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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江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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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想着，武严责长年镇守西关边境，甚少回京。几次觐见又都赶上自己奉旨出京，一直无缘结识更没打过交道。古谚对他评价很高，自己也听说武严责带军严明雷厉，从不徇私，带兵打仗勇猛无畏，军士中口碑甚好，堪称漠北猛将。只是与太子的舅舅，镇北将军苏宁海关系十分紧张，二人入京觐见的时间都刻意逼开，皇上也一直默许，这次将二人同时诏回燕京倒还是头一回。
那边武严责已单膝跪拜了下去，只被燕昊一把拉起，面露暖笑，“武将军既然奉旨，怎可行此大礼，来人，上茶。”
萧泽见武严责起身看向自己，明白是与太子有话要说，忙上前道：“殿下，臣请告退。”
燕昊看一眼并无言语的武严责，轻笑着一挥手，萧泽忙恭身疾步退出，暗自舒出口长气。
丫鬟摆上香茶，燕昊撩拨着茶盖却并不入口，只轻撇着茶沫，淡淡的苦香顿时飘散开去。
见太子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武严责向上一拱手，“殿下，皇上让臣来问问：闭门思过的如何了？”严肃的声音带着屋内的空气也紧张起来。
燕昊却淡淡一笑，“武将军，听说你这次回燕京比苏将军还早到了几日……”
武严责听着一愣，没想到太子竟然自顾转开话题，想着敷衍回答，却又觉得无从回答。自己与苏宁海恩恩怨怨十多年，每次入京觐见，自己总找着理由拖后，等苏宁海出京回北关后才动身起程，数年下来已成了有迹可寻的铁板规律，连皇上也只是打趣几句并无怪罪。可这规律众人皆知却说不上明面，现在太子问着自己打破规律的原由……
心下一惊，自己几次回燕京觐见，虽与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燕昊见过几次，也知道他深得圣心，但碍着苏宁海与他的关系还是尽量敬而远之。如今看来竟真如古谚所说，太子自幼熟酝帝王驾御纵横之术，心思缜密庙谟难测，论心计谋算，任谁在他面前也只是自寻苦路。一句看似玩笑的问话，却已在诱着自己说出急切回京的目的！
“臣此次进京，皇上旨意中用词严厉，清楚的命臣不得找任何借口拖延时间……而且臣自己也实急着回来。”
燕昊淡然一笑，眼中划过一丝不宜察觉的精光。
“为了什么？”
犹豫的看向上首，却见太子也正看着自己。既然在他面前弄不得算计，自己又无私心，不如摊开说了，大家痛快，想着心中已做了决定。
“为了……古须云。”
第 75 章
“哦？”燕昊略显疑惑，端起香茶轻抿一口，又淡了表情。
“臣当年与古将军也曾出生入死，他的为人臣最清楚不过，向来光明磊落，断不会有狭猝之心。前年，古须云又曾随臣在西关平定叛乱，相处时日不短，也是个是非分明极明事理的孩子。如今古须云身在天朝，漠北谣言纷飞，臣虽不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若说古须云叛离漠北，是不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武严责看向太子，又道：“臣在皇上面前说的也是如此，并求皇上仔细查明切勿让他人钻了空子……可是皇上并不表态，只让臣来和太子殿下问话。”说完已站了起来，拱手一礼，“臣知道殿下为了古家才被皇上禁足东宫思过，但臣仍恳请殿下在皇上面前为古家讨个清白。”
屋内静起来，武严责等着太子回答，看向燕昊的眼中坦荡的无一丝阴秽。
燕昊也探究思酿着直看向武严责，二人仿佛要看清彼此真正的意图，视线冲撞互不相让。
淡淡一笑，“若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并不是谣言，你又如何？”燕昊收了精光，淡然看着明显一愣皱了眉头的武严责，眼中带了玩味。
“臣以项上人头担保古家无背叛之心！”说完已跪了下来。
“为什么？古家竟值得你用性命担保！”燕昊没了淡然却显出真实，不容欺瞒的冷厉声音阵阵回荡在屋内。
“臣相信古谚和古须云断不是以个人恩怨牵扯数万生灵的人！”
几乎低吼出来，直视上首的威仪庄严，毫无畏惧！
令人窒息的沉静，直过了许久，燕昊缓缓站起身来，“起来吧，请武将军代本宫回奏父皇，就说本宫……过—已思，势—必行。”
武严责愣愣的看向燕昊，“殿下……”
淡然一笑，“去吧，本宫自有主张。”面上满是自信，不容违逆的尊傲却使人莫名安心。
“臣……告退。”
起身抱拳一拜，武严责转身推门离去，虽不明话中含意可心中焦虑竟已少了大半。
廊中清冷，风不知何时已停了呼啸，鹅毛大雪铺天而落，映晃的静夜越发清亮。
一个身影静立在游廊尽头，貂裘披风上闪着银亮，牙白面孔上高挑的鼻尖已冻的通红，一双剑眉下的星眸暗光流离，冷冷的看着迎面而来的武严责。
武严责却仿佛眼前空无一物，系好披风大步走过，径自步入混沌雪海。身后跟随的几个侍卫纷纷恭身一礼，喊着“苏将军”便急忙跟上前行的武严责。
清亮的波光黯淡下来，一拳狠打在廊柱上，喘息压抑着看向静逸廊外，却迷茫茫一片，模糊着眼前的世界。
一路急回到灯火通明的宣德宫，武严责忙将太子的“过已思，势必行”回奏给卧榻上的燕宏，燕宏却象早盼着这句话一样，长叹一声，下了旨意。
阵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回荡在深沉莫测的雪夜宫闱中。
“皇上有旨，传太子宣德宫即刻觐见——”
“皇上有旨，传太子宣德宫即刻觐见——”
绵绵飘雪中，东宫大门“吱噶”着缓缓豁敞四开，一声接一声的唤传此呼彼应探入其中，空阔的没有尽头。
* * *
“主子……主子……”
声声担忧焦灼的轻唤声中，飘渺无力的四肢终于有了知觉，梓魈自黑暗中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垂雪、暮枫正立在床边，满目的急切。
见丹王醒了，暮枫急喊过坐在桌边的御医，那御医慌忙上前搭脉，然后退在一边恭身陪笑道：“大人胸前受了重击，又摔了背部伤了肺，一时血气不顺才吐血昏迷过去。现已无大碍，在下开两副方子喝过，静养两日也就好了。”
“他那……”梓魈动动身子，上身已敷药缠了纱布，紧绷的略带僵硬。
那御医看看垂雪，见垂雪皱眉点点头才又说着，“那位公子无碍，只是气结于胸，喝些顺气安神的药就好。”
“主子，奴婢已点了安神的香料，他正沉睡着，今夜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了，暮枫也在他门外加派了人手……”垂雪说着边上前仔细掖着被角。
梓魈疲倦着闭了双眼，三人对视相望忙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寂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脚步声踏了进来，却是垂雪端了药碗小心放在桌上愣愣看着纱帐中脸色苍白的丹王，狠缴着手中的帕子，眼中已淡淡含了水雾。
慢睁了流闪的双目，梓魈看向面露幽怨的垂雪，“若本王不是和他缠打在一起，你怕是已动手了吧……”沙哑低沉的声音淡然响起，只冰冷的嗜人心神。
垂雪听着心头一震，已跪伏在地。
“奴婢怕古须云伤了主子！”
“愚蠢！”支身靠在枕上，一阵微喘。“他倒盼着你真能将他射下来。”
垂雪咬牙，“奴婢不懂，古须云艰辛而来为的就是瑞清，如今瑞清在主子手中，他又怎会毫无顾忌轻易去死……况且他若真的想死，撞墙、咬舌什么办法没有，偏偏闹的人尽皆知，依奴婢看，他不过是想……”恨恨说着，却实在说不出古须云到底想做什么。
梓魈苍白的面上泛起一丝难言莫测的苦笑，双手已无意识的紧抓了被角。
“……他……是真的想死！”
第 76 章
全身向后无力倒下，“逃避现实的自杀不是他的作风，即使死也要死出价值，所以他选择了阁顶，一个院外众多侍卫、太监、宫女都看的清的地方！”
“众人皆知……好一个众人皆知！”
“众目睽睽下他若能杀了本王，你们自然不会放过他，与本王这个始作俑者同归于尽，一切针对漠北的阴谋都将有始无终烟消云散；而他若被本王这个天朝皇帝‘身边的人’杀死，也会立刻和天朝扯清立场。不管怎样，他背叛漠北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不但还了古家清白、解了漠北太子的危机，更使天朝出师无名反而将千般质疑都集中在天朝……到那时，漠北不再混乱，也许还会出现空前的一致对外，重重戒备下一切又都将再次成为未知……”
没想到如此打击下他不但没有崩溃还能如此明智！“……已不顾一切了吗！”心跳的厉害，阵阵抽痛在胸前蔓延，口中隐约泛出一丝腥甜咳了出来。
垂雪忙起身拿过已经温热的汤药送到丹王手中。梓魈抬身稍一皱眉一口喝下，翻江倒海般的苦涩。
听着丹王幽声淡述，垂雪不由生出一身冷汗，“主子英明，若不是主子及时看出了古须云的意图，我们所做的一切……”
“下去吧，本王想睡一会。”漱口重新躺好，疲惫不堪的闭了双眼。
俯身一礼，垂雪熄了光亮端着药碗向外走去，正推开房门，身后却传来毫无起伏的冷淡声音。
“垂雪，……本王需要的只有忠诚。”
身子一僵，心中顿时泛起无尽的哀痛，淡笑着，“奴婢明白……”轻轻合门而出，月光下已是流光含闪。
屋内重新静寂下来，隐约着又回到了大夏那几乎永远湛蓝的天空下，幼小的自己孤独寂寞的站在宫中的苍老古树旁，转瞬间已被一个活泼开朗的美丽姐姐笑着拽爬到树上看向远处并不算开阔的视野，“那里有我的故乡啊……”满面的春风暖的让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才是幸福。天渐渐黑了，被她紧握住的手也越来越冰冷，那笑容回头看向自己却已变的无限悲恨，赤红的鲜血从那眼中缓缓流出模糊了哀怨的美丽容颜。身后一片滔天火海，手中的冰冷淡然消逝。小小的身躯动弹不得，只拼命嘶喊哭泣着。
泪哭干了，迷蒙混沌中，茫茫天地间豁然开朗，一片辽阔草原，晨风吹过，百草伏波，一个白衣少年伴雕跨驹驰骋其中，瞬间走到面前，朗笑着看向自己。“不要走……”伸手想去拉住他，那笑容却骤然变的嘲讽决然，天蹦地陷中无所顾忌的向黑暗的深渊中坠去，任自己怎样去抓都是枉然。
“不要……”
猛起身，梓魈剧烈喘息着看向幽暗静寂的四周，早已一身冷汗。直过了半晌才逐渐缓过心神，缓缓起身披着外袍从柜中取了一个精致锦盒转身向屋外大步走去。
支开门外的侍卫，轻推开那门，浓浓的坤草味道飘散在屋内。月光如水，淡淡撒在那人清朗的面容上，却带了愁容。
坐在床边呆呆看着，心中莫名塌实起来。苦苦一笑，看出了意图！不，当时的瞬间根本就没有思考，脑中空白一片，只是下意识将他牢牢抓住护在怀里，不愿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也绝不允许他这样离开自己。
小心握起那几近冰凉的手贴在面颊上温暖细吻着，古须云你当真狠的下心来！这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能令你牵挂不舍，为其苟活的人吗！
“为什么那么傻……”
忍不住伸手轻轻揉开那眉间的细微褶皱，俯身吻向古须云眼角隐约的泪痕。摩挲着滑过冰冷脸颊停留在那唯一温热的唇间，轻翘开浅闭的贝齿，一颗小小的苦丸已送入古须云口中，淡淡的化开一片苦涩，消失的无影无踪。
* * *
天穹苍阔，大雪悠然而落，清白覆盖着世间的一切。
无视不远处那一直追随在自己身上的冰冷目光，武严责径自抱臂轻靠在殿外的鲜红宫柱上看着茫茫天际间的飘洒。
宣德宫内所有的太监、宫女已被皇上尽数禁足在偏殿，大小出入口皆由禁军严格把守。两位将军亲自守在正殿门外，连皇后都被挡了回去。如今殿内只有皇上和太子，此时此刻又在谈些什么？
太子！太子奉诏觐见走出銮轿的瞬间，武严责竟是心神恍惚。紫貂披风下墨黑的纳纱金龙袍罩着一层水色葛纱，腰间束着青玉明黄带，一顶紫金苍龙冠怒斥碎雪，赤金镶边的沉青色靴子在雪地上稳步走过。
才刚刚见过的太子燕昊似乎已换了一个人，所有情绪都变的模糊不清，似乎连那摄人的冰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虚无一般的淡笑肆意展露着天生的威傲霸气。下意识恭身跪拜，咫尺间却是遥不可及。
那逼人气势仿佛已不是被禁足的太子来觐见父皇，而是一个帝王与另一个帝王的正面交锋。
追随其下，将是无限荣耀，心中抖颤已然瞬间臣服。
第 77 章
殿内轻烟飘渺，宫灯明亮。燕宏靠在御榻上，一身明黄龙袍套着貂皮坎肩，也没有戴冠，只利落的束起。看着坐在面前的燕昊，眼中含着万般情绪，心中亦是无限感慨。
一声叹息，幽幽低语缓缓回响在空旷的殿内。
“大凡君主帝王，无论是庸碌之辈，或者是英明圣君，都很忌讳一个‘死’字。他们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想后事，可是死这一关又任谁都逃不过去。到了死期临近、昏迷不醒之时，才叫来儿孙，召来群臣，伧惶中糊糊涂涂地指定个继位之人，却多是祸起萧墙，大权旁落致使天下大乱！朕不愿在昏昏老暮时做出糊涂决定，朕要在清明时选出一个值得托付漠北这片大好江山的继承者。”
“父皇无畏生死，心系漠北万代江山，儿臣佩服！”淡然的声音，含着恭敬却无丝毫暖意。
“昊儿，你自小就无处不显露着惊世的才华，却又沉稳的华而不燥，连父皇有时都看不透，摸不清你的心思。那年佳节，朕酒性酣至不由叹道：‘何为天下！’ 所有皇子中，只有你傲然举杯遥敬苍天，说出了经世治国一片道理。”
“天下！帝王心中所念，是悲！是喜！全在一念之间。我成天下，天下成我！”
“那时朕是何等的激动，暗自下定决心，要在身后将这片壮丽山河交到你的手中！”慢慢回忆淡述着，那时意气风发的小皇子如今已是浩然帝王之姿，不得不发出一声岁月流逝的感叹！
“要你学会驾驭群臣之道，学会在各种逆境险途中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乾纲独断的本领。刻意将你置于皇位继承人的风口浪尖，让所有矛盾、冲突、阴谋都盘绕在你身边。多少次危机四伏又绝地重生，上天护佑，你终究没有辜负朕望。如今想来，父皇心中着实胆寒，也实在是亏欠于你。”
百感交集下几近苍白的面孔上显出一片不自然的潮红，看向仍面无起伏的燕昊，话锋一转。
“可是，昊儿你最大的优点却也正是你最大的缺点，你就象一把锋利无比的厉刃，这天下的分合在你面前全凭你的‘一念之间’。你太过锋利，没有什么能拦住你的锋芒，无所匹敌、毫无顾忌下，暴虐肆意，你将全天下尽入掌中之时再无所求，玩弄人世终将会是一代暴君。”
燕昊眼中一闪却不辩解，只被燕宏尽收眼底，“你是天生的霸者，若立你为太子，日后称帝必将为漠北开疆阔土称霸天下，可一旦你身冥，怕是无人再可驾御住你的偌大江山，到那时帝国分崩离析，恐是连如今的漠北也将不复存在。”
“朕很矛盾，虽早已视你为漠北潜龙却始终下不得决心立你为太子……直到朕发现了一件事，这世间竟真的有一个人能另你迁拌牵挂，甚至是制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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