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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孟夫子-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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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兄,弟弟我想死你了!此次吾自江宁溯江而上途经襄阳,归故里省亲,顺便前来看望你和嫂嫂。你们这两年过得还好吗?”
孟浩然忍不住内心的喜悦,笑而不语,朗然吟曰:
归来卧青山,常梦游清都。
漆园有傲吏,惠好在招呼。
书幌神仙箓,画屏山海图。
酌霞复对此,宛似入蓬壶。
王昌龄听罢亦朗然大笑:“好啊!浩然兄,神仙过的日子!”
老朋友相见,孟浩然心情舒畅,凄然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许久没有人与丈夫聊天解闷了,蕙玉也高兴起来,亲自下厨炒了几个好菜,宴请远方来的客人。
“浩然兄啊,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几杯酒下肚,王昌龄黯然道:“张九龄被罢知政事,降为尚书右丞了。”
孟浩然心中复又凄然:“果不出吾之预料。我就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张大人敢于犯颜直谏,虽忠心耿耿,皇上还是不喜欢啊!”
“这都是李林甫那班奸臣搞的鬼!”孟浩然愤愤不平。
“唉,张大人儒生气太重,斗不过他们呐!”少伯叹道。
“我看,唐明皇听信谗言,是越来越昏庸了!”
“浩然兄,仕途险恶!难怪连诗才出众,人品高尚,孝友恭俭的刘慎虚也厌倦仕途,不慕荣利,欲在庐山卜宅隐居。看来,你没入仕也许是件幸事。”
“是啊,全乙老弟哲悟过人,吾不及也……”孟浩然若有所思。
“算了,我们还是莫论国事。喝酒吧!”王昌龄举起酒杯。
两人忽喜忽悲,心中不是滋味,片刻之后,举杯碰了,一口喝干。
“少伯,你此次路过,陪着我多玩几天吧?”孟浩然问。
“不行啊!此番家有急事处理,日程太紧,不能久留。”
“那就后会有期吧!”
次日清晨,王昌龄换马陆行,匆匆上路。孟浩然吟诗送别:
“导漾自嶓冢,东流为汉川。
维桑君有意,解缆我开筵。
云雨从兹别,林端意渺然。
尺书能不吝,时望鲤鱼传。”
王昌龄点了点头,拍马向北而去。
36、应邀入幕下荆州 玉泉寺内飘奇香
这一年,张九龄的日子很不好过。
那李林甫、牛仙客并相,狼狈为奸,把持朝政。唐玄宗花天酒地,疏于政事,乐得清闲。昏君和奸相当道,张九龄那里斗得过?终于正不压邪,败下阵来。开元二十四年,他被罢知政事,改任尚书右丞。第二年监察御史周子凉弹劾牛仙客,触怒唐玄宗,被打得死去活来。李林甫乘机上奏说周子凉是张九龄推荐上来的。唐玄宗又以荐举不当的罪名贬张九龄为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周子凉后被流放外地,惨死途中。
开元二十五年五月,一代名相张九龄满腹抑郁离开长安,赴荆州任。经过襄阳的时候,他见到了自己钟爱的晚辈诗友孟浩然。
“张大人,你可是受世人推崇的贤相啊!没想到,昔日开明的皇上,今日竟变得如此昏庸!那帮奸臣太可恶了!”孟浩然愤然为张九龄鸣着不平。
身为朝廷贬官,此时,张九龄不便说什么。他只是淡淡地伥然一笑:“吾以直道黜,不戚戚婴望,惟文史自娱也。”
良久,张九龄深情地望着孟浩然,缓缓开口问询道:“浩然,你是我最信赖的朋友。请随我一道赴荆州都督府做事,好吗?”
“只要张大人用得着,浩然愿效犬马之劳!”孟浩然的感激之情,尽在诗中:
共理分荆国,招贤愧不材。
召南风更阐,丞相阁还开。
觏止欣眉睫,沉沦拔草莱。
坐登徐孺榻,频接李膺杯。
始慰蝉鸣柳,俄看雪间梅。
四时年钥尽,千里客程催。
日下瞻归翼,沙边厌曝鳃。
伫闻宣室召,星象列三台。
仲夏,孟浩然跟随张九龄南下到达了古城荆州。
登上巍峨的城楼,鸟瞰着荆州城的全貌,孟浩然和张九龄心情的不爽和路途的疲劳都一扫而光。
张九龄是个豁达儒雅,有气度的人。受奸佞排挤而被贬荆州的遭遇,并不能磨灭他的坚贞意志和高尚情操。此时,他感遇良多,随口吟道:
自罢金门籍,来参竹使符,
端后向林薮,微尚在桑榆。
直似王陵戆,非如宁武愚。
今兹对南浦,乘雁与双凫。
一边走,一边看,张九龄意犹未尽,遂又吟一首: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孟浩然不禁为张九龄的品节所感动:“张大人,屈原曾有橘颂。您此诗也是写橘的。以橘喻人明志,与屈子可谓异曲同工也!”言毕,也和一首:
蓟门天北畔,铜柱日南端。
出守声弥远,投荒法未宽。
侧身聊倚望,携手莫同欢。
白璧无瑕玷,青松有岁寒。
府中丞相阁,江上使君滩。
兴尽回舟去,方知行路难。
“‘白璧无瑕玷,青松有岁寒’,‘兴尽回舟去,方知行路难’。浩然,你说得好啊!”从城楼上下来,回都督府的路上,张九龄还在感慨。
入幕之初,张九龄刚到任,都督府自然事务繁多,特别是文案堆积如山,可把孟浩然累坏了。他日以继夜地埋着头帮着处理,有时连饭也顾不上吃。
一个多月过去,文案总算处理完了。
张九龄痛爱道:“浩然,你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孟浩然笑道:“蒙先生错爱,浩然感激不尽。协理好政务乃吾应当之本份,累点何妨!”
“也不能太劳累,明日随我到各处转转去吧!”
第二天,孟浩然陪张九龄自松滋前往江东。
早上出发,没多久,张九龄一行所乘之船便停泊在江东的渚宫旁边。
春秋时,历代楚王建有大量有行宫供他们游乐。渚宫则是楚成王在江陵设的游苑行宫。它建在郢都南面水中的一片州土之上。
众人看了一圈。孟浩然叹道:“渚宫的建筑错落有致,精致幽远。可谓宏伟壮观、多姿多彩也!”
“知道我为什么带尔等到这里来吗?就因为这些建筑是楚建筑中的精华,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哟!”张九龄笑道。
张参军道:“据当地老百姓传说,当时渚宫中的藏宝很多,用牛车拉三天三夜也拉不完哩。”
张九龄神色严峻:“楚成王享乐腐化,罔顾民生。吾辈当鉴之也。”
孟浩然不禁为张九龄的贤德所感动,遂作《陪张丞相自松滋江东泊渚宫》以记之:
放溜下松滋,登舟命楫师。讵忘经济日,不惮冱寒时。
洗帻岂独古,濯缨良在兹。政成人自理,机息鸟无疑。
云物凝孤屿,江山辨四维。晚来风稍急,冬至日行迟。
腊响惊云梦,渔歌激楚辞。渚宫何处是,川暝欲安之。
江东归来不几日,马不停蹄,孟浩然又陪着张九龄去游著名的玉泉寺。
玉泉寺在当阳城西十五公里的玉泉山东麓。东汉末年,。普净师结茅于此,取名“普净庵”。隋代智者大师曾在这里讲法,正式定名为“玉泉寺”,与“栖霞”,“灵岩”,“天台”一起并称天下丛林“四绝”,是天台宗的道场和祖庭之一,以“荆楚丛林之冠”著称。
众人步行上了山。只见寺内古柏参天,银杏树枝繁叶茂。张九龄仔细观看了隋代铁镬和吴道子石刻以后,来到观音佛像面前。他先是双手合十祈祷了一会儿,然后率众人在住持引领下叩首三拜。
出了大殿,忽闻一缕清香扑鼻而来。张九龄问住持:“何来如此清香?”
住持道:“本寺殿后有一棵桂,乃奇树也,”
“哦?奇在何处?”张九龄很好奇,随住持来至殿后树下问道。
“一般桂树八月才开花,可这棵桂树非常奇特,不论冬夏每月开花,即使下雪也桂花满树,异香扑鼻,号称月月桂。”
“此桂果真奇特也!”孟浩然也叹道。
当阳县令道:“还有更奇的哩!张丞相,前面珍珠泉边池塘中有千瓣莲,每年六月开放,花期三个月,每朵一蒂二蕊,约有七百到一千瓣,又称并蒂莲。”
“可惜现在是冬月,看不到这一蒂二蕊的并蒂莲了。”张九龄有点遗憾。
孟浩然笑道:“来日方长,丞相何愁看不着?”
张九龄玩得很尽兴。心情一愉快,诗意就上来了:
灵境信幽绝,芳时重喧妍。
再来及兹胜,一遇非无缘。
万木桑可结,千花敷欲然。
松间鸣如鸟,竹下流清泉。
石壁开精舍,金光照法筵。
真空本自寂,假有聊相宣。
复此灰心者,仍追巢顶禅。
简书虽有畏,身世亦相捐。
孟浩然也兴高采烈地即兴和了一首:
望秩宣王命,斋心待漏行。青衿列胄子,从事有参卿。
五马寻归路,双林指化城。闻钟度门近,照胆玉泉清。
皂盖依松憩,缁徒拥锡迎。天宫上兜率,沙界豁迷明。
欲就终焉志,恭闻智者名。人随逝水没,波逐覆舟倾。
想象若在眼,周流空复情。谢公还欲卧,谁与济苍生。
“浩然,尔多虑矣。当今天下之大,善济苍生者多也。”言罢,张九龄又扭头对住持笑曰:“吾等约好了,明年并蒂莲开花之时,一定要再来观赏。”
当阳县令也道:“到时本县一定再次陪同,多带点香火钱来。”众皆点头称善。
住持乐得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丞相如能再度光临,本寺篷荜生辉,一定能香火鼎盛!”
37、郢都狩猎发慈悲 操劳过度起痈疽
冬去春来。本该是万物复生的季节,可立春那天却大雪纷飞,漫天皆白。
早上,张九龄陪披衣起床,推开窗户,只见楼阁庭院盈满白花花的积雪,那杆杆翠竹和梅树枝干更显得苍劲挺拔。他不禁满心欢喜,朝楼下亦正在赏雪的孟浩然高声道:“浩然,这场雪下得好啊!”
“张大人所言极是。瑞雪兆丰年嘛!张大人有燮理之才,老百姓又能过上好日子啦!”
张夫人走到跟前把一件披在丈夫的肩头,关心道:“一大早,天这么冷,开着窗户,也不怕冻着。”
张九龄心中兴奋,对夫人道:“你看,那冰肌玉骨的梅花凌霜傲雪,独步早春,美丽高洁,千般风韵。象不象一副水墨丹青画?”
张夫人笑了。张九龄也捋着胡须笑了,忍不住开口大声吟出一首《五律》:
忽对林亭雪,瑶华处处开。
今年迎气始,作夜伴春回。
东郊斋祭所,应见五神来。
玉润窗前竹,花繁院里梅。
孟浩然在楼下听了不禁拍手叫好,也高声和《五律》一首:
迎气当春至,承恩喜雪来。
润从河汉下,花逼艳阳开。
不睹丰年瑞,焉知燮理才。
撒盐如可拟,愿糁和羹梅。
张夫人心中欢喜,不禁笑道:“你们俩楼上楼下,一唱一和,倒为这清丽的雪景频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夫人所言极是。有浩然相伴左右,我心怡然也!”张九龄爱怜地望了孟浩然一眼。
时光流逝,恍然间,孟浩然入幕已经半年多了。
在孟浩然的辅佐下,都督府里的一切政事都已理顺。张九龄被贬以来沉闷的心情,终于得到了舒展。可枯燥无聊的幕僚生活,已使孟浩然感到有些厌倦。不得志的狂狷也时时袭扰着这个颀长峭瘦的士子脆弱的身心。
张九龄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对孟浩然道:“这几个月都督府事务繁多,可把你我累坏了。得想法子轻松轻松。”
“是啊,大人终日劳碌,得保重身子才是。”
两人正说着,门差来报:“大人,蜀州裴刺史求见。”
张九龄一听大喜:“快快有请!”
只见裴迪风尘仆仆,大步迈进客厅:“哈哈,张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安好?”
张九龄拱手笑曰:“裴迪,你不在蜀州好好做官,来荆州做甚?”
裴迪慌忙还礼:“您是前辈,这些年您在丞相任上对吾多有关照。吾理当前来拜望。”
“你太客气了。浩然,这位裴大人现任蜀州刺史及尚书省郎,也是王维的诗中好友。”
听了张九龄的介绍,裴迪大惊,连忙起身:“你就是名冠京城的诗中豪杰孟浩然?失敬失敬。”
“裴大人过奖了。在下不过是山野村夫,一介布衣。”
裴迪道:“浩然兄,吾和摩洁兄志趣相投,都喜幽寂山水景色。同居终南山时,常常一起诗酒唱和,好不快活。今吾又结识并称‘王孟’之一的浩然兄,真乃三生有幸也!”
张九龄听了非常高兴,笑道:“既然如此,裴大人就在此多玩几天。浩然,明儿我们一起到纪南城游猎去,如何?”
“打猎我不会,陪裴刺史游玩散心我倒是喜欢。”孟浩然也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张九龄便吩咐张参军备好马匹弓箭。几个人身着猎装,挑了一些精干的卫士随从,跨马上路,往纪南城绝尘逶迤而去。
纪南城,是春秋时楚国的首都,因在纪山之南而名。此地也称郢都,其规模宏大,东西长十余里,南北宽七、八里,城墙高约二十丈,周长三十余里,经夯土筑成,非常牢固。
众人骑着马,并肩而行,边看边聊,围着城池转了一大圈。
张九龄道:“从当年楚文王迁都郢,到秦将白起‘拔郢’迫使秦襄王迁都河南淮阳为止,这个地方作了四百多年的首都,共二十个王在此执政,先后统一了近五十个小国,可谓楚国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是当时南方第一大都会。”
张参军也道:“据汉桓谭《新论》中记载,当时城内车碰车,人挤人,早晨穿出去的是新衣裳,晚上回来就被挤成破衣烂衫了。足见当时的繁华。”
张九龄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裴刺史,我们狩猎去吧!”
四个人便拍马出城,直奔郊外苑园而去。
这里是荒郊野外,人烟稀少,密林中到处是枯藤老树,遍地杂草丛生。因此,常有野兔野鸡出没,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张参军,尔比吾年轻,身强力壮。率军士骑马在前,轰赶野物吧!”张九龄笑道。
“好哩!”张参军吆喝一声,领着几位军士策马而去。
顿时,苑园之内尘土飞扬,狼烟四起,鸟鹊乱飞,鸡蹦兔跳。
张九龄乐了,一挥马鞭:“裴刺史,该我们上了!”
裴刺史笑着点了点头,双腿猛地一蹬,急起直追。一干人马纵横驰骋,在蓝天下渐渐远去。
孟浩然不会打猎,只好独自坐在附近的黄土高岗上面远远地观战。
张九龄果然老当益壮,不紧不慢,张弓射箭,只听“嗖”的一声,一只仓惶奔跑的褐色野兔应声当场毙命。裴刺史也不甘示弱,十箭九中。张参军更是箭无虚发。不到个把时辰,十几只兔子、七八只野鸡命丧黄泉,己经成了大伙儿的盘中美味。
“今晚可以饱餐一顿啦!”张参军喜不自胜,吩咐几位军士用军刀剖好了准备野餐。
看着这些血淋淋的猎物,孟浩然悲天悯物,不禁凄然叹曰:
从禽非吾乐,不好云梦田。岁暮登城望,偏令乡思悬。
公卿有几几,车骑何翩翩。世禄金张贵,官曹幕府贤。
顺时行杀气,飞刃争割鲜。十里届宾馆,征声匝妓筵。
高标回落日,平楚散芳烟。何意狂歌客,从公亦在旃。
张九龄听了也叹道:“浩然素来慈悲,积德行善,不忍杀生。好心人也!张参军,把这些猎物都送给附近的乡亲们吧,吾等不野餐了。裴刺史,天色己晚,吾等回去吧!”
也许是操劳过度的缘故,入夏,孟浩然病倒了。
那是背部患痈疽引起的。孟浩然痛疼难忍,发烧寒战,浑身乏力。天气又热,折腾得他头昏眼花,坐卧不安,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成。
看着孟浩然那痛苦的样子,张九龄非常着急,叫张参军请来荆州最好的柳郎中为他医治。
柳郎中仔细看过,发现孟浩然背部已红肿,形成硬块,表面还有许多脓泡。
“这痈疽叫‘瘩背’,心情焦虑,毒气凝聚而生。是毒疮中最狠的一种。如不尽快去除,再耽搁下去,毒传全身,如果引发败血症,那就危险了。”
“无论如何,请柳先生务必生法子治好它!”张九龄道。
“你先照我这个方子,内服几副攻毒;再把这张的膏药敷上拔毒。过两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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