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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豳风云扬-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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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来的先生?”白槿上下打量我,“父王这回要送我一位老师?”
“你上次不说太傅讲课沉闷,害你想打瞌睡么?”豳王讨好似的笑笑,“所以特意给你找了位有本事的先生。”
白槿眼珠子转得几转,我面上带笑,心中早把豳王骂个半死。有这般硬生生将人塞进去的麽?要塞也该多塞几个,龙蛇混杂,匿迹其间,才好行事。这西席身份,反倒碍事!
“有本事?听说卫国武圣礼贤下士,长子刘钿广招贤才,老三刘锶任人唯贤,其余王子都有贤名,若他真有本事,怎地在本国都混不下去?”白槿斜我一眼,语带讥讽。
“鄙人长在荒野,不愿踏足王政,一生唯愿煮歌煮酒煮青梅。”这倒不是假话,可惜今生难尝宿愿了。
“那现下怎又干些煮鹤焚琴的龌龊事?”
浅浅喝口茶,不紧不慢:“本以为三王子是雅致仙人,不想也自以为俗。倒是鄙人轻信尊上之言了。现下请辞,免得误了三王子伟业。”
“慢!”白槿直视我双目,“你能教本王子甚么?”
“不知王子想学甚么?”倒是有趣,谁想刘锶也有为人师表之日,镱哥不可笑我。
“口气不小,难道本王子想学的你都会?”
“不敢。王子不妨出题。”
“好!”白槿眼珠又转得几转,灵气隐隐,“天下最难最险的是人心,我要你猜人心!”
“不知王子要鄙人猜何人之心?”这个白槿,果然有趣。
“你就猜本王子现在在想甚么吧。”眼中寒光一闪,“要是猜错了,要你脑袋!”
不觉莞尔,到底是个孩子,居然这般说话。我附耳轻言数语,白槿面色数变,咬牙切齿,终是点头:“好,算你对!”
我微微一笑,冲豳王颔首,豳王这才回过神来:“…啊,啊!如此甚好,槿儿你今日就迎先生入府吧。”
白槿一偏头:“先生先生!莫非这位先生连个名字都没有麽?”
“蒙王子不弃垂问,鄙人生在卫国,排行第三…”抿嘴一笑,心中尴尬。这个豳王。连名字都要我自己想不成?一时之间,哪儿能信手拈来,胡乱说一个对付。
“难道你叫卫三?真难听。”果不其然,白槿皱皱眉,“既然你要当本王子的老师,那叫你一声三先生也不算委屈你。”
“多谢三王子。”总算混过去。
“今日寡人也乏了,你们散了吧。”豳王摆摆手,“槿儿就和三先生一路回府,好生款待。”
白槿行了礼,回身冲我一哼,倒透着半嗔半媚的风情。我自一笑,别了豳王,迟他半步而行。子敬文思陪我出了宫门。
路上文思欲言又止,子敬心事重重,我拍拍子敬肩膀,一脸安然,他亦释然一笑,倒是文思忍不住,咬着下唇小声道:“你,刚才到底说了甚么?”
我贴着他耳根悄悄说:“猜猜看,猜对了有赏。”
他歪着脑袋,边走边想,一不留神,踩着衣角差点跌倒。我忙伸手扶住,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真是;;;罢了,告诉你也无妨。”
一听这话,子敬也来劲儿了。我坏坏一笑:“我说了可要讨你们赏啊。”
子敬一低头:“爷,别拿奴才开心。”
“那你就是不听喽。”我笑笑,转身看文思,“你怎么说?”
文思左思右想,沉吟半晌,突地凑上来环住我脖子,飞快印上一吻。我反手搂住,牢牢抱稳:“这算打赏麽?看来我太宠你了,呵呵。”凑到耳边轻道,“附近有韩焉的人麽?这么积极。”
文思身子一僵,我缓缓放开,回头见到白槿满脸怒气:“喂!要亲要抱回家去,居然叫本王子等?!”
拱手赔礼,一行人出了宫门,自然是我与白槿同乘,子敬文思他们另坐一车。

马车摇摇晃晃,我闭目假寐。白槿一双美目,上下打量,我亦不动声色。僵持半晌,终是他少年心性,败下阵来:“喂。”
“鄙人可不叫‘喂’。”逼着眼睛,懒懒回话。
“你究竟是谁?”
“你的三先生。”
“我要听实话。”
“实话可不好听。”我脸上带笑,且看这个小王子玩儿甚么花样。
“你方才不是亲口说过,你是父王派来的,那还敢不听我的话?!”
方才情势急迫,才附耳白槿,只道“横竖我是你父王派来的,断不会害你。回了我事小,驳了你父王面子事大,别叫闲人看笑话。”现下反倒多说无益:“我与你父王有约,断不会害你,只管安心。”
“你是刘锶?”白槿突地沉声,“或者你是刘锶的亲信?”
“何出此言?倒叫鄙人惶恐。”眯起眼睛,莫非我小瞧了这位三王子。
“你是卫国人…”
“卫国人何止千万。”
“你排行第三…”
“王子不也是排行第三?”
“你…父王对你礼遇有加…”
“方才鄙人就说是与豳王有约,并非豳国臣民。”
“可是方才与你…的那人,可是前日才被刘锶买了的小官儿,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与刘锶交情非浅,”这倒不能算假话,“他买下这个小官儿送予我,有何不妥?”这话漏洞颇多,我满面笑容。眼光坚定,倒叫人不得不信。
“那你必是刘锶心爱之人,不然他也不会冒着与金杰交恶,抢了他儿子的…呃,总之你不是刘锶,却跟他关系非浅。”白槿自顾自,我听得心头发紧。
面上做得不问政事,其实朝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曲意讨好豳王,笼络韩焉。这个白槿,若是真不问朝政,心性之高只怕在我之上;若是有心逐鹿,我已先吃一亏。无论如何,一个月内,定要在他府上查出端倪来。
打定主意,轻松一笑:“此言差异。三王子可知君子之交淡若水?”
“刘锶那家伙,谁不知道他诡计多端,他的朋友肯定好不到哪里去。”白槿撇撇嘴。
我倒一乐,如此甚好。白槿态度越冷淡,我越易行事。本计划独自入府,昨夜与韩焉话后,总觉不妥。文思一事且不提,带上子敬安了他的心,也安了泱儿南宫诸人之心。若是有个万一,子敬也能全身而退。
思及此,叹口气,摇头一笑。白槿瞅一眼,语气古怪:“本来以为这会能见着刘锶了,谁知道他偏偏一大早跟着礼部尚书金祈轮斋戒去了。说是大婚前都要替妹妹祈福。我看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点点头,原来豳王是如此帮我开脱的,只可怜那位金祈轮大人,刚从韩焉手中接过礼部尚书没几日,就要斋戒念经。等等,金祈轮,金…我眉头一皱:“那金祈轮和金杰是…”
“哦,是他内侄。长得肥头大耳,一脸贪官像,跟他叔叔一个德行。”白槿又撇撇嘴。
我不觉好笑:“三王子,隔墙有耳。”
“难道还怕他不成?”白槿吐吐舌头,“父王这么宠我,谁敢乱嚼舌头根子?”
“小心些好。”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说话像个老头子,真无趣。”白槿皱皱眉,突然凑到我眼前,目不转睛,“你说刘锶长得好看麽?”
“嗯…啊?”怎么转到这上头来的。
“卫锶在席,目光难移,卫锶开口,无人想走。想来,这个刘锶定是貌比潘安喽?”细心打量,白槿面色如常,猜不透他何意,也不回话。
白槿见我不答,也不以为意:“想那刘锶有‘脂粉将军’之称,本以为是个浪荡公子。可他府上连个小妾都没有,这话定是说他貌美的了。”
“没想到三王子熟知天下事,连刘锶家中有几个小老婆都知道。”不觉好笑,这等私事自然也有研究价值。
“我也不想知道啊,那些酸儒一天到晚就碎碎念的,想不记住也难。”白槿懊烦的挥挥手,“你快说啊,刘锶俊不俊?”
“这…”
“和我比何如?”
“三王子神仙似的人物…”
“假话!”白槿横我一眼,“你是刘锶的朋友,当然帮他。”
果然是稚子心性,我懒得多言,索性不理他,闭目养神。白槿自说自话,察我不应,也就闭口不言。好在不时就到白槿府上了。


23 寒香听雨


下得马车,自有家丁众人伺候,除了外衫,有个青衣白袜的小厮来请。点头含笑谢过,才出门就闻一声低唤:“三爷留步。”
转头看时,却是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躬身为礼:“三爷安好。”
“阁下是…”点头回礼。
“小的白鹇,是三王子府上管事的。主子方才吩咐调拨几个下人伺候,三爷眼高,将就着使唤,若有不如意之处,还望担待些个。”扭头招呼过几个丫头小厮来见礼。
我摆摆手:“白管家客气了,我只一人,如此心意,反倒显得践越了。”
白鹇摇晃脑袋:“此言差异,主子亲自吩咐下人派遣还是头一遭,三爷不用过谦。”
这个白槿,怕我飞了不成?三个小厮四个丫头,真是好客过头了。只得打量一番,七人皆垂目躬身,只一小厮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瞄我,不觉莞尔。
拍他肩膀,着他抬起头来,浓眉大眼、憨厚老实,遂问:“叫甚么,多大了?”
“奴才小权,今儿个十七了。”
“可念过书?”
“胡乱认得几个字罢了。”
点点头,回身冲白鹇一拱手:“就留下他吧。至于丫头们,按着王子府上规矩留几个粗使的,管着打扫也就是了。”
白鹇一愣才道:“可是近身伺候…”
“累白管家挂心,小三不是甚么大人物,跟过来的两个小子足够伺候。”嘴角上扬,微微一笑,“烦劳管家安排两人住我近些。乡下小子,哪儿见过王府气派,跟着我别出丑就是了。”
白鹇傻了一阵:“小三?…”
“我家先生排行第三,常自诩三人行必有其师之念,故自称小三。”文思不知何时来的,立在身后缓缓答话。子敬站在其后,面无殊色。
“刚说完你们不懂规矩,马上就犯。”假意拍拍文思脑袋,“我与白管家好好说话,你插甚么嘴?还不赶快见礼,没规矩。”
文思子敬冲白鹇一躬身:“见过白管家。”☆油炸☆冰激凌☆整理☆
“罢了罢了。”白鹇是豳王千挑万选的管事,甚么阵仗没见过,只一摆手,“既然三爷决定了,奴才照办就是。”不免又看我一眼,“主子这会儿正在习武,若是三爷身子不乏,小的伺候三爷在院里随意走走,只当在自个儿家里,别见外了。”
“我倒不乏,就怕麻烦了管家。”摸摸白槿的府邸,益处多多。
“无妨,三爷请移步。”言罢躬身侧左。
我微一颔首,文思子敬自随小权而去。其余人等也就散了。

白槿府上不大,也就三进三出的院子,套着四个跨院,取个吉数。比之一般王室子弟宅子还略小些,但雕梁画栋、美不胜收,足见匠心独具。
安排我住的寒香阁,是北边儿的跨院,原是冬令赏梅之所。现下已交孟春,只剩枯枝老树。院合四围,两侧耳房,中为主室,影壁光洁,紧凑雅致。白鹇本想换至笼烟楼,嫌那名儿女气,故而婉拒。
西北角是白槿所居的小殿,自名空空居,不想扰他,绕道而行。只见苍翠华秀,不见腐金浊银,倒是个清净洁地。
西侧是落叶阁,植满梧桐等木,当下春暖,正是抽叶新发时节,层层叠翠,深浅不一,高低错落,挺拔伟奇。只得遥想秋日遍地金黄,定是美景。
西南角有个小院,名唤宁英筑,是下人居所。静谧安然,房舍齐整,想来各有职司,白天空寂无声,也就懒得细看。
南边是听雨轩,建在泱泱碧波之上。夏日荷盛,听曲、采莲、闻香,本已是极美之事,然岸边垂柳下,杂植芭蕉,想夜雨听声,别有妙趣。这个白槿,果是富贵闲人,偏能想出这些个点子。
东南角的笼烟楼,倒是起得别致。三层木建,斜顶飞角,垂铃声脆。一层二层皆是名家书画,三层藏书颇丰,想是白槿书舍之用。随意翻阅,也不尽是酸儒之学,杂家百呈。农学之用,经济之学,木艺雕工,茶粹花卉,无所不收,更有青楼词话、妓坊风流。倒叫人看得心痒,羡他得享空闲,阅遍天下精华。
东边为观浪亭,豳王来时住于此,远看屋舍俨然,美轮美奂。想是金壁辉煌,懒得进去,匆匆而过。
行向西北,却是一片林地,苍林掩映,隐隐有间小舍,白鹇只云是他主子习武之所,想来林中自有开阔之地,也就不便相扰,折返而过。
一路行来,只觉不俗。规格整,亭台出。雅舍掩映群芳里,迷离艳日。主屋北构而西折,直走菡京。二水潺潺,流入院墙。高楼隐隐,轩阁袅袅;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依地利,盘错交叠。四时之花芳兮,终年之果香尔。莺飞燕舞,垂柳吐翠;玉带流觞,隐现银鱼。歌台暖晌,春光融融;叠石冷俊,暗影层层。数步之内,移情换景;数景之间,借景生情。
“神仙府邸也不过如此。”我含笑颔首。
“三爷谬赞了。想三爷周游天下,甚么华府美舍没见过,怎会看上鄙主小小宅院。”白鹇小心回话,一路不住拿话刺探,浑是无趣,浪费美景。
我摇摇头:“此言差矣。王子府上可谓极攻雕琢之能事,方圆之内成如此雅丽之地,足见工匠底气。”
“我家主子少年心性,只管要工匠依他图纸,多设台阁,主屋反倒分散不显,不知三爷以为如何?”
“弃正厅而攻花宅,正是儒雅之风,有何不妥?”这个白鹇,绵里藏针,以为我听不出麽。看你是豳王心腹的分上,不予计较罢了。
“那三爷以为院中山石如何?”
还不死心,真是缠人:“仿得高明,浑然天成,诸多灵秀,颇有仙气紫云之兆。”
万幸当年研习木工技能时,好好跟着柳师傅念了三个月,不至出纰漏。虽入不了行家的眼,糊弄这些个管事的倒无妨。又行过最后一段,绕过后门小径,白鹇才满意点头:“三爷乏了吧,这就回花厅奉茶吧。稍顷该着午膳了。”
我走得两步,方道:“走了一路,有些燥热,小三想先回房换身干净衣衫再来相陪,免得唐突王子,白管家以为如何?”
“当然当然。白鹇点头哈腰,态度迥然相异。
想来也是,突地冒出个豳王亲赐的先生,他心中定然不服。方才大半个时辰,就算没有折服,也不敢小觑了刘锶。
思及此,也就坦然迈步,回房不提。

回房自有子敬伺候着换了衣衫,我扭头望见小权在门外候着,招手唤他进来:“去你家主子书房,替我讨本前朝集子看看。”
小权应声而去。
文思端着一壶清茶进来,我倒了一杯,喝一口,自笑了:“有心有心,难得记住我只好桂花。”
文思微微一笑:“那是子敬大哥说得。”
我抬头望向子敬,他倒脸红,低头不看我。
我坐了一阵,小权也不回来,累了几日,又在园子里走了半日,倒有些倦了,点头吩咐到:“我躺会儿。若是白槿叫人,进来唤我就是。”
文思点点头,上来替我叠床,子敬点上佛手。等我睡下了,文思自在对面软榻上歇下,防我醒来叫人;子敬反手带门,许是门外戒备,亦或是四处打探。
闭目养神,暗暗盘算,依着往日所想,这个白槿远无夺嫡之心,但今日所见,莫不是假作仪态。豳王爱甚,故而扮作娇憨孝子;家臣面前,演个勤勉多才;众臣眼下,装得不问政事;手足之中,定是亲近不寡了。这小子,倒是高明,难得糊涂四字,使得如有神助,若是易地而处,还真有心与他讨教一二。韩焉告知之事,也不可尽信,自当随机应变。这方寸之间,只怕比战场上更多阴谋诡计,小心为上。

我本就睡得不实,心中又有事,本只是躺着养神,谁知竟浅浅睡去。醒来已是晚霞漫天,灿若木槿。美则美矣,奈何腹中空空,毫无闲情逸致。这才想起今儿一天,只早上进过几口紫羹蜜粥。
自起身批了外衫,见文思在软榻上睡得正香,秀眉舒展,脸色红润,鼻息沉沉。想来他也是提心吊胆,几日不得好睡。
轻轻走过去,给他盖上锦被。文思翻身一转,露出半截颈子,光滑洁白,衬得乌发粉面。也难怪韩焉会出此下策,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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