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之痕-第4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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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魔物红色大眼睛有些涣散，像是被莉莉丝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说道：“那是神树，倒影世界的神树，神树前有一座石碑，那是倒影世界的标志。”

　　　　兔子魔物所说的倒影世界便是村长所在之处，它是加仑湖上世界的倒影，想到抵达此处必须游过漫长的水域，人鱼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存在，在人类入侵翡翠森林后，村长便让所有魔物逃难到了这个世界。

　　　　她为莉莉丝描述了神树的方向，莉莉丝留下一句感谢之词便匆匆离去了。

　　　　“可是……你还没有完全恢复……”

　　　　兔子怯生生的声音没能传达到莉莉丝耳中。莉莉丝调动全身的刻痕力，这让她在奔跑时不至于摔倒。

　　　　她穿过了茂密的灌木，身上只披着一件淡薄的衣裳便在林中飞速穿梭着。莉莉丝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在她有限的刻痕力渐渐散去，体力不支的感觉涌遍全身时，她终于拨开了最后一棵灌木。

　　　　高耸的古树映入眼帘，眼前的景象和她在梦中看见的一模一样。

　　　　她看见了古树左侧的石碑，以及站在石碑前仔细阅读石碑文字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披一件和雅格贝拉将军相同款式的白色大氅，这是雅格贝拉将军强行塞给他的，雅格贝拉说，这会让他看起来更具会长的威严。

　　　　男人听见莉莉丝的脚步，缓缓转身，他的面貌和莉莉丝记忆中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除了看起来苍老了一些外，脖子与脸侧的疤痕让人不难想象他这些年遭遇了多少危难。中年男人并未太过意外，他保持着应有的风度，朝莉莉丝招了招手：“你来了，莉莉丝。我刚才还在想你究竟还有多久才能来到这里。”

　　　　“你不是已经，已经……”

　　　　莉莉丝的声音哽咽，她没能将后面的词说出来。

　　　　“总之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你来，看看这个。”说着，他又将目光投向石碑。

　　　　这一次与梦境看到的画面不同，石碑上的文字不再模糊，莉莉丝将眼前的泪水擦拭干净，她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每一个文字。不过石碑依旧缺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内容。莉莉丝看清了石碑最顶端的文字。

　　　　老会长轻轻拭去石碑上蒙上的灰尘，说道：“这是天界结晶铸成的石碑，常人的力量根本不足以破坏它，更别说将它击毁成无数碎片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神明。将这片世界变幻倒影，将石碑彻底破坏并分散到世界各处，看来，上面记录的是我们的神明无论如何也不想让我们知道的内容啊。”

　　　　说着，他顿了顿，问道：“莉莉丝，还记得么？在你小的时候，我逼迫你学习古代语言的事？”

　　　　老会长指了指石碑最上层的文字：“现在，你能替我翻一下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神明与巨龙（2）

　　　　古代语指的是阿卡兰度语，自阿卡兰度陷落后，逃难至两片大陆的流亡者与当地人不断融合，两者的文化相互碰撞，最终形成了现在的人类通用语。到了莉莉丝所处的时代，古代语几乎绝迹了，只有一些资深的史学家才能勉强辨认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

　　　　莉莉丝走进了石碑，她模仿着父亲的模样用手指轻轻触碰起石碑上的文字，只是站在石碑前，她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庄重。她猜测刻下这些文字的人，一定创造过惊人的伟业。

　　　　“告诉我莉莉丝，这些文字究竟说了些什么。”

　　　　“巨龙纪元。”

　　　　人类历史出现前的巨龙帝国。

　　　　仅仅石碑上的第一行字，就给予了莉莉丝无限的遐想。纯种的巨龙就如同阿卡兰度的文字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历史长河吞没了。无数人试图寻找协助初代国王建立贺露提雅联盟的寒冬之龙赫萝，但他们的旅途均无果而终。

　　　　莉莉丝从不少吟游诗人的颂词中听闻了有关巨龙的描述，也听到无数寻觅者临终前的不甘，所以她很难想象这世上曾经存在着一个只属于巨龙的时代。

　　　　“由五头巨龙统治着时代。”

　　　　忽然间，莉莉丝从石碑上的文字中感应到了某种力量，冰冷的文字仿佛一时间活了过来，触手可及的石碑化为了一条裂缝，将她牵扯了进去。紧接着，所有模糊的感觉变得前所未有得清晰，莉莉丝嗅到了森林的气息，听到了龙翼掀起的风声，以及充耳可闻的龙鸣。

　　　　古树与石碑消失了，她父亲的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位身披长袍，留着长长的灰色胡子的老者。老者拄着一根枯木拐杖，石碑成了一个祭坛，十余名相同打扮的人虔诚地跪拜在祭坛四周。

　　　　莉莉丝发现自己站在某个洞窟到的尽头，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悬崖，碧空万里，正午灼目的阳光下时不时掠过一两个巨影，它们遮天蔽日的双翼将阴影投射到山头。在天际翱翔的不止一头巨龙，云端、森林，它们无处不在。

　　　　看起来，这真的是一个独属于巨龙的时代，人类在它们面前显得如此渺小。那山峦般的身躯令人心生敬畏，面对巨龙，人类甚至连与之抗衡的心思都提不起。

　　　　“五头巨龙，将整个世界切分成了五个区域。”

　　　　灰袍老者背对着人群，开口道。

　　　　他是人类族群中最伟大的法师，也是第一个学会与自然元素交流的人类。能够披上这身灰袍的，都是法师中的佼佼者，他们不仅能与自然沟通，还能借助自然的力量抵御外敌。在数以千记的法师抗争与牺牲下，人类终于驱赶走了魔物，建立起了村庄。

　　　　然而，灰袍法师越是了解自然，就越发现了人类的渺小。人类并不特殊，真正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生物，是巨龙。五只巨龙的统治只是表象，在无数次与自然元素沟通后，灰袍法师意识到他们试图对抗的真正敌人自然。

　　　　冰霜、火焰、岩石、风暴、生命，这才是五头巨龙所代表的意义。它们自这个世界起源时便存在于世，是这个世界元素具象化的延续。它们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而人类乃至其他魔物只不过是这个世界演变途中的诞生的一种生物。

　　　　唯一不同的是，人类孕育出了名为思想的火种，这让他们有别于绝大多数生物，他们会思考自己的由来，会好奇这个世界的构成，他们懂得集结，懂得共同寻找是和他们生存的土壤。

　　　　再后来，站在更高处的人懂得了与这个世界沟通。

　　　　思想为人类带来了最初的便利，如影随形的却是绝望。对抗这世界最本源的力量听起来就如天方夜谭，能够为法师用的元素之力只是自然本源散溢出的残渣，而五头巨龙却相当于自然本身。

　　　　灰袍法师苦思冥想下，终于产生了一个疯狂，而又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要战胜这个世界的本源，他们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来自别的世界、比这个世界本源更强大的力量。他们所处的世界并非唯一的存在，而在灰袍法师的想象中，还存在着某种比巨龙更为强大，更纯粹的本源。

　　　　他将那种本源称为神灵。

　　　　在灰袍法师的号召下，人类中最伟大的法师都汇聚在了这里，这些人甘愿为了他疯狂而又不切实际的计划。

　　　　法师入门时学习的第一件事便是冥想，在冥想状态下，人类能够更接近散溢出的元素精灵，并与之沟通。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冥想就相当于吸纳的过程。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要吸纳的东西并不是散溢的元素精灵，而是别的世界的神灵。

　　　　按照灰袍法师的想象，只要他们同时出手，便能在短时间将他们所处的空间撕开一条缝隙，而这条缝隙是联结无数世界的通道，如果他们足够的幸运的话，就能从缝隙中吸纳到另一个世界神灵。

　　　　然而这肯定不是不入流的法师能够做到的，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他需要更纯粹的人类。

　　　　“过来吧，我的学徒。”灰袍法师对着洞窟说道。

　　　　两名披着纯净白色长袍的女孩赤着脚走向祭坛，她们仿佛全然没有看见莉莉丝，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肩而过。这是一对双胞胎，看见两人的瞬间，莉莉丝觉得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她见过这一对双胞胎。

　　　　不，更准确地说，所有人都见过她们。

　　　　圣女歌斯娅，另一个，莉莉丝猜测一定是被无数人恐惧的歌露娅。

　　　　双胞胎娴熟地跪坐在了祭坛的两侧，似乎她们早已演练过无数次了。她们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喜悦、也没有痛苦，她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灰袍法师脑海中最接近神灵的想象，不被任何情感所累，能让她们更容易接触到不同世界的本源。

　　　　“时机来临了。”灰袍法师没有迟疑，他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枯木法杖，他的脚下立刻出现了一个极为复杂的法阵。原本呈跪拜的灰袍人同一时间起身，不同颜色光晕汇聚在他们的掌心，光晕越来越耀眼，最终它们凝聚成了光束，照射向法阵的五角。

　　　　莉莉丝仿佛听到了空间的悲鸣，祭坛前的空间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缺口，无可抵挡的吸引力将莉莉丝拽了进去，她眼中的一切扭曲在了一起。

　　　　然后，她听见了石板碎裂的声音。

第三百八十七章：神明与巨龙（3）

　　　　“看来，你已经找到诀窍了。”

　　　　父亲的声音就在耳边，莉莉丝掌心一阵刺痛，她如同触电般将手指缩了回来。触碰的第一块石板裂成数段，尖锐的石块割开了莉莉丝的食指。她将食指放在口中，用舌头舔了舔伤口。

　　　　巨龙世纪，第一节

　　　　石板完全变为粉末前，莉莉丝看见第一段末尾的文字。老会长将手搭在莉莉丝肩上，朝第二段文字努了努嘴，他似乎并不想就这样停下来。看来毁坏石碑的人并非胡乱破坏一气，她将每一段文字区分了开来。

　　　　莉莉丝又将手指贴在第二行的标题之前。

　　　　末代龙，第二节

　　　　这一次，莉莉丝提前看清了标题名。就和上次一样，石碑再度破开了一条裂缝，漩涡将莉莉丝卷了进去。这一次，莉莉丝将商会的使命抛在了脑后，支撑她行动的是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好奇心，她在第一节的末尾看见了圣女，这样莉莉丝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真理的大门之前。

　　　　“不，歌斯娅，别这么做。”

　　　　眼前的景象还未恢复清晰之时，莉莉丝就听见了灰袍法师严厉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在灰袍法师的责难下，歌斯娅收回了弹向宝蓝色晶核的小手，她的手呈握拳状，看起来像是要将晶核给捏碎。淡蓝色的晶核旁，摆放着五个枚相同的晶核，它们颜色各异，莉莉丝凑近看了看，发先半透明的水晶内，一个幼小的雏龙瞪大了双眼，注视着外界的一切。

　　　　灰袍法师看起来苍老的不少，他头发花白，干裂的发丝犹如开裂的枝杈。他驼了背，但依旧带着他那根枯木法杖。

　　　　他抬起枯木法杖敲了敲歌斯娅和歌露娅的后脑勺。

　　　　这是灰袍法师从梦中看到的景象，人类在漫长的战争中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歌斯娅和歌露娅击败了所有的巨龙，这五枚水晶就是构成世界的五种元素。他明白，只要歌斯娅将水晶捏碎，这世界便会缺少一个部分。

　　　　“歌斯娅、歌露娅，答应我，无论如何你们今后都不许破坏它们，我希望你们等它们稳定后将它放回到原有地方。”

　　　　“就这样？”歌斯娅仰着头，十分不解：“那么，你为什么当初要挑起战争呢？”

　　　　灰袍法师抬起头望了一眼依旧碧蓝的天空。他仍同处一片天空之下，不同的是，此刻的天空再也没有来回飞过的巨龙，一望无际森林里只剩下魔物孤零零的低鸣。是的，人类最终赢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他们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荒芜、了无声息的世界。

　　　　短暂的喜悦过后，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迷茫。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人类终于爬到了食物链的最顶端，但在这里，等待他的只有空洞。他不知道拥有无尽生命的巨龙是怎么渡过这些漫长岁月的，所幸的是，他和巨龙不同。

　　　　灰袍法师。

　　　　人类历史中第一个、也是最强大的法师。

　　　　战胜巨龙的勇士。

　　　　凯旋而归的英雄。

　　　　新世界的缔造者。

　　　　他有着无数响亮的称号，就连国王在他面前也必须卑躬屈膝。然而归根结底，他只是一个人类，战争过后，他垂垂老矣，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即便迷茫，也不会持续太久。

　　　　灰袍法师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歌斯娅和歌露娅，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两个女孩体内寄居着另一个世界的神明。

　　　　他不知道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在失去了它们的神明后会不会土崩瓦解，他也不知道自己通过祭祀迎接来的，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巨龙。他想要自己变得更具智慧，可穷尽一生的努力换来的，只有更多的疑问。

　　　　直到他步入坟墓前也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

　　　　灰袍法师将手探向淡绿色的水晶，他小心翼翼地抚了抚水晶内的雏龙，接着，他将水晶带到一处湖泊前，松开手，水晶便顺势没入湖底。片刻之后，一颗郁郁葱葱的树木拔地而起，不断破土而出的花草眨眼之间便构成了一片森林。

　　　　“你们看生命的力量，源源不断、欣欣向荣，这就是你们所处的世界。”灰袍法师缓缓开口，歌斯娅和歌露娅的眼露惊喜之色，模样就如孩童看见了新奇的玩具。没错，就是玩具，在她们掌握的力量面前，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玩具，如果她们用善意对待世人，一切便会像这片森林般欣欣向荣，而一旦她们怀有恶意，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所以在灰袍法师走向坟墓前，他打算独自面对这两位神灵。

　　　　“这个世界需要依靠它们延续下去，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确保这些雏龙长大，并教会它们如何与人类相处。”

　　　　“那你呢？”歌露娅动了动嘴唇，空灵的声音在林间缭绕着。

　　　　“我累了，需要休息。”灰袍法师笑了笑，他将枯木法杖递到歌斯娅手中：“歌斯娅，你是歌露娅的姐姐，照顾好她。”

　　　　“知道了，父亲大人。”歌斯娅接过法杖，甜甜地笑了起来。

　　　　灰袍法师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就交给你们了。

　　　　之后，他决定作出人生中最不负责任的一件事独自迎接死亡。他无法预测歌斯娅和歌露娅今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他的生命无法持续到那一刻，有限的知识也不足以为他排忧解惑。所以，他决定在这个世界最光辉灿烂时长眠。

　　　　“父亲大人，你……还有什么要嘱托的吗？”

　　　　见灰袍法师兀自转过身起，歌露娅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秀气的眉毛蹙在了一起，面露不舍。

　　　　“嘱托么……？”

　　　　灰袍法师没有回头，他迈开步伐，又低语一声。

　　　　他已经交代得足够多了。

　　　　人类视他为先哲，即便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仍希望灰袍法师能解答他们的所有疑惑。然而现实是，没有永远的先哲。他和**师、国王们彻谈数夜，为他们描绘出了一个新世界的轮廓。

　　　　阿卡兰度。

　　　　灰袍法师这样形容这个崭新的世界。阿卡兰度在他家乡的俚语中意味着美梦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的一身就像一场波澜壮阔的美梦，他希望新世界能继续这么波澜壮阔地延续下去，直至永远。

　　　　可面对歌斯娅和歌露娅，灰袍法师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好交代的了。