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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狐 嫣子危-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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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神尽毁。”
“好极。”
“小三…”
“什么事?”
“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都还没说!”
我转过身去拍拍他,“真是委屈你了,还有十二人,请加油。”
打点好细事之后,我与少主人回各自厢房,早早入睡。
明天还要赶路,此时宜养精畜锐,补充体力。桌上摆着闪闪魂玉,没想到那个男人粗枝大叶,却可散发出如此精妙的魂光,看来少主人也没有平白损失。
伸出十指,把光茫绕于指间,精神倍觉清明,我抑不住发出一声叹息,隔壁房内回应一声娇喘,我俯近墙边,贴耳细听。
那边人间绝境,翻江倒海,混杂高低声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间或有打情骂俏之声,女人不胜其力,哀告连连。
如此美妙辰光,本不应坏人好事,可是期间有杂音传来,那是风一般的脚步,跳踏有力,落地铿锵,其内功之深,从地面传至墙壁,透入我耳打入我心。
来者何人?
我心念一动,立即起身,闯至少主人厢房,一脚把门踢开,急身转跃床前把他摇醒:
“快起来,大事不妙!”
少主人睡眼惺忪,双目半眯:
“何事不妙?”
“逃命呀蠢材!”我口不择言,拉起他的领子,也顾不得整点衣装,翻身飞出,越过廊外栏杆,楼下一众哗然,目睹这惊险特技者无不纷纷让路。
但我俩并出不了大门。
老鸨双手插腰,脸上寒霜三尺,手中持一叠天书符咒,直指向我们:
“就是他们!胆敢用这乌七八糟的烂纸当银票充阔人,还耍老娘,今天叫你走不出这门口!”
“就凭你?”我冷笑一声,双手一摆,平地炸出云烟,雾散,场中如数人物应声而倒,莫不昏迷在媚香下,我仰天大笑。
大摇大摆,正欲自那门外踏去,一阵冷风颤动,水帘翩翩浮荡,门外还有人。
4
那人站在树影下,睛目锐利,寒意逼人。一手打伏妖封印,一手持倒挂葫芦,略倾手腕,以食指尾指定眼前乾坤。
“看你今天能逃不能逃!”
他大喝一声,横地一扫,风声飒飒,一卷紫光自他脚下急促向四周扩散,荧光罩顶,如一轮飞转的白刃,正高速旋转袭来。
我挽起少主人,险险避过,脚未着地,第二轮紫光接踵而至,我只得双手一抛,少主人趁势跃于半空,我大叫:
“主人别理我,先走罢!”
“小三,万万不可!”
“少废话!我叫你走!”
少主人白衣直飞入黑夜深处,缈缈如烟,我稍一定神,第三道紫光已在眉梢,我倒腰让过一招,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凌身飞纵,直朝少主人另一相反方向,全速撤退。
夜风如刀,树影如山,我越过重重障碍,没入黑暗之中。谁料来兵紧追不舍,他的气息萦满山头,设下层层结界,我心头一怯,恐怕这回遇着不得了的高人。
危难当头,不顾一切,我反身倾尽全力,双手推进,振动的气墙如巨浪叠上半空,毫不客气朝敌人劈击而去。
顷刻动静全无。
我栖身高树横枝上,冷汗倒流。
越是无声无息,越是危机四伏,此时对方想必也如我一般,正窃窃窥探,密谋一个时机,把敌手置诸死地吧?
树欲静而风不息,沙沙的浅鸣中,有着山雨欲来的压逼。我屏息静气,眼观四面八方,对方耐性一等一,似乎打定注意跟我耗上了。
林中一片死寂。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固守阵地对我实在有害无利,若他有心等到明日东方泛白,我功力又再下一乘,岂不正合他意?唯有趁着此圆月精气正旺的时候全力一博,方有一线生机。
我觑得一个空隙,飞身抢去,几乎同一时间,林中一署流光冲天而起,怒放狂张一如天罗地网,我正正坠入罗网之中。
“哼,不枉我费煞心思,妖孽还不速速现形!”那人现出真身,自幢幢树影之后款步前来。
我惶惶地被困在网中,眼前这法师并未穿着正式的道袍,一件普通青衣长衫,不知哪门哪派,是何来历,怎么跟我有仇似的?
“小师傅,何苦跟我一介下等妖物动了真气,坏你元神,都说佛心人厚,即便是妖,也不过苍生。”
“你居然有脸跟我说苍生?”他冷冷地道,“你一众狐儿妖魅,作多少孽害多少人?少装一脸无辜。”
“我作了什么孽?”我平了平气,故作镇定:“莫不是我是冒了天师名讳,拿了符咒当银票?”
“此事当算一笔,你们狐族恶贯满盈,难辞其罪,多说无益。”
他翻起天印,掌仰葫芦眼看要压罩下来,我急急地道:
“且慢!”
话音未落,顿觉地转天旋,但见面前突起狂流,呼呼风声响个不停,身体四肢皆像被纳入一无形束缚之中,待我欲睁眼相看之时,哪里还有一点踪影?只听得那人声音像洪钟敲壁,震响在天际四方:
“小小孽障,量你功力尚浅为祸未深,好好在我的乾坤壁内清修思过,七七四十九天期满,只废你百年精练化为原形,我尚放你一条生路,切记再勿害人。”
原来我已跌入他随身葫芦之中,我试发全身力气,所施法力却如逆水倒行,全数击回。
我情急哀求:
“小师傅你道行高深,只求你大人大量,高抬贵手,小的定必洗心革面,从此隐居深山再不涉足人间,大恩铭记于心!”
“不必再说。”他一摇手中物,我便头痛欲裂,如陷入颠倒时空中,“待我办妥正事,便寻你家主人去!”
“小师傅!”我拍壁哀求,他脚步连环,纵身穿飞于密林之间,再不肯回应。
这一顿地,不知身后飞逝几许时光。我只觉跟着这人游走东西,闯逛南北,就是没个落脚处。也不知他到哪里寻我家少主。
我一壁担心那呆笨的公子没了小三随行,定必惊惶失措,全无担当的,另一壁又怅惘自身危在旦夕,恐怕受不起天长日久的折腾就形神俱毁了。
5
葫芦外尽是世间浊事。昼夜穿行,月转星移。日间闹市之声不绝,我在乾坤壁内目睹那小师傅与酒馆老板讨价还价:
“这里的馒头怎么跟昨天的价钱不一样?”
管帐的老板睐他一眼,想也晓得他怎么瞧他:这个看来土头土脸的土包子,一身粗布衣裳打扮四平八稳,脚上的草鞋磨得污黑毛糙,外地来的乡下人,天天来这里买最便宜的馒头,一坐半个时辰。馒头吃完不够,还翻出自带的干粮,白喝开水,有碍观瞻。
“昨天这镇上的米还不是一个价呢,我这小本生意,艰苦经营,你吃过也晓得我们这里的馒头跟别处的可不一样,都是真材实料。”
说得好像别处的馒头就见不人似的。这老板不过是有意刁难。
只听得那店里老板啪的一声,砸出示价木牌,缓缓地道:
“小兄弟,我可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老实人,价钱都是写得清清楚楚,不骗你。”
“但是,”那小师傅降妖时威风八面,一但对着与他一样货真价实的人类却意外地显得笨拙卑微:“我叫馒头的时候,这牌子明明不是这样写呀。”
老板明显地不耐烦:
“馆子是我开,这价由我定,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你瞧不见是阁下的事,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此处不比你家乡,这镇上的是非都有知府里的官差看着办,可由不得你胡乱撒野!”
真不知道是谁在撒野,馆子里的人抢过他手上的银子,前手后脚就把他轰出门外,明摆着一副不打算让他再踏进这里一步的架势。
那小师傅垂头丧气,叹息一声,只得拍拍身上的尘埃,又上路去。
越近京中地,这样的情况就会越多。镇上住的达官贵人们,哪个不是气派非凡,流云锦锈?但凡沾染一点京城浮华气息,人们眼睛就都全都生到狗身上。这小城风光,物质奢华,却无一点人情的味儿。每进城里都免不了受几个白眼,人们看来个个都似夜叉,面无表情,又特别地欺生。当然,如果你有大把的银子,想来看到的景致当会自行转换成天国仙境图。
这小师傅走来走去,到处碰壁。我开始怀疑他以前住在深山久不与人相处,这小子连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得。有天我居然听得他对牢一棵树,在自怨自艾:
“想不到我公绅童空有一身伏妖技艺,却无一点用武之地,师傅着我下山来修这一课,倒是何时方能得果呢?唉唉唉——”
我忍不住卟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葫芦一阵震颤,我的声音外界听不到,只清晰地传入一人耳中。
那小师傅被我笑得脸红耳赤,他竟忘记了自家牢笼里装着一只妖,而那只妖却毫不掩饰对他的嘲讽。他懊恼地低喝我一声:
“你笑什么!”
“公绅大师,想你那日大显神通,一招便将我压入乾坤葫芦,铁面无情,何等洒脱,你若以这面目示于人前,谁敢对你无礼视你如无物?”
“放肆!”他的语气一下冷了八度:“妖物如何能与人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并论?”我生起气来:“你倒说说妖又何以不能与人相比?”
“这还用我来告诉你么?”即使不看那表情,也听出他满怀鄙视百般不屑:“尔等心术不正,危害人间,就拿你狐儿一族来数算,也可清列罪状过百。况且,人妖本属殊途,根本不相为谋!”
“你只道我等狐儿妖魅祸害民间,就该低人一等,你们人类又干些什么勾当?筏林而猎,涂炭生灵,这就不亵渎苍生?只因你是人,所以你偏帮人,抹杀公理自定强权正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是谁定的规矩?合该这世上只许人类蛮霸一方,就容不得区区狐族占寸尺之地?!”
“就是容你不得!”公绅童一甩衣袖,森然指责:“因为你们害人——”
“难道人不害人?”我睥目而视:“自古天命,凡人生来自带七分真火,若不是你人类心生妄念,邪气入侵,妖魔外道如何有可乘之机?都只晓得数说别人不是,却一点也不正视养在自己心中的恶鬼,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敢道貌岸然妄说替天行道?”
“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公绅童本不善言词,被人几句胡言就说得气急攻心,料他治妖是有几分能耐,一但涉及处世,智商直逼弱智儿童。
“我胡说八道?”我哈哈大笑:“我就是胡说八道!大师你说我狐族为害人间,难道你们捉妖的就对得住天地良心,敢说一句从没扼杀过天地性灵?狐杀一人,人必不肯放,誓死追屠杀戮,若是人杀一狐,又该如何计算?”
公绅童一窒,久没答话。
“唉。”
半晌,公绅童才叹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人妖本不两立,这是天命。你也怪不得我。”
“公绅大师…”
见他稍露空隙,我立即放软声音趁机而上。
“我不是什么大师。”
“小师傅——”
我一抹表情,更显眉目哀哀:
“你看我修练百载,也不过是狐中小妖,既无精气也无法力,你行行好…”
“不行。”他凛然拒绝。
“求求你,放小的一条生路罢?”
“你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这木头,对着人类明明就是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我心生不忿,声音却柔弱得似肝肠寸断,真是血泪交融:
“小师傅,佛心慈悲善待众生,人与妖其实也不过是差那一口气…”
“我师傅命我不能对妖有慈悲之心。”
公绅童神思飘渺,仰天注望。他缓缓解释,思绪渐入无人之境:
“我自小住在山上,以师为父,师傅对我极好。所有技艺一一亲身传授,我自小就在山中练习伏妖之术,转眼十六年。”
我对他的身世毫无兴趣,但又不能阻止他一个人在那里擅自倾诉。
“我在那山上,日日与妖为伍,它们隐匿林中,侍机而动。师傅说我生来带有灵光,满月自开天眼,三岁便随师傅上山学习降妖之术,我至今仍记得它们的样子,第一次出师成功时在四岁那次。”
他停了一阵,突然又补一句:
“第一次抓住的那只小妖,有点像你。”
我呸呸呸!我转过头去狠啐一口,这小子小看我,我岂是那等随手可收的小妖。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我置身何处?还不是跟当年被他一手收去的小妖同等葬身之地,又有什么可光荣去了?真是叫人不得不丧气。
“小师傅你身赋异品,不知又是哪路仙家的托生,到这人世间来主持正道?”
公绅童一点也听不出我话里的嘲讽,还恭谨地答道:
“师傅说我有一色真魂,倒不是哪路的神仙,只是天生带有使命…”
“想必那使命便是要抓尽世间妖物?”我嗤笑。
公绅童不知是真痴还是假傻,他坚持信念:
“师傅说,绝不能对妖有慈悲之心!”
我真是气绝。
6
他是个呆子,他师傅保准也不是个好人——瞧他那一副三魂失了七魄似的虔诚,他是他师傅一手带大,他听他师傅的话如吃菜般简单,却又那样的细意,逐一消化,他师傅定是把天书都刻到他脑子里去,上面只写一句降魔伏妖急急如律令。
公绅童一身简朴,他的头脑也一般简朴。除了捉妖他再无特长。我不难想像他在山中如何消度那十六年:一身青衣,粗茶淡饭,每日功课不是抄经诵文,就是书写符咒贴在墙壁上以镇八方不速来客。高山密林,鬼影幢幢,处处疑是有妖。少年随一不僧不道的老头飞窜其间,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偶尔飞出数张鬼符大叫一声“收!”,于是全部妖孽尽落罗网,冤屈难报。
我敲一敲他的葫芦,公绅童立即把耳凑过来细听。
“小师傅,我在你的葫芦里面,只觉得心里腻闷得很。”我说。“我要被消散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公绅童不安地说:“你忍一忍吧。”
我气极:
“怎么忍?”
“…”
“我花费如许时间才精聚人形,对人世间自是有无限眷恋,你让我再看一眼,只最后一眼。免我残存的念头可好?”
“…”
“小师傅,你也是人,你最能理解为人的好处,你说我们妖道为何念念不忘,顶着天大的风险硬是要来人间走这一趟,当然是渴求着一尝做人的妙处。”
“你想做人?”
“自然想。只是我降生为狐,宿命难违。”
见他似有所恻隐,我开始绘声绘色,悲情流露假戏当真做:
“我自小生在狐山,我家主人世代功力高深,好心为我渡出一口精气,得以修成形态。我伴少主修练,日积月累,略有小成。我就听得族中的前辈们都说人间如何美好,做人又是如何的快乐,心生仰慕,才斗胆前来意欲见识一番,谁料小师傅你铁面无情,一下就把我收了去,实在可怜。”
“…”
这公绅童又不肯作声了。
“小师傅!”我放出最后悲声。
“唉。”公绅童终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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