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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 秋叶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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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见过玄帝,跪下行礼,径直把云想衣扔到了地上。云想衣挣了半天挣不起身子,将脸埋在臂弯里,伏着低低咳嗽。 
  “就是这人?”一个男人威严而低沉的声音。 
  “是,此人便是云想衣了。”林公公连忙恭声回道。 
  玄帝冷哼。 
  片刻有人在云想衣的面前摆了一个镶银的托盘,盘中有三样事物:白绫、鸩酒、匕首。 
  林公公会意,转过来对云想衣道:“皇上仁慈,让你自个选呢,早点上路吧。” 
  云想衣冷笑,狠下劲,挣出气力来,将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傲然仰首,直直地望向玄帝。 
龙椅上高贵的男人忽然呆住了,腾地站了起来,却又似站不稳,摇晃了几下,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莹……莹,是你么?” 

—— 

金吾卫持着长戈,笔直地立在宫城门下,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进出的朝臣在高大的宫门前略一伫足,金吾卫欠身引礼。 
  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这种肃穆,金吾卫愕然抬首,见远处一骑剽悍的黑马风驰电掣,直奔宫门而来,金吾卫大怒,喝止:“皇宫禁地,谁人如此放肆,还不下马?” 
  马上骑士若是无闻,马踏疾风,转眼冲到近前。金吾卫架起长戈欲阻,骑士发出一声怒斥,耳尖的卫兵听得恍惚是太子殿下的声音,待要撤手,已经不及。景非焰扬鞭卷上长戈,挥臂一摔,这一下力气竟是大得惊人,扔出两个金吾卫重重地撞上城墙。黑马去势不减,径直闯过宫门进去了。 
  景非焰一路策马狂奔,宫嫔内侍何曾见过这等架势,躲避不及,只吓得乱窜。宫中的禁卫军惊动了,赶过来见是太子,一时也拦阻不了,跟在后面大呼小叫的,景非焰心急如焚,顾不上许多,骑着马直接到了御书房前,飞身跃下,踉跄着冲了进去。 
  “砰”地撞开了门,景非焰嘶哑地叫了一声:“想衣,你……”只叫了半句,忽然卡住了。 
  尊贵的天子半跪在地上,低下了他的头,呆呆地凝视着卧在他臂弯里的人。那一时间,所有的威严与倨傲在他的脸上都褪了色,留下仿佛是少年轻狂般的迷醉,一点点迷惑,还有,一点点痛苦的感觉。 
  景非焰觉得嗓子发涩,拽紧了手心,嘴唇动了半晌才叫出了声音:“父皇。” 
玄帝似乎才惊醒了,猛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景非焰。深沉的目光中有一种让景非焰心惊的东西,模糊地闪过去了,象黑色的雾。玄帝放开了云想衣,立起身子,在那一瞬间收拾回帝王的尊严,冷冷的眉、冷冷的眼,沉默着,与景非焰擦身而过,走出门外。 
  景非焰怔了怔,什么也管不得,扑过去抱住了云想衣:“想衣、想衣,你没事吧?” 
  云想衣半昏半醒着,苍白的嘴唇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叫了声他的名字:“非焰……” 
  景非焰的心一下子变得很柔软,抓紧了云想衣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低低地对他说:“我在这里。” 
  也不知云想衣听见了没有,他闭着眼睛,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疼了的模样。 
  一位老宦官缓缓地走了过来,咳了两下:“太子殿下,您还是先带着他回去吧。”这位莫公公本是侍奉玄帝多年的内庭总管,在皇子们面前说起话来向来也有几分颜面,“皇上这会儿有些心事,是不会再为难他了,早些走吧。” 
景非焰抬眼,目光炯炯地望着莫公公,低沉地道:“非焰心中不明,请公公解惑。” 
莫公公踌躇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手摒退了众人,眯着老眼看着景非焰,慢吞吞地道:“殿下可还记得明庄宣华皇后当年是怎生的容貌?” 
景非焰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心有些发凉,下意识地抱紧了云想衣,却摇了摇头。 
  “也难怪,明庄皇后过世的时候,殿下年纪尚幼,自然是记不真切了。”莫公公苍老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有一点刺耳,“说起来,宫里见过明庄皇后的人本也不多,皇上一向视她如珠玉,藏在深宫轻易不许人见她。老奴随在皇上身边伺候着,却有幸见过几次,那倾国容华是至今犹记的。”他微微一笑,低头看了云想衣一眼,“正与殿下眼前之人一般无二。” 
  景非焰的手抖了一下,什么话也不说,将云想衣抱得紧紧的,有些匆忙地起身向外走去。 
  “太子殿下。”见景非焰到了门边,莫公公却又唤了一句。 
  景非焰停住了步子,僵硬着并不回头。 
  “殿下自小即是聪明伶俐的人,什么样的事该做,什么样的事不该做,便是皇上不说出口,想来殿下心中也是明白的。”莫公公的语气中有了三分责备的意味,“殿下今日不该来……不该来啊。” 
  景非焰咬牙,抱起云想衣狂奔而去,逃似也地出了宫。 
  一路无语,回到了太子府,景非焰急慌慌地进了屋内,粗鲁地将云想衣扔到地上,把所有的侍从都赶了出去,重重地从里面锁上了门。 
  云想衣被这一摔,呻吟了一声,慢慢地转醒,伏在地上喘着气,眉目间冷若冰雪,只咬着嘴唇不出声,看也不看景非焰一眼。 
  景非焰俯下身子,揽起云想衣的腰。柔软的身体撑不住气力,向后仰倒,如水般的青丝撒了一地,云想衣低低地挣出话来:“你还管我做什么呢,既然怨我,随我去算了。” 
  “谁愿管你死活呢,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景非焰的声音沙哑得象是粗糙的砾石,贴上前去,却搂住了云想衣的脖子,狠狠地吻他、咬他,“我只想跑得远远的,不见你、不想你,偏生一听你出事,竟是这般放不下……放不下!” 
  云想衣眼睛里宛如有弱水三千,痛苦的影子流过了、淹没了,不留一点痕迹,似乎是忧伤地长长太息:“傻瓜……” 
景非焰的呼吸愈来愈沉,压在云想衣的胸口上,仿佛两个人都要窒息了。狂野地撕开了他的衣服,覆盖上他的身体,有力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过他的肌肤,温柔而残暴的抚弄,把他整个人都缠绕住。 
  “父皇对你做了什么吗?”景非焰忽然这么问着,用力地掐住了云想衣的下面,“他也象我这样抱着你、吻着你吗?” 
“胡说,没有的事。”云想衣侧过脸去,冷冷地回他。 
  “你骗我,我亲眼看见了。”景非焰的眼睛里有了一种异样的狂热,急促地喘息着,“父皇那样抱着你……那样的神情,他、他分明是对你动心了。”心中恨了,手下不自禁地用了力气一拧,“这边封宁萝还没个了结呢,竟又招惹上一个,你当真是一刻都不能让我安心。” 
  云想衣疼得皱眉:“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才,除了你这傻瓜,谁会多看我一眼呢?天子之驾、九五至尊,我只是跪在尘埃里面不敢看他,什么动心,你莫要抬举我了。” 
  景非焰扳过他的脸:“莫公公说你生得与我母妃一般模样,宫里的人都知道,当年我母妃三千恩宠集于一身,父皇爱她至深,今天见了你,父皇定是想起了我母妃,这一腔情思尽数移给你了。” 
  云想衣的眼眸中掠过血红的颜色,那一瞬间,身子都有些发抖,尖利地叫道:“生得如此便是我的过错么,与我何干呢?我这身子都不是自己的,还不是任由你们摆布,怎么怪我?” 
“我不怪你。”景非焰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情脉脉,凑在云想衣的耳鬓边,轻轻地舔着他,象是在哄他,“我只是喜欢你,我不想让你被别人抢走,你知道么,我舍不得你。” 
  铁刃的寒光在云想衣的眼睛前面一掠而过,森冷冷的刀锋贴住了他的肌肤。 
  云想衣惨白了脸,惊恐地瞪着景非焰:“你做什么?” 
  景非焰的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一柄匕首,架在云想衣的脸颊旁边,他温柔地笑着:“想衣,我喜欢你,即使你没有这张脸,我还是会一样疼你的,把脸毁了吧,这样就没有人来和我争了,你只能是属于我的东西。” 
  “不要不要!”云想衣狂乱地挣扎着,却被景非焰按得死死的。 
  锐利的匕首切开了皮肤、切开了肌肉,慢慢地,薄薄的刀刃带着金属的光滑与冰冷,宛如野兽的吻,吻过眼角、腮颊。连血都凉了,流在脸上,凝固住。 
  “我爱你,别离开我,想衣。”景非焰喃喃地说着。 
  从手指到脚趾都抽搐了,很疼很疼,想哭想叫都无法出声,云想衣的眼睛被怨毒的神色所倾覆,苍白没有感情,直直地望着景非焰,忽然痉挛般地一笑,用力咬住自己的舌头。 
  “想衣!”景非焰发出一声嘶喊。 
  手中的身体软了下去,其实也分不清楚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脸上还是口中。景非焰呆住了,动弹不得,僵硬地保持着那种拥抱的姿势,却任凭云想衣从他手中滑了下去。 
  森白的阳光从窗外斜斜地落进,在淡淡的血色中凝结成一片一片的阴影。 
  “别碰我的脸……”蜷在地上,云想衣却发出了一点点破碎的声音。 
  景非焰身体一震,扑上去抓住了云想衣,颤着声叫道:“你没事吧……没事吧……” 
  云想衣怨恨地盯着景非焰,舌尖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还是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来:“没了……这张脸,我宁可……去死。”抖着手摸到自己脸上,怔了半晌,猛然凄厉地叫了起来,“不要……你毁了我……我的脸!还给我!”咿呀不清的字句,含糊地搅和着血沫,却是极尖、极厉,象发了疯一般地在景非焰的怀中扑腾,没有意义的扭曲。 
  “想衣、想衣……”景非焰似是痴了,只是拼命地抱着他,念着他的名字,吻他,嘴唇上是血的味道。 
  —— 
雁字成行,不见回时。 
  窗外的那株海棠枯萎了,竟过不了这个秋。 
  淡淡的檀木揉着青涩的杜若,燃香融雪,金兽炉浅,盛不下青烟纱雾,袅袅地飘起,又散开。 
  揭下白纱绷布,长长的血色痕迹从眼角滑过腮颊,浓浓一抹,宛如没有干涸的泪,淌到了唇边。 
  云想衣呆呆地望着镜中人影,忽然抓起手头边的镇纸,重重地砸了过去。“哐啷”的声响,镜子裂成了几块零落的碎片,照得镜中人扭曲了容颜。 
  景非焰怯怯地在一旁看着,有些心疼,也不敢大声,只是温温存存地哄他:“你莫要生气,太医说过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仔细点调理,过个一年半栽的,自己也就淡下去了。”见云想衣嘴唇欲动,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别说话。” 
  云想衣恨恨地瞪着他,咬着嘴唇,终是没有出声,忽然把头扭过去不理他。 
  侍姬将调好的药膏奉了上来,景非焰接过,小心翼翼地靠近云想衣,轻声细语地对他道:“来,把嘴巴张开,我给你上药。” 
  “滚!”云想衣冷冷地吐出这一个字,牵动了舌上的伤处,不自禁地拧起了眉尖。 

  “很疼么?”景非焰扶着云想衣,温存地而强硬地将指尖探到他的口中,抚摸着柔软的舌瓣,细细地把药膏抹上,待到伸出手时,已经被咬得红肿一片。 
  换好了药,重新将纱布蒙到脸上,云想衣自己觉得难堪了,将侍姬尽数赶了出去,只景非焰磨蹭着不走,云想衣还是生气,也不给他好脸色看。 
  “想衣……”偷偷地从后面过来,揽住他的腰,抱着他,景非焰把嘴唇贴在他的耳朵旁边,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其实也没说什么话。 
  枯萎的海棠在斜风中微微地颤抖。云想衣的心忽然被揪了起来,握住了景非焰的手。 
  “对不起……”景非焰的声音低低的,几乎是听不见的,“讨厌我了么?” 
  垂下了头,云想衣把景非焰的手掌摊开,用指尖在上面比画着,写了两个字:“讨厌。”回眸望他,眼睛里幽幽的,忽然叹了一口气,恼了怨了,便用指尖在他的手心里使劲地戳着。 
  沉香细软,一寸一寸的情思成了烟成了灰。 
  静静地拥抱着,却听见了叩门的声音,是赵项在外面禀道:“太子,宫里的莫公公来了。” 
  景非焰心下一咯噔,拉着云想衣藏到了帘子后面,自己唤侍人开了门,迎上去:“公公何来,有失远迎了。” 
  莫公公客气地回礼,进得屋内,目光逡巡了一圈,别有深意地笑笑,做了个手势,随行的小太监将几个锦盒摆到了案上。莫公公笑着道:“这些都是上好的生肌护肤之药,是皇上着意吩咐太医们配制出来的,单是南海珍珠就用了两斗,只取了外层的珠皮,想来功效是不错的,太子不妨一试。” 
  景非焰勃然怒起,铁青了脸色,冷冷地道:“非焰近来并无大恙,怕是用不到的。” 
  莫公公不动声色:“皇上的意思太子也是知晓的,老奴就不多嘴了。”干咳了两声,看了看左右,微微叹息,“殿下还是听老奴一句劝吧,总是争不过的,何苦这般固执。老奴自先帝在时便入了宫,什么样的事没见过呢,这也是寻常了,生在帝王之家,总是要有些气度的,也不过是一时之欢,转眼即忘的,怎么就认真起来了?” 
  景非焰拽紧了手心,把指节压得咯咯地响,寒声道,“可惜我偏生就没有这种气度,什么都可以丢的,唯独他不能。” 
  “殿下又说痴话了,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莫公公摇头,“君为天纲、父为尊长,您这身家性命、这荣华权贵,哪一样不是皇上给的。殿下一向是至孝之人,事事深得皇上恩宠,怎么这会儿竟犯起糊涂来了?” 
  “莫公公……”景非焰欲待争辩,张口却觉满嘴苦涩说不出来。 
  “老奴言已尽此,听与不听,全凭太子自己了。”莫公公神色自若,指了指案上之物,“太子谢恩吧,老奴好回去复旨。” 
  阴沉的神色从景非焰的目中掠过,咬着牙僵硬地跪下了:“儿臣谢父皇恩赐。” 
  莫公公深深做了一个揖:“老奴告退。” 
  赵项送莫公公出去了。景非焰喘着粗气,愤恨地盯着案上的锦盒,只觉得心里有如针刺,梗得难受,猛然一扬手,将锦盒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云想衣挑开帘子,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得远远的看他。 
  淡淡的香、淡淡的灰,绕得人在烟里雾里痴了或者是狂了。 
  景非焰扑了过去,压住云想衣的身子,卡住了他的脖子,用沙哑的声音吼道:“早知道就在你脸上多划几刀,与其让你被人抢走,不若我现在就杀了你,省得这般牵肠挂肚的,我图什么呢,你对我……本就是无心的。” 
  喉咙里干干涩涩的,象是被火烧着了,云想衣的脸色渐渐地成了一片青灰,秀丽的眉头绞成了一团,痛苦地喘着,微微地睁开眼睛,望着景非焰,眼波里有水流过。 
  景非焰的手忽然松开了,搂住云想衣,细细碎碎的吻落在他的唇角、眉间,抚摸着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似乎想把他揉碎了,融到骨子里,呢喃着道:“我一定是疯了,明明疼你都不及的,怎么老是打你、骂你,我不想这样的,你会讨厌我的……想衣,你会讨厌我么?” 
  “没有的事……”云想衣嚼着舌尖,软软地说着,疼了时候,眼睛里的水就要流下来了。 
  “别说话。”景非焰凑过去,用手指在他的唇边摩挲着,“觉得疼吗?” 
  云想衣点头,抓住景非焰的手指轻轻地啃着。 
  “想衣,我告诉你。”景非焰急促地呼吸着,炙热的气息拂过云想衣的肌肤,很烫很烫,“我不会放开你的,谁想把你带走,我就杀了他……杀了他!”掐住了云想衣的腰,不自觉地用力了,象是生生地要把他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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