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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黄记之一霸者至尊-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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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时节,窗开半扇,可见一角碧水轻微荡漾。窗下摆有琴桌,桌上一张暗黑色焦黄条纹七弦古琴,旁边小几上香炉铜盆齐备。
  沈有怀就着盆中清水洗手,侍女奉上香巾试干。炉中青烟袅袅,百合幽香,周围再无闲杂人等。沈有怀缓缓在琴前坐下,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竟不知该从何入手。
  沈有怀伸手拨弦,调试琴音,叮咚如有水声,音色清泠绝俗,不由暗道一声“好琴!”,知非凡品,心中微微一动,静心凝神,左按右勾,轻揉浅抹,曲调已出,正是琴中名曲《流水》。
  古琴幽冷古雅,曲调变化婉转,宛如天籁。
  冷夜拥衾斜倚,眼前竟似忽而见山中清泉,轻盈欢快,忽而见落瀑飞溅,酣畅淋漓,忽而又见江河滔滔,阔大满溢,忽而漩涡激流,忽而磅礴喷涌,当真如痴如醉,如梦如幻,待一曲终了,那余音似乎犹在耳边,犹在心中,回荡起伏,久久不绝……
  过了好一会儿,冷夜轻轻一声叹息,却似如吐出胸中积郁般的舒畅,转眼望向沈有怀,两人四目相对,冷夜微微一笑,赞叹道:“好一曲《流水》!我可真是耳福不浅!”
  沈有怀心中对他说:你要喜欢我可以时时刻刻为你弹奏。嘴上笑道:“《流水》再好,也得有子期知音。”
  话出口,就不觉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又莽撞了。但他选《流水》而非其他,其实用意深远。
  观窗可见湖水,古琴本色叮咚,此两件算是一应景一应音。
  而《流水》寓意知音,更是应情。
  如今他心中已无杂念。虽然造化弄人,情缘错结,但,既知非分就该绝想!决不能因一己之私玷污彼此一生清名,更不能因一己之欲亵渎心中纯净少年!
  天道昭昭,神目睽睽,是君子岂能罔顾阴阳颠倒,人伦失序?
  淡泊宁静,修身养德。这八个字是父亲对自己一生为人处世的希望,是孝子岂能不让他老人家九泉瞑目?
  在家中时,我和你从来就是志趣相投,心有灵犀,却忘了从何时开始,你在我眼中慢慢变得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虽然不知我能否为你知音,更不知你愿否为我知音,但我只希望,即使不能真成知音,我沈有怀,也是这世上,能够令你冷夜倾诉心声之人。
  这就是我今日为你抚《流水》之情意,只不知你是否领会,是否明了?
  半晌无语,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冷夜才道:“大家都好吗?过来这边坐吧。”
  沈有怀依言过去,在他榻前的锦墩上坐下,口中说道:“都好。都在等你呢。”
  冷夜微笑道:“我本想早些把事情了结了。唉,真是欲速不达。”
  沈有怀道:“是啊,我们一路过来算是快马加鞭的了,你这个受伤的人居然还赶在我们前面……你这不是自己找病是什么?”
  冷夜瞥见他表情严肃,转过头去,不吭声了。
  沈有怀等了半天不见他接话,只得又问道:“你现下到底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一点?”
  冷夜点头道:“当然。根本也没什么,他们大惊小怪。”
  沈有怀见他一脸不以为然,想起霍容等人的担忧,想要劝说他两句,又怕他嫌烦,正在考虑如何措词更能让他的听进去,忽然听他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变了?”
  沈有怀微怔,道:“什么变了?”
  冷夜道:“就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沈有怀道:“什么不一样,我不还是老样子嘛。”
  冷夜看看他,道:“不一样。以前直冒傻气,现在故作深刻。”说着眨眼一笑。
  沈有怀知他取笑,只得朝天翻白眼,但看他言谈如常,暗中倒是松了口气。
  冷夜犹在那喃喃自语的可惜道:“傻小子长大了,不傻了,将来可就不好玩了。唉!”
  沈有怀故意板起脸道:“难道我是你的玩物吗?”
  冷夜辩解道:“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没听说过傻的可爱吗?可爱了就自然觉得好玩嘛。这也是人之常情啊。你可是在拐着弯的说你可爱,笨呢!”
  沈有怀听到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他以“可爱”二字形容,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是很知道人之常情啊!既然如此,你难道不知道大家担心你,不知道要好好保重身体?”
  冷夜一笑,又一叹,道:“人之常情么,有时候也难说的很。比如保电,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会……那样?”
  沈有怀暗想就知道你心里必定为此事耿耿于怀。嘴上道:“他年纪小,有时候犯糊涂也是有的,你跟他计较什么呢?”
  冷夜摇摇头,道:“他年纪虽小,却不是没有头脑。他很聪明,以前虽然也爱胡闹,但大体上总也不错的。我也很想认为他是一时糊涂,可心里却明白,事情也许不是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
  沈有怀劝道:“他再怎么聪明,哪及得上别人老奸巨猾?你还是别想了,自己身体要紧。”
  冷夜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知道。对吗?”
  沈有怀微惊,道:“知道……什么?”
  冷夜道:“你知道这其中原因。否则,对如此怪异之事,你不可能不感到奇怪,反而还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到他这样断然的语气,沈有怀除了连连暗惊,也不知该说什么。忍不住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可以看到病中的他,就忘了他还是那厉害的瀚海城主这个事实呢?
  又听冷夜幽幽叹道:“我感觉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人罢了!”
  沈有怀心中一颤,忍不住脱口道:“钰……”
  冷夜看看他。
  沈有怀登时一脸尴尬,吃吃道:“这个……那个……”只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自己心里叫叫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叫出声来呢?且不说人家还是瀚海城主,就凭两人现在这样的身份,他一个天尊使者叫幽帝叫的这么亲密,这算什么事儿嘛!
  正手足无措,张口结舌时,已听冷夜舒了口气,道:“还好,我还怕你以后见了我都会叫什么冷城主呢。那可真有些觉得难受。”
  沈有怀心里一松,但仍有些迟疑,道:“那……那……”
  冷夜脸上似笑非笑,道:“凭咱们两的关系,你这么叫也无妨。不过,只能在私底下,要是让第三个人听见了,你就给我滚蛋吧!”
  沈有怀愣了片刻,嘴角不禁扬起,赶紧垂下头去,心里甜滋滋,浑身轻飘飘,感觉美的难以形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夜才收回那望着窗外一角绿水的目光,微叹着笑道:“算了,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知道,那必是我不该知道的……也许根本就是天下无事,我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听到他能这么说,沈有怀一阵欣慰,心想:他什么都看出来了,连我们的心意都已明白,这种聪明真是世间少有。更难得的是明明知道而不来追问,这才真是难得糊涂。除了真正的智者,又有谁能做到?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通晓,又能如此豁达,真是难能可贵,自愧弗如!
  ……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冷夜的所言所行,在他沈有怀眼中无疑已是最与众不同,最卓然出色的了。
  但沈有怀忘了一点,既然能做到通晓豁达,又岂会多日来耿耿于怀,病体难愈?
  沈有怀了解冷夜的一部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也许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了解的,而这些不了解,反而更令他为了冷夜深深吸引。只觉得这个少年若即若离,似远还近,看上去好像通透明澈,感觉上却又是那么深邃神秘,彷佛让人永远也看不尽,永远也琢磨不透。
  如果说,当日颖州西湖畔,两人初次邂逅之时,沈有怀对这位少年还只是好奇和欣赏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近一年共处的时间,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被冷夜身上这股难言的神秘气质牢牢吸引,进而钦佩于他的见识智慧,爱慕上他的作风为人,直至沉醉眷恋,不能自已。
  沈有怀的感情是一丝一丝,日缠月绕,逐渐凝重坚深。一开始他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等到发现之时,为时已晚。只不过他为人正派,如此吐丝作茧,缚的不是冷夜,而是他自己。
  如今望着眼前心爱的少年,他的目光不觉沉醉痴迷……
  冷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留意旁边的友人。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有沈有怀在身边,他总是特别容易出神。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也只有沈有怀,才能给他如此怡然舒适的美好感觉。
  过了一会儿,冷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两丫头呢?来了客人居然连杯茶也不送来,真是太不象话了。”扬声唤道:“宝锦?流芬?人呢?都哪去了?”
  沈有怀看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偏偏喜欢做出大人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冷夜瞪他一眼,对刚刚听到呼唤进来的侍女道:“给客人上茶!”
  那侍女一直低着头,只应了声,转身走到外间,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到沈有怀旁边的几上,轻声道:“请用茶。”
  说完就似又要离开,冷夜忍不住道:“还有我呢?”
  那侍女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去倒了杯茶进来。冷夜看看她,伸手接过茶盅,十分不满的道:“又哭!有什么好哭的,没完没了了还!我要是死了你也未必这么伤心!”
  这是什么话!刚刚还像个明智的大人,一会儿又成了口不择言的孩子了,唉!沈有怀不禁直皱眉。
  再看那站在旁边的侍女,应该就是方才见过的那位,但刚刚心乱没留意,现在这么一看不由看的呆了呆,眼前的丫鬟居然是个绝色少女!
  但见她素净的一张鹅蛋脸,眉心一点红痔,琼鼻樱唇,雪肤花容,此刻婷婷玉立站在那里,比起那天香国色的柳眉儿来,也许不如她艳丽妩媚,但清纯脱俗犹有过之。
  再看装束,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缎袄棉裙,乌髻上也只插了一根累丝金簪,簪头凤口含着的一颗珠子竟有龙眼般大小,珠圆玉润,微微滚动,光线下似乎可以看见虹彩。
  正看的愣愣间,又有一个丫鬟端了盘子掀帘进来,仔细一看,竟又是一位美人!
  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顾盼生姿,玲珑窈窕的身上一身桃红色袄裙,左侧发上连着斜戴两朵小巧精美的紫金红宝芙蓉花,鲜艳夺目,明丽照人。
  看着这两个容貌打扮绝世脱俗的丫鬟,再想想那保电的无双美丽,沈有怀不禁怀疑,到底这瀚海城主是从哪找来的这许多绝色人儿。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幽帝对他自己身边的人的要求,可着实不低啊!
  突然想起自己这样盯着人家屋里的婢女猛瞧好像有点不太礼貌,赶紧收回目光,好在那瓜子脸的美丽丫鬟一进来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她那任性的主人吃药,也没人注意到他。
  丫头絮叨个没完,冷夜显得很不耐烦,索性转过头不去看她。那丫头估计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仍然喋喋不休的道:“……快点啊,等等就凉了。我煎半天了又加点玫瑰露进去,甜甜的不难喝的。快快,来,您先喝一口尝尝嘛……”
  冷夜道:“怪道半天不见一个人,原来一个躲起来哭,一个索性跑去干这个去了!外面没人了吗要你去瞎忙活?”
  那丫头叫屈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哪回不是我熬的药?就这样您还不肯吃呢,换了别人能成吗?您倒是快喝啊!……哼,还不如前两天趁着您昏昏沉沉的直接灌下去的好!”
  当着沈有怀的面被她这么一说,冷夜面上登时有点挂不住,轻叱道:“没规矩!下去!”
  那丫头嫣然一笑,面若春花,俏丽动人,纤纤玉手端着药碗送到他的嘴前,娇滴滴的道:“好!只要您把这药喝了,我这没规矩的笨丫头立刻在您眼前消失,好不好嘛?”
  她这么笑嘻嘻的一发嗲,冷夜也发作不得,只是赌气将脑袋移的离那讨厌的药碗更远些。
  那丫头见状准备再接再励的继续劝说,忽听旁边一个柔和温雅的声音道:“把碗给我吧。”回头一看,却正是那位客人。
  那丫头也伶俐,爽快的将药碗递给沈有怀。沈有怀接过,摸了摸,知道天气冷,再等就真的凉了,便即拿起银匙,舀了药汁送到冷夜面前,口中道:“你莫忘了大家都在等你呢。他们连年都没回家去过,你还想让他们在这等多久?”
  过了一会儿,冷夜才回头就着沈有怀的手乖乖喝起药来。那美丫头忍不住看看沈有怀,漂亮的明眸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感激佩服之情。
  沈有怀面带微笑,一边连连将药给冷夜喂下去,一边得意的暗想:对他这样的人,光靠劝说是没用的,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有合情合理有情有理,才有可能说动他。又想一碗药都吃的这么费事,服侍他的人也真是够累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啊?再看他喝的皱眉挤脸,苦不堪言的样子,又不禁有些心疼,手下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一些,心里对他说:不是我心狠,良药苦口,你就忍忍吧,过两天好了就好了。
  喝完药,又坐了会儿,见他精神倦怠,怕影响他休息不敢再留,忍心告辞离去。离去前冷夜跟他说,保电没能救过来,当天晚上就死了。说的时候面上表情既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跟他说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沈有怀来到外面,看见几株疏影横斜的梅树,枝头红梅含苞待放,可爱喜人……
  不知不觉面带微笑,站定观赏了好一阵,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人,这才跟着带路的丫鬟回到居处。
  大家一看他回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沈有怀就把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无非就是弹了首曲子,聊了几句,看起来身体已经好些了之类。
  回到房间,站在那能看到“则灵小筑”的窗口,才轻轻吁了口气。
  我和他到底还是有灵犀的!
  又等了两日,这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冷夜就派人来请吃酒,大伙儿赶紧略略收拾了一下跟着来人去了。
  宴席摆在“含岚阁”二楼。冷夜一身黑衣,已坐在火炉边望着窗外景色等待。从敞开的一排窗口望出去,远远可见秀丽的武夷山云霞明灭,雾霭缭绕。
  除了沈有怀,其他人看见他都不免有些尴尬,没有一个表情自然,都带着异样的僵笑。花杏甚至傻傻的拱手想要行礼,好在他旁边的齐飞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才免得出丑。
  冷夜忍着笑,起身走过来,边招呼大家入座,边命人上菜。
  面对美酒佳肴,大家心里想的却是接下去该如何如何。满桌无人说话,气氛沉凝。好在冷夜先开口打破僵局,道:“怎么回事?搞的你们好像是准备挨板子的学生,我倒成了教书先生了。平常的得意劲都哪去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登时缓和不少。冷夜含笑望过面前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庞,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就问吧。告诉你们,抓紧机会,要问趁早,否则过期不候。”
  趁着大家桌底下一阵你推我搡的时候,沈有怀先看着冷夜道:“你身体好些了?”
  冷夜对他一笑,道:“多谢费心想着,今儿好多了。”
  沈有怀含笑点头,又凝望了他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那边似乎也有了结果,柏子衣第一个不耐烦的跳了起来,道:“我先问,到底你为什么……认识我们,有没有目的?”
  李远怕人听不明白,好心的在旁解释道:“他的意思说你认识我们是不是别有用心。”
  冷夜忍不住笑出声来。柏子衣瞪了李远一眼,一屁股坐下,在桌下伸出脚狠狠向他喘去。结果听到南宫真痛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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