拒绝,忍耐著华自芳烫人的眸光,季清澄执著姚尔尔的手,挽著她上岸,之后任她站在自个儿身边,躲避华自芳的接近。

气氛突变,无形的胶著不著边际蔓延。

“大姊!二姊!”

一抹飞奔而来的彩光,手上紧握著一团似乎是信的物事,姚彩衫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来,打破了僵凝气氛。

闻言,姚衣衣挑高一眉,“怎么大呼小叫的?”

姚彩衫虽然隐隐有感觉华自芳的脸色诡异的糟糕,而二姊和季清澄也太靠近,密切的刺眼,但他无暇多想了。

“我刚才先上岸,发现爹娘派来送信的人已经在这儿久候咱们,信上写著,水家的少当家水寒送了一封信到家里……”他咽了口口水,迎上众人的眸光,然后他在姚衣衣耳边压低了音量,“大姊,他要退婚哪!”

这一变化,意味著事态将要更形严重。

季清澄明白在姚衣衣的想法里,若去除自己,对姚尔尔来说,四个未婚夫中最四角周全的人就是水寒,这最后的希望她怎么可能放过。

果不其然,姚衣衣眸闪精光流转了圈,咬著下唇。

“逍遥,你去给我想办法,务必要绊住楚家的泼妇,不准让她又跟来坏事!彩衫,家里有派车来接咱们吗?”

乐逍遥邪魅地笑了,姚彩衫指著不远处的璎珞华盖马车,还有几匹骏马,点了点头,姚衣衣颔首,牵起妹妹的小手。

“咱们马上动身回长安!”

季清澄闻言,思绪冻结了,只能被逼著迈步。

真是灾难连连,站在水家宅邸之中,水寒母亲屋子里,姚彩衫心有所感,无语问苍天。

拦不住姚衣衣进驻水家的想法,在风雪兼程赶路,又过了十天,他们如愿的到了水家。

只是很不幸的时值早冬,今年不但是五谷丰收的大有之年,而且也不如前年整个冬天没下什么雪,才入冬没多久,雪便下得放眼染上一片银白。

本就趋寒的天气,因为一行人一路由南往北疾行,再加上几乎没有任何多加停留,于是更不可能慢慢适应,而是突然之间,就要应付猛烈增强到难以忍受的冰寒。

可是这种天气正是制冰的好时机,姚衣衣也因为想问路,意外摔进甫冻结的冰田里,好险被水家的少当家水寒及时救起,送回水家大宅。

知道大姊有水寒照顾,而受了寒的二姊也被华自芳硬带去诊疗,她们都有人照料,自己说实话也没啥多大用途,虽然不应该离开冻昏了的大姊,但因为忆起一张苍白脸蛋而悄悄告退出来。

没花时间寻找,就杵在水寒母亲房门外,他极在意的季清澄冻著了,抱著臂正捂唇轻咳著。

“清澄,你以前没见过雪吧?”姚彩衫低头探问。

“嗯,好冷。”季清澄老实承认,牙关打颤著回答。

天寒地冻使她不停颤抖,这一路上的天气变化太大,其中的冰雪酷寒是她最难以消受,也因为如此,她再也无法如同以往,坚决反抗姚彩衫的体贴,诚实吐露心头所想。

年轻的男子一跺脚,“不行,你得去泡个澡暖身,等等我,我和水当家说一声。”

这十天几乎都在雪中策骑,但好歹是在驰道上,今儿个是完全处在空旷原野里,暴露在风雪中,冻得几乎有些神智不清,首次尝到连血液都冻结的寒冷,季清澄已经失去了拒绝的力气,只能任由姚彩衫消失在视线里。

没多久姚彩衫再度出现,身边跟著一个仆妇,等她意识过来,他已经拖著她的手,大步随著那仆妇快走,来到一间朴实屋舍,紧接著一桶又一桶的热水也送了进来。

季清澄吸著饱含水蒸气的温暖空气,方能好好呼吸,心口发寒好了些,可是手脚仍旧不听使唤。

姚彩衫不假思索的就要帮季清澄解衫扣,但一触及那对突地发直的眸光后,他硬生生啧了声,拿著小些的铜盆盛了点浴桶里的热水出来,强硬脱去了季清澄的靴袜,卷起裤管,扶著她站进去后,他才闪到屏风后。

“喂,清澄,你别急著浸到热水里,先暖一下脚,等一会儿也要慢慢的泡进去,热水不能过肩,懂吗?”姚彩衫抱臂,低著头,说不清心里是不是很介意她那惊慌的眼神,低声说著。

半晌。

“你不出去吗?”

清亮的声音已不若先前的颤抖,但迟疑味道却反倒深浓起来,但姚彩衫又怎么能出去?

“你冻了一整天,在这种情况下,我怕你心脏撑不住,我就站在这儿,不会做什么事的。”

他当然不会做出什么事情,但这种事情他自己千信万确,季清澄不相信也没用,再度做出保证之时,心头像被利刃划过。

或许,姚彩衫自觉放不下这个男子的同时,也贪婪地想要他全心的信任和依赖吧!

那种不用多说半句话的信任,哥儿们之间最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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