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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过,不如错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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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没有了。只是,你那些东西,我送给你的,我想带走。
他说,给我了就是我的,你别想收回去。
她说,没有意义。我们都不要活在过去。
他说,我觉得很有意义。
她不再接下去,说:陈剑,我们出去走走吧,开车去个人少的地方,就那样走走,就像老早以前,我们还上学那会,跑南汇去看桃花。走了很多歪路,累得要死,最后还是你背我的。你那时是不是觉得很累。
哪里会去想累不累的事,血全涌到脑门,一门心思想着背上的娇躯。他微笑。如烟似雾。说,最初心动的感觉就是那样。
他们出门。临走前,他取了水、食物以及毛毯。他的心还是很细。
开车上高速,往郊区行去。
沉默了很久,语声开始作说服工作。
陈剑,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就做朋友吧。这样,以后我们还能坦然地见见面、通通话。
他说,依你。
她笑一笑,看着车窗外暗下来的夜,说:你要幸福才好。
他说,你也要幸福才好。
她说,我会的。我一定会嫁人的,我这人依赖性比较重,一个人照顾不了自己。我保证在一年内把自己嫁掉。
他说,没好的也不用着急。
她说,那你快一点。
他说,你嫁人了我再找。声音低沉,有点哽。又掩饰了下,说:你缺钱什么的,就跟我说。我对钱没什么欲望。我创造的财富,一方面用于研发和再生产,一方面回馈社会。如果不幸我失败了破产了,也没关系,我曾经为梦想努力过。人只有一辈子,死了就死了,但是我总算在我的人生履迹上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她说,你有你的想法,我尊重。
犹豫很久,她又说:做生意是不是非要那么卑劣。我知道你跟冯至鸣在打官司。为什么要偷窃他们的技术。
他说:纠正你的说法,我是买的,不是偷。我不买别人也会买。
她说:可是你想,如果是你辛苦研发的东西被人盗用了,心里怎么想。
他说:这是社会问题,个人没法解决。他这次输了,不是个人的悲哀。我尊重他的创新,但是在我的事业草创期,一些非法手段是必须采取的。就像他在他事业的草创期也会这么做。
她说:所以我觉得有点得不偿失。你的梦想是很伟大,可是通向这条路却,却肮脏。原谅我说得难听,你就算成功后回馈社会,人家也会觉得你是在掩饰,是一种伪善。
干干净净做事,谁都想,可能吗?而我不想生命平庸地流过。他表情严肃。又哼了下,说:伪善?倒是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话:知我者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明白自己就可以。理解这种事可遇不可求。
语声叹了口气,无话。
夜色起来了,路灯橙色的光凄凉地照着。很冷。
又开了很久很久。听到了海涛声。他们到了河北境内。
他拐下高速。又开了一阵,在一片小林子里停下。
他说:吃点东西。我们到海边去。
她说好。两人吃了点东西。然后下车。
海一波一波涌着,像一头关在笼子里躁动不安的怪兽。杂乱的树木在月光的映照下投下荒寒的影子。几只海鸟掠过,无声无息。
语声脱下鞋子,踩着绵软的沙子向海边奔去。奔跑的时候,风把陈剑的慨叹传到她耳中。他在背诗。大约觉得宇宙浩瀚,情怀激荡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语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慨叹宇宙的无穷,人类的渺小,不知多少人想将有限的生命发挥到极至,瞬间燃烧,留下璀璨的光芒。语声,我也向往这样的境界。语声……
语声站在海的边缘,挽起裤腿,一点点深入,水稍有点冰,但不久后就润泽起来。正在涨潮,浪在月光的映照下,惨白着脸一波波扭动过来。水是种奇怪的物质,时而柔若无骨,时而狂放不羁,时而温存,时而毁灭,这正像恋爱中的女子,游走于疯狂的两极。语声默默地体验着,温润的触摸,撞击的摧残,泥沙在脚趾间流失的缠绵,白浪喷溅脸上的冰凉。
她又往里走了走,有一点点恍惚。耳边又细碎地响起声音。阴暗而幽微,好像心灵在哭泣。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迷蒙一片。
突然,有人拽住了她,死命往岸上拖。与此同时,一个浪扑过来,兜头将他们罩住。浪中踉跄了几下,她被那双坚实的手拖到了岸边。
气一懈,两人都软软倒在沙滩上。
你干什么,多危险知道吗?陈剑说。脸上还有余悸。
哦,她浑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懵懂道,出什么事么?忽醒过神,咯咯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自杀。
你还笑。他瞪她一眼,却也笑了。
她看他紧张,低声说: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好玩。
就贪玩,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你也跟着我去好了。语声笑了笑,说,开玩笑的。
陈剑眼光却深邃起来,说:我愿意。
愿意什么呀,为一个小女子丢弃自己辛苦套来的事业不白来一遭。
非要说那么难听。伤害我你高兴。
她吐吐舌,说:不说了。海水真涩,刚吃了口。你呢。
他看她衣裤尽湿,说:车里有我的外衣,你换一换,会着凉的。
她说,不用。跟你一起湿好了。省得你唠叨我没有教养。
他笑了笑。月光的映衬下,那笑朦胧温存。
语声。他叫她。语声害怕这样的叫法。一骨碌坐起来,转移话题,说:裤子贴着粘巴巴难受吧。就动手挽他的裤腿。
忽然愣住了。陈剑的腿上纵横着条条伤痕。像扭曲的蛇,触目惊心。
怎么这样啊。她倒吸了口气,仿佛自己受了痛。
没事,他平淡地说,就上次车祸留下来的。一个印记。爱的印记,再不会消逝。语声,原谅我好吗?给我一次机会。
她垂下头,发倾泻下来,覆住了她的表情,他不知她想什么,却能感受到那小手轻柔的触感。这只手比她的人更有感情。
他心里海浪一样的涌动,温温的,有些潮湿的液体等待出口。他不希望这是他们的离别之夜。然而在她的沉默中他一点点生了不祥的预感。
她终于说话,很抱歉地笑了笑,他很害怕她这样的笑,宁愿她打他骂他。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击穿他最后的希望。
她作了个徒劳的手势,说:感情让我久久沉溺,理智却一直在骂我。我们都走出去吧,人生还有很多风景。我们,就算了。错过彼此,若干年后回头看,未尝不是幸事。
她看他。带着笑。月光让她的笑清亮得仿似天上的星星。
她终于坦荡告别了过去。而他呢。
这个他生命中的女子,留下很深刻的印痕。就像他腿上的印痕一样,他难以想象那印痕什么时候会在生命中淡掉。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可他没有办法了,留不下她,只能痛楚而急切地留下她此刻对他微笑的模样,这一刻,她为他绽放。
语声,你要幸福。他忍住湿意,说。
她点头,也忍住湿意,笑着说:你也要。要答应我。
他看向海,良久说,人生不能两全,路叉开了,就再并不拢。我明白。我一直不放你,是自私了点,那是我太留恋。语声,我们的过往很美,纯真颤栗,温情忧伤,我一辈子会记得。也记得那个有草莓鼻的女孩子,记得那个永恒的小猪。给过我爱,也让我知道爱。是我辜负了我们的日子。但是重来一次,我不能保证我不这么做。所以,无论舍不舍得,我放手了。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我给不了你,但我希望别人能给你。他的眼眶湿了,脸上却有笑,飘渺似烟。
一切都是命运,一切都是烟云,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一切都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他细细回味北岛的诗。
好久,他说:冷了,回去吧。
她点点头,他给她拍沙子,又吹掉她脖子中的沙砾。很细心。她也为他拍。拍得重。就像打他。他说:你还报复我。她笑着说:是啊,爱上你是个错误,却也不算后悔。总有很多事,没有结果却还乐此不疲地做。
开车回,他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虽然现在没有意义。
什么?临别时的所有疑惑我都可以解答。她说。
他说:要说后悔,我只后悔一件,当初没有硬要你。爱不进入身体,那情缘深不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抗拒我的进入。
也许身体在等另一个人。
突然升起的念头,让她惘然地笑了笑,跟冯至鸣一起后,就莫名其妙地信了他那套骗女孩子的鬼话。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陈剑。她想了很久,说:其实我并不抗拒。以前。只是一直觉得我们的幸福就在手边,想攒到一起璀璨的爆发。可是,明明那么近的东西,却一直够不到,后来就疲了。也许内心已经对承诺怀疑了。身体是灵敏的家伙,比心反应更快。是不是那时候爱就一点点松弛呢。
他没说话。
她笑一笑,笑得有点抱歉,说:我不问了。其实每个人都经不得问。我也一样,好不到哪里去。我就不值得你爱,跟你较劲,你不给我我也不给你。我同你一样自私。
他苦笑了下,说:算了。不要再提了。
他非常萧索。
路灯将树木的影子投进来,有一棵梗在他的眼睛里。
回去已经凌晨。洗过就睡。死猪一样的睡。
身心沉甸甸的,全是块垒。
语声醒来,居然到了黄昏。去陈剑卧室,发现他人不在。桌上却有吃的。他留的条:热一下,吃了再走。我给你做的最后一餐饭。不想与你分别,就先离开了。语声,有句话我踌躇很久,不想说,其实现在也不想说,但想你幸福,那就说出来吧,去找冯至鸣吧,听说他近期会去美国。
最后的笔迹有些重,想来是急速地写了一遍,又匆匆描了下,要他说这样的话很难。
语声愣在那里。说不清楚是为冯至鸣的走还是为陈剑的撮合。良久,她团起那纸,狠狠地攥,想扔掉。忽然展平了,又看。眼泪落上去,溅湿最后几个字。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离别,永远的离别。她曾经很丰满,现在一无所有。只能老鼠一样滚离这个爱过恨过的城市。
她坐下来,吃最后的晚餐。一个人,饕餮地咽。涕泗横流。终至于堵住。
24、别筵
醒来时,雨依旧在下。
冯至鸣百无聊赖,披了件衣服靠窗抽烟。雨丝在路灯的映照下急如流萤。风像仆人一样,勤快地收拾一地的残花。玻璃窗上,雨痕蚯蚓一样蠕动下去,与窗框里的灰尘融合在一起,仿佛满腹沧桑的心事。
下午,在交际场合遇到陈剑。
他向他走过来,说:一起喝一点。
他没拒绝。跟他碰了碰。
闷头几杯后。陈剑说:要走了?
他说不错。
陈剑说:没什么留恋的了。
他说,你希望我留恋什么?
陈剑嘴角有点苦笑。看着杯子中的琥珀色液体几秒,说,语声走了。
他没接话。微仰着头看着他,仿佛不可思议,又仿佛与我何干。
陈剑神情有点颓丧,依旧注视着酒杯,良久叹气,说:我怎么做都不行。我败给你了。
他没接话。
没办法。只能让她走。陈剑一仰脖将酒喝干,说:你不找她?
给我个找她的理由。
如果没有爱就算了。我很乐意看到。他站起来,喝得多了,走得摇摇晃晃。
他没感觉。心跟石头一样。很久很久以后,突然得湿润起来。他很憎恨自己不能冷酷到底。这个女子一点喜怒都会牵动他的心。
他坐在位子上,几乎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跟她通话。按的瞬间,忽然七上八下起来。上次那样惨烈的告别了,姿态决绝得像一块冰冻千年的坚冰。低三下四,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何况,他真的愤怒。她拂袖而走,哪里知道他的痛苦。那些日子,他都是满目灰尘地活着。
这世间很多东西无法坚守。但是爱情,我要。他曾对她说。她不会知道,爱这一字对他非同一般的意义。他游走于花丛,只是要寻找一份真爱,他渴望家,一个心灵的港湾,来慰藉生命不能自由的无奈。当他终于找到,她却无法容纳下他。
在你心里我有几页?面对面,你已把我遗忘。他会念这句诗。不知出于何人之手,却刻画出了他内心爱的焦虑。一贯的张扬自信,却从未有过的失败,关于爱情,是不是一定要在跌跌撞撞中成长。
他继续喝酒。最后决定低下头来,爱情中没有自尊。
他给她打电话。
她接了。低低地喂了声。似乎很虚弱。
他叫她:语声。好久没叫了,叫出口的瞬间,他觉得神清气爽。
抱歉,哪位?她冷冰冰地说。
他说:别装腔作势了,你不至于认不出我的声音。
她说:你是谁,我凭什么非要认出你的声音。
他说:好。知道是我就好。我想见你。
她笑,说:打算出多少钱。上次的支票我还没收到。
他顿了下,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得理不饶人,我不就你玩弄过的众多女性之一吗?不,不叫玩弄,我主动送上门的,甚至还要庆幸能被冯大公子接纳,赏识。床上功夫不错对吧,还想要,对吧。真的很抱歉,我虽然够贱,但是,我但愿自己还能有点自尊。
她喀地挂了电话。隐约中,他听到她的哽咽。
语声。他茫然地叫。再度打过去,她已经关机。
头忽然很痛。他回去了。出去的时候天阴下来,一阵后,稀稀落落下起雨。
在雨声中,他睡去了。梦里见到她。在哭。蜷曲着身子,坐在雨中,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声与雨声混在一起,惊天动地。
他非常心疼。
烟抽了几支,烦郁没有散去。
离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上次分别后,他心灰意冷。决定用时间和地理的疏离来治愈伤口。不走,他想他会疯掉的。爱的本性是自私。他渴望成为她的唯一。然而这显然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就是分别那晚,他踌躇再三给她电话,却是其他男子接的。她轻巧地转身,可以迅速投进别人的怀抱。可他呢。他无法控制地恼怒起来。
不能摧毁自己。那么遗忘。
却还是放不下。总会飘过她的影子,在时间的灰烬中,散发着怀旧的酱油色。他想念她。想得无力自拔。爱,究竟是什么东西。酒一样迷醉,麻一样上瘾,滚油一样煎熬。
然而,行程在他的踌躇中还是定了下来。
父亲本不同意,毕竟国内的产业占大头,要他料理,后来同意了,因为杜若。杜若要去美国上大学。权钱结合,向来是父亲最推崇的联姻方式。
他与杜若一直维持着似是而非的交往。大人眼里,他们或是情侣,他们自己更觉得像兄妹一样的朋友。杜若对他有淡淡的依恋和喜欢,但是因为年轻,总觉得人生还有无限风光,不想那么快就掉入婚姻的窠臼。而他当然从不会把小孩当作心灵的伴侣,跟她一起,无非是应付家里的催逼。
他们有秘密的协议。关于将来。
那是一个芬芳的5月夜里。
他送她回家。在门口,她说:至鸣,我想,我们不要那么快。抱歉地笑笑,说,你知道我老妈天天催着。好像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可我,想读书。我想去美国念书。
他说:恩,赞成。做花瓶的滋味不会太好。
她跺脚,说:你又开涮我。仰起脸,又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跟你在一起感觉很好。所以心里一直矛盾。是不是真的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呢?月亮将玫瑰花影投到她脸上,清亮而芬芳。她很美。少女纯真的美。然而再美也打动不了他。他憎恨自己把心给了别人。
他微微笑说:四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等你长大,你会发现,周围全是苍蝇一样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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