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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变(全)- 碧云天后传-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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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翰转过身来望住顾惜朝的眼睛,“改弦更张,这身后的名节。。。顾将军可想好了?”
顾惜朝飒然道:“想必完颜将军早已知道,我顾某,勾结过辽人,投靠过西夏。名节与我,根本轻若鸿毛。大丈夫,当有大抱负。若是为了名节这种虚妄的东西,错过了施展宏图的机会,那才叫迂腐。守卫太原数月,顾某尽心尽力,自问也算对得起宋朝皇帝。”
“说得好!”宗翰高兴地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宋朝气数已尽,兵弱君庸,朝野上下一盘散沙;而我大金正值用人之际,天高地广,将军正可施展过人韬略。”
顾惜朝道:“只是如今太原城中的守军,全是王禀的部下。偏偏王禀和太原知府张孝纯二人死忠,明明有皇上割让太原的圣谕,却不愿弃城。顾某迫于手中无兵,连日来只好与他们虚与委蛇,假意抗旨守城。今次前来,正是要向完颜将军借兵。”
宗翰毫不犹豫地道:“顾将军需要多少人马?”
“五百足矣。”
宗翰转身吩咐道:“立刻调集五百精兵,等候交付顾将军调遣。”又揽着顾惜朝的肩,带至桌前,命手下斟满两大碗酒,“所谓不打不相识。在下早就对顾将军之才钦慕不已,虽然在将军手下吃了不少败仗,心中甚是不快;但想到今后能和将军这样的英雄同朝为臣,心中便无上豪爽!”
顾惜朝由衷道:“完颜将军也是在下所见最强悍的对手。更难得的是,将军有如此宽广胸襟,顾某也是佩服得紧。”
宗翰端起酒碗道:“饮了这酒,你我之间过往仇怨一笔勾销。从今后,并肩作战,共创江山!”
说罢,端起酒碗和顾惜朝对饮而尽。宗翰还要再饮,顾惜朝拦道:“我此次秘密出城,不宜久留。待大功告成,我们再痛饮不迟!”
宗翰点头道:“破城事大。那我就将这坛酒封了,留作日后和顾将军共享。”
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顾惜朝和五百轻骑,副将银术可不无担心地道:“将军如此信任这个顾惜朝?”
宗翰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担心。鏖战多日,我和顾将军可谓知己,惺惺相惜。再者,就算顾惜朝来降有诈,借去区区五百人马,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顾惜朝领着借来的五百金兵,趁夜悄悄潜近太原。接近北门时,顾惜朝叫停了队伍。
“这样进城太过显眼,传下话去,让大家将发髻打乱,将兵服反穿,凡是有金人印记的一律或摘掉或隐藏。等会儿进城时,只说是江湖人士,听说太原有难,特意前来相助抗金。”
金兵得了令,纷纷抛了兵刃,脱衣的脱衣,解发的解发。突然,路旁冷不丁杀出一支人马,顷刻间便将这五百衣冠不整,来不及操兵刃的金兵轻松俘虏,随即又迅速换上那些金人的衣服。
顾惜朝打马上前,冲那为首之人一笑,悄声道:“戚将军穿了胡服,倒真有几分金人的摸样。”
戚少商瞪了顾惜朝一眼。重任在身,没有时间玩笑。二人即刻带领这五百“金兵”,绕路而行,逼近金兵军资粮草。
“将军,我还是觉得不放心这个顾惜朝。”宗翰大帐,银术可去而复返,“我刚才一直在想,若是顾惜朝诈降,五百人马,他要来何用?”
宗翰抬起头,“不因该是诈降。宋朝皇帝放弃太原,顾惜朝是个识时务的人,见到诏书,明知道不会有援兵,怎么会死守?”
“将军,末将说的便是这万中之一。”
“万一有诈——”宗翰起身沉吟片刻。“备马,去粮草营。”
身着金兵服饰,加之夜色掩盖,戚顾所带的这五百人马一路无阻。等到一支支火箭划破夜空,点燃一个个粮草堆,金兵才乱作一团,慌忙救火。顾惜朝亦不恋战,见火已成势,即下令回城。
“惜朝,金兵追过来了!”戚少商在一旁喊道。
顾惜朝回头望去,果然身后火把星星点点,连绵如海,伴着喊杀之声一齐涌来。身边这么点人马,决不能硬拼,唯今之计,只有快躲进太原城。当即策马如飞。
…
●46。龙城悲歌
前面不远便是顾惜朝的队伍。粮草本就剩得不多,如今顾惜朝这么一把火,烧得军心大乱,烧得宗翰心头怒火万丈。方才共饮的豪情,和粮草一起化作了飞灰;多日来的忧虑,此刻都化作对顾惜朝的愤恨。宗翰猛抽一鞭,战马嘶鸣着奔得更疾。
“放箭!”宗翰咬着牙狠狠喊道。
两方距离刚好在一箭地左右。射出去的箭半数落在地上,落在后面的宋军也有一些中箭落马。
太原城近在眼前,吊桥在一阵焦急的咯吱声中落下。追兵离得太近,太原守军不敢发射箭矢,生怕伤了顾惜朝和戚少商。
“我来殿后!”戚少商说完抽出削铁如泥的宝剑在顾惜朝的座骑上轻轻一刺。“快带着大家进城!”
顾惜朝还来不及答话,胯下战马吃痛,发疯一般冲进城去。戚少商从腰后取下弓箭,在疾驰的马上转身回射,目标不是人,而是马。戚少商骑射功夫虽不似顾惜朝那般精妙,却弓沉力大,箭箭中的,转眼间追击的战马倒下五、六匹。戚少商继续挽弓搭箭,毫不松懈。一片此起彼伏的哀鸣声中,越来越多的战马横陈于地,阻滞了后面的追兵。
戚少商却因为分神射箭,速度减慢,不知不觉已经落在队伍最后。
“戚将军!快进城!”
“戚将军,收吊桥了!”
城头众人几乎喊破喉咙。听到呼喊,戚少商这才正过身去,专心驭马。见宋军差不多都已进城,当即收了弓箭,猛踢马腹,一跃飞上已经离开地面一尺的吊桥。
顾惜朝先一步入城,此时见戚少商平安入城,长舒一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放了回去。半刻不停,急急赶上城头,命守城将士发射雕翎箭矢,迫得宗翰的人马连连后退。
宗翰勒住马缰,双目如钩;仰望着火把林立的太原城头。
“顾、惜、朝!”宗翰几乎将双唇咬出血来,三个字闷响在喉中,冷森之气令身旁士兵不寒而栗。良久,才对着城头上的那个身影缓缓道:“顾将军,我原以为将军是心存大志之人,没想到也是这般迂腐死忠!真令人好生失望!”宗翰以马鞭遥指前方,一字一顿地道:“枉我完颜宗翰把你顾惜朝看作英雄,当作知己,还与你一番推心置腹,把酒同饮!”
城头传来顾惜朝一阵朗笑。“完颜将军,顾某也敬你是个英雄好汉,可惜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酒当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宗翰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好一个白刃不相饶!”深吸口气,道:“那我就奉陪到底!”话一出口,宗翰脸上狰狞尽褪,竟露出几分豪迈:“同僚做不得,能与顾将军斗法,也其乐无穷。”说到此,仰天长笑,“顾将军,我说过的话都还作数,那坛酒,我会一直留着,待城破之时,与将军共享!”说罢,大笑着领兵而去。
宗翰大军退去,回头仍不见戚少商,顾惜朝心中惦记,急急下了城楼。刚一进中军帐,便被人从旁拦腰抱住。感觉那人手臂强健如常,想必毫发无伤,心中稍慰。
“少商。。。”一句问候尚未出口,便被一个深吻堵了回去。顾惜朝立时便觉得了这个吻的不同寻常,吻中透着急迫,甚至带了些粗重霸道。
“少商!?”挣脱出纠缠不休的舌,顾惜朝双手定住那人的脸。
戚少商被迫停了下来,目光沉沉望着顾惜朝。“你和那个宗翰喝酒了?”
顾惜朝笑着拢了拢戚少商的鬓发,“是。女真人尚饮,我只得逢场作戏。”
没有厚重甲胄的阻隔,怀中温软早令戚少商心头春情荡漾,加上这一笑,戚少商哪里还把持得住,当即紧拥了怀里的人,狠狠吻住,舌深深探入那人酒香尤存的唇齿,疯狂搜觅,贪婪吮吸。
顾惜朝被情人密不透风的吻压得透不过气来,好半天才躲开戚少商意犹未尽的双唇,“少商。。。你怎么了?”
戚少商别过头去,轻轻啃咬着顾惜朝的耳垂,“我就是想尝尝,是金人的酒香,还是炮打灯醇。”口气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
顾惜朝睁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忍不住嗤笑出声:“你不会是在吃醋吧?这诈降的计策,可是我们一起商量的。”
“我吃醋?”戚少商矢口否认,“你逢场作戏,我看那宗翰倒真的留恋与你共饮之谊。”
顾惜朝强忍住笑,用指尖勾住眼前人的下巴,“我怎么听着宗翰的话里尽是威胁恐吓?我的戚将军,这可是两军阵前!”
戚少商心中自然明了,却仍紧绷着脸,探下身去,一把将顾惜朝横抱在胸,半真半假嗔道:“那个宗翰说,把你当知己,和你推心置腹。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说着,将人置于榻上。却没承想衣襟被顾惜朝抓在手里,一个不留神,反被顾惜朝压在身下。
“先别闹。”顾惜朝说着,比了个手势让身下的戚少商安静。定定地望着那双眼眸,半天才开口道:“方才你一个人留下断后,英勇杀敌,豪气冲天;可你知不知道我心中那份紧张难挨?”
戚少商仰躺着,憨笑连连。“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顾惜朝伸出食指,在戚少商鼻尖上佯作一戳。“记住,以后不许一个人逞英雄。有危险,你我共同去担!”
戚少商探起头来,在那人眼睫上轻啄一下,“我答应你。”
身后是火把映天的太原城头,前方是火龙肆虐、烟尘飞舞的金兵粮垛。宗翰的脸被这一前一后的火照应着,光影变幻。
“剩下的粮草,恐怕只够维持十日。”银术可不紧不慢跟在宗翰马旁,小心地探问:“狼主已令东路军撤回大金境内。将军看,我们是不是也——”
“撤军?”宗翰向身旁瞥了一眼,“顾惜朝烧我粮草,就是为了逼我撤军。想让我宗翰服输,还没那么容易!”
银术可一向崇拜自己的完颜将军,可是今日情势,就算宗翰有意强撑,大金国也未必能筹措出粮草来给宗翰的西路军。
宗翰突然扬鞭一挥,战马箭般奔了出去,风中丢过来两个字:“锁城!”
***
三个月后。。。。。。
“顾将军!”“顾将军!”
见顾惜朝登上城头巡视,兵卒们一个个强打精神,挺直身板儿。顾惜朝一面向大家点头打招呼,一面低声询问身边的王禀:“粮食还够吃多久?”
王禀语滞:“将军,其实。。。两天前就该吃完了。是我让手下减餐少食,希望多维持些时日。”
“难怪兵卒们个个面有饥色。”顾惜朝心中叹道。
宗翰实施锁城法已经三个月。锁城,就是在城四周弓箭弩石攻击不到的地方,遍植鹿角拒马,切断城市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此法虽显笨拙,但从来都颇为奏效。
初发现金兵锁城时,顾惜朝不停派兵骚扰;怎奈众寡悬殊,且对方早有准备,出城袭扰处处被动,只好无可奈何的看着金人把太原围得滴水不漏。待锁城之势已成,宗翰却并不罢手,仍日夜不休,发了狠将工事越修越重,层层环绕,厚达数里。其壮观肃杀,令人瞠目。
太原,宛如荒漠中孤城一座。
如今宗翰大军的主力已经撤兵,只留银术可带两万人马继续围困太原。这些金人设关置卡,收缴附近地方钱粮,维系军中开销,倒也能勉强支撑,无奈城中的粮草一天天见少。
“饿着肚子怎么打仗?”顾惜朝吩咐道,“传令下去,宰杀骡马,充作军粮。”
这话虽在情理之中,王禀仍忍不住大惊:“将军是说,连战马都要杀?”
“太原城外数里皆是鹿角拒马,骑兵早已派不上用场;况且,战士的军粮都不够,更不要说饲喂马匹的草料。”顾惜朝一面冷静说着,心里一面把赵构咒骂千遍。
自打路文迪走后,朝廷再无音讯。自己的那份奏疏,如石沉大海。宗翰命人在鹿角拒马中间开设小径,置恶犬于其中,日夜盘查。城中多次派人向朝廷送信,都未能活着出得了锁城阵。
下了城楼,顾惜朝心事重重回到住所。自打锁城,知府张孝纯执意腾出太原城中几座府邸,让与顾惜朝及众将领住。顾惜朝拗他不过,便挑了一个距北城门较近的作了中军帐。虽然宅中原本的古董琴玩被搬出去大半,但仍是比行军帐篷舒适洁雅许多。
天色已暮。以往这个时候,若是没有金兵攻城,戚少商便会张罗着两个人一起进膳,可是今日却迟迟不见踪影。问了近身的兵卒,兵卒答道:
“今日下半晌,知府张大人来访,说是太原城内的官员、商人、和殷实人家,自愿献粮,支援守城将士。戚将军随张大人一起去张罗这件事了。”
“哦,”顾惜朝点头,“你退下吧。”与金人交战数月,从夏至冬,太原百姓也应无甚存粮,却仍如此慷慨。正自唏嘘间,一串脚步声踏响,一名将领模样的男子出现在院中,身上盔甲有些破损灰暗,却难掩衣衫下英伟身姿。
“少商。”顾惜朝一面迎上去,帮来人卸去头盔,递上巾帕,一面心中揣度如何开口。已是天寒沁骨,戚少商颈间额上竟细汗微微,顾惜朝本来伸过去的巾帕便没有出手,轻轻替戚少商擦拭起来。
顾惜朝垂着眼帘擦汗的认真神情,在戚少商眼里尽是一派温柔。戚少商捉住那只手,在顾惜朝耳边轻声道:“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蒙顾将军亲自给在下擦汗。”话音未落,一个吻便贴了上去。
顾惜朝也顺迎着戚少商,默默抱紧了那人腰臂,任他将亲吻印遍脸颊。
戚少商却没有像惯常那样变得疯魔难以自己,反而渐渐停了下来。拉顾惜朝坐在桌旁,肃然道:“什么事,说吧。”
被戚少商看破心事,顾惜朝反倒觉得一阵轻松。既然别无选择,也就免了许多顾虑。
“少商,今日筹到多少军粮?”
戚少商黯然道:“精打细算,勉强够半个月。”
顾惜朝道:“如若朝廷再不发援兵,这点粮食也是杯水车薪。路文迪曾说,他离京时,勤王军已有十多万。照此推算,汴梁之围应该早已解除,朝廷应该有能力增兵太原。只是如此一番历险,朝廷必然混乱不堪,想必赵构早已忘了太原。”
戚少商道:“必须想办法告知朝廷太原的情况,好让他们火速增援。”
顾惜朝点头道:“这正是我所想的。金人把守严密,前几次派出去送信的兵卒,大部分没能活着出锁城;料想侥幸出城的,也已经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如若消息再送不出去,我们只能坐以待毙。”顾惜朝望着戚少商的双眼,“我打算亲自前往汴梁,送信给诸葛先生;而你,必须留在太原坚守!”
戚少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不能去!你魔功之疾未愈,随时都可能反噬,怎么能让你去突围送信!要去,也是我去!”踱了几步又道:“不行,若是我不在太原,你走火入魔,谁来救治?如果一定要去,不如干脆我们两个一同去!你说过的,我们要共患难。”
顾惜朝拉过戚少商的手,不急不徐地道:“出城送信,固然有风险;留城坚守,亦艰巨卓绝。两边同样重要,所以,我们两个中间,只能有一个人去送信,一个人守太原,断不能一起离开。”
戚少商心中一时绞痛难当,却也知道顾惜朝所说在理,一把将顾惜朝揽在怀里,紧紧拥着,不能成言。
顾惜朝轻抚戚少商的手臂,“对不起少商,我知道自己曾说过,有危险,我们要共进退。但是这一回,不得不破一次例。”
戚少商将人搂得更紧,半晌才道:“好!下不为例。我去送信,你在太原城,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你们两个都不用去!”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我去!”
二人相拥而立,心中尽是生死离别的苦楚。门外何时来客,竟浑然不觉。
“是老八?!”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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