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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描淡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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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可以对他说些什么,方才面对媒体的勇气似乎只是被特殊的气氛与环境激发出的反抗,尽管句句皆是拳拳心意肺腑之言,尽管在他打好主意的一瞬间,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即使是下地狱,我也不想再失去你,就是这样。
  可是,当此刻所有的喧嚣散去,人潮退去,空荡荡的客厅里只留下自己,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味道,冷冷的,已经没有温度。听着窗外单调而绵绵不绝的雨声,他突然在恍惚中产生几分后知后觉的心悸。
  易建明,他会看见么?他会听见么?他会不会怨恨自己,怨恨蔺今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嘲讽这个家伙明明已经失去了再爱的资格,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慷慨激扬的表演。知道真相之后,他会不会憎恶自己?会不会远离自己?
  蔺今想到这一切的一切,他抱着肩膀叹息,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哪一刻,自己会如此害怕失去。
  
  若儒走进来的时候,顺便打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的蔺今低垂的脸。男人习惯性紧紧地皱着眉头,一只手神经质的蜷曲着,另外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他的表情看上去相当无所适从,有些敏感地偏过头躲避着灯光,整张脸写满了惨不忍睹的憔悴与感伤。
  “有酒么?”听到脚步声,蔺今并没有回头看若儒。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他的人一样疲惫。
  “喝杯牛奶吧,你累了。”
  蔺今抬头,一杯热气腾腾的|乳白色液体被轻轻放在面前,心里有些感动。他把杯子拿起来,捧在手中,|乳白色的雾气蒸腾上来。喝一口,喉头漫过熟悉的暖流,很舒服的温度。
  “我觉得你在犯傻,一向严以律已的蔺今,你的刹车即将失去作用。”
  若儒一边说着严厉斥责的话,一边走上前去,坐在蔺今对面,他望着乖乖啜饮牛奶的男人略感欣慰,还好这个家伙没有失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起码他不会任性到难为自己的身体。 
  “大概吧,但是有的时候,后路往往是活下去的理由。”
  面对好友的责难,蔺今叹了口气,他能够清楚从对方眼睛里捕捉到浓浓的关切与忧心,但是现在的自己,很明显,已经无路可退。要么忘记一切,要么毫不相干,要么根深蒂固。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个多情的人。你知道不知道那些话说出去,就是覆水难收。恭喜蔺大明星又制造了一出惊天大新闻用以娱乐大众。”
  “是么?那我是否该说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秦先生的恭维?”
  此刻的大明星看上去,似乎已经失去了刚才舌战群儒力量与勇气,他只是精疲力竭地坐在这里,看不出后悔,也看不出欣喜,连调笑也如此虚弱无力。
  若儒不用打开电视也料想得到,各大电视台正播放的是什么新闻,各式访谈节目里又讨论的着什么话题。秦重反反复复拨打自己的手机,甚至连何况的宅电也响个不停。
  “你这个感谢的代价未免太昂贵了,不知道又会多少怀春少女和电影公司会在暗地里为了你捶胸顿足。”
  或许人们平日的生活的确太过平淡无聊,所以丑闻的爆发宛若一股掀翻汪洋的海啸,瞬间锁定所有人的眼球,面对新闻,递而呈现出两种主体情绪,有人观望得欢乐无比,有人则开始气急败坏。
  秦重明显是后者,他将会花大把钞票为这桩丑闻埋单,Red Qin只是个小人物而已,又能有什么非常手段,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不顾一切去阻止流言扩散。若儒冷笑一声把手机电池直接卸掉,如今不但是蔺今,连自己也需要安静,来理一理满脑子杂乱的思绪。
  “呵呵,没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心满意足,所以我还是自给自足吧。”
  一杯牛奶饮尽,蔺今舔舔嘴唇,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精神,他对着若儒笑了笑,放松身体仰躺上沙发,困意袭来,眼皮沉沉地耷拉下来。
  “老实说 ,他有什么好,让你连明星都不想做了。”
  若儒依然非常好奇易建明的魅力,除了年轻娇艳真诚冲动,他身上究竟还有什么能让年逾不惑的男人迷恋不已?
  “对我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归属,明星?演戏的时候,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演员,不演戏的时候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人需要恋爱,也需要家庭。”
  提到易建明,蔺今的眼睛开始发亮,声音里也充满了抑制不住的柔情。
  “那么蔺明呢?他对于你又是什么?”若儒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原本三缄其口的名字。
  “他是我这辈子永远也赎不清的罪。”蔺今坦然地回答,他转过脸望着若儒,企图从他躲闪的眼睛里寻找些什么,“就因为这样,他不想再看到我。我也不会再在他面前出现。你们怎么会认识?你这么关心他?”
  “曾经是同学。”
  若儒本来想说,我们曾经是恋人,但是最后脱口而出的,依然是粉饰太平的“同学”二字。恋人是用在相恋的人身上的吧,就像蔺今和易建明,爱的时候他可以为他披荆斩棘挡风遮雨。不爱的时候,任何痴情的行为都会变得矫情,牵挂和坚持只属于一个人,就像自己。
  “是么?喂,我怎么现在这么想睡?”蔺今没有继续追问若儒和Jarry的关系,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的人物和景致也开始模糊,仿佛最后一丝睁眼的力量也从身体中流失殆尽。
  “我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药,你现在不能出去,睡一会吧。”若儒摸摸了男人的头发,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点,再把毯子盖到他单薄的肩膀上。
  “不行,你帮我……发个短信。”蔺今竭力睁开眼睛,把手机递到若儒面前。
  “告诉他,回家,等我。”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似乎急切地要告诉若儒这四个字该怎么写,“还有,转告小明……对不起……”
  男人说完这些,终于在早已起作用的药性下陷入沉睡,他的眼睛紧紧闭上,眼眶下浓黑的阴影深而黑。若儒打开蔺今的手机,摁好信息,找到易建明的号码按下发送。他定定地注视着蔺今沉睡的侧脸,看着他由于呼吸起伏不定的胸膛。这个男人,无论何时始终都是那么执拗。
  “你啊,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空旷的大客厅立刻恢复安静,窗外的暴雨还在持续,它们阵势密集力道十足,噼里啪啦砸到玻璃上破碎成无数片。睡眠终于像恩宠似的袭击了这个疲惫的男人,这是长期的疲劳,无边无际的疲劳,比方才对峙无数话筒和闪光灯更莫不找边际的莫大的疲劳……
  “明。。。。。。”
  蔺今呢喃着,他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紧紧蹙着眉头,不知道正在做着什么样的梦。
  
  医院,外面是哗啦啦的雨声。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
  蒋思凡突然惊醒,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还有些恍惚失神,病房里只有自己和易建明两个人,男孩的左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他睡得极不安稳,可能是由于错骨的疼痛,身体时不时触电般抽搐一下,长长的睫毛覆在眼底留下浓浓的阴影,他的眼窝深深地陷下去,天知道这个孩子有多久没有好好的睡眠。
  病房的惨白灯光照在少年的脸上显得越发的惨白,他在梦中也用力地捏紧拳头,汗水正一滴滴从额头冒出顺着眉毛淌下来。蒋思凡一把握住他的手,帮他把手指一根根用力掰开,拿起毛巾小心地拭去他满脸的汗珠。易建明扭动着身体,下意识抗拒着思凡的手。
  为什么,你在睡着的时候还是如此倔强?
  蒋思凡突然很庆幸自己这几日一直拖着不想回西塘,心神不宁的预感萦绕在心口挥之不散,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说不清楚是为了能多看他几眼,还是为了心底最后一丝奢望的幻想。
  昨天早上起来,天知道怎么的,就一直为他悬着心,仿佛可以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却只能躲在车里看着少年跨上自行车飞驰在马路上。
  阴天,空气里的压迫感逼得人大汗淋漓。易建明奋力地蹬着脚踏车,漆黑的头发像一面旗帜随着风向后飘扬。
  思凡小心翼翼控制着车速,避免被他发现。
  在经过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时,倾盆大雨终于降临。
  百货商场的巨大液晶显示屏上正在播放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蔺今丑闻报道,易建明停下来等待绿灯,他抬起头,背影僵直,眼睛直直盯住屏幕上男人的脸。红绿灯交错着亮了好几遍,身边熙攘的人群来来去去了好几拨,他还是站在原地仰着脸,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一动不动的自己和镜头里的蔺今。
  屏幕上那个男人也伫立在雨里,镜头特写推近,无限放大他眼角至眉梢的每一丝表情。雨滴从他的发梢上滑下来,滴落到眼角,犹如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思凡清晰地听见,这个男人对着所有人掷地有声地说,
  “我会去做一直想做的事,弥补一直以来逃避的错,爱一直想去爱的那个人……”
  他的表情是如此坚定,而马路边的易建明却仿佛因为他的话语丢失了魂魄,他单脚跨上车,机械地踩下踏板,也不管现在是红灯信号,根本不看前方驶来的大卡车,就直直往前冲去。
  直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
  “不……”思凡听到自己的尖叫刺破了天空。
  他回想起那一刻,自己推开车门,冲向俯卧在雨水中的男孩,整个过程也许只有几秒钟,但世界却在一刹那失去了颜色,周遭的一切拥挤在阵阵无法勘破的纷乱中,男孩惨白的侧脸浸在水洼里。如同很多年前帮派械斗之后的废墟中一动不动的尸体。
  忘了最后是怎么把他搬上车,忘了沿途究竟闯了多少串红灯,更加忘了自己揪住医生威胁的时候反射在窗户上凶神恶煞的狰狞的脸。
  谢天谢地,你只是骨折没有其他问题,谢天谢地,老天爷没有把你收去。但是那个男人,真的值得你如此么?
  思凡有些后怕地紧紧拥住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的易建明。
  一串清脆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他把它从口袋里取出来,幸好被自己拾了回来。因为撞击,又沾了水,按键凹下去了好大一块还有点失灵,屏幕上显示来自蔺今的短信,打开来,上面只有寥寥六个字:
  回家,等我。
  手指停留在屏幕上,蒋思凡想删掉它,这下,我是不是应该彻底死心?
  易建明一动不动地躺着,时不时从唇缝间溢出几丝细微不可闻的呻吟。思凡记起孟矣昶所说的悲剧,确实,如今一个丑闻缠身自顾不暇,一个躺在病床上折了一条腿人事不省,可不就是一场悲剧?但是为什么自己现在一点也不开心?
  是的,不开心,又怎么可能开心?即便是我的恋慕感天动地,你的城池仍然固若金汤,不为什么,只是因为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朝代,你的心灵早就被一个叫蔺今的男人大一统,而我依然傻傻地立春秋乱世里。
  就像母亲说过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就是那三千的弱水,却终于还是没有被舀进你的木勺。
  思凡想了想,他再次拿起手机按动键盘回复消息,很用力地一个字一个字摁下去。一直到最后一个字,发送成功,手机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般寿终正寝,屏幕的光线闪烁几下终于寂灭黑屏。
  窗外,一场浓密的大雨正在急促地拍打着这个城市,天空泛着淡淡霞光,绯红的云朵后,一定在某个大家都不知道的角落破了一个大口。
  蒋思凡俯在床边,在这无边无际的哗啦啦声中阖上双眼,走廊外某个人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听在他的耳朵里却很清晰,慢慢地,慢慢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一直走到门边……
  
  又是夜航,Jarry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停机坪上橘红色的探照灯远远看着非常温暖。
  Cappuccino的味道太过甜腻,洒满了肉桂粉的起沫牛奶没有丝毫的苦涩。
  广播里正在播放自己的航班由于航路天气不够飞行标准,而推迟办理乘机手续的通知,似乎那边正在暴雨。
  Jarry叹了口气,说不清楚,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被暴风雨滞留在飞机场。
  那天下午从乐生离开之后,他突然放弃飞回美国,到达机场时还早,望着墙上不断翻动的彩色航班时刻公告牌,心血来潮地买了另外一张机票,飞往那个已经离开十多年的南方小城的机票。
  已经有些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群,却弥漫着熟悉的味道,故乡正值雨季,高大的悬铃木立在道路两旁,这是以前上下学必经的林荫道。
  无数的落叶纷扬在风雨中,跌落到地上。
  Jarry随意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每晚枕着寥落的雨声入睡,开着窗,可以嗅到一股细细的,泥土与青草的混合气息,一种幽森的,细致的,忧郁的气息。
  新风苑还是新风苑,新房子变成老房子,白驹过隙,记忆中粉刷得簇新的墙壁在岁月的风霜里变得斑驳无比,
  1门6号和1门7号还是连在一起,曾经在大火中被烧焦的墙壁大概经过多修饰翻新,淅沥的小雨中,根本看不出任何被火舌肆略的痕迹。
  一楼那棵老槐树大概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大。
  那时蔺今在电台做音乐DJ,有一阵子特别喜欢达明一派,还专门给自己唱《四季歌》,就坐在这棵老槐树的阴影下,阳光从树冠洒下来丝丝缕缕的金线,落在脸上轻薄而透明。
  那时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
  只可惜往事不总是那么纯净美好。
  他还清晰得记得那一晚刺目的火光,蔺今狰狞的脸,冲天的酒气,一脚踢开卫生间的门,扯破的衣衫,无休无止发泄在自己身上的欲望,他对自己咆哮,
  “我早就知道是苏倾逼死我的母亲。你也想逼死我么?”
  最后不知道到底是谁想逼死谁,当时惟一的反应是,难道我的母亲不是你母亲?
  这句话,这个梦魇般的夜晚就这样被Jarry埋藏在记忆的废墟里好多好多年。
  走访父亲任教的大学,美术学院的走廊里还挂着他的画,据说为了校庆30周年才挂上去的,同一堆知名的画家校友的作品摆在一起,却丝毫也不逊色。
  隔着十多年的时光,Jarry和那副依然鲜活的油画隔着玻璃面对面,有些狂放鲜艳的笔触,画里是一个身穿红衣裙的女人,长发,妩媚,低头浅笑的样子十分动人。凝固的画面里,她的红裙犹如火焰般在燃烧。
  这副画没有名字,但是空白处留着一行碳素墨水写下钢笔字,刚劲的字体,内容来自于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好年纪的人。
  致,萍
  Jarry望着女人温柔的眉眼,和母亲截然不容的眉眼。
  他想,这个叫“萍”的女人,大概就是蔺今的母亲吧,父亲真正爱过的人……
  
  广播里反复播放的登机通知打断了沉思,咖啡已经凉透了,Jarry不知道自己这次的旅程究竟有什么意义,除却唤醒了不愿记起的往事,还有无数理不清的疑惑。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些都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往,连同少年时曾经在下面弄过水的桥,连同和某个人躺在上面听潺潺流水的木船,还有那些曾经采摘的莲花,在四季的消长和轮回里,仿佛搭乘一辆陈旧的公车,驶向另外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站点,恍恍惚惚似乎隔了一生一世。就像歌里唱的,
  那时爱做梦,一觉醒来床畔蝴蝶飞走了……
  
  Jarry有些疲惫,他很想睡,机场里无数的人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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