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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第一部 血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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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左宗棠的辩才,欧阳兆熊一向自愧不如,于是顺着左宗棠的话头说:〃季高,刚才你不在家,我看了你的《四十自定稿》。你何不将它付梓呢?〃
〃小岑兄,你也太把诗文看重了。付梓如何?付梓就可以流传下去了?自古以来,诗文写得好的,何止千千万万,但唐宋以后的文人,传名的有几个呢?传名者中,又有几个真正是因诗文作得好的缘故呢?所谓人以文传,文以人传,实际上,只是文以人传。就如我的祖父、父亲,还有令尊大人,诗文都是一时之俊杰,也刻了几个集子,但后世有几个人知道呢?刻与不刻又有多大的差别呢?〃左宗棠说到这里,显得很激动,欧阳频频点头。略停片刻,左宗棠以极其认真的口气说:〃日后待我封侯拜相再付梓吧!〃
这句话要是从别人口中吐出来,说者和听者都会当作一句笑话,现在他们都没有笑,似乎封侯拜相对左宗棠来说,只是早迟而已。
〃好吧!就暂不付梓吧!就诗谈诗,我尤其喜欢《癸已燕台集感八首》和《二十九岁自题小像八首》,其忧国忧民之意态,苍凉悲壮之风格,足可以和老杜《秋兴八首》媲美,而其间那股郁闷不解之气,更能使诸多怀才不遇的士人引起共鸣。〃
〃曹霑写《石头记》,自题'字字看来都是血'。其实,他那些东西算得什么!我的这些文字,才真正是血和泪的凝结。这本自定稿,还是这两天才编成的。筠心是第一个读者,你是第二个。我很想听你谈谈,看你和筠心,谁真正是我的诗中知己。〃
〃诗中知己,自然要推嫂夫人。〃欧阳边说边翻开《四十自定稿》,〃我刚才讲过,两个八首我最喜欢,另外还有感春四首也很好。从全篇立意、用字来看,又以这两首最佳。〃欧阳指着《癸已燕台集成八首》中的第一首和第五首念了一遍:
世事悠悠袖手看,谁将儒术策治安。
国无苛政贫犹赖,民有饥心抚亦难。
天下军储劳圣虑,升平弦管集诸官。
青衫不解谈时务,漫卷诗书一浩叹。
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烦它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将军莫更纾愁眼,生计中原亦可怜。
赞道:〃这才是真正的廊庙之音,可惜不达天听!就个别句子来说,'书生岂有封侯想,为播天威佐太平',气魄雄豪;'和戎自昔非长算,为尔豺狼不可驯',识见超迈……〃
〃你呀!尽说好听的,什么气魄雄豪,识见超迈。〃左宗棠打断欧阳的话,〃'群公自有安攘略,漫说忧时到草莱'。肉食者自能谋之,我辈有何用?〃左宗棠开始愤愤不平了。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们若真有安攘之策,我今天怎么会到东山来找你。〃
〃东山可是个好地方呀!'安得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湘阴东山也有谢安石,恨无桓温相邀。〃左宗棠气愤得站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季高,你不要太气恼了。听说新来的张抚台是个干才,我看他迟早会用你的。〃
〃这些老爷们,无事时威风十足,有事时束手无策,都不是共事的人。胡润芝来信说,已向张亮基作了推荐,劝我莫老死柳庄。我已经死心了,今生今世,长作湘上老农。我今年春上给贺仲肃回了一封信,我念两句给你听听。〃左宗棠反背着手,在书房里边走边念,〃'东作甚忙,日与佣人缘陇亩。秧苗初茁,田水琮琤,时鸟变声,草新土润,别有一段乐意。安得同心数辈来吾柳庄一晤谈乎!'只要你们常来我这里走走,一起饮酒赋诗,煮茗论文,长此一生,岂不甚好。〃
〃好是好,但这些好处只能让与别人。你难道忘记令兄的期望吗?'青毡长物付诸儿,燕颔封侯望予季'。听说,这还是伯母大人的意愿。〃
〃大丈夫不封万户侯,枉此一生。但宗棠生在今世,时运不佳呀!〃
欧阳最清楚左宗棠的志向,知道刚才无意间触动了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弄得本来谈笑风生的气氛骤然冷落下来,不免有点失悔。恰好,周夫人过来添茶,欧阳立即笑着对周夫人说:〃嫂夫人,我给你说段故事吧!〃
〃好啊!难得你兴致高,我成年缩在闺房里,耳目闭塞,正要听你讲点新闻故事开拓心胸。〃周夫人很高兴,挨着宗棠的身边坐下来。
〃那一年,我和一个朋友乘舟北上,进京应会试。舟过洞庭湖,在一个小渡口边停下,天色已晚。那个朋友在伏几作书,我问他写给谁,他说给内子写封家信。正在这时,舟子呼他上岸去玩玩。信放在几上,匆忙间未封缄。我那时年轻,好奇心强,想看看人家的情书是怎么写的。开头几句写些别后情事,与常人无异。惟中间一段使我感到惊奇。〃欧阳停了一下,看到宗棠和周夫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信中这样说:有一夜,舟停在僻静处。到半夜时,忽然水盗十余人,皆明火执仗入舱,以刀尖启开我的帐子,我奋起大呼,仗剑与这些水盗搏斗。众盗不支,相继败走,退至舱外。我又大呼追赶,盗贼吓得纷纷坠于水中,恨不能游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走了。〃
〃季高,小岑讲的那个朋友是你吧?我记得道光十三年,你从洞庭湖托人带回的信上,写的正是这桩事,你那次也是与小岑同舟的。〃
左宗棠看了看周夫人,没有回答。
〃嫂夫人,此人正是季高,我今天要当面戳穿他。他杜撰这个英勇的故事,其实完全是捏造。季高,你今天要向筠心赔罪,你骗了她整整二十年。〃欧阳笑起来。
〃我当时真的完全相信。一方面为他担心,一方面又为他骄傲。我那时想,季高真是个英雄。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假的。〃周夫人嗔了左宗棠一眼。
左宗棠闲闲地说:〃你这个人真怪,你当时又未跟我同梦,安知我所为耶?〃
〃做梦?〃兆熊惊奇地问,〃你说你信上所写的都是梦境吗?〃
〃是的,一点不假。〃左宗棠诡谲地笑着。
〃你把梦境写得历历如真事,闺阁之中,也能这样大言欺人吗?〃兆熊很不能理解左宗棠的这种做法。
〃哎!小岑,你真是个痴得可爱的人。〃左宗棠叹了一口气,正正经经地说,〃那夜睡觉前,我偶读《后汉书·光武纪》,见范晔所叙昆阳之战,王寻、王邑陈兵昆阳城下,包围数十重,列营百余座,旌旗蔽野,埃尘连天,钲鼓之声闻数百里,而光武以三千敢死队终破寻、邑百万之众。适逢大雷电,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河水暴涨,溺死者数以万计,水为之不流。细思古来数不清的战役,哪一仗能与昆阳之役相比?光武真英雄也。如此神飞意动,不觉睡去,当夜即梦水盗来犯。自思光武亦人也,面对百万虎狼尚且不惧,我左宗棠还怕几个跳梁小丑不成!瞬时胆气倍增,便挥刀与之搏斗,一如当年光武败莽军样,杀得水盗鬼哭狼嚎,片甲不留,心中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畅意。醒来后,我看着无边无涯的湖水,头脑开始清醒,心想:昆阳之役真有此事吗?三千兵卒真可以打败百万之众吗?光武帝怕是和我一样,也在做梦吧!又想到前史所载淝水之战、赤壁之战、长勺之战、城濮之战、牧野之战,怕也都是梦境吧!前人说梦,后人当真。一部二十三史,或许有一半是左宗棠舟中斗水盗的故事。小岑兄,〃宗棠拍拍兆熊的肩膀,笑道,〃范晔可以杜撰昆阳之役,前人可以杜撰二十三史,左宗棠就不可以杜撰一个小小的英雄故事吗?你这样大惊小怪,诚如古人所说的:痴人不可以说梦。〃
兆熊本想揶揄下宗棠,现在反而被他揶揄一顿,觉得有点扫兴,继而一想,宗棠的话寓意极深,看来那信中所言不是一时的率尔操觚,而是心中情绪的借机发泄。想到这里,兆熊也会心地笑了。
喝一口茶,兆熊又说:〃好了,往事过矣,不再谈它,我的评诗还没完哩,还有几句我也喜欢:'蚕已过眠应作茧,鹊来绕树未依枝',耐人寻味;'赌史敲棋多乐事,昭山何日共茅庵',情趣高洁……〃
〃哈哈哈,〃左宗棠听到这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岑兄,你与筠心是英雄所见略同。但恕我说一句直话,你们都还算不得我的诗中知己,最好的诗你们都没看出。〃
〃你自己说说,哪一首?〃
〃你读读这首。〃左宗棠翻了几页,指着《催杨紫卿画梅》说。
兆熊看时,也是一首七律:
柳庄一十二梅树,腊后春前花满枝。
娱我岁寒赖有此,看君墨戏能复奇。
便新寮馆贮琼素,定与院落争妍姿。
大雪湘江归卧晚,幽怀定许山妻知。
〃你看看,我像不像林逋?〃
望着左宗棠那副得意的样子,欧阳兆熊觉得十分有趣。他想,自己与左宗棠交往二十余年,竟没有完全了解他。原先总以为他是管仲、乐毅一流人物,却不知他也有陶渊明、林和靖的胸襟。真是一位可人!兆熊说:〃像是像,不过,有最重要的一点不像。人家和靖居士是梅妻鹤子,你却是妻儿成群。〃说罢,二人都开心地笑起来。
隔一会,兆熊猛然想起一件事,说:〃季高,我这次由大梁回湘潭,在岳州城里意外遇见一位老朋友。你猜猜是谁?〃
〃谁?莫不是吴南屏?〃
〃不是。吴南屏是岳州人,遇到他不算意外。〃
〃郭筠仙?他前向去了趟岳州。〃
〃也不是。〃
左宗棠想了想,实在想不出,笑道:〃你的朋友,三教九流、天上地下的都有,我哪里想得出!〃
〃曾涤生。〃兆熊轻轻地说。
〃涤生!你怎么会在岳州城里见到他?〃左宗棠很惊奇。
〃他是奔丧回来的。伯母去世了。〃
〃老太太什么时候去世的?我们一点音信都不知。他自己还好吗?〃
〃他自己还好,就是老了点。这次去江西主考乡试,在途中得到讣告。本已蒙皇上恩准,乡试完毕,就回湘乡省母。谁知竟不能如愿。〃
〃是呀!再大红大紫的人也不能事事如愿。〃左宗棠又来感慨了,〃涤生这些年也算是青云直上,比我只大得一岁,侍郎都已当了四五年。论人品学问是没得说的,但论才具来说,不是我瞧不起他,怕排不得上等。〃
欧阳兆熊知道,左宗棠和曾国藩之间曾有过一段有趣的互相讥讽。那是道光十九年冬,曾国藩散馆离湘乡赴京,途中路过长沙住了几天。一日,左宗棠与郭嵩焘及弟郭昆焘、江忠源等人一起去拜访曾国藩。大家议论国是,兴致很高。左宗棠爱发表一些标新立异的观点,又最会讲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曾国藩总是说不过他,心中略有点不快。临到客人们告辞时,曾国藩笑着付左宗棠说:〃我送你一句话:季子自称高,仕不在朝,隐不在山,与人意见辄相左。〃
话中嵌着〃左季高〃三字。左宗棠听后微微一笑,说:〃我也送你一句话:'藩臣当卫国,进不能战,退不能守,问你经济有何曾?〃
也恰好嵌着〃曾国藩〃三字。曾国藩惊叹左宗棠的才思敏捷。二人一笑作别。虽是一段笑话,但左宗棠对曾国藩不服气的心情,便为朋友们所周知了。在这点上,欧阳兆熊与左宗棠看法一致。他听了左宗棠的感慨后,点头说:〃涤生官运是好,要说才能,别省不说,就拿我们湖南一批出头露面的读书人来讲,像涤生那样的人,少说也有十个八个。〃
二人正闲扯着,张氏进来,说长沙陶公馆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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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计赚左宗棠
门外站的正是陶府的家人陶恭,左宗棠出门亲迎。陶恭随着左宗棠来到客厅,只见客厅两边楹柱上一副联语甚是引人注目:〃文章西汉两司马,经济南阳一卧龙。〃陶恭出入过不少诗书官宦之家,还没有见过气魄这样大的联语,心中暗暗称奇。坐定后,陶恭将陶桄的信交给左宗棠。陶恭虽然早闻公子丈人的大名,但见面还是第一次。他趁着左宗棠拿着信边走边看的机会,悄悄地仔细打量了一眼。见左宗棠四十来岁年纪,五短身材,背厚腰粗,面白略胖,眼圆鼻直,下巴饱满。陶恭想起别人议论左宗棠时,常说他燕颔虎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再转眼看客厅,尽管是避难寓居,陈设简陋,但四壁整整齐齐地堆着书箱。正面墙壁上挂一幅题为《隆中对》的水墨画,画上诸葛亮正指着地图侃侃高谈,刘备在一旁洗耳恭听。画的两边是左宗棠自撰的对联:〃身无半文,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对联左边,悬挂着一把斑斓古剑。剑柄的丝绦上系着一块晶莹的玉珮,仔细看时,是一只龇牙踢腿的麒麟。陶恭正在左顾右盼之时,猛听得一声怒吼:〃这张亮基真是岂有此理!〃
左宗棠平时本声音洪亮,这一声吼,声震屋瓦,吓到周夫人和张氏急忙从内室走出,欧阳兆熊也忙由书房走进客厅。
〃季高,什么事这样大怒?〃周夫人身体素来虚弱,这时更面色惨白,气喘吁吁。
〃你们看,你们看,这张亮基真是欺人太甚!〃
周夫人接过信看着,张氏扶着宗棠坐下,又把茶杯端来。
陶桄的妻子孝瑜是周夫人所生,她看完信后泪如雨下,喃喃地说:〃这如何是好呢?〃顺手把信递给欧阳兆熊。
〃陶公子虽然年幼,还有我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容许有人欺负他。不怕他张亮基是抚台,我到长沙跟他评理去!陶文毅公为官清廉,两袖清风,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张亮基要陶家捐十万银子,分明是勒索!〃任何时候,左宗棠提到陶澍,都是一口一声的〃陶文毅公〃,今天盛怒之下,亦不改常态。
左宗棠越说越气,把手一扔,高声喊道:〃备马!我即刻就到长沙去。〃并对欧阳说,〃小岑兄,实在对不起,我左某人咽不下这口气。你在这里宽住两天,待我回来后再接着谈诗。〃
〃你放心去,不要着急,先把事情弄清楚。〃欧阳说,〃我正要到筠仙家里去一趟。我在筠仙家里等你。〃
〃也好,我打发人送你到梓木洞去。〃
左宗棠和欧阳拱手一别,随即和陶家仆人骑两匹快马,星夜直奔长沙。第二天上午,左宗棠进了长沙城,来到陶公馆。
门房见是公子的丈人来到,立即打开大门。左宗棠还未进屋,就问:〃公子呢?〃
门房流着眼泪说:〃昨日下午,一群兵士把公子绑架走了。〃
左宗棠一听,立即策马来到又一村旁边的巡抚衙门,怒气冲冲地向里面闯。守门的卫兵也不阻挡他。左宗棠径直上了大厅,里面走出一位师爷,笑着说:〃来的是左老先生吗?张大人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说毕,从签押房里走出巡抚张亮基,他对左宗棠一拱手:〃左先生,鄙人在此恭候已久。〃
左宗棠怒气并未消除,一脸的不高兴,问:〃陶公子呢?请抚台大人立即释放陶公子!公子年幼,家事是我替他料理。天大的事找我左宗棠,不要为难公子。〃
张亮基哈哈大笑,说:〃左先生息怒,'释放'二字从何谈起!岂有陶文毅之子、左季高之婿被绑架的道理,我昨天是请公子来舍下叙谈叙谈的。亮基一向慕陶老先生的高风亮节,也喜左先生的豪放倜傥,昨夜听公子谈陶公和先生往事,不觉心驰神往。公子正在后花园赏花。〃他转身对师爷说:〃请陶公子。〃
左宗棠听说并不是绑架陶桄,气消了些。
〃左先生,请到签押房坐。〃
左宗棠并不谦让,和张亮基一起走进签押房,仆人献茶。
左宗棠说:〃张大人,您知道陶文毅公生前为官廉洁,家里何曾拿得出十万银子,这不是有意叫陶公子为难吗?〃
张亮基又是哈哈一笑:〃左先生,亮基久闻陶公廉正,今日所谓捐银之事——〃正说着,签押房里进来一人。左宗棠一见,忙站起身来,说:〃岷樵兄,久违了。〃
〃季高兄,什么风吹来的?幸会,幸会!〃
〃我为陶公子的事而来。岷樵兄,你说说,陶家眼下能拿得出十万银子吗?张大人此举太欠思量。〃
江忠源大笑,说:〃莫怪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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