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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寒 秋叶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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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这么冷清的地方。”妍夕跟在司华的身后,蹙起了秀眉。
“又到这里来了?”,司华望着落芳庭中浅翠清虚的花榭,神情有些恍惚,“我经常来吗?我怎么不觉得?”
“难道不是吗?从我入宫起,快三年了,陛下您几乎天天都要来这里看一看,您在看些什么呢?”
“看什么?我什么也看不到。”
花开花落,别已经年。梦里梦外,那个孤傲的影子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纠缠不休。相聚痛,相思亦痛,却为何不能两相忘情?一水易渡,咫尺难越,在离他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就这样想着,念着。是痴了?是狂了?或许,只是醉了吧?
“陛下,那边到底是什么地方?”妍夕循着司华的目光,察觉到了些许异样,玉?般的柔荑轻轻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司华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了妍夕的脸上:“那边是他住的地方,也是我一直想来而不敢来的地方。”
“我不懂,宫中还有什么地方是陛下您不敢涉足的呢?”妍夕秀眉轻颦。
司华苦笑着摇头,轻叹道:“我也不懂。”
几点微雨从天幕飘下,沾在衣襟上,瞬间化了。妍夕伸出纤手,雨珠温柔地落在她的手心。
“下雨了,陛下。”
司华沉吟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
妍夕欲言,却被司华冷峻的神色所阻,只好应道:“是。”
雨渐渐地密了……
悠慢慢地睁开眼睛。
天已经黑了。窗外下着雨,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
悠忽然觉得胸口郁闷难当,忍不住捂住了口,低低地咳了两声。一丝腥热的液体自喉间溢出,顺着嘴角流下,滴到白色的枕巾上,染出了一瓣绯红的血痕。
孤灯如豆,在软烟罗的窗纱上映出了暗青色的影子。清冷的味道越来越浓,迷漫在这冬夜的空气中,令悠快要不能呼吸了。一如既往的寂寞,一如既往的凄凉。冬去冬又至,迷失在这无梦的夜中,他只能感觉到虚空的颜色渐渐地从指尖染到了发梢。
一滴泪珠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覆到那一点血痕上,将艳丽的绯红晕得淡了,散了……
“吱呀”一声,一扇窗户被吹开了,凛凛的夜风从窗外涌入,悠不禁打了个寒战。悠喜欢这种冰冷的气息,绕在他周围的寒气令他的神志几乎要麻木了。可是,柔纱的床帐被风吹起,不时地拂在他的脸上,却令他觉得格外不舒服。悠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勉强起身下床,挪到窗边,想要将窗子掩上。突然,悠的手定格在窗框上了。
窗外不远处,司华正立在漫天的大雨中。头发与衣服早已湿透,雨水从司华脸上不断流过,他恍若未觉,只是痴痴地望向悠。
悠静静地与司华对视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怨还是恨,只是一片漠然。风大了,悠散落的长发在风中轻舞着,遮住了他迷离的眼眸。
司华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可是,那个在心中念了千百遍的名字,此际,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风声。
雨声。
还有……心跳的声音。
时间的流动似乎凝滞了。
“砰”地一声,窗子又被风吹得合上了,隔断了司华的视线。
看不见悠了。司华知道他应该挪动脚步,可是,他却不知道是要走进屋去,还是要离开这里,所以,他只能这样站着、等着……
天方露出了一丝曙光。
风雨依旧,风雨中的人也依旧。
一夜无眠,卧听夜阑风雨声,恍如一支永恒而单调的曲子,敲打着。
窗户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响,虽然没有抬头望去,但是悠知道,那个人一直守在窗外。
那个人?是谁?曾经恨过、曾经怨过的人。曾经?多久?三年,一千个日,一千个夜。寂寞的时空像沙,一点一点地撒在往昔的伤痕上,久了,都已经看不见那伤了,纵然,知道它依旧存在。还恨吗?还恨吗?还恨吗?
盘腿坐在琴案前,手指抚过琴弦。瑶琴生尘,弦未断,心事又有谁听?轻轻拈起一根琴弦,一挑,“呀”地一声闷音,尘烟轻扬如雾,细细蒙蒙,拢在指尖,随着袅袅的余音,渐渐消散。
吃力地抬起右手按在琴上。手已残了,即使略微能动,也无法奏出曾经有过的旷世之音。笨拙地弹奏着,一丝一弦,一音一颤,生涩的琴音低沉而暗哑,凌乱不成调。无意义、无休止地弹奏着……
窗外。
司华一动不动地立在雨中,痴痴地聆听着。
什么也听不见了,除了那一天一地的雨,除了那一天一地的琴。天哭的声音,悄悄地落在凄冷的风中,空旷地飘零。雨丝在颤,淡得像水一样的忧伤。琴弦在颤,浓得像血一样的惆怅。下着雨,白昼染着夜的阴影,天总是阴的,灰蒙蒙地一片。看着雨落,听着琴起,想着抚琴的人,时间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从身边流过……
天又黑了。
思念的一千个日,思念的一千个夜,这是第一千零一个日,第一千零一个夜。
一把纸伞从背后伸来,遮住了司华。司华缓缓地转过身,看见了妍夕满是泪痕的脸庞。
“陛下,雨这么大,请您回去吧!”妍夕哽咽着哀求道。
司华凝视着妍夕,悲伤地笑了,伸出手,温柔地拭去妍夕脸上的泪珠:“悠,你为什么要哭呢?别哭好不好?我不想,看见你流泪的样子。”
妍夕手一松,纸伞掉到了地上。她哭泣着伏到司华怀中:“陛下,我是妍夕啊!求您,求您看清楚我啊!”晶莹的泪与晶莹的雨混合在一起,浸湿了妍夕那美丽的容?。
窗内,琴声嘎然而止。
第二十一章 · 倾城
门外响起轻慢的脚步声,轻得像是怕惊动了什么,慢得像是被什么拖住了似的,但终究还是移到了门口,停住了。然后,就传来了那个仿佛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暗淡地,沙哑地:“悠,我可以进去吗?”
原来,这就是司华的声音,真遥远啊,远得他都快记不清了。悠木然低下头,挑起一绺发丝,在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
“悠,我可以见你吗?”
可以吗?这种事情并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为什么要问他呢?悠恍若未闻。
门还是被推开,司华迟疑着踏入。
幽幽的香息在冰冷的空气里飘然浮动着,阴阴的光线从垂帘的间隙中透过,落在窗边雕零的剪秋罗上。
司华坐到床边,缓缓地、缓缓地捧起了悠的脸,用热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凝视着悠:“我知道不应该再见你的……我还是这么傻,知道不应该做的事情却又要去做。”
悠迎上司华的目光,那片忧伤的深蓝色让他微微一窒,他垂下了眼帘。
司华温柔地将悠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发丝。青丝染上白烟,乌泽不再,那丝丝缕缕的灰白憔悴就像残冬的枯叶。
“已经过了很久了吧。你看,你的头发都白了。”司华贴在悠的耳边低低地道。
司华的气息拂在耳边,还是那么炙热,只有这一点,鲜明地刻在了记忆中,炙热的气息。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老了,很早以前就已经老了。”
“谁说你老?那人一定是个瞎子,不,就连瞎子也看得出来,我的悠是世界上最美的人。”
“我……丑死了。”悠捂着胸口,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吐出了一口鲜血,溅到了司华的衣襟上。
司华大惊,惨白着脸扶住了悠:“悠!悠你怎么了?”
悠伏在司华的肩头,喘息着,却说不出话来,鲜血从他的嘴角不断地溢出。
“我马上就叫御医,悠,你忍着点。”
“不……”悠咳着,却勉强拉住了司华的手,“不要叫……”
“悠……”司华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住悠。
悠缓过了一口气:“你不要叫别人来吵我,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待着。大夫每天都有来,药也每天都有吃,没有用的,聊以自蔚罢了。我已病入膏肓,非人力所能挽,你不必再费心了。”
司华怔怔地看了悠半晌,握紧了悠的手:“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你,不会就这样离开我吧?”
悠有些恍惚地笑了:“生死由命。早走、晚走,还不都是一样。”
“不,不一样。”司华摇着头,“你多陪我一天,我就能多爱你一天。悠,我该怎么补偿你呢?你想要什么?你说,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什么?”悠呆呆地想了很久,“我、我想回家。”
司华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就是你的家啊,你还想回哪里?”
悠抬眼望向窗外,喃喃地道:“我想回妈妈的故乡,可是那里太冷了……我、我想回……朱雀国,对了,有人……炎雷还在等我回去呢。”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个男人的名字。”司华痛苦地道,“悠,难道你忘了吗?你发过誓会一生一世留在我的身边的。”
“我发过什么誓?我……已经忘了。我想回去,回到从前,回到没有遇见过你的日子……”
朱雀国在哪里?炎雷是谁?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当爱也没有,当恨也没有的时候,他所能够拥有的,就只有梦中的回忆,至少,回忆里曾经有阳光存在过。
“你没有从前,悠”,司华的目光转为坚毅,“你的一切从我这开始。没有我的从前我会替你抹去,一切,包括朱雀国,包括南昊炎雷。你的世界里只要有我。”
云梵烟立在窗前,昂首凝视着暮蓝色的星空,任狂乱的冷风拂起她的长发,在暗夜中飘动着。
司华沉声道:“你实话告诉我,他还能活多久?”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
云梵烟的回答很简短,但却让司华踉跄了一下。他动作艰难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喃喃地道:“怎么会…这么短?”
云梵烟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带着担忧的神色默默地看着司华。
“……实在是太短了。”司华慢慢地坐到扶椅上,手扶着额,低声道,“可是,就算我明知他是一个将死之人,我仍然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云梵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难以理喻?”
“不。无论陛下发生了任何事,我也仍然愿意为陛下付出一切。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陛下的心情。”云梵烟平静地回答。
司华闻言,抬起眼,神情复杂地盯着云梵烟,沉默了片刻,而后苦笑道:“我一直以为,先知者都是很聪明的人,现在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傻瓜。”
“'情'这一字,能让人生,能让人死。我勘破得了命关,却勘破不了情关啊!”云梵烟垂下了眼帘,避开了司华的视线。
“好。既然你勘破得了命关,你一定知道我接下去要做什么吧。”司华的脸上又恢复了刚毅冷峻的神色。
“是的。”
“那么,你不阻止我吗?”司华一挑眉。
云梵烟轻轻地摇着头:“陛下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
司华似乎悲哀地笑了:“你以前说得对,我和悠在一起,不但会毁了自己,也会毁了整个青龙国。可是,此时,我已经顾不了这许多了。”言罢,他长身而起,大踏步向门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停住了步,不回头,只是低声道,“云梵烟,请你……祈祷吧,为我……和他。”
云梵烟缓缓地跪了下来。
朱雀宫。
议政厅内,炎雷环顾着殿下的众臣,不耐地道:“这么晚了,你们究竟还要说什么?”
左丞相走出班列,恭声道:“陛下,此次青龙王主动提出割让城池之事,臣等以为,此乃千古难逢的良机,不知陛下为何迟迟不予答复?”
炎雷皱着眉头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件事我要慎重考虑一下。”
“陛下,机不可失。如此百利而无一弊的事,陛下又何需多虑?”左丞相紧追不舍地问。
炎雷烦燥不安地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众臣依言退下了,只有左丞相依旧留了下来。
炎雷无奈地道:“左丞相大人,你怎么还不走?”
“臣想知道陛下到底在为何事顾虑。”左丞相沈声道。
炎雷深吸了一口气:“东御司华提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其实条件很简单,他只要我对一个人说一句话而已。”炎雷的眼中充满了矛盾的神情。
左丞相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是有关……黎羽大人的事情?”
“是。”炎雷苦笑了,“东御司华要我……亲口对悠说我愿意放弃他。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左丞相巍颤颤地跪了下来:“陛下,为人君者,当以江山为重。民之福泽、国之昌盛,全赖于陛下一人之身。若为一己之私,而不顾祖宗社稷,则国亡无日矣。陛下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炎雷猛然立起,一掌重重地击在案上,喘着粗气道:“不行!绝对不行!”可是,慢慢地,他的身子软了下去,声音也越来越低,“不行……我绝对……不能这么做。”
腊冬的寒意沁人,天气并不晴朗。厚厚的云层密密地堆积在天上,空气中充满了潮湿腻滑的感觉。没有一丝风,青龙宫的昭明殿上的冰绸垂帘一动不动地低垂着,遮住了帘后的人。
东御司华冷冷地盯着南昊炎雷,而炎雷此刻却正局促不安地看向垂帘的方向。透过垂帘,可以隐约看到倚坐在软榻上的一个人。那个身影令炎雷感到如此地心潮澎湃。已经?定不再看了,可是目光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身影,切不断、拋不开……
司华轻哼了一声,不悦地开口道:“朱雀王,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炎雷回过神来,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我已经想好了。青龙王,我接受你的提议,可是……”他顿了一下,“你要保证能够履行你的承诺。”
司华的嘴角泛起一丝矜然的冷笑:“佶阳、穆桑、信榆、衡夷、邑邡五城不但地处要塞,兼且富庶肥沃,本王愿意奉予朱雀,想来朱雀王绝无婉拒之理。你大可放心,只要你能够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马上将青龙国的防卫撤出五城,不再涉足,从此由你朱雀接管,如何?”
“好!”炎雷沉声道,“君子一言即出,当重如九鼎。”
“愿击掌为誓。”司华举起了右手。
炎雷犹豫了一下,终于也缓缓地举起了右手。“啪!”,两只手掌相击,发出了清脆响亮的声音。
司华屏退了殿下的众臣,走到垂帘边,撩起了帘子,露出了坐在帘后的黎羽·悠。司华侧首对炎雷道:“朱雀王,你知道你要做的事吧。”
炎雷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悠。悠那美丽的脸上带着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是喜还是怒,只是默默地与炎雷对视着。炎雷的嘴唇颤动着,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来。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浮上了眼前,悠的低笑轻颦如电石火光般在炎雷的脑海中闪过,令他心乱如麻。如果可以,炎雷希望此时此刻,就让时光静止下来吧,静止在悠那秋水般的眼眸中,不要再流动了……
“朱雀王。”司华寒声催促道。
炎雷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悠,对不起,我只能选择放弃你。我……我会忘了你,不再想你。从此以后,我们两无瓜葛!”
悠木然抬眼看向炎雷,在那一瞬间,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炎雷高坐在王位上的样子。君临天下,那是炎雷的未来吧。悠惆怅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炎雷的命运,他知道,这意味着,炎雷已经彻底地走出他的生命了。诚如炎雷所说,从此以后,两无瓜葛。星子的轨迹转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远了……
再一次地被炎雷所背弃,悠原以为自己会有多难受,可是现在,心中只有淡淡的失落,却找不到心痛的感觉。也许,已经无心,所以,也无痛了吧。
悠茫然地伸出手,司华接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搂住了了他。悠觉得沉闷的空气压得他快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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