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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霖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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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恶婆娘!”他本能地摔下她说。

攸君才刚站稳,就又转身跑到那险象环生的人堆里,她这不是羊入狼群,预备去送死吗?

张寅青的右肩隐隐作痛着,他这辈子还没被女人咬过,此仇不报,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姨婆,你在哪里?”攸君又急又慌地高喊。

张寅青眼见她的脚步又踉跄一下,于是臭着一张脸再度将她拉出来,并且毫不妥协地说:“跟我走!”

跟他走?那不是更没活路吗?一个盗匪,天知道会把她害到什么地步?

张寅青一手拉起她说:“我没时间和你胡闹,再不走,真会死得很难看,那时就可惜你这美人了!”

她现在就有够难看的了!攸君知道再争也没有用,便说:“我死不死又如何?我就不信跟着你会有话命的机会!”

张寅青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当坏人了,但这样被攸君误解,竟让他有一种很不愉快的感觉,只因他把她看成稀世珍宝,她对他评价却是低得可以。

他冷冷地说:“你就只好赌了!我只能说,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土匪手中好!”

“我看不出来有何差别!”她顶回一句。

来到岸边,一艘船已等在水上,张寅青放下她,但手仍紧抓不放。

林杰跳上岸,惊愕地说:“老大,你带她来做什么?”

张寅青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他其实不想惹这个麻烦的,去看她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但见她和姨婆失散,没有人保护,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不耐烦地说:“少啰嗦,出发了!”

“老大,掳人可是犯帮规的呀!”李武东扬扬眉说。

“你张大眼睛看,我这是救人,哪里是掳人!?”张寅青不高兴地反李武东看见张寅青紧抓着那姑娘的手,还有姑娘一脸的不豫之色,不禁发出一个暧昧的微笑。

河面的浪比昨日平静一些,而且布满了逃难的船只,攸君不愿束手就擒,回头看,只见西方烟尘滚滚。

“那是石陂的土匪。”张寅青说。

“我姨婆……”攸君又看向东方的流民队伍。

“你活着,还能再看到她,死了,就没机会了。”张寅青一说完,便推她上船。

事到如今,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也不是不经世事的娇娇女,生离死别的场面都经历过,她还怕什么呢?

张寅青倒很讶异她不再吵闹,仿佛方才的抗争都不存在,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她扶着船弦和桅竿,任风浪再大,也没有一般女人的惊惶失措。她沉默地忍耐着,仿佛是生长在河海上的渔娘。

张寅青记起在庙中看见不速之客的她、在森林中遇匪的她,都是不似她年龄该有的沉着。

不论她是否是富商之女,她的家境背景一定相当不寻常。

姨婆……攸君望着远去的石陂,这会儿她真是孤独了,再也没有护航的羽翅。她收回目光,恰好看见瞪视着她的张寅青,他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事实上,林杰和李武东也变了,看起来干净正派了许多。

他们三人努力撑桨,她则努力不让自己跌落河里。十天前,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她会和三个陌生男人共搭一条船。

世事总难料,不过,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以自己的智慧到达苏州。只求老天保佑姨婆能安然无恙,在白衣阉内等她……

徽山果然是多山,地势崎岖,高低不平,土匪要聚集很容易,官府往往缉剿无功。或许是土匪头白铁爪最近和清延做了最初的谈判,所以不再骚扰地方,令徽山显得很平静,街头虽仍有流民,但情况比石陂好了很多。

攸君身上穿的丝绸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皱成一团,让她觉得很不舒适。一上岸,她就说:“如果你真是救我,我感激不尽,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张寅青才与大水搏斗半日,耐心尽失,没好气地说:“走?你要走去哪里?再回石陂送死吗?”

“我要去找我姨婆。”攸君坚定地说。

“凭你?哈!哈!”他很恶劣地笑说:“我包你这徽山还没走出去就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攸君愣了一下说:“你们硬强迫我跟着你们,又是为什么?”

“是呀!她跟着我们做什么?”李武东在一旁嬉皮笑脸的说。

“闭嘴!”张寅青露出一个阴狠的表情瞪他,再对攸君说:“我自有我的道理!”

匪贼哪会有什么道理?别看张寅青长得人模人样,但对待她的方式实非善类,那晚在山庙,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с○m后来在客栈中,他不都表明居心不良了吗?

土匪掳女人,不是奸,就是卖……攸君愈想愈害怕,她刚才应该抵死不过河的,但留在河那头也是土匪……她这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处境,落单的女人真是寸步难行啊!

失去了武力的防卫,她即使有聪慧的脑袋,在这无法无天的世界里,大概也不堪一击吧!

她脚步绊到大石块,张寅青及时伸出手,扶她的动作不像话语那么粗鲁。攸君毕竟是千金之躯,一日折腾下来也够受的了,踉跄的次数一多,张寅青便不耐烦地说:“大小姐,你手脚健全,拜托别走得像三岁孩子一样,好不好?”

攸君既疲累又气愤,倔强的脾气一发作,整个人直直地站着,冷冷的说:“你们嫌我慢,就只有两条路,一是放了我,另一个就是杀了我。”

杀?瞧她说的认真,又毫无惧意,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会动手吗?

李武东和林杰在远处看热闹,张寅青面无表情地说:“还有第三条路,你要我扛你吗?”

攸君咬咬唇,以命令的方式开口,“不准再批评我!”

她又迈开脚步,从他面前昂然而去,张寅青很清楚的听到林杰他们的窃笑声。

至此,张寅青也有些不确定了,他到底在做什么?

最初,他不过是觉得她很美、很神秘,好奇的想去逗逗她而已,就像他闯荡江湖时,遇着一些艳丽的名妓、一些可爱的村姑,心血来潮,就会和她们打情骂俏一番,彼此快乐,无伤大雅嘛!后来,他发现她完全不同,连逗也有危险时,曾很识趣地要打退堂鼓,却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出手救了她,因此,演变成今天丢也不成,不丢也不成的包袱呢!

把她留在石陂置之不理,显得太过残忍;把她弃于徽山自生自灭,又太过狠心,但带着她,不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有了她,已经开始妨碍他们此行的任务了。

在太阳下山前,他们来到一间破庙后的八角亭,因为荒废过久,野芒遮掩了亭脚,等走近时,才能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破衣乱发,一见他们便热心的迎上来,活像是兄弟重逢地说:“谢天谢地,你来了,我们都快撑不下去了。”

攸君的内心感到一阵不安,难道这里是张寅青的巢穴?

“实在很抱歉,这一路上又是兵灾,又是水患的,脚程要快也快不起来。”张寅青说。

那人看看攸君,“这位姑娘是咱们的人吗?”

“别担心她。”张寅青将他带到稍远处才问:“阿官,张先生还好吧?”

“还好,白铁爪当他是天子,所以对他挺礼遇的。”阿官回答,“安排张先生逃也很容易,但是,他谁都不信任,只说要亲眼看到你,他才肯和我们一起走。”

“清延的官员就要来了,事不宜迟,我们要如何到白铁爪的山寨呢?”张寅青问。

“是有个机会。”阿官抓抓脑袋说:“白铁爪为增加他和清延谈判的力量,近来一直在招收人马,这几日,甚至派人去抓丐公丐婆来,号称数万群众。”

“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装成被你抓的乞丐?”张寅青立刻反应极快的说。

“呃,问题是,你们三个人目标大了,不但不像乞丐,更压根不像会被我逼上山寨的样子。”阿官说。

“若已安排妥当,只要我一个人跟你去便足够,林杰和李武东就在外围接应。”张寅青提议。

“就你一人也不行,我应该再找几个人凑数。”阿官眼一溜,看见攸君,灵机一动地说:“对了!乞丐婆!我们不是有现成的女人吗?一对流浪的夫妻,总是比较好混!”

张寅青转头看向攸君,只见她静静的站在树下,面向着河的方向,一贯的拒人于千进之外,找她当老婆?不知她听到以后会有什么反应?

哈!原来这就是他留下她的理由啊!老天早算准了他们的任务需要女人,所以,她就阴错阳差地落入他手里。命中注定,他亦无奈,不是吗?

张寅青一脸笑意地朝她走去,旁边的三个男人也兴致勃勃地瞧着这场热闹。

攸君没有动,她自幼的家教,训练她要大方端庄,即使在危急的时候,也要不失身分。她知道张寅青对她有了决定,命运是宽待她,或是要推她到更深层的地狱呢?

这女孩真是与众不同!张寅青看着她柔美带些忧郁的侧脸说:“我们现在要混入一个土匪窝,你得扮成我的乞丐老婆。”

攸君转过头直视着他说:“你自己不就是土匪吗?”

他笑了出来:“你不晓得吗?土匪也分等级的,我是小土匪,正要去大土匪那儿偷一个东西出来。”

“我从不帮土匪,不管大或小。”攸君断然地说。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的语气也很坚持,“你,要嘛就当我的假老婆,要嘛我就把你送给大土匪当真老婆罗!”

“姑娘,任何女人落到白铁爪手中,可是惨无天日,会被摧残到死的喔!”阿官在一旁帮腔的说。

“我在你们手上不也一样吗?”她冷冷地道。

“有吗?到目前为止,我们对你都很好哇!”张寅青夸张地说:“救你的命,给你吃,让你搭船,你的天日既没暗,我们也没‘摧残’你呀!”

攸君讨厌他强调“摧残”二字时的邪恶表情,她恨恨地说:“但你却不肯放我自由!”

“现在你应当明白了,我们的任务需要女人呀!”张寅青出同时看向林杰及李武东,表示自己留攸君就是因为这个理由。

攸君想了想说:“如果我同意当你的假老婆,帮你完成任务,你就会放我走了吗?”

放她走?她这笨女人,在这险恶的世道上,跟他们几个男人走还安全些,她怎么如此没脑筋呢?

张寅青本要再恫吓她,她却先说:“如果你不答应放我走,我就不帮忙,这是我的条件。”

“瞧!她还讲条件哩!”张寅青呛了一下说。

“否则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帮你!”攸君又加上一句。

“你好像都不怕死哩!一天到晚要我杀你。”张寅青最讨厌人家威胁他了。

林杰实在弄不懂,张寅青何时变得这么纠缠不休?他插嘴说:“吴姑娘,我们本来就无意留你,任务结束后,自然会还你自由。”

“真的?”攸君怀疑的问。

林杰无视于张寅青凶恶的目光说:“没错!我们其实并不你所想像的土匪……”

“林杰!”张寅青警告地道。

“老大,张先生的命要紧,时间有限,拜托你别玩游戏了。”林杰提醒他说:“若是误了大事,你三条命都不够赔!”

林杰是他们几个人里年纪最长的,虽然有些古板,但在紧要关头时,都会拉拉张寅青这匹跑过了头的野马,张寅青长久与他相处,也知道要适时听他的意见。

“好吧!我还你自由。”张寅青臭着脸允诺,“张先生是我们的第一要务,你可不许玩什么害人害己的花样。”

攸君恨他那种毫无敬意的口气,应都懒得应。张先生是谁呢?他们真的不是烧杀掳掠的土匪吗?

无论是与否,他们都绝非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自己还是离他们愈远愈好,免得到不了苏州,也见不着姨婆。

言妍……夜雨霖铃……第四章感激

第四章感激

去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月时,月与灯依旧。

——朱淑真·生查子

攸君穿着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却仍掩不住她的清秀及娇贵。

张寅青大手一挥,粗鲁地弄乱她的头发,涂黑她的脸说:“这都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

为了自由,攸君忍耐着,但当他要拿走她珍藏的串铃子时,她却怎么也不同意。

“那些土匪若看到这些宝石,会相信你是乞丐才怪!”张寅青说着,还故意将它丢到草丛里。

攸君本来是坚强的,但看到串铃子消失,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看了心酸。

一向怜香惜玉的李武东首先投降,跑去搜寻,接着林杰和阿官也熬不住美人的泪水,在草丛里钻进钻出。

只有张寅青黑着一张脸,极不高兴。

“找到了!”林杰手举得高高的,讨好地说:“吴姑娘,我保证把它收好,等你回来再还你,好吗?”

瞧他那谄媚的嘴脸!张寅青一气之下,又借了一个瘦巴巴的三岁女孩丢到攸君的怀里,“多少可以挡住你那张脸,保你的清白。”

攸君心中颇多怨怼,但随着一群人来到白铁爪的山寨后,才发现有个娃儿可以减少许多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些贼兮兮、色眯眯的土匪,也不会对她多看一眼。

不过,她的脚可真的累得磨出泡来,手也酸得抬不起来,从小到大金枝玉叶的身体,此刻简直要散掉了似的,每一处都在隐隐作痛。

白铁爪的山寨坐落在一个突起的山腰上,四周用削得尖尖的竹子密密围起,若非有阿官引路,他们想要进去,恐怕还不容易呢!

面对那绑着白布条,拿着刀剑的土匪,攸君真庆幸自己的脸和衣服都污浊得教人看不出原样;还有,那个三岁的娃娃,老是抓她头发,鼻涕涂到她脸颊,更教人懒得仔细看她一眼。

那所谓的三头目走到张寅青的面前来,叫嚣着说:“你,可以操练打仗。”

张寅青驼着背,拄着拐杖,露出一副畏畏缩缩的讨厌相。

张官忙说:“报告三头目,他是瘸腿。”

三头目往下一看,果真这人的左脚上血迹斑斑,短了一截,他皱眉说:“你怎么老找这种不中用的家伙呢?”

“三头目,我明天就好,马上就能上阵杀敌啦!”张寅青的口吻,像极了卑微的小老百姓,攸君着实惊讶他的演戏天分。

“算了!你去垦田,你老婆去种菜吧!”三头目不屑一顾地说。

“老婆”一词依然令攸君觉得刺耳,但张寅青倒大模大样的牵着她就往山寨后面走,并小声的说:“跟着我,寸步都不许离。”

周围散布了许多游民,他们的情况不比在街头好,为了那一碗混着石子的稀饭,还得要做苦工;到时官兵来了,还得当土匪来办。

但人在走投无路时,又能有什么选择呢?

就如她,虽有种过花,但哪曾做过菜园的粗活呢?攸君把孩子放在地上,她哭了两声,就跑去找自己真正的妈妈。

“我真的要种吗?”攸君问。

张寅青拿一把铲子蹲下来,并拉得她差点跌坐在地。攸君尚未开口抗议,一抹土又抹上她的脸,他笑得像个孩子般说:“当然!不想种菜,你尽管可以去伺候那些头目们呀!”

或许被乱马踩死,被大洪水冲走都好,没想到避了半日,她还是进了土匪窝,而且身边多了一个专门找罪给她受的张寅青!

他直视着她委屈的模样,那清雅的眉、灵秀的目,脂粉不施时美,现在脏得狼狈时竟也美,她可以说是他走遍江湖以来,所见过最美的女子。

张寅青咳了一声说,“种菜?还不简单,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嘛!”

他说着,用铲子掘一个洞,要攸君洒些种子进去。没多久,他们在这七月的炎炎日头下,混入那群被拐来的可怜流民之中。

远处有人中暑昏倒,攸君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老是有一片阴影,那是张寅青“刚好”挡住太阳所造成的。

他是有意的吗?不!不!他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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