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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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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一种打情骂俏好邻居的关系,近来却因为浩气盟对昆仑派的几番示好而紧张起来。恶人谷自觉不能示弱,便打算趁势拉拢刀宗。谢一心想这难道不是水到渠成之事吗,因此全不放在心上,慢慢往玉虚峰行去,沿途仍是赏山玩水,根本是出来散心了。
  他不知从哪弄了辆小马车,支使了雪魔武卫帮他驾车,慢悠悠上得玉虚峰去,一路无事,端的是一个气定神闲。
  刀宗却有事。守卫的弟子草草应付了他几句,说去给代掌门通报,便再无音讯了。谢一心在马车里坐了会,深觉天寒地冻,无所事事,只好下来自己径自往营地里走进去了。
  营地之中人人忙乱,各自捉对或讨论或切磋,倒没几个人看他一眼。谢一心于是捉了一个服色齐整的弟子,作揖施礼,直言前来寻代掌门有要事相谈。那弟子见他虽是一身道袍,倒是恶人谷的制式,又不缺礼数文质彬彬,也露出了几分友好之色,将他往营地深处带了去。
  行过一处石拱洞天,即是刀宗营地的最深处了。谢一心只当外头弟子管理不善十分嘈杂,没想到此处也不遑多让,刚过石拱已听到争吵之声。那引他前来的弟子面露为难神色,叮嘱他稍等片刻,自己先行进去通报。那争吵声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引路弟子便出来转告谢一心,请他进去,只是要劳烦他除去身侧武器了。谢一心亦不推辞,当即解下腰间长剑,双手奉上。那弟子倒不曾想到谢一心这般干脆,心中更添亲近,取了长剑退出石拱,还不忘提点一句事毕之后,莫忘剑归原主。谢一心含笑点头,双手空空的走了进去。
  他原以为要见到几位长者,不想这石拱之中团团而坐的,竟然只是几名与他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剑客。当年他摔落悬崖的时候,见到的可不是这副光景。几人之中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还十分费力的强撑起一个饱经世事的壳子,实是有些好笑。
  那年貌看上去最大的人清了清嗓子,开腔道:“你便是恶人谷来使?我刀宗与恶人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阁下至此,有何贵干?”

  谢一心拱了拱手道:“在下恶人谷来使谢一心。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现下看来贵派似乎为些许麻烦缠身,不知谢某能否襄助一臂之力?至于恶人谷的请求,自可押后再言。”
  那人显是将信将疑,左右顾盼了一番,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身旁一眉目凛然的年轻弟子只觉不能输了气势,提了声音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不如先帮我派做些事情,不然叫我们如何信得你?”
  年长弟子忙道不可,怎能如此唐突了人家?谢一心倒是一派随和,言道有心怀疑,自是人之常情。刀宗曾与自己有恩,又有同门之谊,大可同仇敌忾,若有能相帮之处,断然是万死不辞的。
  年轻弟子被他一番巧语堵了嘴巴,年长弟子茫然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击掌道:“正是有着急之处。”
  谢一心哦了一声欣喜道:“愿闻其详。”
  年长弟子从火堆旁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道:“你和我派有一段渊源,想必知道山上那些昆仑派的牛鼻子与我们是死对头了。我们当然是不会怕了他们的,但近来这昆仑派不知有何方贵人撑腰,底气竟变的十足起来。……可叹我派几位师伯师兄,现都远行在外,远水救不得近火。我们没什么求的,不过想挫挫他们的威风。想你能寻到我们这,轻身功夫该当不错,却不知你可上得去那小遥峰?”
  谢一心笑意渐浓,道:“我已知你意思。昆仑派那老妖婆,最讨人厌。至于小遥峰,我当然是上得去的。”
  年长弟子眼睛一亮,忙不迭道:“你却也多加小心,那老妖婆当真十分可怕,千万好自为之。”
  谢一心含笑不语,当即告别离去了。引路弟子见他出来,忙奉上剑去。谢一心提剑出营,引路弟子与他作别,只得一眨眼的工夫,人竟已不在眼前了。
  那弟子揉揉眼,又定睛细看了一回这茫茫雪山灰云万里,哑然半晌,低低叹道:“踏雪无痕……这便是踏雪无痕了……”
  正是天池清梦不觉扰,飞鸿点雪了无痕。
  


  噩梦有许多种。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噩梦。
  寻常人的噩梦或许是身首异处,或许是家破人亡。若是文人墨客,噩梦就该是文思枯竭或是放逐庙堂。江湖侠客,怕的也许是寻仇妻小,也许是身败名裂。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但总有些事情,人人都要心生惊惧,宁愿只是噩梦一场,还可狠掐自己一把,能痛醒过来。
  因此这一日清晨,昆仑派前掌门杨寒月的贴身婢女起身打扫花园之时,还未踏入园中,便一声惊叫,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不论她是流于娇弱还是惺惺作态,总比那循了惊叫匆匆赶来的姑娘要好的多。
  她看看花园,又看了看主人的住处,想不好到底是先将晕倒的姑娘弄回去呢,还是先把这事情报给主人,亦或是把花园拾掇一番。但当她又看了一眼园子之时,她竟忍不住的扭头干呕了一声,只好将那姑娘抛下,先回去喊人再说。
  杨寒月为大呼小叫扰了清梦,不禁有些愤懑。她披了件斗篷迈出门去,心想若是什么大不了的小意外,该要好好管教这没教养的婢女才是。她未曾走到花园,已嗅到风中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杂着冷冽的空气里格外刺鼻。杨寒月最爱干净,对这异味简直不能够再忍上一秒,腾身就往花园跃去。
  她本不该这么匆忙的。
  现在她生生地站在几具躯干之间了。暗色的血渍染了一地芳草,也将清爽的白色道服污得面目全非。依稀间还能辨出是本门弟子的服色,只是看不出是谁这般不幸,做了这可怜鬼。
  自然是看不出来的,只因他们都没有头了。
  头在水里。
  一字排开,漾出丝丝缕缕的血水,晕上天池的水面。掺了杂质的水依然足够清,可以看到他们的神色,也可以分辨出死者的姓名。
  至于是谁做的,简直不必去想了。
  天下之间,何处为极恶之地,何人对他们知根知底,这根本想都不必想。
  
  杨寒月怒极反笑。
  一时之间整个小遥峰上下皆能听到她凄厉的长笑声。
  她笑完回屋,对婢女道:“传话下去,若浩气盟愿助本派对抗刀宗与恶人谷,那么我等定当鼎力相助。”
  
  谢一心不仅将杨寒月气的半死,他还带回了被关押的刀宗弟子。
  暂行管事的年长弟子见他潇洒归来,喜形于色,忙问事情始末,好一充谈资。谢一心轻描淡写的带过,只说把几个看守刀宗的昆仑派弟子扔进了天池里,并无其他。年长弟子连连叫好,殷勤邀他入座,又唤人奉茶上来。谢一心知道此时才是真有事要托付于他,虽嫌繁琐也一一应对。那年长弟子与他闲话半天,果然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谢道长,实不相瞒,戏弄那老妖婆,原是我们心里不平,倒并非甚么正经事情。”
  谢一心挑眉笑道:“哦?原来如此。贵派却不必介意,若能让贵派出一口恶气,举手之劳又何足挂齿。”
  年长弟子摇摇头道:“谢道长,说来惭愧,我等只想与昆仑派共享这一片水土,好好相处,也就罢了。但近日来那昆仑派得了浩气盟撑腰,近似要将我派赶尽杀绝,实是叫人痛心。前几日发来战帖,邀我派本月十五至云湖天池以武决胜,若他们败了,便再不干涉我刀宗;但若是他们胜了,我等便再不能靠近玉虚峰一步!……好没道理的牛鼻子!”
  谢一心暗自好笑,面上仍是关切道:“好没道理的约战。却不能不接么?”
  年长弟子咬牙道:“……那信函上还说,若不愿意公平决胜,他们只好先礼后兵。哼!什么名门正派,还不是占山为王?”
  谢一心点点头道:“那倒真是不得不去了。贵派现在看来人丁单薄,多半是要谢某卖这个苦力了吧?”
  年长弟子见状忙道:“岂敢!单单是仰慕谢道长身手了得,若您不愿意,我们也是断断不敢强求的,只让刀宗从此消失于昆仑便是了。”
  其实谢一心本就不打算拒绝,只是见这昆仑派弟子老绕着圈说话,陪着他拐几个弯而已。对方既然连可怜都扮了起来,他懒得再绕,直接坦明了恶人谷的态度,直言相助不难,只要结盟一切都没问题。年长弟子面露为难之色,他便作出一副无甚可说的样子准备动身离开。果不其然,他才走到营地门口,里面的人便匆匆出来留住了他。
  谢一心转身轻笑道:“谢某只当世人皆以为恶人谷乃十恶不赦之徒,却不想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在。”
  年长弟子被他噎了一道,赶紧解释:“谢道长千万莫要生气!……我只是想与师兄弟们稍微商议一下,绝没有瞧不起的意思……”
  谢一心道:“你可知恶人谷中人,多半与你等一般,皆为世间所谓公理正义、名门正派所逼……呵,”他笑了一声,接着道,“贵派与我恶人谷,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谢某一片诚心而来,只盼莫要付了东流水才好。”
  年长弟子忙迭首称是,携他又进营去了,密密相商,再不敢有隐瞒。眼看约定期限已至,又赶忙收拾行装,打点上路。除开谢一心之外,统共也只有五名刀宗弟子一道上路,其他或是力不能逮,或是临阵畏缩,走在这冰天雪地里,倒有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味道了。一路无话,年长弟子亦将他所知道的云湖天池一一相告,只盼这恶人谷的来客能力挽狂澜,予他们这些刀宗后辈一条生路。
  
  这云湖天池原是昆仑山脉中一处极是隐秘的所在,当年霸刀山庄鼎盛之时,在此处设下私擂,往来武林人士皆被蒙住双目而至,直到开战前一刻才能知晓自己的对手是何许模样。后来霸刀式微,私擂也被废弃,昆仑派却不小心寻得这一处与武林间口口相传的云湖擂台十分相仿的天池,人人称奇,干脆将这块地方修整了起来。
  这天池本身也奇,一池冰泉为团团雪峰包围在昆仑山中原不算什么稀罕事,但这池水中生出了一块巨大的方方正正的浮冰,和着四周耸立的冰峰,俨然是个天然的打擂场。纯阳华山也多冰雪,山中冰泉不在少数,但或有瀑布,或为冰湖,像这般湖中有冰,冰雪不融的奇景,倒也是从未见过的。
  几名刀宗弟子终于到此之时,面对占尽地主之利、人多势众的昆仑派,先自输了大半的气势。昆仑派自然是不会给他们住处的,只好在天池北侧自行安营扎寨。但他人紧张兮兮,谢一心倒是赏玩的心情更多些。昆仑派催的紧,见他们到了便急着要开战,单方面的便定下了第二日清晨,一对一的切磋厮杀,直到无人可用为止。管事的年长弟子心情急切,眼看这现找的打手一脸的心不在焉,忍不住也要怀疑起自己的决定了。
  但这种事上,谢一心又怎会叫人失望呢?他只是促狭了些,非等到刀宗弟子都败下了阵来,才肯用他那踏波凌云的轻身工夫,点上冰面去。他笑着看了看自己这边的残兵败将,扶住身侧长剑,道:“学艺不精,倒叫人见笑了。为表歉意,请贵派五人一起上吧。”
  昆仑派哪肯做这种事,仍是一对一的切磋。第一位弟子朝谢一心略一施礼,挽了个剑花,攻上前来。谢一心不格不挡,只一味侧身闪让。七八招攻过,他已退至浮冰边缘。那昆仑弟子心中一急,直直的一剑往谢一心右肩点了过去,只想着逼他下水,却顾不得自己的步伐了。谢一心梯云纵身法早已运起,只待他剑锋一出,整个身子便飞入半空之中。他衣袂翩翩,飘飘然落在浮冰正中,那昆仑弟子在他身后一剑刺空,收不住力,正好扑通一声,滑进冰湖里去了。
  谢一心连剑都尚未出鞘,便已让别人落花流水。他诮笑了一声道:“水里的滋味可还好?你却可问问你那些在水里的师兄弟们……哦,我却忘记,他们怕是再说不了话了。”
  一语既出四座变色。刀宗弟子尚且不明其意,昆仑派那一边却是满座骇然,知那失了人性的冷血杀手已在面前,当下已有沉不住气的年轻弟子血气上头,一股脑儿冲谢一心扑了上去,哪还来得及顾得什么江湖道义。可惜年少弟子,始终武艺不精,到了天池边还需运气吐纳才能飞过水面,根本不被当成一回事。谢一心立在浮冰之中,纹风不动,全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连个拔剑的意思都没有。
  但有人比他们更快。那个身影从人群中跃出,点着昆仑派弟子的肩头飞掠而来,如蜻蜓点水,掠影浮光。行到池中之时,那人不知怎的忽的拔出了剑来,一点水面,整个人便飞身而起,横空一翻,稳稳地落在谢一心面前,徒留一池涟漪,端的是无比矫捷的好身手。
  她的装扮亦十分奇特:浑身裹着件几乎拖地的毛皮大氅,又提着把锈迹斑斑无比巨大的剑。尽管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但仍可看得出身量纤细小巧,应该是个女孩子了。
  她一声娇叱,右手竟又掣出一把钢丝也似的小剑。然后她朗声道:“这位侠士步法空灵飘忽,显然并非刀宗之士。为示公平,我今代表昆仑派出战,可有异议?”
  她的声音清亮,却又传得极远,显是内功不俗。昆仑派低阶弟子自知不如,已往后退了几步。
  谢一心道:“佳人相邀,怎敢多言。只是不知江南藏剑,如何与这昆仑派扯上了关系?”
  蒙面姑娘咯咯一笑:“那为了你这妖道,我是否该去同纯阳派兴师问罪呢?”她银铃一般的笑声未落,轻灵的身形已动起来,一时之间浮冰之上全是她的身影,定睛细看却又寻不着她。谢一心提剑在手,仍是闪躲为先,但有武功高些眼力明些的弟子已看出,谢一心左支右绌,身形已是有些滞拙。倒并非是他慢了,而是那姑娘委实太快。恍惚间冷锋一闪,他剑影为盾,硬生生抗下了那蒙面姑娘的一击。而这一式凭虚御风,毫无疑问是纯阳派的剑术。
  行事乖张,剑法精绝,偏偏一派道骨仙风,又是纯阳派的出身,除了这几年来江湖间盛传的修罗公子谢一心,还能有别人吗?
  当下无论是刀宗还是昆仑弟子,俱是一头冷汗。唯有台上的蒙面姑娘,面不改色,激斗正酣。
  


  这一打就是一个时辰。
  蒙面姑娘已甩开了她那碍事的毛皮大氅,其下是一身明黄色的短打衣裙,靛蓝色的滚边不遮不掩地昭告着她是浩气盟的人。谢一心当然不会手下留情,但他竟然奈何不了这姑娘。她手持轻剑时动作彷如行云流水,满场翻飞,别说逮住她了,光顾着躲那不知从何方而来的剑芒就已十分困难。换成重剑在手时又刚猛无匹,全然不是姑娘家用的剑术。但那姑娘也讨不得好去……她三番几次想破了谢一心的剑场,却都吃了苦头赶紧逃将出去。两人对拆了一个时辰,互相懂了些对方的路数,当下一个将气场哗啦啦地插了下来守株待兔,另一个游走外围伺机取敌,只待对方出个破绽,便是要不死不休的杀上去了。
  池边的众弟子已看得眼花缭乱,见二人突然住了手,有些道行的知道快是时候一决胜负了,没知没识的还以为要打和了呢,刚要碎嘴就被同门给捂了嘴巴。一时之间,几十双眼睛都巴巴地望着台上的两人,偌大一个天池,竟是半点声响都没有。
  蒙面姑娘先沉不住气了。她换重剑在手,身形展动,如凤凰飞起,以剑尖支地反作之力,凌空跃起,直扑进谢一心的重重气场之中,正是藏剑山庄问水诀心法一脉的招式黄龙吐翠。这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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