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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下部-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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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叹气,宗熙不仅雄霸一方,武功盖世,文才亦可与七步成诗的曹子建相较。我望月他便说月,临风便说风,看天便说天。若我见水、观花、弄草、摇木,他大概也有说辞。
「他狂傲刚烈,有撼天动地之能,经天纬地之才,却有一颗对感情极端迟钝的心和——」他顿住,英挺剑眉轻挑,坚毅双唇微弯,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魅惑的笑容,星眸却闪过一丝狡黠:「和——举世无双的美貌。」
「你——」我惊跳,恼怒万分,却不得不硬生生压下。倘若发怒,岂不承认他说的是自己?
宗熙肩头耸动,胸膛剧震,似想极力忍笑,却还是不能遏制,大笑出声:「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恼羞成怒,却又感激他没有真正说开为难于我。诸多感触涌上心头,震荡不已,烦乱不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转身便走。
听得宗熙在身后断然道:「世间有这样的人,宗熙眼里岂容他人?你不要白费心机了。」
我苦笑,加快脚步,却听他长叹一声:「还说我凉薄,若论凉薄天下谁比得过荐清你。」
※ ※ ※
缓步穿过迂回长廊,静谧院落,一进门,不禁愣了一下,那凭窗而立,如玉树临风一般的月白色的身影,不正是日间将我拒之门外那人。
他回头微笑,笑容温和却微带苦涩,幽幽开口:「我一直在等你,在宫里等你不来,到这里竟还是不在。清,你真的生气了吗?我只是,只是——」他顿住,皓齿轻咬下唇,含情凤目殷切地看着我。
看着他清逸孤寂的身形和略显清瘦的面容,一股热流直涌上心头,多日的奔波劳顿,日间的气愤恼怒,方才的烦躁无措都被他含着渴盼,笼着轻愁的话语驱散,消失无踪。
我叹了口气,伸开双臂。含情凤目骤然一亮,瞬间流光四溢,他疾步上前,紧紧抱住我,温润的脸颊紧紧贴住我的脸,无声而笑。
半晌,他直起身,深深望进我的眼,略带酸意地道:「新人美如玉,你大概早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清,这些日子,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我干脆地道,却情不自禁地收紧双臂,直欲将这柔韧的身体嵌入体内。
他被我勒得低喘一声,却不挣扎,轻吻着我的唇,笑道:「这般美,又如此甜蜜的唇,为何吐出的话总要气死人?」
我放松手臂:「若论气人,谁比得过你啊?」
想到那古怪的萧雨霁,他从未提过此人,而那人却有和我同样的不奉诏便可进宫的金牌,心中顿时不痛快起来。
见他只是笑,我更恼,迅猛地吻住他,发狠一般的啃咬,他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我收紧双臂,恨不得将这细瘦腰身折断、揉碎……
他模糊地呻吟了几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连喘息都费力,心跳如擂鼓一般,温润白皙的脸上现出浅浅的红,煞是动人。
越吻越深,我的身体渐渐火热起来,手指向下探去,将他的腰带松开,刚要扯下外衣,他却突然惊跳,一把推开我,后退几步,喘息着道:「清,别——」
我愣了片刻,不禁皱眉,对我少有的主动,他总是兴奋异常,欣然接受,从未有过推拒。而这次久别重逢,本该热情似火,激|情缠绵,为何竟会拒绝?
见我不满,他略带歉意地一笑,上前抱住我道:「别这样,我只是累得没有情绪罢了。」说着用力亲我一下,笑道:「以后补偿你好不好?」
撒谎,那里明明已经硬了,怎会没有情绪?我欲待拆穿,却迎着月光,看清他明显憔悴消瘦的面容和下眼睑上淡淡的黑圈,含情凤目也透出疲惫倦怠之色,昭示他是真的很累。
不愿为难于他,我点头。
他又亲了我一下,伸着懒腰笑道:「今日不回宫了,明早也不要叫我上朝,好容易盼到你回来,我要好好歇息几天。」说罢也不客气,倒头便睡。
我将他往里推了推,也躺下,怕影响他休息,不敢稍动,他却翻身靠进我怀里,叹道:「明明很累,却睡不着。」
让他枕在我肩头,我轻抚着他的头发问:「为何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他低笑出声,半是玩笑地道:「要有时间和情敌竞争,自然必须抓紧处理政事,从早到晚的忙,能不累吗?」
想到一路上百姓对他的称赞,我既高兴又心疼,面对先帝留下的烂摊子,登基两年,便能做到这般地步,着实不易,其中的辛劳苦楚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我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不要太勉强,你做得很好,超乎想象的好。」
「也超乎你的想象吗?」
我微笑:「也超乎我的想象。」
他埋首在我怀里,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可是还是不如南越宗熙,他能够一走几个月,南越朝廷仍泰然有序,而我却一步也走不开。」
我叹道:「那绝非一时之功,瑞,你太心急了。何况,你不用和任何人比。」
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一事:「瑞,我给你带回一样东西,你——」
没有动静,我低头一看,不由好笑,还说睡不着,这么快就睡得不省人事。
※ ※ ※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本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可是,天方见白,几只鸟便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扰人睡眠,着实可恨。
我皱眉,看看怀里仍熟睡的人,悄然起身,站在树下,运功将手中石子弹出,让那恼人的鸣叫消失。
「这些鸟怎么惹你了?」宗熙施施然走过来,挑眉问道。
我抓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跟我来。」
拉起他向外走去,抬头却见劭走过来,行至院门口,静静伫立。
身后的安觉飞上前两步,深深施礼:「我家主人让我代他拜别将军,这些日子承蒙照顾,大恩不言谢,就此告辞。」
「劭,」我走近他问:「是因为我昨晚的话吗?」
劭轻轻摇头,清冷空寂的眸光从我脸上转开,投到不知名的角落,眼波流转之间,流泻出无尽的哀伤。
「昨日是我不对。」我谦然道:「若你有好的去处,我不拦着,但若是因为那句话,便要匆忙离去,我不能答应。」
安觉飞张口欲言,被劭眸光冷冷一扫,又吞回去,低头不语。
我刚要开口,却听房门一响,慵懒柔和的声音传来:「三皇兄不见见为弟便要走吗?」
清冷的眸中寒芒一闪,瞬间又飘散,玉颜惨淡,双唇抿紧,微微发白。
安觉飞紧握剑柄,手上青筋突突跳动,双目圆睁,牙关紧咬,似恨不得扑过去撕咬。
我警告的扫了他一眼,他神情一凛,低下头去。
宗熙定定看着我,脸色难看之极,喃喃道:「原来竟是因此而射杀那些鸟。」
听宗熙如此一说,我不禁脸上发热,心中着实气恼。
这人连身份也不顾了吗?群臣眼中的英明圣主,百姓口中的圣明天子,在本该早朝的时刻,神情慵懒、睡眼迷蒙的出现在其臣子卧室之内,实在是大失体统。今日之事倘若传出去,要将我置于何地?
我寒着脸,回头瞪视他。接触到我愤怒的目光,他目光一黯,垂下眼帘,很快又抬起,却稍稍偏开头。
他的脸色虽然比之昨晚好多了,眉梢眼底的疲惫也已消退,但是明显清瘦的脸上还是带出难掩的憔悴,原本温润的光泽也暗淡了许多。
我心中一软,他是英明睿智、温和勤政的君主,却并非宽厚大度的情人。何况有人早回来几天,怕是将这一路上的情形「如实」上奏,所以福公公才会说他气得不轻。
若这样幼稚的行为皆因不能安心,那么让他安心又何妨?
宗熙此次来意不善,昨夜的话也表示出他的不甘心,也正可让他知道我情之所系,不可动摇,也好早日死心。
我大步走到他面前,拉紧他有意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外衣,柔声道:「天色尚早,怎不多睡一会儿?」
他呆愣了一下,含情凤目瞬间光彩崭然,眼中闪动着难抑的激动和浓浓的喜悦,其间似乎还含有些许的难为情,歉然拉住我的手。
你也知道不好意思啊?我反手相握,用力一捏,以示不满。
他将目光转向树旁散落的飞鸟,轻笑:「再睡下去,你不晓得还要涂炭多少生灵。」
宗熙冷哼一声:「好一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个宗熙,我头疼放开瑞的手,走开两步。
以瑞的个性,定不会轻易放过宗熙,而宗熙也是不吃亏的人,争斗怕是难免。只要不过分,随他们去吧。
瑞抬眼看看宗熙,雍容地微笑:「原来君上也在,朕与三皇兄好久未见,闻听他在此,心情激动,竟没看到君上,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说着看向劭,温言道:「皇兄一向可好?这些年让为弟好生挂念。」
劭抿了抿略显灰白的双唇,默默看了我一眼,清冷双眸透着难言的痛楚,玉颜凝霜带雪,优雅地欠身,矜持而尊贵,却不行大礼。
宗熙也恢复了惯常的豪爽,朗声笑道:「陛下深夜前来就为见令兄吗?天下人都道齐氏皇族冷酷无情,今日见陛下兄弟如此和睦友爱,感情深厚,真让宗熙感动,看来传言大谬。」
他二人又戴上假面,一个温和柔雅,一个粗豪狂放,同样的无懈可击,周围却泛起阵阵寒意。
我暗自叹服这二人变脸的本领,不愿看他们惺惺作态,一拉劭的衣袖:「来,我有话说。」
温和的面具流泻出一丝冰寒,含怒的眸光如箭一般射在我手上,温言轻责:「爱卿真的要让皇兄走吗?江湖险恶,皇兄又是这般相貌人品,离开这里必定危险重重,又要让朕日夜牵挂了。」
宗熙难得地点头赞同,抚掌笑道:「此言极是,荐清,宁王若离开,再有什么——嗯,危险怕都救不及。」眼光若有似无的瞟过瑞,又加上一句:「有人惦念有时也并非好事。」
纤瘦的身子一颤,如黑珍珠般璀璨的双眸流露出浓重的悲怆和绝望,无声地控诉。
知他又想起当日之事,我心头一震,狠狠瞪了宗熙一眼。
瑞不知道情况还则罢了,而他明知劭所受的伤害还要这么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做事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他的性情,从不在乎他带给我的难堪和麻烦。可是敏感孤傲的劭哪里受得了他的癫狂,还好昨夜他二人都拒绝了我的提议,否则真会害了劭。
「二位君主难得相见,正该好好叙谈,恕荐清不奉陪了。」
我拉着劭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跃出庭院,刚一落地,一把剑从斜里穿出来,挡在我身前,正是萧雨霁。
我皱眉,回头看向跟过来的瑞。
瑞脸罩寒霜,冷冷道:「叶将军,此人诈死欺君在前,派人刺杀朕在后,任何一个都是死罪,你要护着他吗?」
说着竟出掌直击劭的后心,仓促之间不及拆招,我迅速将劭推到身后,他的手击到我胸前顿了一下,我就势抓住他的手臂,向旁边一带,忽觉不对,未及缩手,他突然痛叫一声,肩头之上,一点嫣红从月白色的衣衫之内渗出,迅速蔓延开来。
他身上有伤!我大惊,赶忙去扶,他猛地甩开我的手,退后一步,愤然看着我,咬牙道:「他伤我至此,你竟然——」
「陛下。」萧雨霁上前扶住他。
「回宫。」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宗熙,拂袖而去。
※ ※ ※
金黄的光线从东方的地平线斜斜地照过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柔和地洒下,光影交织,和风徐吹,花香阵阵,驱走夜露了的幽寒。
昨夜的柔情蜜意,竟在这样美好的春日清晨消弭无踪。
见我脸上阴晴不定,一时无人说话。
我沉默片刻,目光转向劭,他静静看着我,神情淡漠。
安觉飞上前一步,急切说道:「将军,我们——」
清冷眸光凌厉地扫向安觉飞,玉颜凝霜带雪,周身更似罩着一层寒冰,素手一摆,安觉飞立时噤声,垂首而立。
这一刻劭似乎又做回当初那个清冷尊贵的宁王,散发出特有的如坚冰、似寒霜一般的威严气势。
璀璨晶亮的双眸望进我的眼中,对视片刻,渐渐冰消雪溶,他转身飘然而去,如风吹绿柳,漫卷轻烟。
宗熙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目光深邃犀利,其间隐隐有火焰跳动,英挺坚毅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我正色道:「宗熙,你早日回南越吧。」
他冷然一笑,却带出如火焰般灼人的气势,断然道:「给我一个能让我信服的答案,我自然回去。」
宗熙是从不服输的人啊,但是有些事没有输赢可论,也没有胜负可分。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不知道什么答案能让你信服,只能告诉你一句,你我之间只能是好友。」
「好友,好友。」宗熙重复两句,意气风发的脸上露出少有的恼怒和感伤:「昨夜的话,难道不能在你心里激起一点点涟漪吗?不能让你有一丝感动吗?」
当然有,过去的交情暂且不论,这次他一得到我的消息便放下偌大的国家,星夜赶来,被我伤了心,却仍然不辞辛苦,陪我远赴西域,这样的感情,我怎能不感动?
我看向皇城的方向叹道:「感动不能说没有,但是只是一时而已。宗熙,你该了解的,我有心感,却已无心可动了。」
瑞和宗熙都说我迟钝,原本我很不服气,现在看来竟是真的。瑞说他第一次见面就认定了我,我却直到4年后才知,还是在那样尴尬难堪的情况下。
宗熙的感情不知藏了很久,直到这次见面我才慢慢悟到,怪不得他昨夜说我不同了,是说我不再迟钝了吗?这些日子被瑞反复无常的性情,机变百出的手段整的狼狈不堪,怕是想再迟钝都难了。真有些怀念刚开始那个温文谦和的他,但是,扪心自问,怕是更喜欢不戴面具的他,喜欢他只在我面前才展露的风情,甚至那些幼稚的、无理取闹的行为,事后想来也是分外可爱。
我的心今生只为他而动,当年一怒之下,携子离去,宁可漂泊,也不去投奔宗熙,实是怕宗熙趁机害他。
「好一个有心感而无心动,」宗熙抬手向皇城的方向一指,大声道:「若他要害我,你也要帮他吗?」
我摇头,正色道:「我不会帮他害你,但是也决不允许有人伤他。」
宗熙大笑,笑声充满自嘲和讥讽:「不帮他害我,便是任他害我,还不允许还手。说什么生死之交,分明是重色轻友。」
我怒道:「若非好友,我也不会提醒你。既知他要害你,却还不走,便是有心挑衅,我不帮。」
他气结地瞪着我,抿唇不语。
我摇头:「宗熙,我言尽于此,你若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说罢转身而去,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看来我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他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他被暗害而不管,才会如此肆无忌惮,日后之祸怕是难以幸免。
※※※
踏进偏远宁静的院落,如月般皎洁清润之人站在斑驳的树影中,凝神沉思。
我走到他面前:「劭,你不愿开口就听我说。」
美丽的眸子静静注视着我,点头。
我坚定地看着他,诚挚说道:「劭,相信我,也许初登大宝之时他确实想你死,但是这次却不是这样,他只需用萧长天的名义号令江湖,或是许给西域诸国一些好处,便能让你走投无路。而他让我去西域,便是给了你一线生机。当年因为皇位,造成你们兄弟互相伤害仇视,现在情况不同,何不打开心结?」
他静静看了我片刻,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瞬间光彩夺目,双唇微启,淡淡一句:「他的伤与我无关。」
我大喜,他终于开口说话,是否表示愿意将前尘往事抛诸脑后。
「我知道,他今日虽然处处针对你,但是对你却没有丝毫恶意。」
瑞既然设下圈套诱敌,就是掌握了刺客的情况,又怎会轻易让自己受伤?若真的因此受伤,以瑞的个性,定会暗中加害,外表却丝毫不漏。
在人前,瑞一贯温和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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