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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陈三郎-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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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郎愣了一下,紧紧的抿住了嘴唇,但却松开了手。
虽然是许天赐自己叫他松手的,但是这个人真的松了手,他又觉得很失落,好像心被掏空了似的。
陈三郎舔了舔嘴唇,似乎有些犯愁,但到了最後,也不过悄无声息的叹了一口气罢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这一声叹息,却好像重重的一拳打在了他的心口上一样,让他觉得很难受。
许天赐终於忍不住了,含著泪对这人说道,‘你只要点点头,我就走,再不来缠你!’
说完,他心口就一阵儿发痛,却还是毫不退缩的看著陈三郎的眼睛。
大不了他天天藏在树後面守著陈家,他好歹也抓过田鼠,也逮过兔子,这点儿耐心他还是有的。
陈三郎的眼睛出奇得亮,他明明都已经把没有退路的话说出了口,为什麽这个人的眼睛还是这麽出奇得好看?好看得让他想把刚刚说出口的话再一个字一个字的咽回去。
这一双好看得让他心痛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然後陈三郎慢慢的摇了摇头。许天赐呆住了,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糊涂了,想不明白了。
陈三郎慢慢的伸出了手来,温柔的摸著他,许天赐呆呆的看著他,任由他摸,陈三郎用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的脑袋,然後抱了他起来,只是温柔的抚摸著他。
许天赐突然赌气一般的大声说道,‘我要变成|人!’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冲谁说的,究竟是陈三郎,还是那个其实根本不是人的自己。
陈三郎点了点头,把他轻轻的放在了木椅上,然後蹲在了他的面前。许天赐平视著陈三郎明亮的眼睛,突然有点发抖,觉得自己好像站不住了。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陈三郎,硬著头皮,软软的问道,‘我可以变成|人麽?’
他的确是一只狐狸,可他不想这样,不想陈三郎只记得一只狐狸,他不希望自己在陈三郎的眼里,就好像那只黄狗一样,只要时不时的喂点好吃的,亲亲热热的摸摸头就可以了。
他不喜欢这样。这些在之前明明可以让他很欢喜的事情,如今却不知怎麽的,让他觉得讨厌了。
陈三郎这一次重重的点了点头,许天赐不明白,心里又害怕,就有点自暴自弃了,垂下了头,沮丧的说道,‘你若是不想看到我,就自己走出去好了,我不会再来缠你的。’
说完,就闭了眼,念了咒,变出了人的模样来。
他浑身都绷得紧紧的,双手抠著木椅,就好像害怕从椅子上摔下去似的,紧张得几乎想吐。他虽然闭著眼,可却好像仍旧能够看得到眼前的那个年轻男子,那个在一片金光里看不清面容的陈三郎。只是那个陈三郎让他很害怕,害怕得甚至想逃开。
好久都没有听到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就先睁开了半只眼。陈三郎正站在他的面前,神情里有些困惑,有些陌生,还有些犹豫不决。
他慌忙的低头,自己衣裳穿得很整齐啊,也没有哪里露出来。再说了,这件衣裳也很华美,不应该有什麽毛病,毕竟他的毛皮在家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许天赐疑惑不解的抬头看著陈三郎,忍不住问说,‘我是不是长得很难看?’
陈三郎愣了一下,神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他的心就是一沈,想,难道小舅舅他们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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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怪不得上一次三郎一醒来就恨不得打死我的样子,难道不是因为那件事?而是因为我变成|人的样子太丑,吓到他了?
许天赐呆了一下,立刻抬起胳膊来遮住脸,心里正惶惶不安,陈三郎却抿住了嘴唇,似乎在忍笑一样,他不高兴了起来,说,‘本来应该很好看才对,肯定是哪里出了错!’
许天赐一生气,也忘记了其他的事,就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想赶快去找面镜子照一照。
陈三郎赶快拉住了他,把他按在了床边,示意他老实坐下,然後去找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过来,意思是要他换上。
许天赐看了看那件衣裳,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这才恍然大悟,问说,‘你觉得我这件衣裳太厚了,怕我被捂坏了是不是?’
陈三郎脸微微的一红,不点头,也不摇头,把那件衣裳放在了他的身旁,转身就要出屋。
许天赐慌忙跟了上去,说,‘这件衣裳是我的毛皮所化,不能换下来的。不过我真的不热。。。。。。要不然。。。。。。我照那件衣裳的样子变好不好?’
陈三郎好笑的看著他,许天赐咳嗽了两声,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又暗暗的念了几句咒,身上的衣裳果然变得和陈三郎拿给他的那件相差无几。
陈三郎好奇的看著他的衣裳,大约是觉得他的法术奇妙,还伸手摸了一下。许天赐心里暗暗得意,又不好露出来,就有些炫耀的说道,‘三郎,你知道麽?狐狸变化成|人,’他指指自己,就说,‘毛皮越好的,变出来的衣裳也越好。’
陈三郎微微的点了点头,许天赐见这人赞同,也是暗自得意,便又说道,‘我若变成|人,也是潇洒英俊,温柔体贴的公。。。咳!是潇洒英俊,温柔体贴的好男子!’
陈三郎的笑容变得有些促狭,他急忙辩解说,‘我是最好的,你要是觉得我不好看,肯定是哪里出了错。。。。。。。不然,等我回去问问舅公好了。’
最後一句他是小小声说的,因为自己也觉得那句话有些丢人就是了。
陈三郎忍住了笑,安抚般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仿佛并不在意他的解释。
陈三郎挑出了中意的蚕茧,便开始收拾蚕房了。他把那些结茧架都细心的拆开来,把那些簇格中的废丝都清理干净,只是这些还不够,结茧架上还要刷一层薄薄的油,好使接头的转动保持灵活。不过这些事却并不要许天赐插手,许天赐中午吃饱喝足,看著陈三郎干了一阵儿活便犯起困来,头就一点一点的,开始梦起了周公来。
结果等许天赐醒来,才发觉自己不知怎麽的已经变回了狐狸形,正肚皮朝天的躺在陈三郎脚边。
许天赐看了看自己的肚皮,突然想起一件烦恼事,便问陈三郎,说,‘三郎,你见过山里的狐狸麽?’
陈三郎笑了起来,对著他抬了抬下巴,然後微微的点了点头,他不好意思了起来,就说,‘不是说我,也不是说天官,你见过别的狐狸麽?’
陈三郎又点了点头。
许天赐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的问道,‘我的肚子有哪里奇怪麽?’
陈三郎愣了一下,似乎被他问得有些摸不著头脑。
许天赐想了一下,他变成天官母亲的狐狸模样,嘱咐道,‘你看仔细喔!’然後又变回来,问说,‘你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陈三郎看著他,无言的用手背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许天赐郁闷的看著自己肚子上的毛,然後终於忍不住了,抬头问道,‘难道我很象他娘麽?你说天官他干吗老蹭我的肚子?’
陈三郎终於停下了手里的活,认真的看了看他,然後突然甩了甩手,温柔的揉了揉他的肚子。陈三郎并没有用什麽劲儿,动作也很轻,许天赐觉得很舒服,就扭了一下。陈三郎微微一笑,捏了捏他的肚皮。大概是因为他在乱滚,陈三郎的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许天赐立刻僵得像块石头,等回过神来时,就好像被雷劈到了似的,突然挥爪狠抓了陈三郎一下。
陈三郎大概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一时呆住了,许天赐又羞又恼,头也不回的就从陈三郎身边跑开了。
许天赐独自呆在院子里,用爪子抱住了头。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会那样就被陈三郎弄得动了情?他现在又羞又怕,也不知道陈三郎究竟看没看出来,他一想到若是这个人知道了会怎麽待他,他就心慌意乱,手足无措了。那一晚他强对这人做了那事,以为自己是报了恩,也不曾多想,可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尴尬懊恼,羞愧不安。
不过片刻,身後便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许天赐知道过来的只能是陈三郎,可他此刻只觉得根本没脸再见这个人,只好沮丧的抱著头,紧紧的缩成了一团。陈三郎好像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似的,静静的呼著气。
过了很久,陈三郎轻轻的碰了碰他,他抱得更紧了,闷声说道,‘你走开。’
陈三郎并没有走开,却也没有继续碰他。
许天赐把自己紧紧的蜷成了一团,就是生怕自己被这个人看出异样来。他的心跳得很快,也不敢抬头。
陈三郎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又出来,放了一个碟子在他身边,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碟子里盛著的不知道是什麽果子,不过麽指大小,但那些豔丽的红色果实真的很让人垂涎欲滴。许天赐觉得肚子里都开始叽里咕噜的乱叫了,就慌忙的把脑袋藏了起来。
陈三郎轻轻的叹了口气,把那碟子小心的朝他推了推,然後走开了。
许天赐闷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听到这人走远,就赶快把脑袋露了出来。放在他身边的碟子边上还带著水珠,他犹豫了一下,抓了一把塞进嘴巴里。
他在山里这麽久,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甜丝丝的,汁水也很多。
他心花怒放的继续吃著碟子里的小果子,结果发现陈三郎就在门後看著他,看到他呆呆的神情,就笑了一下,那种了然的神情让他很有些恼羞成怒,就挥舞著爪子喊道,‘不许看!’
陈三郎无言的笑了起来,垂下了眼,好像微微的摇著头似的,然後就转身回了屋。
许天赐心里涌上一股甜蜜的滋味,他看了看自己沾满淡红色汁水的爪子,又看了看那扇轻掩著的门,突然无声的傻笑了起来。
蚕房已经被收拾干净,陈三郎却又在他和天官睡过的那间房里生起了火来,又把几张蚕床也挪了过来。他变成|人身,也学著陈三郎的样子,帮著弄蚕床和收拾屋子。
陈三郎白日里还和寻常一样在蚕房里忙碌,夜里却只睡片刻,然後就挑著箩筐悄悄进山去采柞叶回来。因为他带回来的这种野蚕并不是以桑叶为食,所以陈三郎甚至都不必去孙家的桑树园。
许天赐有心要帮忙,但是陈三郎却并不要他插手。他怕陈三郎出事,只好暗暗的跟著,结果陈三郎发现之後,也没了办法,就让他变成|人身,帮忙挑著箩筐。等白天两个人就在蚕房里关起门来,在角落里的那张床上依偎在一起睡觉。
孙家的人没过两天就来收茧了,陈三郎示意许天赐在屋里老实呆著,就一个人出去了。
许天赐在屋里听著他们在外面说话,听得也不是十分清楚,只是来收茧的那人吩咐了手下的人去蚕房,一面和陈三郎笑著说道,‘陈三郎,你不随我们回去瞧瞧你妹子麽?’
又过了片刻,那人又说,‘要我说,她若是能嫁了少爷,才真是三生有幸,是你们陈家祖上积的德。她当年签的可是卖身契,你才攒了多少钱?还是留著娶妻生子,养活自己罢,可别做傻事了。’
许天赐在屋里听得一阵儿火起,却又不能就这麽冲出去,只好闷闷不乐的在那里继续听著。
那人又说,‘别的不说,只说这远远近近的蚕农,哪一个不指望著孙家的桑园?这高高低低的山上,哪怕地上的一片桑叶,也都是孙家的,你啊,自己想想清楚,陈姑娘若是能嫁进孙家,虽然是做小,但也是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一样都少不了的。’
这话语里颇有自得之意,许天赐听得牙痒痒,恨不得把墙都挠烂,他心里忿忿的想道,那又如何?就算三郎他不养蚕了,只有我一个也能养活他!我能抓兔子,我还能捉鱼,我还会爬树呢!
那人说完了这话,便张罗著清点蚕茧,等一切弄完,就带著下人走了。
陈三郎默然的进了屋,坐在桌边,不晓得在想什麽,许天赐靠了过去,小声的说,‘三郎。’
陈三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许天赐看他这样,就有些退缩,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三郎,你若要我做什麽,只要吩咐就好!’
陈三郎这才认真的看向了他,许天赐被看得有些心虚,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後问道,‘我很难看麽?’
陈三郎微笑了一下,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许天赐觉得这个人此刻根本就是心不在焉,他难过了起来,说,‘三郎,你跟我去山里罢?’
陈三郎抬眼看他,眼神中有些疑惑,许天赐咬了咬牙,认真的说,‘在山里,你想种多少桑树就种多少桑树,我跟你一起种!我会爬树,还可以帮你。。。。。。’
陈三郎这回才真正的笑了起来,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捉住了他的手,只是脸上的笑意里带了些捉弄的味道。陈三郎伸出手来,掐了掐他的脸,他忍不住叫了一声,说,‘痛!’
陈三郎安静的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他忍不住心虚,小声的说,‘其实也不是很痛。。。。。。’
陈三郎倒了杯茶水,用食指沾了沾,然後在桌上写道,‘你不必担心。’又沈思了半日,才又写道,‘你家里还好麽?’
许天赐看著桌上那行字,心里就犯了糊涂,不过还是慌忙的点著头,说,‘我家里很好,我也很好,我早就好了,你看我现在都能变成|人了!’他想了一下,才又小声说,‘三郎,我是说真的,你和我去山里罢?。。。这里,好像有人要害你。’
陈三郎点了点头,又写道,‘是孙少兴所为。受伤之事,我并未告人。’
许天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陈三郎为什麽不说,他想他是明白的。他想起了小舅舅的话,知道他在山里对陈三郎做的那件事,实在是叫人说不出口的。当然,这个人对那件事闭口不提,也是不想自己的亲人担忧的缘故,所以大概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只是许天赐还是有些糊涂,他抓了抓头,便问,‘是那个想娶你妹妹的孙家少爷?’
陈三郎又写道,‘他是个傻子。孙少兴是他爹。’
许天赐这才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只是他这时偏偏又想到那位老婆婆说起陈三郎的话来,说三郎若是能开口讲话,只怕早就同人做了亲。
陈三郎见他满脸通红,一副憋闷不已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又怎麽了,暗暗的叹了口气,擦掉了桌上的水迹,又写道,‘等野蚕结了茧,我就去带她回来。’
许天赐忍不住啊了一声,心想,这麽快?
陈三郎看著他,微微的笑著,似乎很清楚他为什麽会这样吃惊,所以并不在意。
许天赐有些想不通,就问,‘那个孙少兴既然三番四次的找人来和你说这事,恐怕不会那麽容易放人罢?’
陈三郎冷哼了一声,许天赐的心就是一跳,这个人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过,突然听到这麽一声,他心里就有些发毛。陈三郎在桌上写道,‘我自有主意。’只写了这话似乎还嫌不够,又用手指沾了沾水,极其不忿的又写道,‘孙家横行霸道,欺我兄妹,实在可恨。’
许天赐心口一跳,便又问,‘那个傻子欺负你妹妹了?’
陈三郎无声的叹了口气,笑了一下,可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陈三郎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写道,‘他还不配。’
许天赐没说话,三郎家里双亲俱已不在,那麽长兄如父,他不想自己的妹妹嫁入孙家,那自然是他拿主意了。
再说了,孙家的确可恶,儿子还是个傻子,怎麽配得上三郎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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