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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野史-第2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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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得话说,辞了回家。 

初十日绝早,伏焱即来邀黄文汉。黄文汉也穿了礼服。提了个手皮包,同坐电车,由新桥改乘火车往长崎发进。在神户遇了胡瑛,带着个翻译、两个日本浪人上车。伏焱接着谈了几句,胡瑛道“时间还早,明日过福岛县,我要到博多去会会山川健次郎,顺便参观他办的工业专门学校,前日已知会了他。”伏焱道“我也同去看看。”胡瑛点头。黄文汉心想山川健次郎是日本有名的人物,并且是个财产家,明日会了他说话,倒要留神。胡瑛带的那翻译,不知怎么个程度,可借此见识见识他,听他说话的声音仿佛是广东人。 

不言黄文汉心中暗想,且说火车次日十点钟时候,到了福岛。胡瑛、伏焱等一干人下车,出了停车场,即有山川健次郎派来迎接的两乘自动车,六人分乘了。顷刻之间到了一个大操场。其时积雪未消,只见满场一片白光,有许多学生正在雪里奋勇习体操。驾车的把车停了,胡瑛等下车,黄文汉走最后。 

见前面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穿着一双长筒靴,裤脚扎在靴筒里,上身青先生洋服,并没穿外套,竖脊挺胸的冲着北风,站在那里看操。见胡瑛到了,掉转身来,接着行礼。黄文汉知道便是山川健次郎,便也随着大众见礼。胡瑛说了几句客套话,并为绍介伏焱,教翻译说了。山川健次郎便笑着请大家看操。 

看了一会,一阵极冷的北风吹来,吹得黄文汉几乎发抖。看胡瑛穿的是皮外套,尚不见十分缩瑟,看那山川健次郎仍是神色自若的站着,并没有移步。胡瑛的翻译、伏焱及两个日本人,都冻得脸上没有了血色,几乎僵了。黄文汉素来要强,恐怕露出丑态。忙鼓起精神,足足看了点多钟,山川健次郎才请他们进屋。这些人真是如得了恩诏,进屋重新见礼。一个个手足都麻木不仁了,都暗恨老头儿不近人情。 

黄文汉看那房子还是新的,完全西洋式,十分壮丽,陈设亦很大方。听得山川健次郎说道“我做成这房子,还没有来过客。今日初次得各位驾临,真是蓬荜生光辉了。”胡瑛道“鄙人晋谒,适逢大厦落成之候,得共瞻仰,才真是幸事。” 

黄文汉留神看那翻译一副脸,如泼了血一般,说话声音打颤,发语也全不大方,心中好笑。他方才冻得一点血色也没有,不到十分钟便红到这样,难道这房里还冷吗?怎的说话会打颤? 

如此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敢和人当翻译,不是怪事?翻译说完了话,山川健次郎即起身请他们到食堂大餐。山川两个儿子都有三十多岁,出来给大家见礼,一同入座。席中山川的大儿子和胡瑛谈了些中国矿山开矿的事。那翻译竭蹶应酬,也没有谈中肯要,便罢了,大家寂静无声的。大餐已毕,仍回到客厅。 

用过烟茶,山川便邀同去看他办的学校。于是大家出来,仍坐上自动车,从操坪抹屋角过来,便是学校。黄文汉同着下车,看那学校的规模,也就比东京的高等工业差不多。山川引着讲堂、试验室、标本室、仪器室,足穿了一点钟才看完。复回到客厅内,伏焱起身告辞。黄文汉说了几句道扰的话,山川送了出来,用自动车送到停车场。胡瑛这晚在山川家住夜,次日午后才到长崎。此是后话,一言表过不提。 

伏焱、黄文汉由福岛停车场坐火车,当晚十二点钟光景到了长崎,在长崎有名的福岛旅馆住了。日本的宫崎寅藏等一班浪人及新闻记者、湖南刘天猛等一班暴徒及留学生代表,都因欢迎孙先生,住在这馆子里。 

十二日吃过早饭,黄文汉无事在街上闲逛,无意中遇了他两年前一个相好的淫卖妇名静子,即问黄文汉几时来长崎的,住在什么地方。黄文汉说了,彼此在街上不便多说话,分了手。 

黄文汉逛了一会,回馆吃了午饭。那静子在家里收拾得花枝招展,坐了乘东洋车,径到福岛馆来访黄文汉,在门房里问黄先生在家没有。哪晓得中国的姓,用日本话发音,相同的就是这黄字的音最多,如姓高的,姓顾的,姓古的,姓孔的,姓辛的,姓胡的,姓龚的,姓向的,姓虞的,还有许多,一时间也数不尽。虽其中长短音稍稍有分别,然卒然听去,时常会听错。这两日福岛馆中国人住得最多,与黄文汉同姓的固有,同音不同字的也就很不少。门房里的下女只听得是问黄先生,问静子又不知道名字,下女只得接着客单上同音的去报。报了几处,这些人听得是女人来找,都很诧异。也有平日不尴不尬的人,恐怕遇了冤家,即一口回绝说不是会我的。也有明知不是会自己,故意下来看看人物的。下女报了六七个,才报到黄文汉房里。 

黄文汉听了,绝不踌躇道“是会我的,快请进来。”下女出来带静子进房,那几个看的才如鸟兽散,各自回房去议论去了。 

黄文汉见静子穿得很阔绰,举止也有些大家风度,不仅与两年前不同,就是方才在街上见了,也没有这般模样。问起来由,原来她自去年正月,嫁了个广东商人做姨太太。那商人很看得她重,一个月给她三十块钱的零用,另外佃了所房子给她住了。 

商人每晚来歇,怕她做事吃苦,请个下女服侍他。日里到外面闲走,商人并不禁止。知福岛馆是个大旅馆,恐怕穿差了,丑了黄文汉,所以穿得这么整齐,态度更装得大方。黄文汉听了原故,叹道“你这真是好际遇,将来生了个儿子,你的位置更稳了。以后还是不要在外面多跑的好。”静子正待回答,伏焱开了门进来,轻轻对黄文汉说道“这女子是什么人?”黄文汉道“你这般认真问了做什么?”伏焱道“方才宫崎对我说,住在二十番房里的那位中国人,像是你带来的翻译,怎的有淫卖妇来找他?你去说说,教他赶急将那淫卖妇送出去,免得外面人说起不好听,所以我来问问你。我看还是叫她出去的好。”黄文汉听了,勃然大怒道“狗屁,什么混帐东西,敢这样的干涉我!淫卖妇便怎么,淫卖妇不是人吗?宫崎寅藏那东西盗名欺世,其卑贱无耻,比得上我嫖的淫卖妇吗?”伏焱连忙掩住黄文汉的口道“是我的不是,我述话述错了,请你不要闹。你这般聪明的人,难道不知道他是一片至诚来欢迎孙中山?为这些小事,和他吵一场,显见得我们无礼。你不听他的,他就没趣了。”黄文汉才不做声。静子很是伶俐,见了二人说话的情形,猜着了八九分是为她自己,便告辞起身。黄文汉留她不住,直送到门外,还写了东京自住的地方给她,叫她时常通信。望着她上了车,才转身回房,问伏焱现在宫崎在哪里。伏焱道“他现在同着很多的人,在他房里吃酒。”黄文汉道“你带我去坐坐。”伏焱笑道“去打打闹闹便得,只是我要和你定个条约。我知道你的脾气,你决不可打趣宫崎,使他过意不去。为这些事伤感情,实在犯不着。”黄文汉道“那自然。我从来不给人下不去的。”伏焱笑道“只怕未必。我知道你惯会给人下不去,平日我也不管,今日无论如何,你要看我的面子。“黄文汉道”你这样怕,就不去也罢了。” 

正说着,下女进来说宫崎先生请两位先生过去。伏焱拖了黄文汉就走。黄文汉只得同到宫崎房里。一看是一间十二叠席子的房,两边吃酒的中国人日本人共坐了十多个。宫崎装模作样的坐在上面,见二人进来,略点点头用手往对面一指,说了声请坐。二人坐了,吃了几杯酒。黄文汉见各人都乱嘈嘈的说话,没有秩序,便起身到宫崎身边坐了,抽出张名片,递到宫崎面前道“我就叫这个,冒昧识荆,即叨盛馔,惭愧得很。”宫崎收了名片,点头谦了几句,对黄文汉举杯,并向大众敬酒。 

黄文汉举着杯子,便向大众笑道“今日贤豪长者,毕集一堂,真是难得,鄙人因伏君得与诸公接近,私心尤为欣幸。只是盛会不常,盛筵难再,甚希望在座诸公尽欢,不拘形迹,留些精彩?为后日纪念。”这些人听了,都同声道好。黄文汉对面坐的一个日本人,有四十多岁,听黄文汉说完,笑着隔座递了个酒杯过来。黄文汉知道日本饮酒礼数,递杯子叫作饮达,便是较饮,有不醉无休之意。即举杯问他贵姓,那人道“菊池。”宫崎忙绍介道“他是菊池法学士。”黄文汉只作没听见,望着菊池说道“这杯子太小。”顺手取了个酱碗盖道“用这个好么?”菊池笑道“好极了。”黄文汉道“且等我满座各敬三杯,再来敬足下。”说着,擎着碗盖,就从菊池敬起,挨次敬了下去。其中虽有不吃酒的,这时候也只得拼命喝,三碗盖,一口气敬了一十八个人。 

轮到宫崎,黄文汉停了杯子,望着他说道“我两三年前,在东京听了云右卫门(唱浪花节第一名手,宫崎寅藏之师也) 

的浪花节,至今心焉向往。久知道足下也是浪花节名手,难得有今日这般高兴,想拜听一曲。“这些人见黄文汉当着众人要宫崎唱曲子,心中都十分纳罕,不敢做声。宫崎不悦道”吃多了酒,嗓子坏了唱不得。“黄文汉仰天大笑道”可惜,可惜,改日再领教罢!“举起杯子向菊池道”我们战争开始罢!“菊池虽也举杯同饮,因怕黄文汉醉狠了闹事,故意迟缓着。 

引黄文汉说话。忽听得外面铃子响,喊卖号外,即有人叫下女买了一张。许多人争着看。一个先看了归座道“就是山本入阁,没有别的事。”黄文汉道“哦,山本哪。”接着便高谈阔沦,大骂日本的内阁及内务大臣。在座的都是国民党。无论有理无理,只要是帮着骂他党的人,便没有不快畅的。就是宫崎见了黄文汉这般豪气,也暗自吃惊。当下又喝了一阵酒,有一个日本人捧出一卷纸及笔砚,请在座的挥毫作纪念。座中有八九个中国人礼应请先写。黄文汉见已有个三十多岁的中国人,坐在那里正心诚意的写,即起身走拢去看。写的是吴梅村的《圆圆曲》,并没有对着书本。字和朝考卷子一般大,一般工整。写了好半晌,才写完。翻复又看了几遍,无一字错落,才起身。黄文汉瞋目望了他—眼,“咦”了一声。日本人即请他写,他便不客气,也不坐,提起笔,醉眼模糊的,抹了“精神一到,何事不成”八个大字,下写“癸丑二月十三日,宫崎君招饮,既醉,出纸索书,作此八字畀之,为他日相见之息壤云尔”。写完,落了款,掷笔大笑。观者都大笑,其时刘天猛在旁,拉了黄文汉到侧边,握手道“我不会说日本话,请你替我对宫崎翻几句话可使得么?”黄文汉道“什么活?”刘天猛道“请你说,我是中国社会党的首领,想联络他,将来多少得点帮助。”黄文汉掉转身,也不答话,鼻子里哼了一声,走到外面。见隔壁一间房里,几个少年下女聚作一团喁喁私浯,黄文汉走了进去,笑道“你们聚作一团议论哪个?”一个伶俐的下女接口笑道“我们在这里羡慕今日来的那女客容貌好。”黄文汉道“不要胡说,我吃醉了酒,想跳舞,你们哪个来和我跳?”几个下女听了,都掩面吃吃的笑,不做声。黄文汉一把拖了那答话的下女,便跳起来。那几个想跑,黄文汉脚一伸,拦住了门,都走不出去,逼着下女同乱跳了一会。门口围了许多人,拍手大笑的看。黄文汉的酒一阵阵涌上来,自觉支持不住,一手将那下女拖至怀里,身子便伏在她肩上,叫她背着回房。下女压得连喊“哎哟”。一个日本人走近前伸手来扶,黄文汉一声叱退,叫几个下女都来帮着搀。于是扶的扶,推的推,到了自己房内。一个下女先放手铺了床,安置黄文汉睡下。伏焱来看,已是鼾声震地了。 

不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再写。 



   
   
第二十章 新桥弹秘书官破胆 神田火罗呆子穿衣 



话说黄文汉吃得大醉,睡到半晚两点多钟才醒来,喝了几口冷茶,仍旧睡下。天一明,伏焱即进房推黄文汉道“中山的船七八点钟的时分便要泊岸,我们须早点去等。”黄文汉道“我只在火车站等便了,你上船去,宫崎他们必是要上船的。 
人太多,我跟着挤无味。“伏焱想了想不错,便不多说,自去料理。黄文汉也起来洗脸。下女见了他,便笑嘻嘻的跑。黄文汉也自觉昨晚的事好笑。吃了饭,这些人都纷纷往码头上去。 

伏焱招呼了黄文汉一声,也去了。热哄哄的一个旅馆,登时鸦雀无声。黄文汉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出来,几个下女都赶来送。 

黄文汉笑着说了几句骚扰的话,举手为别。跳上一乘车,叫拉到火车站,就坐在车站里等。等得火车到,恰好一大群人拥着孙先生来了。日本政府早预备了特别车,这些人即拥孙先生上去。黄文汉见刘天猛并未穿礼服,也钻进了特别车去,不觉好笑,自己便跳上一等车坐了,即刻开车。午后换船过了门司海峡,在门司的中国商人,都排班在码头上欢迎。日本人男女老少来欢迎的,来看热闹的,真是人山人海。孙先生上岸,举着帽子,对大众答了礼,跨上自动车。到长崎欢迎的中日人士,或坐马车。或坐自动车,或坐东洋车,都跟着孙先生的自动车往车站进发。黄文汉也坐了乘东洋车,在上面左顾右盼。见两边粉白黛绿的夫人、小姐、艺妓、下女,充街塞巷。有两个艺妓在那里指手画脚的说笑,恰好黄文汉的车子挨身走过,听得说道“前面坐自动车的便是孙逸仙,好体面人物。”黄文汉暗恨车夫跑得太快,没听得下面还说了些什么。转瞬到了车站,已有火车在站上等着。中日贵绅大贾,在那里候着的也不知有多少,齐拥着孙先生上了特别车。黄文汉就在相连的一乘一等车上坐了。看那些来看孙先生的,还是络绎不绝,竟到开车,挤得车站满满的。每人用手举着一顶帽子,那手便不得下去。 

万岁之声,震山动岳。车子走了多远,不看见人影,方不听得声响。 

车行到五点钟的时分,黄文汉有些倦意,正待打盹,忽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穿着礼服,黑瘦脸儿,几根疏疏的胡须,分着八字,手中拿一本袖珍日记,一张白纸,写着几个寸楷字,从特别车里走到一等车来。肩膊耸了两耸,望着黄文汉对面坐的一人点了点头,坐拢去,口中说道“讨厌,讨厌。我忙极了的人,定要派我来欢迎什么孙逸仙。戴天仇那该打的东西可恶,做出那种骄傲样子。孙逸仙也不像个人物,袁世凯到底好些。”黄文汉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真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方才的瞌睡不知抛往哪儿去了。拔地立起身来,指着那人说道“你才说什么?我虽是中国人,你的话,我却全然懂得。孙先生到日本来,并没有要求你来欢迎。既不愿意,何必来?戴天仇对你有什么失礼,何不当面责问,要出来对着大众诽谤?就是诽谤人,也须有个分际,何得说出那种丑话来?你且说,你来欢迎,是团体资格,是个人资格?” 

那人见黄文汉起身指实自己说话,知道自己失了检点,吓得翻着双眼望了黄文汉。听黄文汉说完了,忙抽了张名片出来,起身递与黄文汉,用中国话说道“先生请坐,先生误会了我的话。我是大阪每日通信社的记者,叫中川和一。戴天仇因与我往日有隙……”黄文汉不接名片,止住道“你用日本话说,我懂。”那人仍用中国话说道“先生请坐,等我慢慢说。我到过贵国多年……”黄文汉始终用日本话道“谁问你的历史?戴天仇与你往日有嫌隙,你是个男子,当日不能报复,背后诽谤人,算什么东西!这个我且不问你,戴天仇本也不算什么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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