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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复杂的故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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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方式随便你自己。”
“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可以如此简约生活,原来不喜见人大可不见,不爱应酬便坚持独处,对是非不置评不回应,真了不起。”
雅子一怔,“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她表示想早点休息。
雅子有充分能力拒绝别家亲戚,却不好叫兄嫂搬往酒店,他们睡到她的房里,她暂时搬到婴儿室。
大嫂说:“郁家真周到,婴儿用品全部纯棉,又无图案花纹,一律浅蓝色,自初生到与一岁都齐全,不用你费心。”
她侍熟卖熟,取过雅子衣物便穿上身。
她问:“将来,大学读什么科都已经决定了吧。”
雅子轻轻答:“有志者事竟成,英雄不轮出身。”
“雅子,你才是真英雄。”
半晌,许百美发现:“你为什么没有首饰?问郁彰要呀。”
元子放下报纸,“百美,不要教坏妹妹。”
大嫂气忿,“刘元子,你嘴臭。”
雅子微微笑,好了,夫妻开始吵嘴,一切恢复正常。
“问他要大溪地珍珠,粉红色钻石……”
雅子忽然说:“他在大学任讲师,年薪才数万。”
“郁家有老钱,他们有家当,宝石又不会旧,郁老太身上除下来就很可观。”
元子笑,“幸亏我老妈已经不在。”
说到母亲,雅子黯然。
百美抱怨:“看你说到什么地方上去。”
接着,她感慨说到结婚时只有能力买到芝麻那样大小钻石,礼服也不是订做,还有就是照片拍得不够漂亮等,十分不如意。
但是百美一双手却握住元子的手臂不放,可见她也不是一味崇尚物质。
元子夫妇在雅子家住了三天。
郁太太说得对:那些噪音叫人怀念:
大哥咳嗽、大嫂唠叨、拉动桌椅,碗筷叮当,当然如果有孩子,还可以听到嬉笑吵闹,以及他们脚步咚咚咚……
华人爱热闹,故此三代同堂,有绝不放过任何一种喜庆节日,天天吵闹,时间容易过。
兄嫂走了以后,雅子又可以听见大钟滴答声。
一日,她看见阿二在熨郁彰的男装白衬衫,啊二说:“那边没有熨衬板。”
刚洗净的有一股清新香味,雅子说:“我替你拿过去。”
同她一样,郁彰穿同一款式白衬衫及卡其裤子,拉开衣柜,十来套一模一样,据说,这是书呆子祖师爷爱因斯坦学习,以便时间可以节省下来做功课。
郁彰在电脑面前全神贯注做记录,他根本没有发现雅子走进他起居范围。
忽然他听到脚步响,以为是佣人,这样说:“请给我一大杯黑咖啡。”
不久黑咖啡递上,他喝一口,发觉浓度恰倒好处,抬起头,看到雅子站在他身边。
他哎呀一声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打扰你工作。”
“我与学生商讨一些问题,其实靠一具电脑,思维可以去到十万八千里路以外,也没有必要驻守校园,一样教授功课。”
雅子说:“你找个借口就不走了”
郁彰连忙回答:“正是。”
“其实你可以搬回北美,这里不用你。”
“你又不是移民局。”
“你对邻居构成一种威胁。”
“雅子,我不是你的敌人。”
“你摆明车马要争我的孩子。”
“孩子属于我们两人。”
“我不认识你,我不是你妻子。”
“是吗?”雅子微笑,“为什么只我一个听到他们动静。”
“你固执如牛。”
坐着的雅子一下子站不起来,郁彰连忙过去搀扶,在陌生人眼中,他们活脱是一对恩爱小夫妻。
郁彰说:“双腿肿得很厉害。”
“已经有好几日,全身水肿——”
然后郁彰脸色变了,“血,血!”
雅子低头,看到裤子上血迹,也吓得呆住。
郁彰说:“别动,我联络医生。”
幸亏电话一下了打通,他一边说“是,是”,一边抱起雅子,“我明白,我们马上来。”他同雅子说:“医生不用怕,叫立刻去诊所。”
上了车,郁彰用一条大毯子裹着雅子,超速驾车。
雅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郁彰不停回头看她。
到了诊所骆医生立刻检查。
“雅子,这两个月你需多休息。”
雅子听到郁彰松口气。
医生说:“我要帮你做一连串注射,以策万全。”
雅子说:“明白。”
郁彰忽然问,“她们母子捱得住吗?”
“没问题,这种现象,虽然可怕,医生却见惯。”
雅子问:“不是胎盘有问题吧?”
“郁太太,你不用知太多,不要疑心,尽量休息,切忌劳神。”
“我的工作怎么办?”
“在家工作不妨,每隔三十分钟休息一会,还有,大节当前,你要静下心来,不要参加任何活动。”
雅子一向不赴宴,她可以接收。
郁彰说:“我陪你,我讲故事给你听。”
“你会说故事?”雅子不由得微笑。
“我教历史,我可以从盘古开天地一直说起,到二次世界大战以及今日中东局势。”
雅子忽然问:“孩子们叫什么名字?”
“罗马勒斯及利默斯。”
“太刁钻了,不如叫阿祖阿杰。”
雅子点点头,“刘祖贤刘祖杰,笔划太多。”
“减去一字,郁贤郁杰。”
“刘贤刘杰,太普通了。”
“怎么会姓刘呢?”郁彰死不愿让步。
雅子叹口气,“我只要孩子们健康快乐。”
“那是不够的,至少做一个有用的人。”
看护进来说:“你们可发走了,真羡慕你们俩有讲不完的话。”
嘎,居然给旁人如此假象。
回到家里,郁彰一时没有回去,一直踱步。
他建议:“雇一名特别看护吧。”
雅子说:“医生说是……。。不是…。。”一连指出好几个生理卫生名词,都是平时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出口的字眼,由此可知女子到了这个阶段真是尊严不保。
“你千万不要乱走。”
“你请回吧。”
他走了,雅子松口气,她并没有遵医嘱躺在床上不动,她继续工作,可是,有时也觉得力不从心,精力像是从脚底漏走,她轻轻说,“孩子们,帮帮忙,我还得工作养家,别捣蛋。”
倾诉完毕,仿佛好过一些。
这样,一直撑到过年。
郁家长辈送来食物与衣服,雅子最喜欢是一张羽绒被,轻轻暖,她盖得睡得很舒服。
郁家并没有过来打扰她,但是关心处处在,总有一天,雅子告诉自己,不交出孩子,会觉得亏欠他们。
一日,趁有阳光,她驾车出去与仲云见面;自小认识的朋友似有血肉相连,像兄弟姐妹,她渴望与仲云联系。
雅子不知道有人跟着她。
郁彰不放心一个怀着双胞胎的孕妇到处走,最近他不止一次悄悄盯梢,可是做得雨十分含蓄,怕开罪雅子。
他跟到公园,看见她走到池塘边长橙坐下,郁彰躲在矮树丛后观察,空气清新,他也觉得畅意。
没想到雅子约了人,一个年轻女子奔过来,握住雅子的手,雅子与她说了几句话,她吃惊,退后一步。
雅子解开大衣纽扣,敞开衣襟。
那女子看清楚了,忽然双手掩胸,又再捂住嘴,接着大动作地捧住面孔尖叫起来。
雅子连忙嘘嘘连声,拉着她坐下。
那年轻女子又哭又笑,情绪激动,忽而坐下,忽而跳起。
郁彰微笑,这种反应是正常的。
然后,女子露出犹豫之色,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她开始担心。
看她的唇形,像是在问:“生父是谁,他可打算负责,你俩可会结婚?”
这时,在树丛内的郁鄣轻轻走近一点。
他听到“前途”两个字。
朋友轻脆地问雅子“你的前途呢”。
雅子缓缓坐下,真的,一个靠双手生活的年轻wωw奇Qisuu書网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还有什么人敢接近她,都怕背黑锅,都怕要负责任,都会觉得她们是一门蚀本生意。
雅子的头垂得很低。
郁彰恻然,他几乎想现役现身。
可是只见那友人又手舞足蹈:“叫什么名字?”她提高声音。
“嘘——还没想到。”
“索性叫家伙一家伙二。”
两个年轻女子又笑作一团。
友人说:“我已找到好工作,需要帮忙吗,我不会吝啬。”
“不用,我还有节蓄。”
“听说你在朱子公司工作,朱子待遇极佳。”
两人站起来,挽着手,轻轻走开,一直向池塘另一边走去。
郁彰待她们走远,才坐在长橙上。
这里公园里人比较多,母亲们推着婴儿车汇集。
有些岁多大会走路的幼儿争着落地走动,看到郁彰,蹒跚向他走近。
其中一个好奇地在不远处凝视他,郁彰知道规矩,眼看手匆动,免招致家长疑心。
但那个小孩特别好玩:他长得丑、小眼睛、乱头发,衣服邋遢,分明没洗澡就抢着出来遛达。
郁彰想到他的孩子在一年多后也会走路及看人,忽然泪盈于睫。
这时那幼儿听到母亲叫他,转身,朝妈妈奔回。
真没想到那么小就那么精灵,郁彰握紧拳头,再辛苦也要参与这种乐趣。
那天下午,郁彰回到父母的家,鼓气勇气,把复杂的真相说出,整家人听得呆若木鸡。
他大姐啧啧称奇,“真没想到陶家诗会这样先进。”
老先生按住儿子,“你肯定是你的孩子?”
“百分这一百。”
老太太轻轻说:“这可有点像圣灵受孕。”
老先生掩住老妻的嘴。
“这件事之前,你们俩从未见过面?”
郁彰摇头,“素昧平生。”
大哥问他,“此刻培养感情,还来得及否?”
郁彰不出声。
大姐推他一下:“喂,问你问题。”
“我不知道,她对我毫无好感,我可能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吧。”
他大姐在客厅团团转,“天下竟有这样奇怪的事,孩子就快出生,你居然还担心她喜欢何种类型。”
郁彰忽然说:“她吃了那么多苦,把孩子留在身边,也是应该的。”
“当初她签约愿把孩子交出。”
“她年轻,把事情看得太轻松。”
“那时,她又的确逼切需要一笔医药费。”
郁彰把秘密说出之后,只觉一身轻松,“你们慢慢讨论,我先走一步。”
郁老先生说:“这件事情不能怪郁彰。”
大姐说:“陶家诗太放肆。”
大哥瞪她一眼,“当初你是介绍人,一力推荐陶家千金。”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们的母亲说:“好了好了,努力将来,我们必须争取抚养权。”
老先生说:“不如找位律师来研究一下。”
老太太提高声音:“不可,他们两个都那么倔,只可动之以情,不能打官司硬夺。”
“老妈有智慧。”
“假使两个小小又蠢又倔剪平头的小男孩朝我这个姑妈跑来,我会感动到哭。”
他们七嘴八舌发表意见,直到深夜。
郁彰回家想去看雅子,只见灯光已熄,她大概已经休息。
雅子半夜起床,走进厨房,身不由已取出香橙冰淇淋,一口气吃了半罐。
她轻轻说:“这可不是我馋嘴,这是你们两个。”说完叹口气。
她漱口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有事,匆匆出门。
郁彰跟在她身后,看到她仍旧穿昨日的旧深蓝大衣,有点臃肿,围围巾,戴绒线帽,但五官还算清秀,郁彰怜惜地凝视她。
只见她驾车驶往市场,买了水果糖果及花束,像是要拜访亲友模样。
郁彰一直尾随,只见车子驶到平民住宅区停下,她到一户人家按铃。
郁彰警惕地站在她身后观察。
只见一个少妇抱着两个婴儿来开门,她身边还跟着两个三四岁小孩。
郁彰看得呆了,四个孩子,看情形这家人的环境并不好,只见雅子问候几句,随即递上礼物,另外自手袋取出一只信封,塞进少妇手中。
少妇连声道谢,想邀雅子进屋的样子,雅子婉拒,转身上车,她朝那家人摆摆手。
郁彰既好气又好笑,她自己还待人救济,还多事跑来帮助别人。
这刘雅子既笨又钝,难怪会得陷自身于不义。
那一天她回到家,再也没有出去。
郁彰买了蛋糕冰淇淋送去给她,又把大姐拉出来到时装店挑大衣。
郁大小姐是熟手,一下了选了好款松身大衣。
郁彰又说:“她还穿着烂球鞋。”
大小姐点点头,取过一打凯丝咪羊毛袜及几双印第安莫克森软鞋。
“全包起来,算是我的礼物。”
郁彰说:“我真是担心——”他低下了头。
大姐看着他,“你瘦了许多,父母兄奶劝足你十年,你不愿返家,如今却赶也赶走,郁彰,我觉得你渐渐爱上了这个女孩。”
郁彰吃惊,“不,不,”他否认:“她年纪太轻,人也太单纯,根本不是我喜欢类型。”
他大姐没好气,把衣物送到他手里,“米已成炊,你还有什么选择?我与爸爸妈妈商量了一日一夜,唯一方法是娶人家过门。”
“什么?”
“孩子的爸同孩子的妈结婚,明白吗?”
郁彰发默。“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好辩的。”
郁彰说:“我想她不会愿意。”
“你问过她吗?”大姐问:“你可愿意?”
郁彰不答。
他大姐生气说:“再见。”
郁彰带着衣物到雅子那里,按铃没有人听。
半响有邻居出来张望,“刚才有白车来载了户主到救恩医院。”
郁彰大惊,“走了多久?”
“半小时左右。”
郁彰立刻上车,飞速赶去,一路上心嘭嘭跳,像是至亲发生了什么事故。
许久之前,有一次,在学校,听说母亲不小心在浴缸摔跤,他赶回家时也是这样慌张痛心,眼泪不由自主流下。
郁彰当然不是爱哭的男人,少年之后也很少淌眼抹泪。不过为着雅子,却已暗暗流过多次眼泪。
车子飞驶到医院停车场,横七竖八停下,他飞奔进接待室。
“我找雅子,她刚被白车送进,孕妇,二十二岁,我是谁?她丈夫,对,我是她丈夫。”
雅子在三楼,他匆匆扑上去,发觉是大房间,有六张病床,两张有人,其中一个正是雅子,她躺在床上,正在看当天日报。
“雅子!”他走到她面前。
雅子抬起头,“是你,你怎么到处都找得到我?”
“医生怎么说?”
“医生在你身后,你问他好了。”
郁彰一转头,看到骆医生。
骆医生说:“你来得正好,郁先生,请坐,别紧张。”
“母婴都安全?”
“郁先生,为安全计,我决定今日傍晚剖腹取子。”
“可是,还欠四周才够期。”
骆医生微笑,“这不是银行存款,胎儿往往自作主张,你放心,我估计婴儿体重会在五磅左右,块头不算太小,不必住氧气箱。”
“五磅,”郁彰惊呼:“像一只热水壹大小。”
雅子抗议:“喂喂喂,你若要观光,请维持缄默。”
骆医生笑:“贤伉俪真有趣,教我晓得什么叫做打情骂俏的乐趣。”
看护取来文件,郁彰想在文件上签名,谁知雅子说:“不用你,我自己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骆医生按住雅子的手:“我会替你做脊椎注射麻醉,那即是说:你头脑清醒,有知觉,可是不觉得痛,整个手术过程约一小时,亲人可在旁陪伴,可要通知什么人吗?”
郁彰听得牙龈发酸,他伸高手,“我会在一旁。”
雅子发难:“我不要你在那里。”
骆医生说:“他可以给你鼓励。”
“不,产房是产妇私人重地。”
骆医生轻轻对郁彰说:“有些女士的确不想丈夫看到血淋淋一幕。”
雅子却另有想法:“骆医生,我不准任何人进来,只有我与医护人员。”
骆医生示意看护替雅子注射,让她休息。
看护向医生报告:“麻醉师与手术室都准备好了。”
郁彰说:“医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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