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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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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会的,你控制得太好。”

我沉默,如果真控制得好,也不会生下陶陶。

“妈妈,鞋店减价,你同我看看有没有平底凉鞋,要白色圆头没有装饰那种。”

“好好好。”

“妈妈,我爱你。”

“我也爱你,几时暑假?”我的爱较她的爱复杂。

“考完这两天,就不必上课。”

“你打算住到哪里去?”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到时再算。”

“喂,喂”。

陶陶已经挂掉电话,免得听我借题发挥。

该夜索然无味,吃罢三文治匆匆上床。

第二天早上腹如雷鸣,径往酒店咖啡室吃早餐。

三杯浓茶落肚,魂归原位。

我结账往洁具专家处看洗面盆。

他把目录给我看。

“妙极了,”我说,“这只黑底描金七彩面盆是我理想的,配黑色镶金边的毛巾,哗,加上黑如锅底的面孔,像费里尼电影中之一幕。”

老板大惑不解,“有黑色的毛巾吗?”

“有,怎么没有,只要有钱,在本市,连长胡髭的老娘都买得到。”

老板忽然听到如此传神而鄙俗的形容,不禁呆在那里。我活泼地向他眨眨眼。

他说:“我替你订一副来吧。”

“要订?没有现货?”我大吃一惊。

“杨小姐,价值数万的洗脸盆,你叫我搁哪儿?”

“要多久?”

“两个月。”

“要命,我已经把人家的旧盆拆下来了。”

“你看你,入行那么久,还那么冒失。”

“你替我找一找,一定有现货。”我急起来。

他摇头,“我独家代理,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去同我看看,有什么大富人家要移民,或者可以接收二手货。”

老板笑,“杨小姐,大富人家,怎会此刻移民?人家护照早已在手。”

真的,只有中小户人家,才会惶惶然临急抱佛脚。

“那我的顾主如何洗脸?”我瞠目问。

他打趣我,“由你捧着面盆跪在地上伺候她洗。”这老板大抵看过红楼梦,知道排场。

我叹口气,“也已经差不多了。”

他见我焦头烂额,便说:“我尽力替你看看吧。”

“一小时内给我答复。”

“小姐,我还有别的事在身上。”

“我这一件是最要紧的,明天上午十点我还要考试,你不想我不及格吧?我一紧张便失水准。”我希望拿同情分。

他们都知道这些年来我还在读书。

“今次考什么?”

“商业法律。”

“真有你的,好,我尽量替你做。”

我施施然走了,出发到两个地盘去看工程。中饭与油漆匠一起吃,与他干了一瓶啤酒。

下午赶回家,匆匆翻一轮笔记。

叶成秋打电话来祝我考试顺利。

陶陶刚考完历史,她说:“我想可以及格,妈妈,祝你成绩理想。”

“我?”我都不知这些年来我是怎么考的这些试。

永恒的考试梦,卷子发下来,根本看不懂,莫名其土地堂,一堆堆的希腊文与拉丁文,别人埋头书写沙沙响,我在那里默默流泪……

“妈妈?”

“是,我在。”我回到现实来,“我都背熟了的,应该没问题。”

“祝你幸运。”

“谢谢你。”

四点钟,洁具代理商来电,说瓷盆没有现货,他尽了力帮我。

那我怎么办?

他叫我立刻让师傅帮我将旧盆装上去。

我说我索性关门不做还好点。

我根本不是斗士,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头一件想到的事便是不干,弃甲而逃。

怎么对付关太太?我捧住头。

电话又响,我不敢听,会不会就是关太太?

那边很幽默愉快地说:“我是关先生。”

“有什么事?”我没好气,这个吃饱饭没事做的人。

“我也不旁敲侧击了,杨小姐,出来吃顿饭如何?”

“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杨小姐,凡事不要说得这么坚决,说不定哪一天你有事找我,到时你可能会倒转头请我吃饭。”

我恼极而笑,“是吗,如果你手头上有意大利费兰帝搪瓷厂出品的彩色手绘、名为‘费奥莉’的瓷盆连18K镀金水龙头一套,我马上出来陪你吃饭坐台子,并且穿我最好的透空丝绒长旗袍及高跟鞋!”

他呆在电话那一头。

我自觉胜利了,“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套这样的瓷盆?”

“什么?”我惊问,“你有什么?”

“我有一套你所形容的瓷盆,昨天才从翡冷翠运到。”

我忽然之间明白了,关太太就是知道他家中有这样的瓷盆,所以才磨着叫我也替她弄一个一模一样的浴室,这是果,不是因。

我服了。

“杨小姐,你说话算不算数?我一小时后开车来接你,吃完饭,你明天可以叫人来抬这套洁具。如果你肯一连三晚出来,我还有配对的浴缸与水厕。”

我觉得事情太荒谬滑稽了,轰然大笑起来。

“关”先生说:“我们有缘分,你没发觉吗?”

“不,”我说,“我没有发觉。”

“我可以把整个浴间送给你,真的,只要你肯出来。”

“我要看过货物。”我叹口气。

“当然,就约在舍下如何?我立刻来接你,你爱吃中菜还是西菜?我厨子的手艺还不错。”

怎么搞的?怎么一下子我会决定穿起丝绒晚装登堂入室送上门去?

“好的。”我想或许是值得的。试试也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欢呼一声,“好得不得了。一会儿见。”

这是不可把话说满的最明显例子之一。幸亏我没答应会裸体去陪他跳舞。

我刷松头发,穿上我唯一的长旗袍。发疯了,也罢也罢,索性豁出去玩一个晚上。

门铃响的时候,我故意扭着腰身前去开门。

这个罗伦斯穿着礼服站在门外,手中持一大扎兰花。

他见到我立刻摆出一个驾轻就熟惊艳的表情。

我讪笑他。他居然脸红。

他实在不算是个讨厌的人,我应该消除对他的陈见。

出门之前我说:“这事不可以叫你太太知道,否则瓷盆也不要了,我的工也丢了。”

“她不是我太太,”关先生说,“她也不姓关,她真名叫孙灵芝。”

“哦。”我想起来。

是十年前的檀香山皇后。

“那你姓什么?”

“我没说吗?抱歉抱歉,我姓叶。”

叶?这下子我不得不承认杨家的女人与姓叶的男人有点缘分,我沉默。

他的家非常漂亮,豪华得不像话,并不带纨袴之意,只有行内人如我,才会知道这座公寓内花了多少心血。

“我一个人住。”

“好地方。”

我们并不是一对一,起码有三个以上的佣人在屋内穿插。

他很滑头地说:“要看东西呢,就得进房来。”

我只得大方地跟进去。

他并没有吹牛,套房里堆着我所要的东西。

整间睡房是黑色的,面积宽阔,连接着同色系的书房,因为装修得好,只觉大方,不觉诡异。

我叹为观止,“谁的手笔?了不起。”

“真的?你喜欢?”

“是哪位师兄的杰作?”

“我。”

我笑,不相信。

“真是我自己。不信你可以问华之杰公司,家具是他们的。”

大水冲到龙王庙,华之杰正是叶成秋开的出入口行,写字楼全部由我装修。

“我会问。”

“真金不怕红炉火。”他耸耸肩。

他服侍我坐下,我们俩相对吃晚餐。

“你这件衣服真不错。”他称赞我。

“谢谢。”我说。

他倒是真会讨女人欢喜,算是看家的本领。

“今天晚上无限荣幸。”

“谢谢。”

“之俊,我想,或者我们可以做一做朋友?”

我摇摇头。

“你有男朋友?”

我摇头。

“情人?”

我再摇头。

“丈夫?”他不置信。

“没有。”

“你生命中此刻没有男人?”

我继续摇头。

“我有什么不好?”

他不是不好,他只是没有我所要的质素。

“你担心孙灵芝是不是?不要紧,这种关系可以马上结束。”

我笑了,叫我代替关太太做他的爱人?我又摇头。

“我们改天再谈这个细节吧。”

我看看表,“我要回家休息了,我明天一早要考试。”

“考试!”他惊异,“你还在读书?读什么书?”

“改天再告诉你,太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已做有图表说明,可以影印一份给你。”我笑。

“今天晚上,你已经很破例了吧?”他很聪明。

“我极少出来玩。”

“别辜负这件漂亮的衣裳,我们跳支舞,舞罢我立刻送你回去。”

他开了音响。是我喜欢的怨曲,正是跳慢舞的好音乐,在这种环境底下,真是一舞泯恩仇。

我与他翩翩起舞,他是一个高手,轻轻带动我,而我是一个好拍档,他示意我往哪里去,我便转向哪儿,我太写意,竟不愿停下来,一支一支的与他跳下去。

他的跳舞是纯跳舞,丝毫没有猥琐的动作,我满意得不得了。

最后是他建议要送我回家的。

道别的时候我说:“多谢你给我一个愉快的晚上。”

“像你这样标致的女郎,应当多出来走动。”

我回赞他,“不一定每次都找到像你这般的男伴。”

“我早说我们应当做朋友了。”

我但笑不语。我没有吃下豹子胆。

入睡前我还哼着歌曲。

  第3章

  第二天考试毫无困难,举三次手问要纸,题目难不倒我。旁边位置的考生咬破了铅笔头,我心头哈哈狂笑,像做上武林盟主的奸角。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何念夜校也可以念上六七年,恒久忍耐,不由人不佩服我的意志力向上心,其实,其实不过因为我在试场中有无限胜利感,可以抵偿日常生活中专为关太太找金色厕所瓷砖带来的折辱。

我交上试卷,松一口气,再考两次,本学期大功告成。

我收好纸笔,赶往关太太家里。

工人已去关先生处,不,罗伦斯处取来瓷盆。

关太太看到,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握紧双手,“这正是我所要的,十足是我想要的,杨小姐,我真感激。”

还有什么比心想事成更痛快呢。

于是我放心地去干其他的工作。

傍晚我回家温习,陶陶带着母亲上来。

她的广告片已经开拍,领了酬劳,买一只晚装发夹送给我,累累坠坠,非常女性化。

母亲说好看,我便转送予她。

夹在她们当中,我永远是最受委屈的。

母亲看我替她录下的电视长剧,一边发表意见:“男人,男人都是最最没有良心的,你瞧,两个老婆,没事人一般……”

陶陶说:“外婆,不要太紧张,做戏而已。”

“现实生活还要糟糕!”

我自笔记中抬头,这倒是真的,她一直没与父亲正式离婚,亦不能正式再婚。

陶陶说:“都是女人不好,没男人就像活不下去似的。”

我忍不住,“你呢,不见罗伦斯可以吗?”

陶陶莫名其妙,“什么?我几时认识个罗伦斯?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罗伦斯?”

我涨红面孔,这些人都没有中文名字,真该死。

“是乔其奥!”陶陶说,“你怎么记不住他的名字。”

“还不是一样。”我说。

“我不放过你。”她说,“妈妈,你怎么可以忘记他的名字。”

我解嘲地笑。

“后天考什么?”母亲问我。

“会计。”

陶陶吐吐舌头。

“你那广告片要拍几天?”我问。

“两个星期。”

“要这么久?”这是意外,我原本以为三天可以拍妥。

“制作很严谨的。”陶陶一本正经地说。

“啊。”我作恍然大悟状。

今日,我整晚得罪陶陶。

她去过沙滩,膀子与双腿都晒成蔷薇色,鼻子与额角红彤彤,健康明媚,真不能想象,我自己曾经一度,也这么年轻过。

我拉着她的手臂不放,一下一下地摸着,皮肤光滑结实,凉凉的,触觉上很舒服。

母亲在一边嘀咕腰骨痛,曾经一度,她也似陶陶这么年轻。时间同我们开玩笑起来,有什么话好说。

陶陶低声说:“外婆老埋怨这样那样,其实五十多岁像她,换了我都心足了。”

我白她一眼,“你以为五十岁很老?告诉你,并不如由此地到冥王星去那般遥远,一晃眼就到了。”

陶陶不敢出声,陶陶一定在想:连妈妈也老,开始为五十岁铺路找借口。

我把笔记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陶陶把饭菜捧出来,说着又是这个汤,咦,又是那个菜,钟点女佣越发不像话了等等,一姐干嘛休假之类。

一幅天伦之乐。

我叹口气放下簿子,没有男人的家庭能这么安乐算是少有的了。

母亲关掉电视,悻悻道:“完全不合情理。”

我说:“叫你别去看它。”

“有什么道理?那女主角忽而乱轧姘头,忽而抱牢丈夫双腿不放,有什么道理,不通。”

我把筷子摆好。

“这个世界越来越粗糙,”母亲说,“连碧螺春都买不到。”

陶陶讶异地问:“为什么不用立顿茶包?顶香。”

我说:“你懂什么。”

“至少我懂得碧螺春是一种带毛的茶叶,以前土名叫‘吓煞人’。”

“咦,”母亲问,“你怎么晓得?”

“儿童乐园说的:采茶女把嫩叶放在怀中,热气一薰,茶叶蒸出来,闻了便晕,所以吓煞人。”

我说:“以前你还肯阅读,现在你看些什么?”

“前一阵子床头有一本慈禧传。”母亲说。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瞪着陶陶,“就知道跳舞。”

“跳舞有趣嘛!”陶陶不服气。

是的,跳舞是有趣,也许不应板着面孔教训她,我自己何尝不是跳舞来。

“而且我有看读者文摘及新闻周刊。”

“是吗,那两伊战争到底是怎么一会事?说来听听。”

“妈妈怎么老不放过我!”她急了。

“暑假你同我看熟宋词一百首,我有奖。”

妈妈冷笑,“之俊你真糊涂了,你以为她十二岁?看熟水浒传奖洋娃娃,看熟封神榜又奖糖果,她今年毕业了,况且又会赚钱,还稀罕你那鸡毛蒜皮?”

我闻言怔住。

一口饭嚼许久也吞不下肚。

陶陶乖巧地笑说:“妈妈还有许多好东酉,奖别的也一样。”

她外婆笑问陶陶:“你又看中什么?”

“外婆,我看中你那两只水晶香水瓶。”

“给你做嫁妆。”

“我十年也不嫁人,要给现在给。”

“那是外婆的纪念品,陶陶,你识相点。”

“你妈今天立意跟你过不去,你当心点。”

陶陶索然无味,“那我出去玩。”

她又要找乔其奥去了。

我问:“为什么天天要往外跑?”

母亲笑,“脚痒,从十七岁到二十七这一段日子,人的脚会痒,不是她的错。”

陶陶露着“知我者外婆也”的神色开门走了。

是不是我逼着她往外跑?家里没有温暖,她得不到母亲的谅解,因此要急急在异性身上寻找寄托。

我用手掩着面孔,做人女儿难,做人母亲也难。

“之俊,你又多心想什么?”母亲说,“最近这几年,我看你精神紧张得不得了。”

“是的,像网球拍子上的牛筋。”

“松一松吧,或者你应该找一个人。”

我不响。

“你生活这样枯燥,会提早更年期。”

我问:“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以前看到女同事夜夜出去约会,穿戴整齐去点缀别人的派对,就纳罕不已,深觉她们笨,后来才懂得原来她们是出去找对象,但是我做不到。”

“那你现在尽对牢些木匠泥水匠也不是办法。”

“我无所适从。”

“你才三十多岁,几时挨得到七老八十?不一定是要潘金莲才急需异性朋友,这是正常的需要。”

陶陶说得真对,母亲真的开通。

我用手撑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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