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风起云涌-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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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要至死方休？！”墨云失声叫道。
　　“没错。至死，方休。”手指拭去脸上湿腻的感觉，再放入口中细细舔舐。我眯起眼看着不语的师傅，冷冷笑道：“不要想用任何借口回避。在你身上，我闻得出和我一样嗜血的味道！过去，现在，以后，你的剑，都只为杀人而存在！”
　　“你，是谁？”师傅紧紧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厉声说道，“你不是他！我认识的那个孩子，脆弱又倔强；明明娇生惯养得细皮嫩肉，但绝境求存的意识比任何人都强！即便渴望温暖的他被孤零零地遗弃在这世上，但从未封锁心灵，而是努力地付出自己的爱，对小动物，对人，对生活！他是真的热爱生命！血腥如你，怎么会明白！！！”
　　“哈哈。。。真是好笑！”连最后一点未及眼底的笑意也陡然散尽，“人是会变的！想来师傅和我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一下子无法适应现在的我也属正常！好了，废话少说！亮剑吧！”
　　话音未落，人已飞跃挺剑直刺！
　　“铛！唰——当啷！”他拔剑快如闪电！一挡、一卷就使我的剑脱手卷至空中！
　　“当啷！”乌剑掉落一旁，闪烁着冷咧的寒光。
　　“哼！只恨技不如人！”我狠狠地扭头至一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身子却突然被用力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哭了！别哭了。。。”
　　“乱说！我。。。”
　　“我就在这，在你身旁！别哭了。。。”
　　“我哪里有。。。”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竟真的。。。　
　　哭了？　
　　在出剑之时，不，在出剑之前！就哭了？！
　　头一阵眩晕，那被背弃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就象是被赤裸裸地弃于一片苍茫的冰寒之地，太阳明明看起来如此温暖、似乎触手可及，求援的手却得不到任何呼应——心疼和心寒再度一波波地冲击着我，身子不可抑地颤抖起来！
　　“没事了！有我在！有我在你身边。。。”蛊惑般的字句让人不由得想要相信，想要依赖。。。背后的一双臂膀如此有力地拥着我，在这广袤天地间，给我一方温暖，把所有的孤寂、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伤痛通通隔绝开！
　　“我。。。”手慢慢抓紧了能感受到人的体温的衣服，似乎，有一道闸门，开了。
　　“呜。。。我。。。我好伤心。。。好难过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
　　象是要诉尽所有苦闷般的痛哭中，意识渐渐离我而去。只有温暖还回荡在胸腔之中，也许，一生都不会散去。。。　
　　　
　　“嘶——”小黑从岩石后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象是要把所有对主人的伤害都赶跑般，冲着紧拥主人的人嘶鸣着、抛着蹄子。
　　那金发的人不为所动，怜惜地抚摸着怀中少年的长发，抚到额头时却突然脸色大变！他猛一抬头，伸手触摸小黑的头颅，小黑竟也乖乖地垂头任其触碰！他沉吟一会，抬头看向墨云，神情更加沉重！“我不认为是你，封印了他们。”
　　墨云大惊：“什么？奉御被封印了？！难怪！可是。。。怎么连小黑也。。。”
　　“他是什么人？！”
　　“他。。。与你无关！”
　　忽然，一声怪声由远及近，为寂静的夜空染上了一层诡异！
　　金发的人闻声一震，一咬牙，轻轻放下怀里的少年。
　　“等我办完事，还会再来！”一闪身，便消失在莽莽丛林中。
　　墨云快步上前，轻触少年额头一会儿，叹道：“原来如此！我原以为。。。只有生死危机才能激发你的觉醒，但刚才。。。额纹浮现时，只有力量觉醒了！竟是有人对你下了封印！这。。。可如何是好！”　
　　他温柔地抱起少年置于小黑背上，正想摸摸马头，小黑却似鄙夷般打了个响鼻，驼着少年转身避开。　
　　“唉。。确。是我故意引来火狮，又绑起小黑、催眠护卫，任你独自面对死亡，背叛了你的信任！唉。。。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这个封印不知何时才能解开！真令人焦急！还有你的师傅。。。只希望不要与我们为敌才好。。。”长叹一声，墨云拾起乌剑翻身上马，低低念了几句咒语，然后抖擞精神大喊道：“麦虾！钱进！你们在哪？我们要走了！”
　　草丛中，两个黑影蠕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墨大人。。。咦。。。我们。。。怎么睡着了？”　
　　墨云厉声道：“你们两个竟然在这种时候打瞌睡！一旦奉御有个什么闪失你们担当得起吗？！只是此地危险丛生，不宜久留，我们得马上赶回去，渎职之罪回去再追究！驾！”
　　两人已一身冷汗，闻言，更是不敢怠慢，也翻身上马迅速离去。
　　马蹄声渐渐消失，一个黑影从树上跃下，“哼！”举手一拍树干，立时断裂倒地。“居然想冲破我的封印！真是自不量力！不过。。。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看来，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顿了一顿，黑影化为一簇火焰，也消失在空中。
　　　
　　细雨继续飘落，渐渐洗去在这里曾发生的一切。但人呢？要用多长时间，人才能放下被背叛的过往？　
　　　
　　夜祭杀机（中上）
　　　
　　如果，就这样拒绝了所有人向自己伸来的手。。。是逃避？是保护？还是惩罚？——惩罚自己的不谙世事，幼稚，天真，愚蠢。。。。。。
　　　
　　怎么也无法扯开笑容，我茫然看着纱幔外从轿边蔓延至黑夜中的人群，恍然不觉呼喊着我的名字的声浪。在风中摇曳的火把，映在大家的脸上，时闪时暗，象是迷离不可信的幻觉。我不禁觉得，这些人的狂热叫喊、痴迷眼神、膜拜，真的全因为我吗？因为我这个只是一心在这世界挣扎求存的平凡人？　
　　圣女贞德接受众人朝拜时，会不会也象我一样迷惑？而她最后被背叛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浴火后，还能像凤凰般重生吗。。。
　　不！不可以消沉！外面的人对自己怀着多大的期盼啊！自己，俨然代表了他们的希望！至少，不能在这种明天就会开战的情况下消沉！
　　“夫人，请上台。”墨云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才惊觉轿子已经停在祭祀台下。
　　墨云。。。我不敢看他，只怕一见他，心情又起波澜。
　　今天早上的军务会议上，墨云的举止神情一如既往的如和煦春风般，抚慰着乱世中众人面临恶战的恐慌——只乱了我的心。
　　据可靠消息回报，黄炀大军，明日，将从海上展开攻击。
　　“尽管他们有十五万大军，当我们也有五万好男儿！”
　　“没错！来就来，看看谁怕谁！”
　　“没有大型舰只确是我们的劣势，但照上次商定的方法，相信即使我们输了他们也得不到多少好处！总部派来的援军后天就到，哼哼。。。！到时就让他们好看！”
　　我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身旁的邢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方法啊？”
　　“因为你一直卧床休息，所以没让你参加之前几次作战会议，难怪听不明白。”　邢勋略略低了头俯到我耳边说到，“洛华镇临海处地势较高，届时会部下弓箭手，待舰只进入射程即发射火箭。同时，秦大人会率三千人乘小船冲入地方船队，扰其队形，凿其船底，必要时与敌人近身肉搏。而且，昨晚墨大人夜观星相，预告明天晴天有东风，进一步增加了弓箭射程，真是天助我也！”
　　东风？何不借个东风！
　　我低头凝神思考起来。
　　“那诸位还有什么建议吗？”秦聿羽扫视一周，目光复杂地盯在一点，稍稍犹豫后开口道：“夫人。。。可有什么建议？”
　　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站起缓声道：“此计划虽好，但仍是以防守为主。殊不知，最好的防守，却是进攻。”　
　　秦聿羽目光一动，眼神中再无其他杂念——大敌当前，他心中怕是只有这一战了！他一扬手，众人闻言而起的窃窃私语立刻静下。他直视我沉声道：“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夫人是说。。。”
　　“我要教黄炀大军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火海！而且，有来无回！”我铿然道，自信的视线环视众人，却不经意撞上墨云。
　　我心口一滞，黯然垂眸，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
　　他怎么可以那样背叛我的信任！又怎能如此坦然地迎上我的视线！即使偏开仍能感受到的深深凝视，又是什么意思？散会时擦身而过留下的话语“明日之战，我定会护你周全！”，还能相信吗？
　　“御儿姐姐！御儿姐姐！这边这边！”
　　我蓦然惊醒，只见韵儿、剑儿和婆婆正坐在台前，剑儿还雀跃不已地又蹦又跳，十足一只小猴子，逗得我不禁莞尔。
　　没错，即便没有他，还是有很多人关心我、喜欢我，何苦为了他一个人而搅乱自己的心呢？
　　我顿了顿，整理好心情，一甩长发，昂首上台。　
　　月亮突然撕破薄薄的云雾，尽情地发散着它的明华，霎时流光遍地。
　　台下一片抽气声。
　　也许是为了突出女神的气质，我的衣服简单却庄严肃穆。纯白及地的锦裙，紫绸腰带，长及腰背的漆黑长发在发尾散散的系了根紫色飘逸的发带，夜风轻扬时随风而舞。如天人降临般的优雅姿态，让众人不由屏气，似乎凡人呼吸的浊气也是亵渎。
　　我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侧身笑笑：“晚上好。”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再度响起！
　　秦聿羽身穿深红色战袍，右手举着火把，左手搀过我走到台中间，一起接受着一拨拨冲击着耳膜的欢呼声。他栗色的眼睛里全是激动，握着火把的右手指节分明发白，想是兴奋得不自觉用了力，浑然不觉搂着我的腰的手指也已嵌进肌肤。
　　我明白的。　
　　看看台下，成千上万的人疯狂地崇拜着我们，竭尽全力地呼喊着我们的名字，把生命毫无保留地交到我们的手里！此刻，仿若无穷无尽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涌入身体！虽然我们只是一介凡人，但他们——我们的力量源泉——赋予了我们创造奇迹的可能！如果要论伟大，他们才是真正伟大的人！
　　秦聿羽豪气顿生，高举火把大声喊道：“义军的勇士们！虽然明日将有一场生死恶战，但我们绝不畏惧！决不退缩！我们将以血肉捍卫我们的家园！捍卫我们的亲人！捍卫我们的尊严！　
　　“绝不畏惧！决不退缩！绝不畏惧！决不退缩！绝不畏惧！决不退缩！。。。。。。”
　　清辉冷照下，秦聿羽意气风发，负手而立于回响着的吼声中，一身战袍猎猎作响，散发着气势凌人的霸气，似乎桀骜不逊地傲视着天地，大有问天下英雄舍我其谁的气势！
　　这一刻凝望着他，我想，他终会成为名垂青史的英雄！
　　而我。。。　
　　归处却不知，何方？
　　　
　
　　　
　　夜祭杀机（中下）
　　　
　　“让我们为了明天而尽情歌舞！我宣布，精灵祭开始！”
　　秦聿羽点燃一支箭的箭头递到我手上，低声地鼓励道：“到你了，还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吧。”
　　对这位毫无保留教我弓箭的老师，我还以微笑，掩饰心里无法避免的紧张。
　　我慢慢呼出一口气，举弓，两肩舒展下沈，开弓，瞄准目标，撒手！
　　“嗖——”　
　　火箭直直冲入十丈开外的木堆，篝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映红了一方的天空！人群的欢呼和音乐声同时响起，年轻人、老人、孩子围着篝火堆唱着土歌跳起了简单而活泼的开场舞。
　　感受着人们毫无保留的愉悦，背井离乡的离愁就这么措不及防地在我心头漫开。
　　离开父母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肆无忌惮地单纯快乐了？
　　仿若一生，仿若一世。
　　为什么来到这里？回去的路在哪里？
　　我无从知道。　
　　其实，明知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但思念和感伤就这么侵入毫无防备的心房，让我不能不随之迷乱。我怔怔地胡思乱想着，身处热闹之中却感觉象被隔在另一个时空。就怕，连现在触手可及的温暖，一伸手，才发现竟是镜花水月，全是空。
　　下意识搂紧自己的身体。
　　这辈子，我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下去！
　　“你。。。冷吗？我。。。”尾随在身后的秦聿羽有些担心地上前问道。
　　“御儿姐姐！御儿姐姐！她们跳的舞好漂亮啊！快来看快来看！”
　　剑儿一看见我便兴高采烈地跑来，向秦聿羽做个鬼脸，急急拉起我的手就往人群里挤：“婆婆！姐姐！我带御儿姐姐来了！”
　　“小鬼你。。。”　秦聿羽相当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只能紧随其后。
　　“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了。。。”一阵暖意从心头溢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不管过去，不想未来，此刻拥有他们，我便不会孤单。。。
　　不知什么精彩的表演激动了人群，涌动的人群把我们往外挤，韵儿和婆婆一下站不稳眼看就要跌到！　
　　我着急地伸出手——却忽然感觉到浓重的杀意向我袭来！
　　在拥挤的人群里，身体只能凭直觉侧了侧，“噗”！肋下一阵剧痛！匕首即刻又被拔出，衣衫上马上被温热的液体浸透、漫开！
　　我无法相信地瞪大眼睛！身体的痛远远比不上碎裂的心痛！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抽搐翻腾着，火辣辣的一片！
　　“。。。韵。。。怎么。。。”　我捂着伤处艰难地开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涌，怎么也吐不出问题！　
　　只是在做梦对吧？你那清澈的眼里怎么会有那么重的煞气？！那不是你！那不是你。。。吧？！
　　寒光一闪，那婆婆突然变得面目狰狞，目光森然狠毒，脸上泛著诡异的笑容！动作也变得异常矫健，另一把匕首同时向我的心口刺来，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脑里飞快转过一幕幕，悠扬抒情的笛声，少女羞涩的微笑，孩子天真的双眸。。。
　　原来，从一开始，那些温馨美好的假象就只是诱我跳进埋伏！
　　假的！！！通通是假的！！！怎么会都是假的呢！！！
　　难道，我付出的所有真心，命中注定都要被欺骗？！
　　身边的人，为什么要一个一个地离开我、背弃我！从小到大，周围的人谁不宠着我？谁不喜欢我？！父母的骄傲，老师的宠儿，朋友的好兄弟！可这里，这个世界里，我挣扎努力了大半年，到头来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好痛。。。好痛！！！
　　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我一动不动地怔怔看着秦聿羽从身后冲出，一扭一带，全心杀我而来不及防备的婆婆胸口上便赫然插上她自己的匕首！
　　韵儿眼看形势不妙，忙半抱婆婆扯上剑儿几个纵身便消失在森林中，秦聿羽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一场暗杀，在欢乐的众人没有发觉的情况下悄然过去。
　　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上我的伤口，墨云慌张却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御儿！你。。。她们果然是。。。可恨！应该再深入调查。。。不该这么早就对她们放心的！”
　　“墨云，”或许是伤恸到了极致，我的声音反而不可思议地镇定：“带我，追上她们。”
　　也许是疼得太厉害，也许是我现在太需要一个依靠，我颤抖的手紧紧抓着墨云的手臂，视线盯着韵儿她们消失的方向，竟没发现，在这危急时刻，自己的动作意味着潜意识的深深信赖。
　　“水之精灵，请引导我们！”
　　　
　　血染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