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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苏公探案全集-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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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二人行了三四里,天色渐亮,大道上又多了二三个农夫,挑着担子。途经一小石桥,苏公见石桥上过来一男子,约莫三十上下,挑着一担竹筐,竹筐内装满青菜。那男子摇摇晃晃过桥。苏公、苏仁只得在桥头等候,此时又有一老一少两个农夫跟了上来,亦放下担子歇息。年老农夫把眼来望苏公,不觉一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大人。大人何往?”苏公扭头来看,原来是东山坡下老农李绪与其子李三德。那过桥男子已到桥头,忽闻听李绪呼唤“大人”,不觉一震,把眼来望苏公,不由加快脚步,擦身而过。
  擦身之际,苏公不由一愣,分明见得那男子眼中隐有惊恐之情,不由一愣,回头望那男子。那厢苏仁催促道:“老爷,过桥了。”苏公抓过扁担,挑起粪桶,正欲行路,忽回身问老农李绪,道:“李八公,可识得那男子?”李绪回头张望,望着那男子背影,摇头道:“不曾见过。”又把眼看苏公,疑惑道:“莫非大人认识此人?”苏公摇摇头,道:“我若识得他,又何必问你李八公。”苏仁挑着竹筐,又催促道:“老爷既不识得,休要多问,快且过桥。”
  苏公迟疑道:“你等可曾觉得此人有何蹊跷。”苏仁、李绪一愣,苏仁喃喃道:“有何蹊跷?”李绪思忖道:“苏大人说的是,适才经过时,老夫觉得这厮有些怪异。”苏仁一愣,问道:“甚么怪异?”李绪思忖道:“老夫闻得这厮身上有丝香气。”苏仁扑哧一笑,道:“有香气有甚怪异?”李绪道:“我却未见过哪个庄稼汉子涂脂抹粉,他身上有香气,岂非怪异?”苏仁笑道:“李八公可知,有的人天生身上便散发异香。”李绪奇道:“有这等事情?”不由把眼来望苏公,以求证实。
  苏公微微点头,道:“适才苏某亦闻得这厮身上有香气,不过非是天生异香,确如李八公所言,这厮是涂抹的香粉。”苏仁一愣,急忙辩驳道:“即便如老爷所言,他涂抹香粉与我等何干?”苏公问道:“你可留心此人衣裳鞋履?”苏仁又一愣,吱唔道:“似是着一件黑袍。”苏公淡然一笑,道:“此人衣袍确是黑色,却是锦丝袍,丝料乃是锦丝中上等,做工亦为精致,非寻常农家布衣可穿得。此人脚着一双云头靴,非我等穿着草葛,那靴子制作较为精良,想必要三四百钱一双,亦非农家人可穿。”苏仁疑惑道:“或是他拾得,或是他富家亲戚送得,此些难以说明甚么。”
  苏公淡然一笑,道:“你可曾看清此人面目?”苏仁一愣,适才只是瞟了那人一眼,是个男子,约莫三十左右,面无胡须,左眉心似有一颗黑痣,若要细细描叙,似难说得明了。苏公淡然一笑,道:“此人面容白净,肌肤细腻,那握扁担的右手指甲甚长。”苏仁顿时语塞,农家人怎会留有长指甲?苏公又问道:“你可曾留心那竹扁担?”苏仁又一愣。苏公思忖道:“那厮扁担两端甚弯,此担物什甚为沉重。你可见得他挑了甚物?”苏仁忙道:“我看得清楚,乃是青菜。”苏公心中思忖:观其形,断然非是青菜,其中另有重物。又笑问道:“那青菜有何异常?”苏仁又一愣,暗自思忖:他青菜有何异常关我甚事?
  李绪忽开口道:“老夫望了一眼,那筐中乃是新鲜青菜。”苏公点点头,道:“李八公可细看那青菜?”李绪迷惑道:“不知苏大人所指甚么?”苏公道:“那竹筐之中确是新鲜青菜,端是刚采扯出来,只是青菜有大有小,新叶黄叶混杂,岂非蹊跷?”李绪猛然醒悟,道:“若是我等采菜,必留下小的,待其长大,然后采摘。若要挑到菜市去,必定好生修整,剔去黄叶,求个好看相。这人端的懒惰。”苏仁紧锁眉头,思忖道:“老爷之意,这厮是个偷菜者?”李绪闻听,恍然大悟,气愤道:“上月我家菜园便失了菜,不定便是这厮偷了。三德,你且尾随前去看个究竟。”李三德遂撂下担子,追将去了。
  苏公问李绪道:“若是你偷得青菜,将何往?”李绪不假思索道:“自是挑往城中菜市快快卖掉。”苏公点头道:“我等皆是往城中去,他却反向而行,却是为何?”苏仁思忖道:“莫不是那家主人发觉菜失,已赶往城中菜市,这贼恐被逮个正着,故暂且回家躲避?”苏公笑道:“菜市中多人卖同一青菜,你怎可言我偷了你的青菜?”苏仁点点头,道:“或是这厮与他人早有商定,这厮偷了菜便送与此人。”李绪笑道:“都是农家人,自家青菜兀自吃不尽,谁要他这青菜?”
  苏公拈须思忖道:“苏仁所言有理。寻常农家自是不会买这青菜,可有一处却需要。”苏仁醒悟道:“大人所说莫不是临江书院?那临江书院有数百学子,自是每天需要大量青菜。”李绪摇摇头,道:“临江书院却只要孔家庄的菜蔬,并不买其他。”苏公点头道:“临江书院的粪水亦只与孔家庄人。”苏仁疑惑道:“或许这厮便是孔家庄人,自外庄偷了青菜,只道是自家所种,临江书院又怎生知晓?”李绪连连点头,笑道:“苏爷说的是。”
  不多时,李三德一路小跑回来,李绪急忙询问情形,李三德道:“那厮在前方岔路口依右往孔家庄去了,想必是孔家庄人。”苏仁笑道:“果然如此。”苏公不免叹息:“人性懒惰竟至如此,连农家青菜亦偷。休言世风日下,连盗风亦日下了。”李绪颇有同感道:“往日盗贼大约分两种,一种只偷金银首饰等值钱物什,又一种则偷鸡摸狗,顺手牵羊拿些物什,但从不偷取青菜、禾苗。今日之贼,甚是可恶,竟连青菜、禾苗、树木亦不放过。”苏公闻听,忽然想起前些时日园圃之中少了几株桃树,当时只道是被苏仁移栽他处,未加留心,今细想来,莫不是被人盗走不成?不由想起湖州严微,虽是盗贼,却满身侠气,心存善念。
  苏公、李绪四人挑担过了石桥,往黄州城而去。入了城门,李绪父子分道往菜市,苏公主仆则往黄州府衙而去。原来苏轼全家开荒植垦,少有肥料,黄州知府徐君猷甚是关注,便应允将府衙粪水与苏公,此举令艰难困苦中的苏轼倍加感激。自古至今,农作物的肥料基本来自人畜等粪便,故而粪便有其重大价值,在自家粪水不足情况下便要外出拾粪。俗话“肥水不流外人田”最初意思说的就是粪便,古代县城或城市,人口相对集中,粪便亦多,于是就出现“出粪人”之说,“出粪人”划分各自范围,控制一定区域,谋取粪利,外人是不能前去挑粪的,到了粪便紧俏时节,粪价亦高,地域粪利争斗也再所难免,其中又有粪头、粪霸等恶势力出现。随着现代科技发展,化肥的普及,农民外出拾粪为肥的情形已几乎绝迹。
  苏公、苏仁赶至黄州府衙,自侧门入得府衙,直奔厕房。苏仁取过一把粪勺,舀满一桶。忽闻有人高声道:“那厢可是苏大人?”苏公寻声望去,乃是徐府管家徐溜,徐溜近得前来,施礼道:“苏大人,小的在此等候多时了。”苏公急忙回礼。徐溜道:“我家老爷料想苏大人今日将来,特令小的在此守侯,我家老爷再三嘱咐,但见到大人,定请大人前去。”苏公道:“徐溜哥,不知徐大人有甚吩咐?”徐溜摇头道:“小的不知,大人去了便知。我家老爷此刻正在书房。”苏公留下苏仁,至井旁汲水洗手,而后随徐溜赶往书房。
  依廊而行,至书房前,徐溜轻轻敲门,道:“老爷,苏大人来了。”但闻房内有人道:“快快有请。”苏公听得明白,正是徐君猷。苏公推门进去,徐君猷迎面而来。徐君猷见苏公葛衣芒履,不由叹息道:“苏兄辛苦矣。”苏公拱手施礼,笑道:“子瞻自垦辟以来,筋骨甚是辛苦,但心神却分外畅快,此般情形前所未有。”徐君猷笑道:“闻苏兄雪堂落成,自号东坡居士。可喜可贺。陶潜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今苏兄耕种东坡,何其悠然自得!”苏公道:“此中多谢大人关照。”徐君猷笑引苏公至案桌前,道:“今日请苏兄前来,却是要苏兄看件物什。”苏公问道:“不知徐大人觅得甚么宝物?”徐君猷拿过一轴,摊开来,乃是一幅图,有名为《柳下抚琴图》,画中有石桥,桥下凫四只鸭,桥旁立五株柳树,柳条垂水,树下端坐一人,手抚古琴,旁附有一首七绝。
  苏公不看则已,一看竟惊得目瞪口呆!徐君猷斜眼看苏公满面惊诧之情,不觉喜上眉头。苏公呆呆看着卷轴,良久不语。徐君猷轻声道:“苏兄以为如何?”苏公猛然醒悟,急忙目寻落款,有“蔡真卿”字样,不觉一愣,道:“我道是颜真卿,却不想是蔡真卿!”徐君猷笑道:“苏兄以为此轴如何?”苏公叹息道:“画如范仲立、字若颜鲁公,诗似王右丞,此轴乃希世之作也。不想蔡真卿有这般才华,端的难得!”徐君猷又笑道:“比若苏兄诗、画、字,何如?”苏公叹息道:“子瞻不及也。”
  徐君猷摇头,笑道:“苏兄过谦也。不过我友自京城来信,道蔡真卿之诗词字画,声誉日重,求其字画者,门庭若市,但凡馆楼阁院,皆以悬蔡字为荣。自蔡真卿来黄州,已有数位同年兄来信与我,央我弄得其卷轴。”苏公叹道:“早知如此,昨日我定要求其字。”徐君猷闻听,不由诧异道:“苏兄见过蔡大人?”苏公便将昨日蔡真卿访东坡菜圃之事告知。徐君猷笑道:“苏兄若有此心,哪日得闲,我请蔡大人前来,与苏兄泼墨。”苏公笑道:“如此甚好。”二人又细细鉴赏一番《柳下抚琴图》,不题。
  苏公告别徐君猷,至厕房会了苏仁,那苏仁早已舀满粪桶。二人各挑一担,自侧门出了府衙。苏公依僻静小巷而行,那迎面相逢的路人,皆掩鼻侧身而过,那尾随其后的路人,更是躲闪,急另择他道行路。
  行至一岔口,忽自巷口冲出一人,冲着苏公嘻嘻一笑,苏公未曾料想,唬了一跳,几将倒了粪桶。苏公急忙立足,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一个妇人,约莫三十三四岁,蓬头垢面,冲着苏公痴痴道:“发财,发财。”苏公苦笑一声,道:“不过一担粪水,发的甚财?”那妇人却不避粪臭,近得前来,痴痴笑道:“发财,发财。”苏仁见状,催促道:“老爷且快走,这妇人是个疯子。”那妇人嘻嘻笑着,忽又抽泣起来,口中念道:“发财,发财。”竟自顺着巷弄去了。
  苏公不由长叹一声,道:“世间之人多为钱财,几近痴迷,一心只念着发财,与这疯妇人有何区别?”苏仁笑道:“老爷休要感叹,快且回去,夫人兀自等着我等。”苏公点头,挑起粪桶,尾随苏仁,出城而去。第十一卷《黄州迷案》 第二章 无头尸首
  又一日,苏公正在菜圃挥锄翻土,忽闻得坡下有人高声叫喊“苏大人”,苏公寻声望去,却见一人上得坡来,苏仁眼尖,早辨出是府衙管家徐溜,不由笑道:“定是徐大人请老爷到府衙去。”苏公反问道:“何以见得?”苏仁笑道:“此刻约莫辰巳时分,徐管家便已经至此,且行色匆匆,言语中杂有焦急,分明是受知府大人台旨而来。”苏公淡然一笑,将锄头置在茅草棚内,又舀水洗手。那厢徐溜近得前来,稍作喘息,道:“苏大人,我家老爷恳请大人前往城东一遭。”苏公诧异道:“敢问徐爷,往城东何干?”徐溜道:“今日早,那城东河下发现一具无头尸首。”苏仁惊道:“无头尸首?”徐溜连连点头,道:“我家老爷接得首告,便引人前往勘验尸首,小人跟随前去,见得那男尸,唬了一跳,竟被生生剁去了脑袋,兀自可怕。我家老爷言此案甚是恶劣,恳请苏大人协助,故而遣小的前来请大人前去。”
  苏公忙令苏仁收了农具,主仆二人随徐溜往黄州城而去。一路无话,行至城东门,徐溜遥指前方,道:“便在前方河旁。”依河岸前行,约莫两里远,见得一片树林,四下聚集有三四十人,河道早有捕快把守。徐溜快步前去禀报,那厢徐君猷闻讯,急忙来迎。二人见面拱手施礼,又引见三班捕头颜未、陆忍。徐君猷引苏公近得河边,一具尸首摆放在草丛中,果真无有头颅!徐君猷叹息喃喃道:“徐某已令他等四下找寻头颅,可惜无有踪影,或是顺水流下去入了长江;亦或被野狗叼了去。”
  苏公不语,俯身察看尸首脖颈断处。一旁仵作道:“凶器当是菜刀、柴刀之类利器,凶手挥砍数刀,方才剁断了头颅。”徐君猷点点头,道:“这凶手好生凶恶,杀人兀自狠毒,竟还要取其首级。”苏公又察看尸首左右手指、手掌。仵作见状,又道:“自尸身衣裳并双手肌肤推断,属下以为,此人当是出自殷实人家。”徐君猷道:“目今之事,当先查明尸源。知晓死者何人,此案便有了眉目。”颜未道:“凶手剁去其头颅,便是迷惑我等,令我等查不出死者何人。”苏公点点头,道:“可从死者身上寻得物什?”颜未摇头道:“一无所有。”徐君猷思忖道:“这凶手甚是狡诈,断然不会留下物什。”
  苏公细细勘验尸首,一无所获,复又脱下死者云头靴,见得左足是六趾,又用手摸索靴内,摸出几粒湿乎乎的砂粒,用手指用力一拈,竟自碎散了。苏公一愣,仔细一看,却是些晶砂。又伸手入靴内,复又摸出二三十粒出来。苏公又脱去其另一靴,亦摸出二三十粒来。徐君猷见得,不觉好奇,遂问道:“此些砂粒有何蹊跷?”苏公疑惑道:“为何死者靴内有此物?”徐君猷一愣,思忖道:“或是死者被追杀至此,无路可逃,便跳入河中欲泅水逃生,靴内便进入了此些砂粒。”苏公抬头望河水,道:“大人认为河中便案发之地。”徐君猷茫然点头。
  苏公将一只靴子递与徐君猷,道:“若如大人所言,则靴内应有淤泥细沙,大人且看靴内。”徐君猷低头望去,又小心翼翼伸手入靴,摸索一番,并无淤泥细沙,不觉诧异,抬眼望苏公,疑惑道:“或是此处河床皆是砂粒,无有泥沙。”苏公摇摇头,道:“死者非是死在河水中,而是被抛尸至此。靴中砂粒非是河中物。”徐君猷奇道:“你道这砂粒何来?”苏公低声道:“大人且细看,这砂粒是何物?”徐君猷甚是诧异,细细看来,迟疑道:“似如冬日落的冰雹子。”苏公拾起一粒,道:“大人且一尝。”徐君猷一惊,思索起尸首来,甚是恶心,连连摆手,道:“此怎能尝?”
  苏公淡然道:“此乃是我等所食之盐。”徐君猷闻听,惊讶不已,急忙拈过一粒,细细看着,疑惑道:“若是食盐,必定已溶入水中,怎还存在?”苏公道:“若是细盐,定早已溶入水中。不过此乃是粗盐,粒子甚大,一时难以完全溶去。此亦表明尸首抛入河中时辰不久。”徐君猷半信半疑,道:“这盐怎还有细粗之分,徐某却未见过?”苏公心中暗笑,道:“大人亦下厨?”徐君猷淡然道:“你欺我不识盐不成?”苏公道:“这盐有多种,凡如湖盐、井盐、海盐、土盐、崖盐、砂盐。古书云:苦盐出于池,盐为颗未炼治,味咸苦。散盐即末盐,出于海及井,并煮碱而成者,盐皆散末也。形盐即印盐,积卤所积,形如虎也。饴盐以饴杂和,或云生戎地,味甘美也。”徐君猷诧异道:“不想苏兄还通晓盐学,不过此与命案何干?”
  苏公淡然道:“此盐味苦,不可直接佐菜,非我等所食之盐,但亦有贫困人家食之。若查明此盐出处,或可觅得线索。”徐君猷思忖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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