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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姬艳红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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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有机会反刍当时的情况时,他想通了,其实他可以有许多选择,不必非得靠着这种手段来伤害她才能令她明白,只需耐心地向她解释他和她的夫君何劲风绝非同一人,他打从出生就坐不改名、行不改姓,多少人都可为他作证,他就是他云芜名,绝非她口中的那名男子。
  假使她这样还不相信,最少也可以请她去苏州城找找云家,亲眼看看他云芜名生长的地方,这样她就算再坚持也不能声称自己是她的夫君何劲风了。
  考虑得越深,那厚重的罪恶感越是压得他心头难安,芜名带着道歉的心意及亲手摘的一束野花,算好时间,想等戏散了之后,前来探视她并解释……
  可是!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所看到的竟是——
  为何她靠在那男人的怀中,如此亲密?!
  男人的手像理所当然似的放在她纤细的肩上,另一手则亲密地搭在她的脸颊上,以手绢为她擦拭泪痕。她也毫无抗拒之意,柔顺地接受着男人的安慰。清丽的脸上写着勾引人的脆弱,就算下一刻身边的男人将她拥入怀中,都不会令他意外。
  瞬间强烈的妒火冲上脑门,他若没有握紧自己的拳头,恐怕就会一个箭步上前将男人打倒,夺走她。
  不要碰她!你这个家伙!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怒吼,在他咬紧牙关的时候,硬生生被吞回腹中。
  冷静下来,云芜名,你有何权利在此摆出她丈夫的脸色?她又不是你的,即使怀疑她的不忠——也该是由她的夫君,而不是由你!
  就算她和这名男子之间,有什么样的情感,或发生什么样的关系,都不是你能置喙的!
  云芜名全身像是被下了定身符咒似的,动弹不得地僵在门口,压抑着心头澎湃翻腾的浪潮,他不断地要自己冷静、再冷静。
  「云差爷吗?」阿金由椅子上起身,他护在银雪的身前,微笑地问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就算要问案,您不觉得时间稍晚了一点?」
  男子口中的嘲讽,令芜名蹙起眉,苦涩地察觉到他才是这幕场景中,不该出现的那个人。真正该离开的人,是自己。
  「看来是我打扰了二位,这是要给银雪姑娘的,算是为我今早失礼行径的陪罪礼。」
  将手上的野花往最近的桌子上一放,芜名掉头要走。
  「等一下!」
  焦急的女声挽留住他,他回过身,只见银雪捧起了他随手摘的那束野花,热泪盈眶地说:「这束花是你自己摘的吗?」
  「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登不上台面吧?无妨,你不中意就扔了它。」芜名误解了她的语意,光是逼自己别去在意她身边的男人影子,他就已经无力再说任何婉转的话语了。
  但银雪不但没有介意他粗暴的口吻,反而破涕为笑说:「……一样……这和当初你向我求亲时所捧的野花是一样的,都是些药草花呢。这野芍药、这葵,还有这紫苜宿……」
  她抬起满是欢欣的小脸说:「你说你不记得我,却记得这东野花,不是很奇怪吗?」
  芜名哪知道什么求亲的野花,他只是顺手从自己栽种的花圃里摘了些花草而已,心想拿着这些花草去应该能让她高兴才是,很自然地摘下那些花花草草,并没有特别挑选……不,他想了想,自已确实刻意跳过了小雏菊,觉得摘了那些给她不好。
  「而且你总叮咛我不可以喝菊茶,说我的体质不适合喝,你记得吗?」她爱怜地抚摸着这束平凡无奇的野花野草,怀念地低语着。
  是偶然抑或巧合?芜名对自己无意识中所做的事,感到惊愕连连。但这又如何?不过摘了些花草,就能证明他是她的夫君?太荒谬了!而且,她身边不是已经有了情人?又何必口口声声说她正在找寻夫君……
  「啊!」芜名痛苦地缩下身子。
  剧烈的头痛由脑后一路如同雷击攀上两侧、前额,他不禁用十指扣住那快要炸开的头,盼望这么做能多少消除一点痛感。
  「你怎么了?劲风!」银雪冰凉的小手毫不犹豫地放在他的肩上,探上他的额头。「哪里痛?头吗?你很痛吗?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一粒又一粒粗大的冷汗由额际流向颈部,他仅能微微摇动着头,在一波波的疼痛间隙中,挣扎地说:「……等一下……再……」
  芜名想告诉她,只要再等一下,把她那令人舒服的小手暂时借给他,他的头痛便能稍稍舒缓,可是却无法完整地将话说出口。但很奇异的是,她彷佛与他心意相通似的,并没有抽回手,不断地用自己的小手揉着他的额际。
  这手,感觉好熟悉……
  随着疼痛的渐渐消失,意识也渐渐朦胧,芜名就像是被她的小手带入一个令人心安又放松的地方,一个没有剧烈疼痛的天堂般,缓缓地闭上双眼。
  ☆     ☆     ☆
  苏醒后,芜名的第一个反应是「这是哪里?」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物,忧心忡忡的素雅小脸立刻关心地凑上前。
  「劲……云差爷,您还好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银雪拿走他额上的湿布,并且捧来一杯水说:「口渴不渴,喝一点吧?」
  「谢谢。」接过杯子的手已经不再颤抖,芜名先前的头痛犹如暴风雨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他难以相信先前还痛得那么厉害,像要迸裂开来的脑袋,竟还完整无缺地挂在脖子上呢。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润润喉之后,芜名已经较能正常地思考。「这里是?」
  阿金也起身说道:「你在后台失去知觉后,我想不能就这样放着你不管,于是和团里的老王一起把你抬到这里。这是我们戏班子住的客栈,这间则是我的房间。总不能把你放在银雪的屋子里吧?」
  芜名点点头,这是自然,他若真是银雪的夫君倒也罢了,可眼前他还是坚信银雪口中的何劲风与他云芜名毫无关系。至于那束花,只是偶然中的偶然,一如银雪姑娘给他的种种不可思议感受……全都是如此。
  要不这么想,他活过的这二十五年岁月,自幼而长的记忆,岂不要全盘崩解,好迎合她的妄想,成为她口中的另一个男人?
  绝对不可能,他记得清清楚楚,从幼年到少年,从过往到现在,除了大病一场的那三年之外,他全部的人生都存留在脑海中,这不会是骗人的。因此他绝不可能化出另一个分身过另一段人生。
  「谢谢,」再次道谢,芜名掀开了被子说。「现在似乎没事了,占用了你的床非常不好意思,我这就告辞。」
  「不要紧吗?可以走动吗?」银雪还是放心不下地看着他。
  别对我这么好,你只是错把我当成你心爱的男人,我知道。但你的关心对我而言只是种痛苦的负担。你眼中注视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透过我而映照出来的另一个男人吧?
  我不是他。你懂吗?
  这些话能一吐为快的话,有多好。
  可惜碍于在场的人,芜名也只得叹息地说:「我没事的,多谢你的关心。请别误解,我前来道歉并不是为我拒绝承认是你夫君一事。我是为先前粗暴的行径致歉,但我有许多方式可以证明我并非是你所说的何劲风。从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云芜名,我的背景、我的亲人,诸多亲友……没有任何捏造的地方,你大可亲自求证。我希望你能死心,不要再强指我是你的夫君,银雪姑娘。」
  这回他的口吻并不强硬,但是果决的态度却不容她质疑。
  银雪那双美丽的黑眸浮现湿润的泪光,当芜名以为自己又惹哭她的时候,只见她偏过头去,不向着他而朝着墙,故意要装出坚强而不在乎的口吻说:「是……是啊……我也真是的……不懂死心……一定是我太过强求,害得云差爷头都痛起来了……你……放心……我以后不再说了。我死心了,不管夫君人在何方,我想他应该过得很好,我也不再去找他。」
  明显的谎言,不光是芜名听得出来,相信连一旁的戏班伙伴也都听得出来。
  死心的人,一字字会说得如此颤抖而悲伤吗?明明是戏子,却如此不懂得演戏(要不就是戏演得太好了),让芜名心中的矛盾情绪扩大开来。
  他一边想:要是她真能放弃就好了。(云芜名啊,云芜名!你真的如此想吗?那,听到她说要死心时,心中的失落又打从何来?)
  又一边想:也许她只是故作姿态,压根儿没有放弃的打算。(可她不是已经有了新的情人,喜新厌旧,此刻正是放弃失踪夫君的最佳良机吧!)
  想到自己被她耍得团团转,芜名不由得怒由心生,一个最坏的揣测也冒出脑海——也许他中了圈套,什么寻夫,什么何劲风,根本没这人也没这回事,全都是她巧妙的骗局,为的是将他的注意力由重犯银鹰的身上引开,好给予自己亲人逃命的机会?
  他真笨,竟没想到也有这种可能。
  「你能这么想是对你最好的。」
  不自觉的,芜名硬起了脸色,冷下声音,双眸燃烧着寒火。「在下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麻烦到二位之处,我会另寻机会答谢。但这与追拿银鹰一事全然无关,相信你们应该能谅解。」
  把话讲明白后,淤积在胸口的闷气理应抒发,但芜名仍旧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闷烧着。
  「你、你以为……我是为了弟……」银雪掩住自己的嘴,两道细细柳眉深深地扣锁在一起,低声地说:「恕我不送,先失陪了。」
  宛如落荒而逃般,银雪从阿金的房间里跑出,不顾阿金在后面紧张地叫喊着她的名字。见银雪没有回头,难得生气的阿金也板起一张脸,气急败坏地上前扣住了云芜名的衣襟说:「你为何非得说这种话来伤害她?打从你出现在我们面前之后,你知道你已经让她掉了多少眼泪?以前银雪从不哭的,她——」
  瞪着云芜名的铁面,阿金忽地放开他。「我祈祷你不是银雪那失踪一年多的夫君,如果你真是,我绝对会先揍得你鼻青脸肿。」
  芜名挑起一眉。「我说了我不是,应该正好称了你的意,不是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阿金也眯起一眼。
  芜名冷笑着,说:「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突然跑出碍事的丈夫,岂不会阻碍了你乘虚而入夺人妻子的好机会?」
  阿金哑然地瞪着他,片刻后才好不容易地放声大笑。「我……夺人之妻……哈哈哈……是吗?你看到我们在后台……所以以为……哈哈哈……」
  完全不觉得此件事有何处可笑的芜名,冷看着阿金笑够了,停顿了一下才说:「你与银雪姑娘是何关系,我都无所谓,只要银雪姑娘不再为此事而前来打扰我,我反而会感谢你们。」
  「吃醋的时候就坦白地说吃醋,这样的人会比较可爱一点。」
  阿金放下先前火大的怒气,双手交握在胸前,靠着门边阻断了他的去路,说:「你也真是个怪人,我虽能理解咱们男人死要面子的德行,却没见过像你这样连自己为何而逞强都不明白、迷糊到极点的人。这样欺骗自己会快乐吗?!」
  芜名登时扬起不快的眉,他是在向他挑衅,想干上一架不成?
  「为何不放开一点心怀,仔细想想——银雪的说词和你的说词里,有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两边都是实话呢?」
  「我说我是云芜名,她说我是何劲风?这两者之间,怎么会有并存的可能?」芜名驳回这可笑的论点。
  「嗯……关于你不寻常的头痛,我很好奇,是近来才有的情况吗?」
  芜名开始觉得这么漫无目标的谈话在浪费时间,他简短地说:「没错。能请你让开路吗?我相——」
  打断他的话,阿金发问道:「你最近……特别是一年多前左右头部有受过任何创伤吗?比方说在追捕犯人的过程中,不慎去撞到头?!」
  「没有。你到底想问什么!」
  「再多想一下,真的没有吗?」
  「这一年多来我没有撞到头,也没有伤到什么地方。怎么,这让你非常不满吗?」芜名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他这些问题,更没打算主动告诉他,他伤到头不是一年多前,而是四、五前。
  因此害他在家中整整昏迷了三年,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
  「这就奇怪了……你很肯定吗?」阿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说。「我以为绝对会是这样……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你到底——」芜名自认是个有耐心的人,却也开始为他像无头苍蝇似的说话方式备感焦躁。
  「别急。」
  阿金抬起一手,微笑地说:「我还在厘清头绪呢!像我们这种走唱的戏班子,常常会见识到各地的奇人异事。过去我认识一位朋友,他呢,嗯……也曾经无故离家半个月之久,当他好不容易回家后,所有的人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才道出自己因故摔下山崖,人虽然幸运地跌到草地上,没有什么大碍,却因为撞到头把回家的路给撞忘了。他的情况是,只记得自己是谁,却不记得自己家在何方,花了好大力气才寻得回家的路。」
  芜名捕捉到他想传达的语意,沉默了片刻后,才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也和那人一样,失去记忆?」
  「我是这么揣测的。」阿金挑挑眉。「如何?有这可能吗?」
  「这太可笑了!」
  芜名嗤之以鼻掩饰着心中动摇,他不是没有想过,家人宣称他失去意识整整昏睡了三年,那他又怎么会在醒来时不在家中,而是在外头的路上毫无目的的闲晃呢?但家人的解释是:也许你一觉醒来后,自己跑去外头走动都不记得了。
  真是如此吗?有没有可能是家人隐瞒了他什么……
  「喔,看你的表情似乎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阿金笑道。
  可是要如何做,他才能在家中昏睡的同时,还与银雪姑娘相识、相恋、成亲?这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在睡眠中练就分身术,一是银雪或是他的家人其中之一说谎。
  「我所说的那位朋友,也是经常犯头痛,据他形容那痛得真要命,而且是每当他努力要去回想自己遗忘的归途时,痛得尤其厉害。我在想,你先前的头痛,若是因为见到我与银雪的亲近刺激所引起的,那就更说明了银雪和你之间绝对有着『回忆』存在,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阿金转为凝重的表情说:「你要选择继续遗忘,或是愿意去重拾记忆,都是出于你一念之间,也许不管如何努力,你的记亿里就是没有银雪,我也不勉强。只是……我请你别再伤害银雪。」
  他叹息一声,接着往下说:「我初次遇见银雪是在某个小村,她带着单薄的行囊,靠着女人家一己之力到处询问着有没有看过她夫君的人。先不说女子只身出门在外有多危险,更别提她的美貌常是歹徒觊觎的目标,我猜想在我遇见她以前,她已经不知有多少次遇险,我帮助她的那次——要是我没有多管这桩闲事,或许银雪已经因受辱羞愤而咬舌自尽,就算你再遗憾也无法挽回喔。」
  他的话,勾起芜名心底阵阵痛楚,是他的不对吗?若自己真是银雪的夫君,也没有颜面去面对她。
  「可就算她处于那样的危险景况,她还坚持要走下去。冲着她这份骨气,我才会邀请她加入我们这个戏班子。」
  阿金淡淡地说完后,摇着头说:「像这样痴情又有勇气的女子世间少有。你怎么会以为银雪会与我有何苟且之事呢?她要真是那样软弱,一接受他人安慰就会跟着移情别恋的女子,又何苦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流浪,只为寻找夫君?别用这种肤浅的猜测来污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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