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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翦梅-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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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教人一看就永远忘不了的脸!

“看呀,新娘子好漂亮啊……”这一喊才把刘媒婆的神魂给喊了回来,让她察觉

到大事不妙。

“狄二少爷,快呀,把头盖给她盖起来。”

“哦。”狄鹏顿觉失态,忙拿起喜帕往唐采楼头上盖,掩去她所有醉人的风华。

大伙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叽哩呱啦地坐回大树下,继续刚刚没谈完的话题。

唐采楼心头乱糟糟地躲回轿子里,原已十分闷热,此刻更是口干舌燥。

又隔了一会见,她心想狄鹏应该已经走开了,便揭起轿帘,对刘媒婆道:“麻烦

你去弄一碗水过来,我好渴。”

“不行,喝了水待会儿想小解怎么办?”

“那就让我去解呀,难不成你想把我渴死?”

摇摇晃晃了好几个时辰,她不仅倦极累极,而且滴水未进。

“呸呸呸!大好的日子提那个字是坏兆头。”

刘媒婆瞪了她一眼,快快地端了一小碗清水过来。

“先在口里含一下再吞进去,可以维持久一点。”

“唔。”她才刚喝完,那边厢又高喊着:“起轿!”

花轿重又摇晃了起来,乐音亦同时大作。

虹云山庄位于湘、黔的接壤地,途中上山、涉溪自是难以避免。

一路上林木繁茂,鸟语啁啾,河水清澈。在湛蓝的天空映衬下,水光浮翠,倒影

林岚,仿佛造世独立的美丽桃源。

正当众人边敲敲打打,边欣赏沿路的风光时,唐采楼却是极尽的煎熬。唉,好急

啊!

“刘媒婆,刘媒婆!”她附着轿帘叫唤着。

“啥事?”刘媒婆仓皇挪近身子。

“我想嘘嘘。”

“什么?!”真会给她气死。刘媒婆惊问一声忙又压低嗓子。“再忍一下,马上

就到客栈了。”

“忍不住了,你快叫他们停轿。”

“哎唷,长眼睛没见过像你这种新娘子,这么不能熬,将来嫁了人看你怎么办?”

“我现在不就嫁人了吗?麻烦你先别忙着叨念,快帮我想想办法。”六个时辰了,

即使大罗神仙也总需要小解吧。

“不行呀,这教我怎么去跟人家说?”

“你不去,那我嘘下去罗?”

“哦!”等等,嘘下去是什么意思?“慢着,你……真的没办法——”

“哎,我不管了,我……”唐采楼连声音都变沙哑了。

“好好,我去我去,你无论如何再忍一忍。”从她十五岁出道当媒婆,今儿算是

最头疼的一遭。

幸亏这个狄二少挺好讲话的,否则她的媒人礼丢了不打紧,只怕还得捱一顿刮。

刘媒婆跑前跑后,总算得以央请轿夫把轿子停到一处僻荫下。

“好啦,你现在可以下来了。”毛病特多的新娘子!

唐采楼慢吞吞地走到外头,其实她心里是很急的,奈何两脚不听使唤,想快也快

不了。

“黄昏啦?”白晃晃的艳阳,转眼已垂向山的另一边,徒留漫天彩霞,引人无限

怅惘。

“是啊,你舒舒服服坐在轿子里,哪像我们走得两条腿快断掉。”

“舒服?”唐采楼白她一眼道。“你若喜欢,让你坐好了。”一气,扯下喜帕迳

自往草丛里走。

“瞧你,脾气那么大,老婆子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嘛。”刘媒婆忙不迭地跟了上

去。

“把头转过去。”两颗眼珠子睁那么大,教人家怎么嘘得出来?

“都是女人嘛,何必害臊?”

“转过去。”受不了,人老了就是这样不可理喻。

唐采楼小解完,见刘媒婆还站在碎石子路上发呆,便奇Qīsuū。сom书信步走上前方不远处盘山的

梯田。这儿莫非即是著名的“龙脊十八寨”?

听说华北好些个地方都是层层梯田绕山寨,条条渠道通山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

虚传。唐采楼站在山脚边,冷风呼啸而过,天际残云漫卷,一阵凄凉的沧桑感突然蜿

蜒爬上心头。

“为什么是我?”她喃喃自问。“只因出身微寒,我就得毫无选择地被逼着去嫁

给一个垂死的人?万一他死了,我该如何?三贞九烈的守一辈子寡,还是……”当初

来不及仔细思量的问题,如今一股脑的涌上来,压得她无力招架。

深邃莫名的担忧,令她犹如赴死的困兽,急欲挣出樊笼。她不知不觉地朝前移近,

一下踩空方警醒已到了悬崖边。

“小心!”一只孔武有力的手适时抓住她。

唐采楼惶急回头。“是你。”一种细啮芳心的惊喜颤然而起,但旋即被浓浓的悲

戚所淹没。

他几时来的,来了多久,怎么她丝毫没有察觉?

“前面已经没路了。”狄鹏道。“往这边走,我们还得赶路。”

唐采楼甩开他的手,怏怏地。“路已经走绝了,往哪儿还不都一样。”

“你不情愿?”

“换作是你,你情愿吗?”

她没有听到狄鹏的回答,任何回答也都无济于事。晚风持续狂烈地吹拂,催促着

她,也鞭笞着她。

第二章

如此晓行夜宿,到了第十六天,他们一行人住进龙胜县的“怡人客栈”。这家客

店很是特别,除了狄家的迎亲队伍便没有其他客人。

唐采楼被安排住在二楼最里边的一间素'奇+书+网'净雅房,刘媒婆就住她隔壁。

夜里三更左右,一阵敲门声,将唐采楼自寤寐中惊醒。

“谁?”

“是我。”刘媒婆捂着嘴巴,像怕教人发现似的。“请你开一下门,我有话跟你

说。”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唐采楼呀地一声把木门拉开,刘媒婆立即钻了进来,

反手又把门关上。

“明儿就到虹云山庄了,所以我想有件事还是趁今儿仔细叮咛你。”她神秘兮兮

地从袖底摸出一包药粉交予唐采楼。

“这是……”

“壮阳药呀,你娘一定没跟你说喔?”刘媒婆暧昧地抿了下嘴。“这就难怪你娘

生完了你便没下文了。做女人哪,特别是有钱人家的媳妇,生儿育女是最重要的一门

学问,若是一年半载肚皮仍不争气,那可有你好受的。有良心点的,再纳个小妾也就

算了,没良心的,干脆休了你另娶别人,到时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所以呢?”说了一长串,她还是没听到重点。

“所以才给你这包‘幸福散’呀。”她挤眉弄眼地顶了唐采楼一下。“听说那位

狄大少爷病得很厉害,恐怕……哎,总之,你把这包药粉掺人酒里头,再倒给他喝,

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一线什么希望?他的病会就这样好了?”唐采楼毕竟年幼,委实听不懂她暗示。

“傻孩子,它——”刘媒婆顿了一会儿,又道:“能不能治好他得看你的造化,

横竖吃了这药有百益而无一害。”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这一路上刘媒婆对她虽然不坏,但也没特别好,突然

给她这么“神奇”的东西,实在有些儿不对劲。

“因为……”刘媒婆眼光闪烁地瞟向一旁,呐呐地咧开阔嘴。“干我们这行的,

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无非是希望多攒点老本。”她右手搁在左手心上敲呀敲,眼珠

子已绘满了斗大的银宝。

原来如此。唐采楼的疑虑这才消除。“这一整包一次让他全部吃下?”

“不,他吃一半,你吃一半,这样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看唐采楼一脸茫然,

她只得再补充说明:“若能一举得男,你在狄家的位置就算稳固了,要不然可很难说

了。懂吧?”

这样再不懂她就真是愚不可及了。

唐采楼黯然接下药包,心中扰扰攘攘,难以贴切地形容。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好意。”

“那我走喽!”临出门她还再三交代。“记得给他服下,别忘了你自己也要喝,

为了你的幸福着想……”

唐采楼陡地陷入无边无际的沉思……明天她就要和狄虹拜堂了,是福是祸?

她的泪,竟疯狂地沿着眼角向两腮滚落。

※※※

“丁丑太平年,团圆月……

狄氏嗣孙狄虹,娶唐家长女唐玉婕为妻。以此吉辰,虔告列祖列宗……”

真是天大的笑话,实际拜堂的明明是狄鹏和唐采楼,众人却耳闭眼盲,执意乱点

鸳鸯谱。

行完了夫妻交拜的最后一礼,唐采楼终于能够回到房里稍事休息。

狄鹏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而她呢?她悲惨的命运才正要开始哩。

新房里红烛高燃,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下。这儿的凄清宁谧和外头的喧闹纷陈有

如天壤之别。连唐采楼也被这股阒静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房内装饰得十分华丽,字画条幅,云石香案,皆出自名家之手。

唐采楼怯生生地往里张望,但见最里边的床榻纱帐低垂,隐隐地透出浓重的喘息

声。

躺在那上头的应该就是狄虹吧?唐采楼蹑足挪动身子,来到床沿,伸手掀开那重

重的帘幕——

嘎。

一双眼睛和她迎个正着。“你,你……”

狄虹一动也不动,只端着晶亮的黑瞳朝她眨呀眨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嗫嚅了

半天,还是颓然放弃了。

他十足像个病危的人,非但脸面消瘦得吓人,而且煞白得了无血色。

“你病得很重?”

狄虹点点头。

幸好他还听得懂她在讲什么。唐采楼又问:“你的病好得了吗?”

狄虹苦涩地摇摇头。他的意思是不知道,可唐采楼却解读为“好不了”,当即吓

得手足发寒,难过得好想哭。

“你既然病得这么重为何还要娶老婆呢?”唐采楼幽怨地不想再和他说话,放下

纱幔,移坐到云石桌前兀自生闷气。

“少奶奶。”一名长得娇小可人的丫鬟捧着一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人房里。

“什么事?”唐采楼设好气地问。

“大少爷吃药的时间到了。”

她一说,唐采楼才注意到她捧着的托盘上放了一盅加盖的瓷碗,走近一点,那苦

苦的药味便冲鼻而来。

“他每天都得喝下这么一大碗药?”唐采楼好奇地问。

不是一大碗,是四大碗,每日三餐饭后,临睡前还要再喝一次。”小丫头用充满

同情的眼光瞟了她一眼。

“每天都是由你负责喂他?”

“就到今晚了。姑奶奶说,以后这工作得交由少奶奶接手。”

“姑奶奶?”她先前没听过这号人物。

“对呀,就是大少爷的姑姑,少奶奶不知道,你们的婚事就是姑奶奶作主的,原

先两位少爷都还不同意呢!”

“噢?”没想到这么多人合起来坑害她,看来她真的是在劫难逃了。“你把东西

搁着吧,我一会儿再喂他。”

“是。”小丫头放下托盘,搔搔后脑勺,又道:“那个……大少爷不可能起来帮

你揭开喜帕,所以你就……”

她一句话未完,唐采楼已刷地将头盖扯下掷向一旁的太师椅上。

“哇!”小丫头一时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你……好美,好美。”

“出去。”再多的赞美也激不起她丁点喜悦之情。只会让她备觉感伤。

红颜薄命吗?为何老天爷要这样待她?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她无奈地端起犹冒着白色雾气的汤碗,心情沉重地望向床

榻。

幽幽一叹,复将汤碗搁回原处,愤然摘下凤冠,两手捂着粉脸,低低地啜泣。

极度忧伤之际,她忽尔记起刘媒婆给她的那包白色药粉,慌忙由怀中取出。

它真的有效吗?瞧这光景,似乎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唐采楼不疑有诈,依照刘媒婆交代的,将药粉分成两半,一半掺人狄虹的汤碗中,

一半则倒进杯子里,加了些儿清水,准备留着待会儿自己喝。

“水,水……”狄虹呻吟也似的喊着。

“来了。”唐采楼右手端着汤碗,左手将他扶起,就着口便把熬得黑褐色的药水

灌了下去。

“呕!”狄虹不知怎么地,竟吐了一大口。

“苦苦…”

“良药总是苦口,你就忍忍吧!”不料喂完才一会儿工夫,唐采楼正预备把剩余

的药粉喝下,狄虹突然厉声狂吼,口吐白沫,眼珠子翻白,枯瘦的手指头颤抖地指着

她。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唐采楼不明就里,赶紧冲到廊外,大喊救命。“快

来人,快呀!”

狄鹏首先赶了过来,紧接着什么姑奶奶、姨奶奶……一大群人,把整间新房挤得

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狄鹏问。

“你大哥他,他……”唐采楼惊魂未定,吞吞吐吐地不晓得该打哪儿说起。

狄鹏瞟见地下一摊四溅的汤药,情知出了状况,当即下命所有的人统统出去,只

留下唐采楼和他姑姑。

“现在没人了,你快说,究竟怎么回事,叫那么大声?”狄鹏的姑姑狄秋荷五十

开外,福福泰泰,一身华丽的衣裳,富贵逼人。

唐采楼望着她,又看看狄鹏,惶惑地断断续续道:“我……狄虹,他……他不知

怎地……”

“狄虹?”狄秋荷见她神情不对,忙吩咐狄鹏道:“去看看你大哥怎么了?”

当纱幔掀起的刹那,狄鹏和狄秋荷同时一阵低呼。

“他,他死了?”唐采楼两手抚着胸口,意骇神夺地睇视狄虹那面呈槁灰,双眼

暴突,显然死不瞑目的脸。

就在她惊惶失措的同时,狄鹏已仔细检查过狄虹的五官。

“他已经死了,是中了剧毒而死的。”狄鹏表情凝重地瞟向唐采楼。

“没救了吗?要不要找大夫过来瞧瞧?”狄秋荷问。

“来不及了。”狄鹏把手探往狄虹鼻下,又诊了一下他了无动静的脉象,红着眼

眶痛苦地说。

“怎……怎么会?”她茫然倚着墙垣,脑中一片空白。

“你到底让他吃了什么?”狄秋荷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我……我喂他吃药,然后……”她抖颤地端起桌上的杯子,递予狄鹏。“我还

加了这东西。”

“这是什么鬼东西?你快看看!”狄秋荷气急败坏,心里头十之八九已认定唐采

楼就是祸首。

狄鹏轻浅嗅了一下水杯。“是砒霜。”

砒霜乃药材的一种,虽然含有致命的毒性;但在一般的药铺均可以买到。

“你喂他吃砒霜?”狄秋荷眼珠子一转,仇恨的目光如利刺一般,射向这美得过

分的新嫁娘。接着一巴掌挥过去,结结实实地掴在唐采楼左边脸颊上,令她险些跌扑

倒地。

“我不知道,我不是存心要害他的。”唐采楼明知此时此刻她是百口莫辩了,但

她还是不懂刘媒婆为什么要害她?她跟她无冤无仇呀!

“事实俱在,你还敢狡辩?”狄秋荷冲动地扯住她的长发。“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唐采楼浑身哆嗦,方寸大乱地抓住狄鹏的手肘,

哀求道:“请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砒霜,刘媒婆给我的时候,只告诉我它可以

治病,还可以……”天!叫她从何说起呢?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砒霜,只知道良药

苦口,谁知……

“你说这药是刘媒婆给你的?”狄鹏将信将疑地问。

“是的,就在拜堂的前一夜。”

“她为什么要给你这种毒药害人?我们狄家和她从无过节,她有什么理由要害狄

虹?”狄秋荷压根儿不相信她的辩解。

“她……她说……”唉!怎么启齿呢?如果把刘媒婆那番话原原本本覆述一遍,

人家会怎么想?骂她是淫妇,还是蠢驴?

亏她一向自诩聪明过人,处事亦小心谨慎,没想到……她依然不够练达、不够世

故。

“快说呀,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狄秋荷发狂一样,冲

过去把唐采楼由娘家带来的少许细软和衣裳一股脑地全部抖开扫往地面。

“我看看你还带了什么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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