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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兰色氛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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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百合子今天递出了辞呈,走的时候眼角噙着泪对教授说:“对不起……我不能赌上一生的前途……”

脆弱而禁不起考验的人心啊,古今皆然!

现在只剩她与教授了。老教授嘴上不说,但从他急遽苍老憔悴的容颜,她知道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堂堂一代宗师,竟在转眼间被人弃如敝履!这感觉谁承受得起呢?

忍了好久,只是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坐在旅馆前的小公园里,她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忍得住哽咽,却忍不住身体剧烈颤抖——她好想放弃算了!

放弃吧!何必为了自己而牵连那么多人呢?

尊严,是活人才需要争取的,她这行将就木的人,还争什么?也许明天,她连一口气也争不过命运,届时又当如何?

“别哭……”

手帕送到她面前,泪眼迷蒙中,她看到寒泽织真,浑身脏兮兮的,还穿着侍应生脏兮兮的制服。

低着头,还想假装坚强,只是无论如何办不到!愈是想忍,泪水愈是滂沱……

寒泽沉默地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扳过她的身子,让她靠在他身上。

排山倒海而来的委屈、沮丧,所有伪装的坚强、豁达,终是全然崩溃!

她紧紧握手成拳,撑住自己破碎的呜咽,但怎么也忘不了美术馆里那些人的眼神,闪躲的、冷漠的、空白的、鄙笑的……人啊!为何总要互相伤害?那些眼神的杀伤力,竟比任何嘲弄都要更加伤人!

寒泽织真轻轻地拥住她,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他真想狠狠地痛殴那些胆敢伤害她的人,更恨自己竟如此无能,竟无法保护她不受其他人的恶意伤害!

破碎的哭泣揪疼了他的心,教他无所适从,教他痛楚难当!

整整过了十分钟吧,她终于将那些不满的情绪全部宣泄完毕,空荡荡的心突然觉得有些羞涩。

她缓缓离开他的肩,很不自在地低着头拭泪。拙于言辞的寒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只是经过这一哭,两人之间却仿佛建立起某种奇特的亲密感。

他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半晌,才呐呐地问:“好一点了吗?”

“嗯……”坐在小公园冰凉的木头椅子上,凉凉的空气吹干她的泪,思绪终于清明。莫芜薏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他闷闷地,虽然不很确定到底发生何事,但却很能想像小夜子的手段。“如果你不开心,美术馆的工作可以考虑放弃……”

“不,我不能留下教授一个人承担苦果。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必须自己去面对它。”

这答案不需要她说,他早能猜到。寒泽叹息一声,注视着莫芜薏的眼,不由得怀疑为何在这样脆弱的外表下,却能藏着这样坚强的灵魂?

“你不必为我担心,哭过之后我觉得好多了。”她也叹口气,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我只是不适应这种情况……”

“你没必要适应。”他带着些许忿怒打断她:“是小夜子做得太过分!”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战争,我不希望你介入。”莫芜薏说道。“我说过我不需要保护。”

但他却不能阻止自己!

寒泽织真沉默不语。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了?依旧目前的情况,他要到何时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如果太祖母要他证明一年、两年呢?届时芜薏已经被小夜子整成什么样子?或者她受不了折磨,再度回到姬月的身边——

想到种种可能性,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他连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夜子将芜薏逼回姬月身边!

“Moore……”

寒泽织真与莫芜薏同时抬头,姬月良将不知何时靠近,他们竟一无所觉。

姬月冷冷地睨了寒泽一眼,随即走到莫芜薏身边:“对不起,我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络?可知道我有多担心?”

他脸上的忧虑看起来是那么真实,没有丝毫伪装。

她也相信他的确担心她,但望着过去爱人那张俊美高贵的脸,莫芜薏却只是摇摇头,平静地回答:“没有必要。”

“Moore,我知道你恨我。”姬月叹息着开口:“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有苦衷,而且我心里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而已,难道你不相信我?”

莫芜薏蹙起眉,他说的话如此千篇一律,像连续剧、像小说电影里的情节——他怎能忍受将他们之间会有过的美好感情变成一出不入流的肥皂剧?

“Moore……”

“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过去了,没机会回头。”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口气几乎是遗憾的:“过去的,很美,只是不能回头。已经变酸的牛奶,尽再多的努力,到底是坏了,怎么也入不了口。”

姬月良将深吸一口气,缓缓后退。

他可以接受她哭闹、怨恨,像个平凡女子一样,但却一点也不相信她竟表现得如此决绝!

“因为他?”

莫芜薏立刻知道他指的是寒泽。事实上究竟是不是因为寒泽,她没想过这问题,但在她的想法里,不管是为了任何理由都没有差别。

一朵曾经美过了的花,你要说它是因为氧化了也好,因为日照而憔悴了也好,因为失去养分而枯萎了也好,又有什么差别呢?难道找出原因便能令它活过来吗?

已经死了的,便没有机会回头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都无所谓。

“我不相信你这么容易见异思迁!更不相信你会如此下贱!”

寒泽织真登时一跃而起!“良将——”

“不,随他想吧。”莫芜薏哑然失笑,淡淡地,她拉住寒泽织真爆出青筋的手。“我们没权利要他改变想法;他也没权要我们解释,公平而已。”

姬月良将错愕地瞪着莫芜薏!“我们?”才多久的时间?分手不过一个月,她已经有了另一个“我们”?

当初他们坚贞的爱情誓言呢!当初他们之间的浓情蜜意呢?就这样烟奇Qisuu。сom书消云散永不回头?

“我累了。”她轻叹口气起身。

“我送你回去。”

她看了姬月良将一眼,试图从他身上找回过去爱人的影子,却发现那根本是缘木求鱼,是徒劳无功的事。

当他决定要娶樱冢小夜子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便已经死了。

死了,没了,消逝了,只站在过去记忆中的感情。

寒泽织真无言地走在她身边,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如果她“回头”了,也许他的恨会少了一点吧!

但她没死。

如果她肯稍微假装留恋,那么他的恨,也许会消失也未可知。

但她还是没有。

所有的伤心、留恋、种种怨怼,她都锁在记忆之中,没必要让任何人看见——如果他能看透她的内心,他才会发现,原来在她心中的某处,埋着一个墓碑、埋着一份深沉的感情,而她曾在墓前那样哀切的哭泣过。

只是,他没有透视眼,所以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所以他的心中,恨得更深了……

第五章 爱恨之间

爱一个人与恨一个人之间的界限如此模糊,以至于许多人在看着自己挚爱深恨的人,不免瞳孔放大、心中加速;想将之紧拥入怀,却同时手痒得必加以除之而后快!

爱与恨之间最大的差异到底在哪里呢?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笔划、字型不同而已。

但她不恨啊!只是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段已逝的恋情,心头不免泛起阵阵酸楚……

新生的感情正慢慢地令那些酸楚褪去;消失是不可能的,只要在爱的漩涡里真正打过转,谁还能全身而退?只不过是令那酸楚的感觉退到心底角落去——只在某天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想着昨夜梦中热恋的男子,心头那隐藏许久的酸楚,才会再度翩然降临。

凝视着乔托画作中的天堂,栩栩如生的天使绽放着动人的笑容——像每个热恋中的男女。

谁说爱情不是一种宗教?信仰爱情的人们不是已经在自己的生命中找到了天堂了吗?

“这画,临摹得真好。”

莫芜薏怔了一下!蓦然回头,樱冢小夜子穿着一袭雪白长衫俏立于清晨的金色阳光之中;她柔美似缎的长发披在肩上,比起当日婚礼上所见的,更添了几分妩媚柔美。

“良将昨夜去找过你了吧?”

莫芜薏简单点头,心思再度回到画布上。她正临摹乔托的画作,希望能借此体会他每次下笔时的意念。

“你与寒泽是没有希望的,他不可能娶你为妻。终究是当个情妇的结局。为什么不选择姬月?将来寒泽的妻子未必有我的度量,你反而更加痛苦。”

“我不想理解你的想法,你也无须了解我的。”

樱冢小夜子点点头,缓步来到她身后:“你说得倒很正确,你我绝对不同,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只不过我没打算放弃,你仍是我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你能撑到这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没必要再坚持下去。”

莫芜薏叹口气,终于放下画笔回头。“樱冢小姐,我不是你们夫妻间的玩物,我坚持的是我自己的理念,也并不是故意与你作对。你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现在又何必假意相劝呢?明知这是白费工夫。”

樱冢小夜子那双水曼曼、黑白分明的双眼闪动着盈盈波光;她十分有趣地打量她——像看着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原本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变得如此复杂!这远超过她的估计,只是莫芜薏愈是不肯屈服,她也愈不肯放手,愈想看看她究竟能顽强到什么地步!

“就你的说法,其实你已经很了解我。”她淡淡轻笑。“我真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不能当朋友?”

“你问的是:你能不能当个乖宠物?我的答案是:不能。”莫芜薏也笑了,很理解、很遗憾的笑容。

“那真可惜……”樱冢小夜子的表情里有真实的遗憾。“不过你刚刚也说得很好,你坚持的是你的理念,而我坚持的是我的,并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或与你作对啊!我实在很喜欢你……”她淡淡笑着,温柔得像最美的梦境:“所以不喜欢你留在这里,我想你应该也可以了解吧?”

莫芜薏几乎克制不住忿怒!几秒钟后她才冷冷抬起眼:“你要赶我离开这里?”

樱冢小夜子轻轻摇摇头,明媚凤眼里净是天真无邪。“当然不是我,那是警卫的工作。”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这群混蛋!没听过‘旅客合约’吗?我一定会去告你们!听到没有?我一定会去告你们!”

才走到栖身旅馆的小街口前已经听到阿朗忿怒的吼叫声,莫芜薏连忙快步冲到旅馆前,只见阿朗和她们简单的行李全给扔在旅馆外面,旅馆胖胖的老板娘满脸歉意地朝阿朗鞠躬。

“实在很对不起,我们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没有办法。请原谅……”

“去你的!混帐!”阿朗气得快疯了。“我们又不是没付钱,凭什么不准我们住?我一定要去告你们!你们等着瞧好了!”

“阿朗,算了!阿朗!算了……”芜薏拉着她,不让她继续发疯。“算了。”

“什么算了?这也算了、那也算了,真让他们骑到我们头上来?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嘛!”阿朗气得尖叫。她真的受不了了!她真恨不得一刀子插进那姓樱冢的女人心里,好让她真的去埋在樱花树下当个夜游鬼!

“阿朗……”

“我绝对不要再容忍了!我要去找她……”阿朗怒极,一把甩开莫芜薏的手便往前冲:“我一定不放过她!”

莫芜薏不再拦她,只是沉默地提起地下的行李,一句话也不说便往小公园里走去。

阿朗冲到街口,举目四望,茫茫东京……她要去找谁理论呢?她能去找谁理论呢?她连对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啊!

深沉的忿怒转成无法言语的悲哀沮丧,慢慢回头,只看到莫芜薏呆滞地坐在公园里的秋千上,轻轻地晃着。

深深吸一口气,将泪水逼回肚子里。她走到莫芜薏身边坐下。“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没关系的,我们再找地方住吧。她收买一家,我们就换一家,我就不相信她有本事把全东京的旅馆都买下来!”

莫芜薏没有回答,她只是两眼呆滞地凝望着前方,脸色苍白得吓人!

“芜薏?你别吓我!”阿朗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连忙拉住秋千,焦急地看着莫芜薏的眼睛:“芜薏!你说话!别这样,芜薏!”

“周美朗小姐吗?”

两名便衣官员领着两名地方警员来到她们身边,很快将阿朗的退路封死。

阿朗惊喘一声,转身想逃已经没有机会了!

“你的入境期间超过太久了,已是非法滞留,请你跟我们回去吧。”

“不……不要现在!求求你们,不要现在捉我!”阿朗知道自己这次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她只能哭着苦苦哀求:“拜托!再给我一天……不,半天,只要半天就够了,或者三个钟头也行!拜托!我不能现在离开她,我会去自首的,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安顿她吧!求求你们……”

移民司的官员对视一眼,只能给她一枚抱歉的眼神。“对不起,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不要!”阿朗哭叫着拼命挣扎:“放开我!你们这些混帐!你们看不出来她不行了吧?我一定要在她身边!你们这些冷血无情的混蛋!放开我——”

“捉紧她——该死的!好痛!”

“压住她!手铐啊!”

“放开我!我绝对不可以现在离开她的,你们听到没有!”阿朗死命挣扎,她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已被逼得走投无路,还讲究姿态吗?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两名警官竟制她不住,连那两名官员也上来帮忙。激烈的挣扎已经招来路人侧目,许多人纷纷围上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用力压住她!”警员狼狈地大叫。

“芜薏!芜薏!”阿朗一迳拼死抵抗。

“不要放手——”

“跟他们去吧……”一直沉默的莫芜薏终于开口,声音几不可闻,却比任何力量都要更来得有用。

阿朗立刻安静下来,睁着一双不可思议又充满痛苦忧虑的眼呆望着她。

“芜薏……”

“跟他们好好去吧,阿朗。”她离开秋千来到阿朗面前;阿朗的脸擦破了一大块皮,头发上也沾了好些杂草泥屑。她轻轻地替她清理干净,温柔地看着她:“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我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她伤心地哭道。

“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不会有事。”莫芜薏微笑回答:“回去之后你很快可以再来,我还是会在这里,放心吧,你最了解我,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认输?”

阿朗无奈地落下泪,现在她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已经被逮到了,想不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只是——她怎么放得下她一个人?狐狸啊狐狸,怎么这时候你又不出现了?

“走吧!不要再抵抗了,我们不希望弄伤你。”移民司的官员吐出一口长气,但眼神仍小心翼翼地,不敢有丝毫松懈。

“芜薏……”

警员们用手铐铐住她,半推半拖地将她塞进警车里。

“芜薏!芜薏……”阿朗在车子里大叫着,拍打车窗:“你等我!我一定很快回来!你听到没有?我一定很快回来,你等我!芜薏——”

她坐在草地上,身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但她的心却好冷好冷……东京原来才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吗?

警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缓缓往前滑动,不一会儿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外。

她仍呆坐着,寒冷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现在她终于真正孤单了……长叹口气,她往草皮上倒去——

原来……原来东京啊,才是这世界最冷的地方。

“欢迎光临大和饭店。”车门拉开,酒气登时冲天而出,醉眼迷漾的男人趴在方向盘上,傻呼呼地朝他咧着嘴笑。

寒泽织真微一蹙眉,车后座里挤着四个穿着暴露、笑得花枝招展的浓妆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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