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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雕-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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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认。”唉,事已至此,他不能再多说什么了。没想到事情会曝露得如此之快,这大少爷的能耐……真是令他这个商场老将都刮目相看了。
“为什么?”卓家待他不薄,不是吗?
“小的……需要用钱。”
“你上无长辈需要奉养,一家子都受卓家照应吃卓家、住卓家,每月还少不了一笔丰厚的酬佣,我问你,需要那么一大笔钱何用?”
“这……小的希望可以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酒店,不希望一辈子都做卓家下人,永远抬不起头来。”
“在卓家十多年,你只觉得你的工作让你抬不起头来,无颜见父老兄弟朋友吗?卓家的人对你就只像对一个奴才吗?你对我自小的呵疼照顾也都是假的?没有真心?”
“少爷!小的知罪了!请少爷罚我吧!我一句怨言也不会有,请少爷别再说了!”汤建家难受的几乎要把头垂到地了。
卓以风看了他半晌,自知没有养老鼠咬布袋的理,却又难舍旧日情谊,内心自是挣扎万分。
“既然你一点都不想留在卓家抬不起头来,那现在就去收拾好你的东西走吧,我不愿强留。”
“谢少爷。”跪着朝他点了头,汤建家起身匆匆奔了出去。
来时原本还健步的身子此刻跑得有些踉跄,一时之间竟呈现出一丝丝老态,令人看了鼻酸。
* * *,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子!才刚回到家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急着把一个对卓家死忠的老总管给辞了?你的脑子究竟装了些什么?”卓以风之父卓岩冲进书房对着他便是一阵斥喝。
卓以风不气不急,只淡淡地说了句,“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要是再晚一步,我看卓家的屋顶都要被你给掀了!”事岩气得不住地喘,连忙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要掀屋顶不难,只是也要找得到合理的理由。”
“怎么?你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把汤叔给辞了?他跟了我十多年,你不在家里的这段日子要是没有他,这卓家美酒的旗号早就给人摘下来了!现在你回来了,坐享其成,却要把莫大功臣给辞了,你有什么天大的理!”
“爹爹有多久没看账册了?”
被他一问,卓若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嗯……我想不超过两……三年吧?这种事交给汤叔就可以了,他比我更清楚那些歪七扭八的数字。”
“就因为如此,所以爹连账本都不看了?”卓以风笑了笑,“是不是连卓家商号的大印你都直接交给汤叔管了?”
“这大印本来就是他管,我只是负责签字而已。”
“现下连签字这条法也废了,不是吗?这两三年……爹爹,你都干什么去了?”
才回到卓家庄不到一个月,他已经日以继夜的把近年来的账册全都看了一遍,不仅发现这一年多来每月各地的营收不增反减,而且明明账面该有的盈余回到了卓家庄却短少了将近三成的数字,难怪卓家庄的营运显现了败相。
这一点,爹爹难道真的一无所知?
“啧,有儿子管起老子的吗?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卓岩的面子一时挂不住,冷声训戒了起来。
“我只是就事论事,爹,汤叔已经承认他挪用公款,这一年吞了卓家一大笔款项。”
“这是不可能的事!”卓岩气得反驳。
“事实摆在眼前,不是爹说了就算的。”
“卓以风!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爹?”抬起爹爹这个大架子够压制他了吧?
“当然有,除了公事以外,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不要我再管庄里的事,我可以回少林啊。”卓家庄不就只有他这个儿子?打从他一出生,他就心知肚明自己是众人惟一的宝,没人真敢得罪他,当他爹的也不会是例外。
“你——”精明的臭小子!偏偏懂得掐住他的要害!他究竟像谁呢?又狠又精!一点都不像他的忠厚老实。
“说吧,我等着。”
“算了,我说不过你,不过辞去汤叔这件事我不准,顶多你再找个可以信赖的人补他在商行的缺,至于卓家庄的总管永远是他,这件事我说了算!除非你想把我气死!”说罢,卓岩头也不回、又急又快的走出书房。
不走快些不行,免得他的威权会在那个不肖儿的威逼下瓦解,反而害了汤叔一家子……
不行!他得避避风头才行!他这个儿子虽然讲话没大没小,不过他若真的坚持留下汤建家,谅他也不至于真的罔顾他的意愿才是……只要他们父子不再相遇,没空谈及这档事……
就这么办。
* * *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稀。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望向一地落花,路思瑶不自觉地吟出一首《落花》诗,应对着落花湖畔的冷意,竟是备觉凄凉。
寻芳不觉醉流霞,倚树沉眠日已斜。
客散酒醒深夜后,更持红烛赏残花。
闻声,路思瑶方才看见高墙上斜倚着的那个熟悉高大的身影,眉一凝,转身要走——
“呆呆。”卓以风轻声唤住了她,身子也已跃下地,在她再度挪出步子要走时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让开。”她冷冷地道。
“又生气了?这回,可以告诉我你生的是什么气吗?”他讨好的将一张俊脸凑上前,说起话来的温柔几乎要滴出水来。
“你刚刚吟的是什么诗?”她没答,反而仰起一张认真的小脸质问他。
“随兴一诌,怎么?有问题?”
“这儿不是青楼。”
一听青楼二字,卓以风有些心虚的笑着,“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是一首诗罢了,你——”
“你很久没来了。”
“嗯,我出了趟远门。”
“苏州?”
“是,去处理一些状况。”
“云雨楼的姑娘给你出了什么状况?你要当爹爹了?”峨眉一扫,路思瑶定定的望住他,浓浓的怨急让她眉眼间的愁又添上几分。
“呆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卓以风挑眉,不太高兴她这样子对他说话,更不高兴的是那些在她面前胡乱嚼舌根的人,说这些,摆明着让她多愁的性子更加难过。
“难道不是?你从没上过云雨楼?”
“没有。”
“是吗?”无风不起浪,她该不该相信他?
“你不信我?”唇角勾起一抹笑,似正似邪。
幽怨地瞅着他好一会,她点点头,“就信一回。”
“那就对了,别听外头那些人随便说的话,知道吗?”改明儿他一定要查查,究竟是谁这样多嘴多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可别骗我。”
卓以风不答,温柔的将她拥入怀,“你瘦了,想我瘦的?”
“你美呢。”
“那是怎么?病了?”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端详一番,两道浓眉担忧的扬起,“那天你还是受了凉吗?”
他明明问过小细……
“不,是奶奶病了,大夫说是因天气转凉、气血不顺,一躺却躺了半个月,好叫人担心。”这阵子除了想他,为了奶奶的病她几乎要给瘦了一圈。
“你这傻丫头,老奶奶不会有事的,别担心。”轻抚着她的背,他了解她的感受,细细温温的呵护着。
“所有人私底下都怪着我呢。”
“怪你什么?”
“说我秽气啊,你知道的,我一出生娘就难产死了,接着痴情的爹爹也跟着走了,然后大伯病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离家出走,原本热热闹闹的路家庄陡地变得冷清——”
“够了,这不关你的事。”他有些恼地打断她。
淡然一笑,她看似云淡风清,继续道:“算命仙说了,我生来克亲,只要生我、养我、疼我、爱我的人都势必被我连累。”
“就算是,老奶奶这一桩也算得成吗?老奶奶自你出生后已活了十四年,谈得上跟你有关?荒谬!”眼一眯,卓以风颇有揍人的冲动。
“不管是不是,老奶奶若真要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老奶奶是家里最疼她,也是惟一疼她的人啊。
“你还有我,呆呆。”对她竟然敢忽视他的存在,让他有些不悦。
“你……毕竟不是我的家人。”她连问他去哪里的资格都没有。
“我却会是你最亲的人。”
“风哥哥……”路思瑶幽幽地望住他,欲言又止。
能说吗?要他依照八年前在千年桃花树前立下的誓言娶她?
能问吗?问他是不是真的还像以前一样只要她一个人?
卓以风看见她眼底的挣扎与犹豫,放柔了嗓音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摇着头,她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终究,她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第五章
路思瑶和一般千金小姐不同,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自小,她跟着路家老奶奶出门巡视一间又一间的酿酒坊,总是垂着两条辫子蹦蹦跳跳地飞扬在各大酿酒坊及酒肆里,看老奶奶如何指导长工们将从临安运来,最上等的稻麦搅碎、拈汁加水、采收当季最新鲜盛开的桃花、如何去籽分开花瓣加麦酒发酵淹渍……
再和老奶奶亲临绍兴、无锡一带的酒肆客栈,将路家庄出了名的桃花酿送上门去,再一一询问市场状况。
说路家是女人当家并不为过,路家老奶奶的声名远播,是路朗元花费了六七年的时间与努力都望尘莫及的,现在,桃花酿的独门秘方竟又落在她一个女流手上,难怪兄嫂姑姑们全都心存妒恨。
唉,她不希罕这个独门秘方,要不是路家祖先规定这秘方一次只能传给一人,将它公开于世她都无所谓。
酿酒是一们艺术,有了这道独门配方虽可以让酿出来的酒拥有一份独特迷人的桃花香气,但酿酒的过程影响的何止这道方子而已?从一开始高粱、大豆、桃花的栽棺,土壤、气候、雨水、采收的季节、淹渍时间的长短与方式……多不胜数,岂是一个惟利是图的门外汉就能轻易采撷使用的呢?
多少人试着仿照路家庄在酒里加上桃花淹渍,想要酿出与路家庄一样风味独特的桃花酿,但几乎没有人成功过,其酿出来的酒不是太涩就是太苦,否则便是淡而无味……难怪路家庄这独门秘方数十年来总成了有心人剽窃的目标。
“路小姐,你来了。”此处酒坊的丁总管一看见路思瑶,笑开了脸朝她跑了过来, “是代老奶奶来着?”
“是,老奶奶说今日午时是加料入酒淹渍的时候。”
“是,大家都在仓库里候着呢。”
“嗯,东西我运过来了,现在就快开瓶装入吧。”路思瑶的手往身后一挥,数来名长工把从路家庄带上的一小包、一小包白色布袋系成的香料袋搬运过来。
一时之间,整间酒坊动了起来,仓库里满溢着浓郁的桃花香、沉郁的酒香及飘散在空气中一份独特的甜味。
“今年的桃花生得好,这味儿就是不同。”酒坊总管一闻即笑,灵敏的鼻子就算香料袋内的桃花已风成干,好坏上等与否也能一闻便知。
“雨水充足,不只桃花,大豆、高梁的糖分浓缩度也会比较充足,在涩味与口感的平衡度上更要思量,今年俺渍的时间可能得延长一月有余了。”
短短几句话,已说出酿酒选材最重要的精髓,丁总管自露赞赏之色,频频点头,“路小姐真是慧黠灵巧,难怪路奶奶如此器重小姐你啊。”
“总管夸奖了。”路思瑶抿唇淡笑。
“哪里哪里,小的说的可是句句实言啊,老奶奶常在小的面前夸小姐你呢,说你天生是酿酒的奇才,对如何酿出好酒有先天的灵敏度,是几个老爷、少爷们都比不上的。”
路思瑶眉眼轻扫, “小心啊,丁总管,隔墙有耳,到时候可别怪我身份太低保不住你的饭碗。”
闻言,丁总管大笑三声, “老奶奶的身体可还好?”
“嗯,只是小问题。”路思瑶不擅也不喜与外人周旋,轻应了句,便央对方带她看看新进的临安水酒。
路家在绍兴、无锡各有三个酒坊,每一个酒坊负责酿酒过程中的一部分,而每一个酒坊的负责人也只专精酿酒的一部分,每隔一段时间,则由路家庄的人亲自把香料送来入酒入味,时间的掌控全都在路老奶奶一个人手上,也因此杜绝路家庄酿酒要诀外泄的可能。
* * *
马车在绍兴与无锡之间奔驰着,颠得路思瑶有些背酸脚麻,典雅细致的脸庞上有着淡淡的疲倦。
“小姐,吃点东西吧。”小细递了颗削好的蜜梨给她,丰润可口得紧,光看就令人食指大动。
“你吃吧,我不饿。”
“小姐,这很营养呢,吃多了还可以养颜美容。”
“那你更该多吃一点。”
过了半晌小细才明白路思瑶话中有话,小嘴儿一嘟,嗔道:“小姐!你怎么这样啊!人家好心给你削梨吃,你却这样损人家!好过分。”
路思瑶一笑,不语。
“小姐,把这些香料送到无锡后,我们要马上回绍兴吗?”小丫头没那么多拐弯抹角的心思,小姐不说话,她自己找话说,不然这一路晃下去,不晃到她吐才奇怪。
“不然呢?”
“我们可以到苏州去找姑爷啊。”小细终于忍不住在蜜梨上头狠狠咬了一口,嗯,好吃,好吃极了。
一听小细提卓以风,路思瑶的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谁是你姑爷?”冷冷的嗓音里是浓浓的怨。
沿路才进了一家客栈,就听那店小二说起卓以风“卓大侠”如何侠义迫人,如何英雄救美,还如何如何的把绍兴的酒推广到大运河一带的丰功伟业,末了,还偷偷地低声附带提及了苏州云雨楼的那个幕后推手——兰雨儿。
“啧,道上的谁不知道卓大侠和那雨儿姑娘感情好得没话说,常常一块游湖、弹琴,要不是雨儿姑娘出身妓院,卓大侠恐怕二话不说的就把她给娶回咱们绍兴了呢……”
听二哥说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路思瑶一颗心像是蚂蚁乱窜、啃咬撕裂般的疼。
“小姐,你别听那店小二胡说八道,亲眼去瞧瞧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总比你憋在心里头气苦得好,是不?”小姐真要把这股气憋到姑爷从苏州回来,大概又要病上一场。
“苏州很远。”对她,那是天边远的距离,对卓以风,却像是在逛自家的后院,一段时间就要去一次,甚至说都没同她说一声。
是他根本不在乎她?还是他知道她永远会等在绍兴的路家庄里,所以从不担心她会离开他?
“不远不远,多几匹快马日夜赶他一赶,没几天就可以到了。”
闻言,路思瑶诡异的瞅着她,“你去过苏州吗?”
“没去过,不过小六常去啊,他告诉我的。”小细得意的一笑,“为了小姐,我可是该问的都问了。”
“是吗?你跟小六怎么熟的?”两家人根本不准来往,她倒是开口闭口都是那个小六。
“因为姑爷啊,姑爷为了知道小姐的生活起居,没事就会叫小六躲在路家庄外头堵我——不是啦,是等我啦,抓着我问东问西地,哎呀,小姐你忘了啊?那些簪子、珠宝首饰啊,哪一件不是我从小六手上拿过来给小姐你的?”说了半天,小细拍了拍脑袋瓜子,才想起最后这个重点。
路思瑶淡笑,睨着小细羞得涨红的脸,“就这样啊,因为我才跟那小六恁地熟?”
“不然呢?”小细只吃了一口的蜜梨咕噜咕噜的滚到地上,“哎呀!真是!”
手忙脚乱的捡起,白色的果肉上已占了灰,愁得她一脸。
“怪我啦?”见她一副心痛得快死掉的样子,呵,'奇書網整理提供'只不过是颗梨。
“没有。”嘴边说没有,小嘴却嘟得半天高。
“那一整袋的梨你拿去吃,一个都少不了你,可以了吧?”瞧小细那个失望模样,连她都觉得不舍。
“真的啊,小姐?”她只差没开心的抓着路思瑶的袖子膜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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