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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陈三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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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了,孙家的确可恶,儿子还是个傻子,怎麽配得上三郎的妹妹?

  可那个傻子毕竟和三郎一样都是人,不象自己,只是只狐狸,还是只公的,只怕更不配。

  许天赐想到这里,就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陈三郎见他这样,便又写道,‘别担心。’可他一开始追问这人究竟是打定了什麽主意,这人的指头却又不动一下了。许天赐知道这人是不会告诉自己的了,心里也有些生气,却也暗暗著急。他很想老老实实的听陈三郎的话,不去担心,可有了上一次的事,他哪里还能放心得下。

  只是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来,就问道,‘三郎,你妹妹一定生得很好看罢?’

  陈三郎疑惑的看向了他,眼神变得警觉了起来,硬邦邦的写道,‘你不能娶她。’

  许天赐先是呆了一下,心想,我为什麽要娶她,可等他回过了神来,明白了陈三郎的意思时,心里突然一阵刺痛。

  许天赐抬起了头来,僵硬的看著陈三郎,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我知道我是狐狸,配不上你们。我只是想说,天香姐有一种胭脂,擦了就可以改变相貌。’

  陈三郎愣了一下,手指动了一下,似乎想去沾水,写些什麽,但手举了起来,在半空中僵了好一阵儿,最後只写了一句,‘你不必担心。’

  许天赐没说话。

  陈三郎是不会一辈子留他在身边的,他其实早就知道。等到陈三郎把妹妹带回来,与孙家撇清,他就更没有理由赖在这里不走了。

  陈三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他明白,他也知道,就算陈三郎不会开口讲话,可又聪明,又有主意,又很温柔,怎麽会有姑娘不想嫁给三郎?


  可许天赐却忍不住要想,这个人自己娶亲的时候,到底会选什麽样的姑娘。这样一想,他的胸口上好像被人压了一块大石头,那麽重,压得他都喘不上气来。

  陈三郎见他闷闷不乐,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便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抬起头来,然後又在桌上写道,‘晚上炖鸡给你吃。’一面微笑著看著他,可许天赐哪里高兴得起来,他宁愿以後再也不吃鸡,只要陈三郎别赶他走,别娶妻生子。

  可他用尾巴尖儿想想都知道,这怎麽可能?

  许天赐委屈的看著陈三郎,吭吭哧哧了半天,可心里想说的话,却连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这可叫他怎麽说得出口?

  陈三郎疑惑的看著他,似乎在奇怪他怎麽不象往常那样满心欢喜的扑过来,但却耐心的等著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许天赐抬起了头,咬了咬牙,终於问了出来,‘三郎,你若是娶妻,想要娶什麽样的姑娘?’

  陈三郎愣了一下,看著他眯起了眼,可放在桌上的手指却连动都没动一下。许天赐偷看著他脸上慢慢认真起来的神情,心里突然无端的焦灼起来。

  陈三郎看了他很久,久到他觉得自己都变成了块石头的地步,可不知道为什麽,陈三郎看他的眼神,让他很想说点儿什麽,很想做点儿什麽,可他又很害怕,害怕万一自己真的说了什麽,做了什麽,就会听到更可怕的回答。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不知道陈三郎有没有听到,到了最後,他实在坚持不住,就扭开了脸。陈三郎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回了桌面上,又沾了水,有些心不在焉的写道,‘再说罢。’

  许天赐突然觉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很失望。

  不过他确实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陈三郎是不会赶他走的。

  许天赐在陈三郎这里待得日子长了,也慢慢的知道了蚕农的事,这里的蚕农一年养三季蚕,其他的时候也忙农事。但三郎为了那些野蚕,这些日子几乎把那些农事都放下了,许天赐有心要帮忙,可惜却总是越帮越忙,陈三郎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筐小鸡仔要他养,并且还许诺他说,若是能好好的把那些鸡仔养大,就天天炖鸡给他吃,当然,下蛋多的母鸡除外。

  那时陈三郎养的那些野蚕有的都已经开始在蚕床的角落里结茧了,等陈三郎发现後,满脸都是懊恼之极的神情,许天赐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问他能不能帮手。当时陈三郎很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点了头。

  他们两个整晚不睡的忙碌著,把那些野蚕丢进结茧架上的簇格中,好让它们在那里面乖乖的结茧。他伸手想去抓起那些野蚕时,被陈三郎狠很的敲了一下头,然後用力的掰著他的手,又自己捉了一把野蚕,示意给他看。原来把野蚕抓起来分开丢进那些簇格中时,手上不能使劲儿,不然会伤到那些胖乎乎,软绵绵的野蚕。

  只是陈三郎这样做的时候,许天赐的脑子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他只感觉得到陈三郎的手按著他的手,一想到陈三郎抓住了他的手,他的脸上都烫得冒烟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陈三郎看他这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就皱起了眉头,又毫不客气的拧了一下他的脸,许天赐一痛,就忍不住要叫,陈三郎懊悔不及,赶快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许天赐心不甘情不愿的挣扎了几下,终於老实了。这大半夜的,的确是不能乱叫,他不能给陈三郎惹事。

  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野蚕分到结茧架上的簇格中,然後陈三郎仔细的把那些簇格挂起装好。只是忙这件事,两个人就一夜没睡,天快亮时才勉强上了床。许天赐把脑袋靠在陈三郎的背上,刚刚闭上了眼,就听到村子里的鸡开始打鸣了,许天赐又累又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心里却气呼呼的想著,哪只鸡吵我睡觉?等我睡醒,非吃了你不可!

  陈三郎听见了他的磨牙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拉上了帐子,然後面朝著他睡下了,还把被子朝上拉了拉,盖住了他的耳朵。

  许天赐嘿嘿的笑了一下,自然而然的朝陈三郎身上靠了过去,陈三郎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推开他。他们两个很快就睡著了,许天赐在睡梦里,不自觉的就朝著陈三郎的身上贴了过去,结果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狐狸的模样,被陈三郎抱在怀里。

  9

  他想自己大约是累坏了,所以不知不觉的就恢复了原形。

  许天赐爬了起来,扒著陈三郎的手臂揉了揉眼睛,呆呆的看著陈三郎的脸。这个人就连睡觉的时候都是一副认真的神情,但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神情,却让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比平常快了许多,好像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许天赐还记得自己第二次去见陈三郎,他变成一个年轻的姑娘,故意朝这个人身上倒了过去。结果这个人竟然把他抱了起来,还小心翼翼的送去了那个老婆婆那里。

  那个老婆婆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起陈三郎的事,居然还想说合他们两个。许天赐如今想起那时的事,便情不自禁的傻笑了起来。其实小舅舅说得也不错,若三郎是个姑娘,他就可以娶三郎回去。既然他和三郎做过了那种事,若三郎是个姑娘,只怕到了现在,连小狐狸都生下来了,可不是非得嫁给他不可了麽。那样的话,他就什麽都不必担心了。

  可许天赐想了一下,又觉得很难想像三郎若是个姑娘,到底会是怎麽个样子。他挠了挠头,改去想陈三郎的妹妹该是什麽样,结果想了半天,想得头都痛了,还是想不出三郎的妹妹是什麽样。

  许天赐觉得总想这些事情让他很累,也很不高兴,就不想了。他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陈三郎的胸口,迷迷糊糊的想著,中午要三郎给我做辣子炒小鸡吃好了。

  许天赐再次醒来之後,陈三郎已经不在了。他乖乖的喂完鸡仔,就跑进去看陈三郎做事。野蚕已经开始结茧,但大约是不习惯结茧架的缘故,找固定点的时间花得要比家蚕久许多,陈三郎似乎有些著急,但也无计可施。

  许天赐还记得这个人曾经‘说’过的话,等野蚕结了茧,陈三郎就要去孙家把妹妹带回来。若是那个孙少兴为了断绝陈姑娘的後路而找人对三郎下手,那麽三郎去孙家赎人只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许天赐想到这里,突然不安了起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应付得来,可日子一天天的逼近了,他却害怕了起来。

  或许在那些寻常的村人看来,狐仙都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可他却忍不住要担心,只凭自己的法力,究竟能不能护得了三郎的周全了。他很想回去找人商量一下这件事,但又害怕在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三郎会再次受伤,一时之间,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陈三郎一颗心都专注在了那些在簇格里爬来爬去的野蚕上,哪里知道他此时心中所想之事。许天赐抓著头想了半天,灵机一动,突然想到小舅舅给他的那包瞌睡粉,便慌忙的掏了出来。许天赐对陈三郎撒了谎,只说自己要回家一趟。陈三郎看了一眼窗外,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便有些疑惑,他心虚的说,‘我回家去看一眼,天亮就回来。’

  他又把那包瞌睡粉交代给了陈三郎,嘱咐他要仔细提防,陈三郎点了点头,脸上却带著笑,还打著手势要他小心,他心里暖洋洋的,就使劲儿点了点头。

  走了没两步,许天赐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突然回头冲著陈三郎嘿嘿一笑,说,‘我回来要吃辣子炒小鸡。’

  陈三郎好笑的看著他,眼里闪动著促狭的光芒,用力的点了点头,许天赐欢欣鼓舞的跑掉了,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许天赐回去了山里准备搬救兵,可是舅公听他把话说完,沈吟片刻,只说,‘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

  许天赐一听,著急的说道,‘这怎麽成?’

  的确,照常理来说,人与狐,本该井水不犯河水才对,舅公也常常这麽教训他们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他心想,陈三郎毕竟不是别人,是他和天官的救命恩人。

  老人家心想,你去了也就是添乱。孙家人多势大,不是你这样的半桶水对付得了的。等这件事了结了,你再去瞧他罢。

  可是嘴里却说,‘你给我去思过洞里好好呆著!这麽要紧的事,也不早些来说,临时抱佛脚,若是陈家三郎出了事,看我怎麽收拾你!’一面吩咐了人要拖许天赐去思过洞里,把他好好的管住。

  许天赐哪里肯,抱住老人家的腿不放,苦苦哀求了半晌,舅公心一软,就照实说道,‘你去也是碍事。等我想个法子,先打发了孙家上下,再帮他们兄妹另寻个落脚之处,那时你再去探他。’

  许天赐这才放心下来,心想著舅公若是肯帮忙,那三郎的事自然是无碍了,便乖乖的去了思过洞中。

  许天赐还没在思过洞里的那张石床坐稳,天官就哭哭啼啼的来探他了,他心里有事,也不赶天官走,只是吩咐道,‘你这几日不要闲著,勤去舅公那里替我打听三郎的事,还要替我多去看看三郎,别告诉他我被关起来了,只说我天香姐生病,我去探她,几日便归。’

  天官没有答应,只是噘著嘴说道,‘你都不回来看我。’

  许天赐一向被他缠惯了,疏远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的,咳嗽了两声,说,‘我听说三娘不是又生了麽?你怎麽不去找那些小东西耍?’

  天官半天没说话,紧紧的搂著他,脑袋使劲儿的蹭著他的肚子,许天赐刚想要发火,却发现天官的眼泪把他肚子上的毛都弄湿了。许天赐心一软,火就没发出来,只好干咳了两声,假装老成的说道,‘我也不小了,不能老和你一起鬼混,不然能有什麽出息?’天官却把头埋得更深了,紧抓著他不放,半天终於闷声说道,‘小舅舅说你因为那个哑巴才不回来。。。。。。’

  许天赐半天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麽才好。

  天官从小就一直很粘他,他虽然已经习惯了,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烦,觉得怎麽偏偏是自己,也会大吵大闹,也会笑话天官,也会朝天官大发脾气,但天官从来都是那样傻乎乎的缠著他,甩都甩不掉,他从来没有想过天官为什麽会独独这麽粘他,但是当他肚子上的毛被天官的眼泪弄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他突然开始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了。

  天官生下来与他们都不大一样,浑身雪白,在一窝狐仔中显得十分扎眼,当时他也瞧见过了。他们合家上下都是赤狐,山那边的狐狸毛色虽然不同,却也只是银黑狐,象天官这样纯白的狐狸,山里几百年就不见一只,这山里最冷的冬天也不过落极薄的一层雪罢了,纯白色的狐狸怎麽可能活得下去?二娘因为这件事,生产之日大哭不止,结果落下了病根。爹看到天官的时候,发了极大的火,说这是凶兆,还要发狠把他扔出去。最後还是舅公拿定了主意,使了个幻术,让天官看起来和寻常赤狐没什麽区别。家里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照舅公的吩咐守口如瓶。天官慢慢的长大,族里没遇到什麽灭族之灾,也没出过什麽大凶之事,日子久了,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还有这一回事了。爹虽然不喜欢天官,但碍於舅公的面子,也没有为难过他。天官虽然有点儿呆,但却很会讨人喜欢,可这孩子从小就只喜欢缠他一个,对著别人虽然也很乖,很听话,却没有对著他的时候这麽腻人。

  许天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娘,看起来很闲,没人管,所以才会被天官给缠上。

  天官抬起了头,眼里含著泪,巴巴的望著他央求道,‘哥哥,你回来就别再走了。他都不会说话,有什麽好?’

  许天赐一听这话可来劲儿了,当下就得意洋洋的炫耀道,‘你知道什麽?三郎会炖鸡汤给我喝,会煮鸡蛋给我吃,还给我剥鸡蛋皮呢,他对我可好了!’

  天官听他这麽一话,脸的表情一下就垮掉了,哭哭啼啼的说道,‘我只有你一个,你不能丢下我去找那个哑巴啊。’

  许天赐嘿嘿一笑,说,‘你可以常常来看我,我叫三郎做好吃的给你。’

  天官噘起了嘴,显得闷闷不乐。许天赐打了一下天官的头,毫不客气的说道,‘笨死了,有得吃还不高兴!快去帮我打听三郎的事。我吩咐的事一件都不许落下。’

  天官垂头丧气的,哀怨的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心一软,吩咐说,‘快去快回!看你那身毛乱得,回来我帮你理一理!’

  天官顿时欢喜了起来,摇著尾巴就兴冲冲的出了洞。

  天官从洞外带来的消息都让他很高兴,先是说舅公吩咐人带信,把天香唤了回来,又说舅公要人去守住了孙家和陈家,一有风吹草动就回来通报。

  许天赐听了之後安心不少,天香可算得是族里这些小辈中很厉害的狐狸了,若是她能回来,三郎的事自然是十拿九稳了。可许天赐欢喜之余,又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好像显得很没用处,就有些丧气。

  只是除了这些,後来就再没什麽别的消息了,天官每次来和他说的都是那些话,他渐渐著急了起来,不知道为什麽总也没有动静。

  结果就在许天赐急得都开始想法子要逃出思过洞的时候,他好友却特意过来洞里探他,还顺便带了舅公老人家的口信,说可以放他出来了。


  许天赐一听这话,欢喜得几乎蹦了起来。若是舅公肯放他出来,自然是三郎的事毕了。许天赐眉开眼笑的顺著身上的毛,想著马上就能瞧见三郎,他就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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