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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孟夫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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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下起了小雨,有香客来拜,翠微寺主持空上人当然高兴。
三人道过万福,空上人道:“原本今日本寺闭门谢客,隐居修行。可两位仁士远道光临寒寺,贫僧就只好破例一回吧!”
孟浩然感激不已,赶紧和摩诘、少伯上香,顶礼膜拜。礼毕,空上人客气地领着他们在寺内参观了一圈。
须臾间,霞光万道,不知什么时候雨悄悄地停了。
空上人笑道:“终南山风光旖旎,三位有兴致登眺一番否?”
孟浩然等皆巴不得。空上人柱着禅杖,又领着众人登上后山。
极目远眺,只见苍崖碧涧,泉流幽咽;松柏参天,似大海怒涛;彩云飘绕,如龙舞凤翔;微风过处,松枝摇曳,众人置身其中,仿佛徜徉在仙境。
面对犹如临海之峤的座座尖峰,孟浩然不禁遥想起山色如霞的赤城山:“眼前的终南山风景如画,竟也是气象万千!”
王维兴奋不已,脱口吟道:
太乙近天都,连天到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浦问樵夫。
彩霞慢慢地退去。众人还依依不舍,流连忘返。
回到寺院,空上人笑道:“天色已晚。今日三位恐怕回不去了。干脆在本寺住一宿,明日再走吧!”
用过斋饭,空上人又将三人领入禅房,让小和尚各上清茶一杯,然后陪坐聊天。
禅房里很静。一切都显得那么肃穆,安宁,祥和。
“这里山寺的夜晚很寂寞。”空上人抱歉地说。
王昌龄道:“这里清冷而宁静,恬淡而优美。在这寂静的夜晚能和长老聊聊天,正好学一些佛法。”
空上人道:“先生所言极是。佛法无边,须静心领悟。”
“这翠微寺很美。能在这里修炼,乃美到极致也。”孟浩然道。
“唉,人间纷扰,世事流俗,尘秽不堪。清朗的翠微寺没有狷介与屈抑,痛苦与磨难。我多么想象长老这样,除却尘累,高蹈世外呀!”王维叹道。
“静心向佛,心无杂念。境界才能至高至远。我们出家人崇尚清真的风格,追求磊落的风骨。这样就杂念无存,万事皆空,没有孤独与痛苦了。”
孟浩然道:“长老之言,使吾等茅塞顿开。终南山之美,雄伟、壮观。道家之美则淳朴、恬淡、自然。而佛法之美乃无私、无畏也!所以,山间的风声泉音听起来,比人间的音乐还美妙。道家与佛教相通,讲究人道合一,顺其自然,谦虚柔和,宽容大度。来此一游,我有一种皈依的感觉。”
“哈哈。孟先生言之有理也!”空上人轻快地笑了。这笑声是那么的爽朗,开心。
山寺孤僧高峻的风骨,清真恬和、洒脱自如的谈吐,高洁出尘的境界,使宾主相得,欢谈竟夕,乐而忘倦。没有谈玄论理的枯燥,洋溢其间的是两心相悦的情意,也使孟浩然感受到心灵的清矿与悠然。
夜深了,孟浩然躺在寺院的客榻上,心静如水,神驰万里,不觉吟出:
翠微终南里,雨后宜返照。
闭关久沈冥,杖策一登眺。
遂造幽人室,始知静者妙。
儒道虽异门,云林颇同调。
两心相喜得,毕景共谈笑。
暝还高窗眠,时见远山烧。
缅怀赤城标,更忆临海峤。
风泉有清音,何必苏门啸。
王摩洁感悟良多,毫无倦意,遂和一首: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王少伯也轻声吟曰:
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
时余采菖蒲,忽见嵩之阳。
稽首求丹经,乃出怀中方。
披读了不悟,归来问嵇康。
嗟余无道骨,发我入太行。
隔壁房里传来均匀的鼾声。空上人早已安然入睡。
32、壮志难酬归隐南山挚友挥泪灞桥送别
    上书久无回音,孟浩然明白,自己求仕之希望渺茫了。
他心情无限悲愤。自己学得满腹文章,又得到王维、张九龄的延誉,已经颇有诗名,可谁想到却求仕不成。孟浩然无限懊丧,有一肚子的牢骚而又不好发作,有点儿自怨自艾起来。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太天真了;原以为有了马周“直犯龙颜请恩泽”的先例,唐天子便会代代如此;现在才发现:现实是这样令人失望。良骥未遇伯乐。鬓发已白,宦途渺茫。功名未就,壮志难酬。
孟浩然陷入了无可奈何的苦闷之中,他思绪萦绕,焦虑难眠。悲情油然而生。
如今官场黑暗,奸臣当道,争权夺利,谁能提携我辈?在这个世界上,世态炎凉、人情如水,除了张九龄、王维和王昌龄他们,要寻找真正的知音实在寥寥无几。京城这样寂寞无聊还有什么可等待的?自己碌碌无为,天天独自空手而归,累了,倦了,多么想归卧山林去寻找那芳馨花卉啊。
此时,孟浩然想起翠微寺空上人说过的一番话:“静心向佛,心无杂念。境界才能至高至远。我们出家人崇尚清真的风格,追求磊落的风骨。这样就杂念无存,万事皆空,没有孤独与痛苦了。”
孟浩然彻悟了,或许是自己今生今世命中注定。赴京都应举求仕,实在是自己人生道路上的一场误会。纵然为仕又如何?看来归隐是唯一应该走的路。
“唉,还是回到我那故园的门扉里去吧!”孟浩然不再犹豫彷徨了,下定决心拂袖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王维被任为右拾遗以后,已搬进官府中。他天天忙于政事,经常打不到照面。孟浩然已经很久没见着他了。能了解自己心事,赏识自己才能的人,只有他。
孟浩然想了想,决定给王维留一封书信告个别。他怀着怨怼之情,饱含辛酸之泪,取来笔墨和纸,感情真挚地写下:
寂寂竟何待,朝朝空自归。
欲寻芳草去,惜与故人违。
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只应守索寞,还掩故园扉。
清晨,外面大雪纷飞,孟浩然头戴纶巾,身披素袍,骑马踏雪而去。
出了长安城,行至郊外,刚要过灞桥,忽然,一人骑马追来。
“浩然兄,你等等!”
待到近前,孟浩然终于看清楚了,骑马追赶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维。
王维气喘吁吁。两人下了马,一起默默地走进河边的一处酒店。
那些酒店都是为送别饯行而设的。不待吩咐,酒保便摆上四碟干果一壶酒。
王维拿起酒壶:“浩然兄,你要去哪里?你要走,怎么也得当面告诉我一声呀!”
“摩洁兄……”孟浩然喃喃道:
“拂衣何处去,高枕南山南。
欲寻五斗禄,其如七不堪。
早朝非晚起,束带异抽簪。
因向智者说,游鱼思归潭。”
想到自己官场生活的艰难和至交好友仕途的不得志,王维亦感慨万端:“浩然兄,提起‘功名’二字,俗不可耐,令人心酸。如今官场黑暗,争权夺利,李林甫之流奸臣当道,圣上一时糊涂,忠奸不分。我知道你去意已决,吾也不留你。来,喝了这杯美酒,弟为你送别饯行!”
孟浩然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兄此一去,归卧田园,陶醉白云,足以自娱,吾羡慕有心。只是你我兄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王维不禁潸然泪下。
“摩洁兄,保重,请回吧!”孟浩然忍不住鼻头发酸,刹时间,眼眶里盈满了泪水。他随即扭过头去,翻身上马。
“浩然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弟祝你一路平安!”
孟浩然骑在马上,一步一回首,依依难舍。
王维感情真挚,诗意绵绵,挥手吟道:
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两行热泪顺着孟浩然清癯的脸庞流下。倏地,他用手抹去泪水,猛然挥鞭。马儿仰头一声嘶鸣,向南疾驰而去。
离开长安城,不多时,便出了潼关。骑在马上,孟浩然忽又想起了王昌龄。匆匆之中,竟没来得及和挚友告别,心中懊恼不已。
旅亭夜坐,窗外,又下起了绵绵细雨。池塘边那摇曳的槐枝,枯萎的荷叶,更令他倍感孤独,思友心切。孟浩然点燃蜡烛,找店家要来笔墨,伏案挥毫,修书一封:
向夕槐烟起,葱茏池馆曛。
客中无偶坐,关外惜离群。
烛至萤光灭,荷枯雨滴闻。
永怀芸阁友,寂寞滞扬云。
对少伯的无限思念和惜别之情尽在其中。
思乡心切的孟浩然日夜兼程,骑马飞奔,恨不得立刻回到妻儿身边。
旷野茫茫,野村孤烟。远处荒凉的山野里,饥饿的老鹰正在捕捉一只野兔。低矮的天空中,一群南归的大雁发出阵阵凄凉的哀鸣。
归至南阳一带,天上又下起了大雪。路途受阻,他不得不滞留了几天。孟浩然心中倍增失意悲凉之情。他想到,自己从少年时起就舞文弄墨,专心读书,而今却求仕不得,蒙羞踏上还家之路,有何颜面见母亲妻儿,襄阳父老?孟浩然心中余痛未消,思绪起伏,心潮澎湃:
我行滞宛许,日夕望京豫。
旷野莽茫茫,乡山在何处。
孤烟村际起,归雁天边去。
积雪覆平皋,饥鹰捉寒兔。
少年弄文墨,属意在章句。
十上耻还家,裴回守归路。
几年的求仕历程和漫游生活几乎使孟浩然精疲力竭。转念之中,他不禁想起了妻子临走时安慰他的话:“官人,万一求仕不成,盼速速归来,不必留念京城。咱这田园风光犹如世外桃源,比长安要好上百倍。”
还是妻子理解自己。她说的对,京城给自己留下的只有痛苦和创伤,没有什么好留念的。鹿门山、涧南园美丽的田园风光如世外桃源,自己还有啥好遗憾的?
这几年,孟浩然求仕的理想虽然未能实现,却结识了一批知心朋友,文人雅士。想到这儿,孟浩然释然了,不再唉声叹气,心情逐渐开朗起来,打算从此象晋陶渊明那样,在涧南园过种豆采菊、灌蔬艺竹的清静生活。
回到恬静的家园,他的心境自然由焦燥而闲适。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和亲切。万物多情,似乎都在欢呼他的归来。
安下心来以后,他做的一件要事,就是给摩洁去信,把自己的心得告诉他:
“误入桃源里,初怜竹径深。
方知仙子宅,未有世人寻。
舞鹤过闲砌,飞猿啸密林。
渐通玄妙理,深得坐忘心。”
写毕,孟浩然把笔搁在砚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33、韩使君欲荐孟山人众士子争相投伯乐
    开元二十二年春天,韩思复之子韩朝宗被委任为山南采访使太守、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襄阳县尉李皓在岘山宴请韩朝宗,特邀孟浩然、王迥和员外崔宗之作陪。
席间,老友新朋,斛光交错,相聚甚欢。
韩朝宗道:“浩然兄,与尔一别,转瞬十年矣。回想家父过世之时,有劳你和卢大人操办丧事,至今朝宗还感激不尽。如今,孟老爷亦驾鹤西去,吾却寸心未尽,愧对尔矣!”言毕竟泪如雨下。
“韩使君公务繁忙,分不开身,浩然体谅之。使君切莫伤悲。”
李县尉也劝慰道:“浩然兄说的对,韩使君要看开些才是。”
“浩然兄,还是那句话,日后倘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朝宗定当尽力。”韩朝宗又道。
孟浩然笑道:“韩使君,浩然正有一事相求。”
“浩然兄尽管说来。”
“吾诸昆弟及外甥知书达礼,从小足不出户,惟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从军。”
“哈哈,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西军正招募新兵,此事就包在我身上。”韩朝宗爽快应道。
“浩然代姐姐莫氏、外甥及诸昆弟谢过韩使君了。”
孟浩然伏首要拜,被韩朝宗一把拉住:“浩然兄不必言谢,吾亦有要事与你相商。”
“什么要事?”
韩朝宗道:“浩然,家父生前曾多次表达过对你的厚望,叮嘱吾要关照于你。可一直没机会,总觉得心中不安,有愧于你。此次吾受丞相张九龄所托,欲荐尔于朝,总算能了吾一桩心愿。”
孟浩然踌躇片刻,颔首道:“让使君费心了。”
“请切记日后随吾赴京,先延誉于朝,约日引谒。”
孟浩然谢过韩朝宗。朋友们也都为他高兴,纷纷起身向他敬酒道贺。
少倾,韩朝宗又低声对孟浩然说道:“如今乃大唐盛世,朝廷亟待用人。吾为选拔人才,欲近日在襄阳昭明楼宴请士子们。浩然兄才华不凡,人品节义,到时请务必光临,为吾助阵。”
孟浩然后答道:“韩使君秉令尊遗风,谦恭下士,识拔人才,喜当伯乐,是件美事。浩然理当助一臂之力。”
涧南园虽地处荒郊,却是美丽的。花草芳菲,满眼的桃红杏白,清竹苍翠,萝藤在飞烟中摇动,泉水流咽发出悦耳的清响。
孟浩然在家里坐不住,正想约王迥—起出去走走,忽然有客人来到。孟浩然定神一看,乐了。因为来客不是别人,却是自己日夜思念的朋友——李白。
“太白弟!”孟浩然兴奋地叫起来。
“浩然兄!”李白还是那么潇洒。
“甫儿,快来见过李叔叔!”
“侄儿都长这么大了。唉,时光流转,逝者如斯夫!”待仪甫施过礼,李白叹道。
“想不到你我武昌匆匆一别,已经快十年矣!太白弟一向可好?”
“开元十六年春天,我与许淑成婚。他爷爷许圉师曾在唐高宗时做过宰相。女儿平阳,如今已七岁了。我隐居安陆白兆山桃花岩时,终日饮酒读书,吟诗揽胜,却又遭受谤毁。唉,自知雪谤无门,即赴长安,寓居于终南山玉真公主别馆,结识了驸马张垍和好友崔宗之。谁知功业难求,穷途失路。后又与道人元丹丘一道隐居嵩山,往来于洛阳、襄汉、安陆之间。转瞬蹉跎十余年矣。”
孟浩然道:“吾等命运相通,世事流俗,太白弟不必伥然。”
“孤云还空山,众鸟各已归。彼物皆有托,吾生独无依。”李白言谈中流露出感伤的情绪。
“太白弟有什么心事么?”孟浩然问。
李白道:“吾听堂兄李皓说,近日,山南采访使太守、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韩朝宗欲在襄阳昭明楼宴请士子,选拨人才。可有其事?”
“李县尉说的不假,确有其事。”
“好友崔宗之对吾谈过,韩荆州以乐于识拔后进闻名,士人争相投靠。他本人以及左拾遗黎昕、许莹等人就是由于韩朝宗的识拔而得以为天子近臣。如果能得到他的援引和推荐,说不定还能扬眉吐气,一展吾等鸿鹄之志。”
“太白弟,韩荆州是吾知交,吾当鼎力荐尔。”
“我平生也不想封什么高官显爵,能见韩荆州一面,也是一件快事。。”
“太白弟明日可随我一起去赴宴。以弟之才华,定当出类拔萃。”
李白怏怏不快的神情为之一扫,又回忆起了近十年前两人一起在老龙堤醉酒论诗的情景:
“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
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
春风拂无情,吹我蒙魂散。
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断。”
孟浩然感情真挚,也道:
“游人武陵去,
宝剑值千金。
分手托相赠,
千里一片心。”
这一晚,他们一起饮酒赋诗,叙谈别情,时至半夜,竟还不能入寐。
34、李白愿识韩荆州浩然愤而失前约
    34、心雄万夫李白愿识韩荆州友情为重浩然愤而失前约
这日,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襄阳。昭明楼上文人荟萃,士子云集;昭明楼前,人头攒动;吵嚷喧哗,就象过节一样,热闹非凡。
山南东道采访使、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韩朝宗和太常卿张垍端坐搂台中央,两边分别是义王府司马张子容、左司郎中崔宗之、襄阳县尉李皓和名士孟浩然。
时辰已到,太守秘吏上前高声宣布:“山南东道采访使、荆州长史兼襄州刺史韩大人素谦恭下士;喜识拔人才。今有志之士,可上台来,毛遂自荐,参加遴选。”。。
一少年应声上场,伏首便拜。
此少年约莫十来岁光景,一脸稚气,却英姿焕发。韩朝宗颇为欢喜:“尔乃何方人士?快报上姓名。”
少年答道:“吾乃姓张名继字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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