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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 上 by龙由九-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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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看他,才想问他要怎么赔罪,却见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物件,便好奇打量着:“这是什么?” 
  “一个小玩意儿,怕入不了七少爷的眼。” 
  我横他一眼,接过细看,竞是一个温玉雕的猫儿,虽不算贵重,却十分精致,手艺了得。于是戏谑道:“真是让人受宠若惊,除了我寿辰,休大人还从未送过我什么东西,我可要收好了,真真难得呢!” 
  休维寒又是一笑,说道:“今日是领教了,七少爷说话果然句句都难招架!” 
  我回他一个彼此彼此的目光,又说:“这猫儿真是可爱,做的人更是巧夺天工,想必一般人也难得这样的绝品,我代王爷谢过休大人了。” 
  “七少爷不嫌弃就好,王爷赏的东西自然好过这个千百倍,维寒是献丑了——不过七少爷再仔细看看——” 
  “咦?”我心下诧异,又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究没发现什么,于是不解地看了休维寒一眼。 
  休维寒也不卖官司,拿手中绸扇指了指,说道:“七少爷说它是猫儿,怎么没看见它头上的‘王’字?” 
  果然,栩栩如生的头颅上若隐若现出一个‘王’字,虽是浑然一色,但雕琢间竟显出皮毛的层次来,我再次为那匠人的手艺折服不已,心想这温玉也罢了,值不得几个钱,倒是这番功夫恐怕真是世间少有。 
  千云戈送我的奇珍异宝自然也都是人间难得的极品,但却没有一个能有如此之“巧”,单凭这一点足以知道,虽然同样是收买人心,休维寒的伎俩里更多出些人气,叫人怎么不心服口服? 
  我于是放下刚才的犀利,忍不住真心感激起来:“销魂不过病了一场,倒叫休大人如此费心,我怎么受的起!” 
  休维寒脸上更漾出大大的笑:“七少爷如此说,维寒真是不枉此行了。” 
  “只是为什么送我这个呢?”知道休维寒为人利落,从来不作无意义的事,我忍不住问道。 
  休维寒抖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说道:“只是觉得这东西和七少爷很配。” 
  “哦?” 
  “七少爷可知道,太医院的众位大人哪一回最惶恐?”休维寒也不看我,径自说着。 
  我皱眉,思索他话中的意思,隔了片刻,假作若无其事地道:“我一个寻常人,哪里知道太医院众位大人的事。” 
  “七少爷是寻常人吗?”休维寒扭头看我,目光中竞是少有的锋芒。 
  我一震,赶忙掳了一下身旁的柳枝,不再多话。 
  休维寒也不管我,依旧说道:“七少爷病了四日,王爷恨不能把太医院搬到王府中来;朝中上下哪有人敢冒失,王爷理政都像要杀人一般;就是当朝天子都忍不住派人来探望七少爷,民间更不知传成什么样,七少爷,你还道自己是寻常人吗?” 
  怪不得休维寒一来就话藏机关,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千云戈为我做的这一切固然令我心有不忍,但休维的寒所作所为更让人疑云层度。 
  知道休维寒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再耗费心机,于是说道:“休大人有什么不妨直说,销魂虽然愚顿,总还不至于不识大体。”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嘴角扯出笑来:“王爷总算没看错人。维寒对七少爷一直敬重,七少爷与王爷之间的事维寒也不敢冒昧,只是王爷关系天下,无论如何请七少爷凡事多为王爷着想一些,七少爷如此伶俐的人,就当维寒庸人自扰吧,维寒但求天下太平。” 
  休维寒的话点到为止,虽没有说破什么,却既让我豁然开朗,又不禁心事重重。如果说千云戈关系社稷,那总是牵扯他忘乎所以的人真的是我吗?我不敢多想,只是没来由地一阵心悸。 
  休维寒见我如此,关切之情流露:“七少爷可是累了?出来这么久,我看还是回去吧。” 
  我点点头,跟他原路折回。 
  半途中竟遇见顾峥带人向西园走去,见到我与休维寒一起,众人都停下见礼,我瞥了顾峥一眼,也就去了。 
  送我到销云阁院门口,休维寒突然收住脚步,说道:“维寒还有事,就此别过七少爷了。” 
  知道他目的已达到,我也不强留,但依旧说:“王爷就回来了,休大人不如一同晚膳吧?” 
  “罢了,维寒不敢坏了王爷兴致。”他说着又忍不住揶揄。 
  我微缜,干脆随他,转身才要进去,突然回头道:“今日怕不是王爷叫休大人来的吧?” 
  休维寒也不瞒,依旧笑:“七少爷好聪明,维寒甘拜下风。” 
  我哼了一声,握紧他送我的玉虎,不动声色走了进去。 
  只听见背后的声音渐渐飘远:“真是像……” 
  心中怵然想到,千云戈身边有这样的人,不想万事兴泰都难,人和人的福气真是天壤之别。 


  日未偏西,千云戈就回来了。 
  每次他到销云阁,总是要先拉住我闲话片刻,今天也不例外。 
  我知道休维寒来过的事必然会让他知道,与其别人说倒不如我亲自告诉他,只是柳林深处的话决不能让他探到一星半点,那是我和休维寒之间的秘密。 
  “王爷,休大人和你可真是交情不浅,今日他特地来看我,让我好番受宠若惊。”我呷着茶说道。 
  “哦?”千云戈羽眉一挑,想了想说道:“怪不得维寒说要告假半日,原来是为你。” 
  我从袖子里翻出休维寒送我的玉虎,让到千云戈面前,笑着说:“你瞧,休大人还送了我这个玩意儿,真是有趣。” 
  千云戈看了一眼,说道:“维寒少有这样风趣的时候,难得。” 
  “所以才好玩儿,东西虽不精贵,倒是休大人的情意让人感怀,这份礼我心里记下了。” 
  千云戈冷笑一声,放下茶盏,起身到了窗边。 
  我知道他心中不快,却不劝他,自顾自地喝着茶。 
  过了一会,终于听到千云戈怨声道:“凭我送你多少宝贝,也没见你这样知恩图报过,别人偶尔讨好一下,你倒这样动情,原来是我不如人。” 
  虽然知道目的达到,我还是忍不住感叹——我的王爷啊,凭你这样的喜形于色,到底是怎么得的天下呢? 
  我起了身,静静走到千云戈身边,抚上他的手臂道:“王爷可知道,休大人送我的到底是什么?” 
  千云戈看我一眼,又甩开我的手,再不回答。 
  我跟他一起望向窗外——晚霞漫天,火云稍敛,琉瓴碧瓦霰青烟,腾腾蔚树倦鹊晗——懵的一刻,却不知道,我和这个男人早已陷入这场无法搁浅的人间烟火中。 
  我轻叹一声,幽然道:“休大人送我的是只温玉雕的雏虎,虽然材质并不珍稀,但却是精雕细琢,很费了不少心思——王爷又知道休大人此举何意?” 
  千云戈依旧不说话,隔着单薄的衣料,却隐隐感到他浑身的燥热。 
  我不无感叹地说道:“休大人说这东西和我配极了,言下之意,是说我像这雏虎。姑且不去论他说的对错,他的心意却在此处,并不是像王爷,任多少奇珍异宝都随便赏下来,王爷觉得是无价之宝的便都适合我,王爷把我看成什么?” 
  “我……”千云戈猛地回过头来,一脸通红,表情竟像个孩子扭作一团。 
  “我不是质疑王爷待我之意,王爷不为他人挥霍却肯为我,销魂感激不尽,但是也希望王爷知我、怜我。”知我、怜我,我要的不是不顾一切任性妄为的宠幸,而是一份体谅,一种了然的知进知退,甚至是一种超越情爱的宽怀。 
  千云戈看着我,眼睛渐渐眯成一道细锋,我与他相视,又像回到了最初的对峙中。 
  如果是四年的你来我往使千云戈在我面前变得妥协和迷醉,那么此刻这个锋芒逼人的千云戈才应该是最真实的均赫王爷,因为不管如何修饰与隐藏,骨子里压人一等的气势永不会变。 
  固然知道,以往这样的较量通常会是我先败下阵来,但是这次无论如何,即便不能胜了千云戈,我也决不能败。 
  四周安静地出奇,千云戈犀利的目光像要把我榨出血来,我微微发颤,几乎听得到自己的零乱的心跳。 
  突然,他压抑的鼻息吟哦成开战前的蓄势待发,决然的话如晴天里的冰雹,狠狠砸来:“你凭什么敢和本王这样要求?” 
  我尽力缓和一下,说道:“什么也不凭。王爷,此生我可还逃得出你的围困?” 
  他不屑的笑态如一记巴掌打碎了我的妄想。 
  我点点头,明白了,但还没有完。“王爷是恨我吗?” 
  千云戈再次如箭在弦,凌厉的眉宇间更多出些夺命的气势,一字一句道:“你果然是只虎,看来,本王小看你了,销魂!” 
  没错,你是小看我了,如果你非要恋战,那我只能对垒,因为我决不想生不如死。 
  千云戈转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停住了,也许是察觉到了背后那两道苍然的目光,但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僵直地呆了好半天,我终于笑出声来,这一回算我赢了吗?可是赢得心好重。你还是不愿回答,是恨我吗?不是的话,想必你也该清楚,投注在我身上的,除了那个字,再无别他。 


  4 
  第二天,王府管事培信就来传话,说千云戈因公务而出巡广陵,多则三个月,少则一个月;王爷不在,王府上下由我来打理,我的病算是好了,故而一切行动可以自由安排。 
  我悠然地翻着书,等待培信陈词滥调完了,才故作温和地说:“有劳培二叔了,以后什么事还是你们和顾总管商量着办,一般的事我就不多插手了,毕竟你们也知道……”我说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然后又道:“我身子不好,想替王爷分忧,无奈……” 
  培信何等伶俐的人,知道我话中的意思,于是中肯地说:“七少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辅佐七少爷打点府中事务,决不敢太让七少爷劳心费力。” 
  话已至此,不用再多说什么,送走了培信,我开始发呆。 
  千云戈竞是一走了之了,看来昨天话对他触动不小。只是这一回你又要怎么选呢?我的王爷,你交下王府中的事给我,这算什么?是兑现你要困我一生的惩罚,还是要昭示些什么?为什么平日里我看来伶俐,总能将你左右,而真到了伺机而动的时候,却总是晚你一步? 
  我黯然神伤了数日,最后默默取下腕子上的冥玑,心中想到:千云戈,你我的心结不解,我也再难受你眷宠,你为我花费的苦心,便是不愿收回,我也不要。 

  千云戈不在的日子,我倒是随意了不少。 
  因为闷了一个多月,所以一得自由便等不及要四处逛逛,只是平白无故身边多了陈松和顾铁龄两个累赘,颇有些麻烦。 
  以前我出入均赫王府,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带跟班,虽然知道千云戈暗中总派了人跟随,但还不至于碍着我方便,可是这一回不论我怎么说,那两个家伙就是不肯离我半步,害的我行动不得不收敛许多。 
  这一日,我一早就到了犴璃书社准备消磨半天,陈松、顾铁龄两个自然如影相随。 
  才上了楼,就听见有人嘻笑,抬眼望去,原来是认识了一年多的彭舆昊。只听他声音清朗,戏谑道:“你那王爷总算肯放你出来了!” 
  我只笑不语,瞟了陈、顾二人一眼,见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彭舆昊伸出只手给我,我不动声色打开,说道:“你又胡闹了,今日不比往时,本少爷有两个护法跟着,你再作怪,我可保不了你!” 
  陈、顾两人脸上更是青白不定。 
  我见笑话闹得差不多,便问彭舆昊:“你怎么也在,是刻意等我呢,还是偶然至此?” 
  “不如说你我有缘,刻意不刻意总能遇上。” 
  这个人说话总是口无遮掩,虽然也算是官宦子弟,却没有半点架子,为人更有些不入纲常的遗古风范,这可能也是我们交好的缘故吧。 
  我认识的人虽然不少,但深交的却没有几个,寻根问由,还是我自知身份特别,别人虽然以礼相待,但心里多不免要煞我三分尊严,偶有分外热情的,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叫我反感。故而我也从不主动同人交往,若有不羁于世俗的反而能相处得融洽,这个彭舆昊便是合了我这份习气。 
  见我并不搭话,彭舆昊又凑上来,在我耳边说道:“前些日子,偶然遇到了一部叫‘绥龙传’的古籍,写的尽是些不役于世俗的豪迈文章,又颇有些上古文风,本来想买了送你看,谁知让别人抢在了前头。” 
  我悠然一笑,说道:“罢了,这世上的好书多的是,不差这一部。”再一转身,只见陈、顾两人眉头都拧在一处。 
  彭舆昊也不理他们,撇撇嘴说道:“你知道是谁抢了那书吗?” 
  “我如何知道。”我一边说一边绕开他,向书架走去。 
  彭舆昊一把拉住我。 
  我看他一眼,因为从不喜欢和人过分亲近,所以对于别人的触碰总是尽量躲闪,而此时又碍着陈、顾两人在,更是不敢随便。 
  彭舆昊自知犯了我的忌讳,悻悻放开手,说道:“我指给你看一个人。”他说着眼神已经飞到了对面阁楼的雅间里。 
  我循着望去,只见里面坐了个人,貌似十分清俊,衣装打扮也是贵而不奢,骄凛过人,只是举止间一股子寒气让人不敢多看。 
  “这是谁?”我忍不住问,风月场上阅人无数,那人不类凡俗的气质还是逃不过我的嗅觉。 
  “你猜猜?”彭舆昊倒跟我卖起了官司。 
  我冷哼一声就要离开,只是霎时间,对面的人居然抬起头向我看来,一张俊逸的脸冰雕般冷决,目光更有如寒剑直逼人心脉。我倒吸口气,尽量装作无畏地转身去了。 
  只是接连走了十几步心里依旧慌然不定,幸而彭舆昊追上来打岔,才让我略微缓和些。 
  “告诉你也无妨,那人就是蛰居多年的唯铭王爷千云淇,你不在的这一个多月他经常来此,一坐就是一天,只是谁都不理,看到喜欢的书就买去……” 
  竟然是他。我心下一怔,忍不住想起前朝的事来。 
  据说这位唯铭王爷是先王最疼爱的小儿子,只是从小性情孤僻,不爱与人接触。后来先王一度有意传王位于他,哪知他不但不领情,反而自卸皇藉,甘为庶民。后来终究在皇宫外立了门户,却还是一样,十分清寡,再后来,有关这位王爷的消息越来越少,皇朝上下竟像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位王子似的。 
  “真说起来,他和你那位均赫王爷还是异母的弟兄呢。” 
  听着彭舆昊不无感叹的话,我赶忙拉回思绪,不耐烦地说道:“舆昊,你什么时候成了‘消息团’的了,人家的事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是气不过!”彭舆昊登时恼羞起来。 
  我默然笑笑,看他的样子,哪像真的气不过,八成是被这位冷性子的王爷吸引住了,又嘴硬不愿承认。 
  彭舆昊见我如此,更加着恼,话也不说,扭头便走。 
  我上前拦住他,说道:“瞧你,还是这么面皮薄,我想个法子,逗逗那个唯铭王爷,你看如何?” 
  “你还真是……”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兴奋的样子失态了,赶忙噤了声,凑到我面前,问道:“你说,怎么个逗法?” 
  我伏在彭舆昊耳边如此这般了片刻,便笑着走向对面的阁楼,彭舆昊傻了一下突然拉住我,我安抚他道:“放心。”然后轻飘飘地度过去了。 
  走进那雅间,发现里面竟然只有千云淇一个人,我也不看他,只向靠墙的书柜走去,自知道陈、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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