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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尘香风天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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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忽然前来看我,想必是有要紧的话要说。
我急急换了衣服到前面,他已经在花厅等候了。我进去的时候,他没坐在座上,而是背个手低着头满地的走。这热过上的蚂蚁根本不是平日里那个文质彬彬儒雅大方的吏部大员。
见我进来,文千华迎过来就要说。我赶紧制止他,只低声问他:“文大人来,是有很重要的事么?”他点点头,一脸急切。
“请随我到书房吧。”我转身在前面引路。他跟在我后面。
进了书房坐下来,他已经平静了许多。
“出什么事了?”我开口问。
“唉!”还没开口,先叹气,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北庭派了使臣过来,今日面君,拿出他们皇上耶律丹真的亲笔国书呈给陛下,上面写着,要把北面那片争执不下的草地让给南朝,就是那15座城池,38个县镇,包括全部的百姓!……”我望向文千华,疑惑不解,打都打不下来的东西,怎么能说让就让了呢。这是要干什么?
有所失必有所求。“那他出让的条件是什么?”肯定是价值不菲,值得交换的东西才能让北庭王有如此作为。
文千华看看我,目光闪烁,舔舔嘴唇,艰涩开口:“就是你!”
“我?”我呼吸一窒,有瞬间的失神,脑中一片茫然。
略一思索,有了推断,“他要我的人头?”这一战我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自然是他的心头大患,不除了我,他只怕寝食难安。
先用土地换了我的人头,再出尔反尔,率兵来夺,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千华皱着整张脸,为难得不行。“他如果只是要你的人头,只怕还好些。”
他不要我的人头,那“他到底要我什么?”我猜不出来了。
“他要你,……唉!……唉!难以启齿啊!……”摇头摆手,我最讨厌文官这一点,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有话不说,哼哼唧唧地在这耽误事。可也没法催他,人家毕竟是好心好意来送消息的。
他终于感叹够了,手攥紧自己的衣服,盯着地面把话说出来:“那北庭皇上,要你做他的皇后!”
“什么?!”我简直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被人下了迷|药,或者正在梦游?否则,他怎么能说得出这么不着四六的话来。
“他在国书里写着,说他在战场上见到你,惊为天人,便再放不下,只要你自愿做他的皇后,他可以在神前起誓,永远不再要回那片土地!” 他目无表情地开始背书。 我只觉得气血翻涌,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瞧这理由编的,哪里是国书,分明是某个戏班子遗落在后台的故事脚本。还是那种特滥俗的故事。听听,听听,还惊为天人?还放不下?听着都恶心!。。。。。。这种话亏他也能写到国书上拿出来给人看。
他以为他在玩《西厢记》还是《牡丹亭》啊?这人怎么这样?长得跟个枭雄一样,骨子里这么没品!居然战场上见了个男人就想娶回去做皇后,他有脑子没脑子?嫌自己死得不够快是不是!
这什么人啊?……我真后悔之前还把他当个人物来看待,当个劲敌来尊重,真是,真是……。我这气都不打一处来。
“将军,他这次好象是,……是认真的。” 文千华见我一脸不屑,小小声的提醒。“他说,他可以在神前起誓,……” 神前起誓?我眯起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北庭人最信奉神明,耶律丹真若是能说出在神前起誓的话,那就不是一逞口舌之快的玩笑或者离间了。他是真有打算要这么做了?那可就不是一笑了之可以解决的了。
我心念闪动:“陛下怎么说?”我紧盯文千华。
他又开始死盯着地板,支支吾吾地,半天才等出一句话:“……陛下没答应,……”我被他弄得没脾气了,只能翻白眼,再顾不得自己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大将军形象。
摇摇头,喘口气,苦口婆心地给他解释,好象我是私塾里负责启蒙的夫子,他是我的奇笨如牛不知所云的傻学生。“我当然知道他没答应,这怎么可能答应!”——把我送了人,他爱谁去!我跟他的事,再怎么样也是自己家里的事,打破头也不能让外人插手。
他老实巴交地抬起脸,怕怕地看着我,整个一个笨学生,蔫蔫的说:“可陛下也没说不答应!”
什么?!晴空一个惊雷,从头到脚滚过全身,我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无法呼吸,无法张口,甚至无法转动眼睛。我听见瓷器开裂的声音,感觉自己正从中间裂开,裂纹遍布全身里里外外。身体碎成无数小块,下一秒,就要散落一地。
他又低下头去:“陛下说,让你想想!……”比蚊子还小的声音,但我听清了。我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刷拉拉散落了一地。
文千华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目光里满是歉意和无奈。我冷笑,我明白了,文千华你不是自己要来告诉我的,你是说客,受人指使,特来向我说明情况。探明了我的口风,回去汇报我的反应,好让他权衡利弊,再作决定。。。。。。。
这又何必,这又何必!袁龙宜,你竟如此对我!
“请问文大人,北庭使臣何时返回?”
“就这一两日吧!”
“有劳文大人了,天行今夜定会有个决断。”叫来管家,客客气气地送客。
我回转身进书房,翻箱倒柜找东西。
找到了,那枚精致小巧的黄金令牌,被竹儿收在一个装旧物的盒子里。凌波诗会后,当时还是太子的他打发人给我送来的。说是哪天去了京城,带着这个会比较方便。
我是来了京城,但这枚令牌却从没用过,我一直认为,这一生,我都不需要用这东西去见他的。没想到,今夜,竟真的要用到它了。
擦把脸,让管家备好车,我换了衣服,直奔皇宫。
第十四章
举着黄金令牌,我一路风驰电掣畅通无阻来到御书房。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空无一人,显然是被命令了不得靠近的。
别人是不许靠近的,但我不一样。我是风天行,手里拿了皇帝金令的风天行。
没有人敢拦我,也没有人敢问半句,看看我的脸色,再看看我手里的东西,就全都自动闪到一边,远远地站着去了。
我一步步走进去。
御书房里很安静,如我所料,只有他一个人。歪在旁边休息用的榻上,用手肘支了头,正闭着眼难受。小几上是倒着的琉璃盏,怀里是一坛子金波绿酿,放在腿上,用胳膊随意搭在上面。悬悬的,眼看就要滚落下地。
满屋子的酒香,一幅要死不活的颓废画面。
很好,还知道借酒浇愁,还没欢喜得得意忘形,算你有良心!
走过去,也不说话,从他怀里拎起酒坛子放在几上,扶起倒在一边的琉璃盏。他听见声响,睁眼抬头看见是我,震怒的眼神瞬间融化,续而轻轻笑了“阿行来啦!”。
是啊,阿行来了,天底下再难的事也会有办法!
我不动声色,站在塌前,将坛子里的酒倒进琉璃盏里,仰头喝下。嗯,不错,上好的陈酿,是我和他都很喜欢喝的贡酒,清洌缠绵,韵味悠长。
转头看看屋里有什么能下酒的,发现连个葡萄皮都没有!他就这么当水一样喝了大半坛子酒!为国家社稷,他一向是知道爱惜自己的,今天却这样不管不顾了!
人要是死过了一次,就不怕死了!
人要是被气过了头,也就不生气了!!
刚才来的路上我还气得翻江倒海的,恨不得进门就先咬他一块肉下来。现在果真见着了他,被他这醉眼迷离,酒后失态地一叫,反而给搅的没了脾气,气不起来了。
再给自己倒一盏酒,坐到他对面,慢慢地喝。
多年的经验告诉我,盛怒之下做的决定,十有八九是错误的。所以,不盲动,不武断,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下来是为将帅者的功力。
自持方能持人!而眼下,他需要一点时间来醒醒酒,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消气,就是这样。
准备喝第四盏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天行,别喝了,……这没有用!”
你也知道这没有用,那你还喝那么多。噢,你倒是喝够了,醉过了。轮到我喝的时候,你就说没有用!我没有抽出手腕,而是换了一只手去拿盏,“没有用,也得喝!”不喝酒,怎么能有抽刀断水的勇气呢。
他看着我,无话可说。缓缓松开我的手腕,任我继续。
等我喝完第六盏的时候,感觉身上舒服了许多。虽然头有点晕晕的,但已经不是刚才的剧烈胀痛了,太阳|穴也不再狂跳,基本上已经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我放下琉璃盏,扭头看他,他一脸郁色正看着我出神,眼睛虽然看着我,但心思早不知道看什么去了。看这样子,我要是不说话他也不会先开口。
“来,把情况说说吧。”还得我先开口。
他被我叫回了魂,凌厉目光扫过我,变回那个勤勉国事的端方皇上,正了正脸色,“好,我拿给你看。”起身去龙书案上把北庭的国书拿过来递给我。自己坐回一边耐心等我看完。
我把国书打开捧在手里端详。字,写得很漂亮,刚劲有力,浑然大气,是笔好字。印,也是国书专用的印,天圆地方,中规中矩,是颗好印。通篇看下来,字也好,印也好,纸也好,绢也好,行文也流畅,用词也精准,简简单单一件事,三五句话说得清楚明了,无可挑剔……什么都好,只是这国书里写的事情不好办!
文千华不是个笨学生,他理解得很正确。北庭王耶律丹真是当了真要拿地换我了。
象每次作战前盯着沙盘猛看一样,我凝神盯着这份国书看个没完。心念电转,凝神苦思,把所有的条件从脑海里搜罗出来,叠加在一起整理分析,推算核计……
其实所谓谋略,也不过就是一些选择罢了。
几乎快把纸看穿了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主意!
啪地一下合上国书,随手扔在小几上。扭头看袁龙宜:“你怎么想?”
他望了眼国书,移开视线,“没什么可想的,我就算杀了你,也不能把你送人!”他狠狠地咬牙,眼睛瞪着酒坛子,几乎喷出火来。
杀了我?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
我暗自点头,不怪你这么说,战场上的事,换了我也会起杀心!不过你能这么想,还算有骨气,没让我又懊悔看错了人。
心里多少舒了口气,“这么有决断!那你还愁什么?”我明知故问。
“我只是恨我自己。”他泄气了,把头埋进臂弯,搭在小几上,声音嗡嗡的。看得出来,他一直被自责困扰,“是我无能!损兵折将,陷万民于水火,却功败垂成!……辜负了百姓,辜负了众将,……甚至还有竹儿,……都是我的错!……”
这是第一次,我见到他如此颓丧,消沉得不似我认识的那个人。
只怕更让他挫败的还不只这些。
“龙宜,我们今天好好谈谈好么?”我提议,心平气和的,“我觉得我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再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不如趁着今夜,把话说清楚。”
他抬头看我,眼里都是困扰和无助。我起身,走过去,象以前一样,牵了他的手,一起走到龙书案旁,我坐到龙椅上,他站在我身旁。以前,我们也是这样,很多重要的事,都是我写他看,一起决定下来的。
我拿过两张白纸,并排放在桌上,顺手将黄金令牌压在左手这张上面,又解下腰中玉佩压住右手这张。
“来说说,如果我们答应了北庭的提议,南朝将得到什么?”我开始问,象一个局外之人,讨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土地,城池,和百姓!”他答。声音冷静清晰,不是刚才那个醉猫。
我在左手边的纸上写上:土地,城池,百姓。
“那南朝又失去了什么?”我把笔挪开,停在右手边的纸上,声音里都是公事公办。
“……”一阵沉默“飞羽大将军。”他答得艰涩。
“不对” 我心平气和地提醒他:“飞羽大将军已经辞官隐退,你现在没有飞羽大将军!” 又是一阵沉默。
“你看,”我把两手摊开,让他看清两张纸上的情况。“你有一个机会,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土地,城池,和百姓!”我抬头看他,确认结果“是么!”
“是的!”他答得更为艰涩,眼神开始混乱。
我点点头,继续追问,“还有什么?”
还是一阵沉默。我听见他艰难地呼吸!
“先帝的遗愿能够得以完成!”我替他答,从容写在左手边的纸上。
“这是你在先帝面前发过誓的,你答应他要在你的手里夺回这片土地!”
这块地是你的心病。一日拿不下来,你便一日寝食难安。
那如果,我让你得到这块地,今后,令你寝食难安的,是不是就只有我了?!
我继续。“看,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你有什么为难?”用笔杆指着左手边的纸,一幅铁面无私的判官嘴脸。
“……”他不答,
他不答是因为他早就想过了,想得很清楚,甚至比我还清楚。我抬头,望进他深邃眸子,逼他!
“我失去了你!”他叹息。满眼的伤痛,几乎滴出血来。
“我是谁?”我不为所动,步步紧逼,活脱一个地域索魂使。
他被火烫到一样,退开一步,“阿行,别这样,你知道的,我这一生,只爱了你一个。”他被我逼得几乎受不了了,整个人都在颤抖,冷汗淋漓。
我轻笑,避开视线,“你真的爱着我么?” 声音轻轻软软,是问他,也是问我自己。 他点头,眼中几乎滚下泪来“我一直都爱着你的!阿行,我……”他抓紧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插了把刀,令他无法呼吸。
“你爱我,那你让我做你的皇后如何?你知道的,我想要做你的皇后。”没有半丝责怪,我明知故问,只想再次确认他的心意。
袁龙宜满头的汗,呼吸窘迫得几近窒息,“我……阿行,我没有办法。”两只手下意识的攥紧又放松,溺水之人一样无助。
面对听过许多次的答案,我点头认同,也知道你没有办法,“是祖训难违,是怕母后伤心,是怕天下人嘲笑,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不能为你生儿育女,是么?”我问得体贴。
他又是沉默,
沉默的意思就是认同!
我转动手指,让御笔在指尖旋转。是啊,你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这是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做不到的事。叫做“求不得!”……
既然求不得,那也只好求些别的,有些事,我也是刚刚才想清楚的!
我忍着痛抛出杀手锏:“既然。你给不了我幸福,不能让我如愿。为何,不让我就此尽忠?!”
“阿行,你说什么呢?!”他抬眼看我,满眼的惊恐。仿佛我要刺王杀驾一样。
我冷冷目光直射进他眼底。一个字一个字说出他心底的担忧:“留我在这里,你就不怕,我哪一天忍无可忍,夺了你的江山?娶你为妻么?!”
“阿行!”他睁大双眼,仿佛听见了地狱里的声音。
我再次逼视他的双眼,“江山和我之间,你永远都会选择江山。只要对江山有益,即使我们的情再深,也不过又是一个军法下的竹儿。即使再苦再痛,有一万个舍不得,你也会割舍!这不是你的责任么!”
你可知,在今天之前,我是真的愿意为你去死的,只因为我爱你,我便舍得自己!只要你能开心,我便觉得值得!这是我的心意使然!!可此刻,我不想为你去死,我只想为己而生。
他一时无言,整个人定在那,一动不动。
他不言,是因为他无可辩驳,他早就想得清楚。他不是一个糊涂皇帝,他对家事,国事,天下事,清楚得很。他从来都是一个决断的人,这事若是换了别人,他早有一万个法子解决了。只是因为这一件里有我,有他,才让他会有片刻的忧郁,暂时的举棋不定。
这么些年了,他想要我的心是真的,我能带给他属于凡人的快乐。他也是人,他也贪恋人世的快乐。所以他爱我爱得透彻。但他又不想离经叛道,惹得“天下”大乱!他一直为此痛苦挣扎。直到今天,他仍在挣扎。
他放不下多年的情份,舍不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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