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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里的幸福饼-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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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月经迟了两个月没有来,我很害怕有了身孕。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多么不愿意替熊弼生孩子。
我曾经想过要怀着他的孩子。每个女人,在爱上一个男人时,都会有这种想法吧?当他压在我身上时,我多么希望我就这样为他生一个孩子,孩子体内流着我和他的血。
许多年后的今天,我竟然不希望这件事发生。验孕结果证实我没有怀孕,我高兴得一口气去买了八套衣服。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已经不爱熊弼了。
良湄
P.S.徐文治升职了,他现在是副总编辑,仍然有出镜报告新闻。他还没有跟曹雪莉结婚。我想,他仍然思念着你。
时光流逝,我愈想忘记他,印象却愈清晰。他有很多缺点,他犹豫不决,他没勇气,他没有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当我如许孤单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可是,因为他离我那么远,一切的缺点都可以忘记,只有思念抹不去。
复活节前的一个礼拜,我回到工作室,卡拉神秘地拉着我的手说:
“你看谁来了?”
杨弘念从她的房间走出来。
在威尼斯分手以后,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了。他还是老样子。
“很久不见了。”他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刚刚到,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她很有天份。”卡拉称赞我。
“当然,她是我教出来的。”杨弘念还是一贯的骄傲。
“你会在纽约留多久?”我问他。
“几天吧。你住在哪里?”
“格林威治村。”
“那里很不错。”
“我住的房子已经很旧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吃顿饭?”
“今天晚上好吗?”
“今天晚上?没问题。”
“到你家里,看看你的老房子好吗?”
“好的。”
晚上八点钟,杨弘念来了,手上拿着一束红玫瑰。
“给你的。”
“你从来没有送过花给我,谢谢。”我把玫瑰插在花瓶里。
“要喝点什么?”
“随便吧。”
“你可不是什么都肯喝的。”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谢谢。”他笑说。
“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真没想到会在纽约见到你——”
“是卡拉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我特地来看看你。”
我愕了一下,我还以为他是路经此地。
“没什么的,只是想看看你。”他补充说。
“谢谢你,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他拿起我放在案头的相架,相架里镶着我儿时在公园打秋千的那张照片。
“这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嗯。”
“我从没见过——”
他完全没有察觉照片里有一个拾皮球的男孩。除了我和文治之外,谁又会注意到呢?
“冷吗?”我问他。我听见他打了一个喷嚏。
“不——”
“纽约很冷,叫人吃不消。”我说。
我脚上依然穿著文治送给我的那一双羊毛袜。
“这种羊毛袜,你是不是有很多双?”他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每逢冬天,我就看到你穿这双袜。”
“不,我只有这一双——”
“那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没有,只是这一双袜穿在脚上特别温暖。”
我把晚餐端出来:“可以吃了。”
“你在卡拉身上学到些什么?”
我认真地想了一想,说:
“她的设计,看来很简洁,但是每一个细节都做得很好,看着不怎么样,穿在身上却是一流的。”
“你还没有学到。”他生气地说。
我不太明白,我自问已经很用心向卡拉学习。
“你要学的,是她的一双手。”
“双手?”
“她可以不画图样、不裁纸版,就凭十只指头,把一幅滑溜溜的布料铺在模特儿身上,直接裁出一件晚装。”
“是吗?”我愕然,我从没见过卡拉这样做。
“她出道的时候就是这样。”
“很厉害!”我不得不说。
“最重要的,是你的一双手。”他捉着我双手说,“要信双手的感觉。你要亲手摸过自己做的衣服,一吋一吋的去摸,你才知道那是不是一件好衣服。你学不到这一点,跟着卡拉多少年也没有用,她没教你吗?”
我摇头:“谁会像你那样,什么都教给我?”
我忽尔明白,他那样无私地什么都教给我,是因为他真的爱我。
“谢谢你。”我由衷地对他说。
“你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作品。”我关心他。
“我的灵感愈来愈枯竭——“他用手摩挲我的脸,情深地望着我。
“不要这样——“我垂下头。
他沮丧地站起来,拿起大衣离开。
“谢谢你的晚饭。”
“你要去哪里?”
“到处逛逛。”
“要不要我陪你去——”
“算是尊师重道吗?”他冷笑。
我没回答他。
“再见。”他说罢径自离开。
他走了,我静静地看着自己双手,我要相信自己双手的感觉。当他捉着我双手时,我没有爱的感觉,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太少,少得无法从掌心传到身体每一部分。他拥有一切应该被一个女人爱着的条件,可是,却遇上了我。是他的无奈,还是我的无奈?
他走了之后,没有再回来。
一天,我从工作室回到家里,发现门外放着一个精致的藤篮,篮子里有五只复活蛋,还放满了一双双羊毛袜,有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格子的。篮里有一张卡,卡上写着:
“篮子里的羊毛袜都很暖,别老是穿著那一双。复活节快乐。”
那是杨弘念的字迹,是用他那支PANTEL1.8CM笔写的。
他根本不明白我为什么经常穿著那一双袜。
我把篮子拿进屋里,他还在纽约,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以为他会出现,他偏偏没有。到了夏天,还见不到他。他总是不辞而别。
九月中,收到良湄从香港寄来的信。
蜻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律师行让我成为合伙人,以后我可以拿到分红。
熊弼在大学里教书,他大概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学校。
虽然已经不爱他,却不知道怎样开口,所以,我还是没有开口。
我跟一个律师来往。你一定会骂我的,他已经有女朋友,他也知道我有男朋友。也许这样最好,谁也不欠谁。他在女朋友身上找不到的东西,在我身上找到;我在熊弼身上得不到的,也在他身上得到。因为没有要求,我们很快乐。原来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要求,有要求,就有埋怨,有埋怨,就有痛苦。
熊弼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因为内疚,我对他比以前好了一点。我开始发觉,我是不会离开他的。即使将来我又爱上另一个人,我仍是离不开他。他是我的枕头,是疲倦的时候的一点依靠,彼此相依太久了,早成习惯。爱情就是这一点可悲。
我开始佩服他,你竟然能够一个人生活,竟然能够首先退出。
以雅回来了,她说,跟哥哥分开了那么多年,现在好象重新恋爱。
原来我是你们之中最不忠贞的。
你记得你做了一件雨衣给我吗?跟你那件一模一样的。
那天,我穿上雨衣,在中环走着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后面跑上来叫我,我回头,你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吗?是徐文治,他以为我是你。
良湄
收到良湄的信之后两天,杨弘念突然出现。
那天晚上,他拿着一束红玫瑰来找我。
“你去了哪里?”我问他。
“一直在纽约。”
“你在纽约干什么?”
“我就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
“什么?”我吓了一跳。我每天早上在巴士站等车,从不知道他就住在旁边。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我喜欢可以每天看见你在巴士站等车。”他深情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哀哀地问他。
“我也不知道。你的花瓶放在哪里?我替你把花插好。”
我把一个玻璃花瓶拿给他。
他在花瓶注了水,抓起一撮文治送给我的玻璃珠。
“你干什么?”我问他。
他把玻璃珠放在花瓶里,说:“这样比较好看,你干嘛这么紧张?”
“没什么。”
“有没有喝的?我很口渴。”
我在冰箱里拿了一瓶“天国蜜桃“给他。
“你一直为我预备这个吗?”他乍惊还喜的问我。
“不,只是我也爱上了这种口味——“我淡淡的说。
他显然有点儿失望。
他把那一瓶玫瑰插得很好看,放在饭桌上。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插花。”我说。
“还有很多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知道——”
“是的,譬如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爱上红玫瑰?以你的个性,你不会喜欢红玫瑰,玫瑰毕竟是一种太普通的花,而且是红玫瑰。”
“你知道玫瑰为什么是红色的吗?”
“难道是用血染红的吗?”我打趣地说。
“是用夜莺的血染红的。”
“夜莺的血?”
“波斯有一则传说,每当玫瑰花开时,夜莺就开始歌唱,对它倾诉爱意,直至力竭声嘶,痴醉于玫瑰的芳香,随即倒落于玫瑰树枝下。
“当夜莺知道玫瑰被阿拉真神封为花之女王时,它非常高兴,因而向吐露芬芳的玫瑰飞了过去,就在它靠近玫瑰时,玫瑰的刺刚好刺中它的胸口,鲜红的血将花瓣染成红色。
“如今波斯人仍然相信,每当夜莺彻夜啼叫,就是红玫瑰花开的时候。”他痴痴地望着我。
“夜莺太笨了。”我说。
“所有的爱情都是这样吧,明知会流得一身血,还是挺起胸膛拍翼飞过去。”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我只是无法明白,他为什么甘心情愿化作那可怜的夜莺。
他轻轻地摩挲我的脸,手停留在我的眼睛上。
“别这样,有刺的。”
“我也不介意流血。我喜欢这样抚摸你的眼睛,我真想知道你的瞳孔里有没有我。”
我忍不住掉下眼泪。
“别哭。”他抱着我。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总是他?
难道他才是我厮守终生的人?在时间的洪流里,在我们无法控制的光阴里,浮向我生命的,就是他。
在寂寞的纽约,在寂寞的日子里,我再找不到理由拒绝这多情的夜莺。
杨弘念仍旧住在巴士站旁边的房子里,我们再一次相依。他在洛杉矶有一丬以自己名字为名的时装店,每星期他要飞去洛杉矶一次。每个星期,我们要分开两至三天,这样最好,他不在的时候,我会思念他。
他没有再送我红玫瑰,也许他已忘了自己曾化身夜莺。男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又忘记了如何得到。
九零年十二月平安夜那天,我独个儿在屋里,有人按门铃。
我以为是杨弘念过来找我,站在门外的却是文治。他拿着行李袋,站在我面前,我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年没见了,竟然好象昨天才分手。
“是良湄把你的地址告诉我的。”他微笑说。
“你刚下机吗?”
他点头:“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我让他进来。
“你为什么会来纽约?”
他傻呼呼的欲言又止。
“你就住在这里?”他环顾我的房子。
“是的,外面很冷。要不要喝杯咖啡什么?”
“谢谢。你习惯纽约的生活吗?”
“我很容易适应一个新地方。”
“我跟曹雪莉分手了。”他突然告诉我。
我愕了一下,为什么他现在才跟她分手?为什么不早一点?
“是谁提出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关心这一点。
“是她提出的。”
我很失望,曹雪莉不要他了,他才来找我。
“她爱上了别人吗?”我问他。
“不。她爸爸在地震中死去,她自己也受了伤,也许这种打击令她成熟了不少吧。我到过旧金山探望她一次,我们每个星期都有通电话,大家愈来愈像朋友,也愈来愈发现我们不可能走在一起。
“那天,在电话里,她告诉我,那次地震的时候,她知道我为什么去找她,她看得出我想跟她分手,但是当时她很伤心,她很自私地不想我离开她——”
“看来她还是爱你的——”
“你会和我回去香港吗?”他突然问我。
“你来就是说这句话?”
他茫然地望着我。
“为什么你不早点来?我等了你这么久,你现在才出现,你不觉得太迟吗?”
“是不是情况不一样了?”他难堪地问我。
“你以为我永远在等你吗?你以为你是谁?我要用我所有的青春来等你?我在这里一年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为什么要等到她不要你,才轮到我?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私歇斯底里地质问他。
“对不起,我认为先把我和她之间的事解决了,对你比较公平,否则我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我气得骂他:“你不是男人来的!所有男人都可以一脚踏两船!”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骂他,他是一个好男人,他不想欺骗任何人,我却恨他不骗我。他早就不该告诉我他有女朋友,他该把我骗上床,然后才告诉我。
他望着我,不知说什么好。也许,他千里而来,是希望看到我笑,希望我倒在他的怀里,跟他回去,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我的埋怨。
“你说得对,我不是个男人,我也没权要求你无止境地等我。”他难过地说。
我咬着唇:“是的,你没权这样浪费一个女人的青春。”
“我只是希望你和我一起回去。”他以近乎哀求的语调跟我说。
“如果时钟倒转来行走,我就跟你回去。”我狠心地说。
他站在那里,红了眼眶,说:
“对不起,我没法令时钟可以倒转来行走,是我没用。”
“我也不可以。”我凄然说。
“希望你幸福——“他伤心地说。
“谢谢你。”
“再见——”
“珍重。”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拿着行李,孤单地走在街上。四处张灯结彩,他是特意来和我共度圣诞的吧?他准备了最好的圣诞礼物给我,可是这份礼物来得太迟了。
为什么光阴不可以倒流?只要他早三个月出现,我就可以跟他回去。
我不能这样对杨弘念,我不能那样无情地对待一个爱我的人。我害怕将来我所爱的人,也会这样对我。
他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
杨弘念抬了一株圣诞树回来。
“这是你在纽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吧?”他问我。
“不,是第二个。”我说,“不过却是第一个家里有圣诞树的圣诞节。”
我用一块银色的布把整株圣诞树罩着。
“你干什么?”他问我。
“这样看来比较漂亮。”我任性地说。
“你没什么吧?”杨弘念温柔地抱着我。
“没什么。”
“你有没有想念香港?”他问我。
“为什么这样问?”
“我忽然有点想念那个地方。要不要回去?”
“不。”我坚决地说。
远处传来圣诞的音乐。
他用手揉我的眼睛,揉到了我的泪水。
“你在哭吗?”
“音乐很动人。”我撒了一个谎。
文治不一定能够立刻买到机票回去香港,说不定他还在机场,孤单地等下一班机。
两天后,我打了一通电话给良湄。
“不告诉你,只是想你惊喜一下,文治也是,我们希望你有一个难忘的圣诞节。”她说。
我太久没写信给她了,没告诉她,杨弘念又回到我身边。
“那怎么办?”良湄问我。
“他有找你吗?”
“他还没回来呀,在电视上看不到他。”
“不可能的,他两天前已经走了。”
“那么,他也许躲在家里吧。”
一天之后,杨弘念要去洛杉矶,我送他到甘乃迪机场。
在巴士上,他问我:“为什么突然要送机?你从来不送我机的。”
“不是做每一件事都有原因的。”我淡淡的说。
在机场送别了杨弘念,我到处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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